樊笼——卿隐
时间:2020-04-10 09:16:11

  “世子啊——”
  苏倾僵硬的立在原地。
  她不确定她是不是遇到了这个时代的精神病人。
  唯恐刺激到他苏倾也不敢贸然出口,只能频频抬眼看向门外,祈求有路人经过发现她这里异样,过来解救。
  典夷嚎啕大哭着,却是悲大于喜。
  他放情恸哭着,恨不能哭尽平生怨与恨。
  可他到底是理智的,哭过一会后就强压心里激荡情绪,狠狠抹了把脸就匆匆起身,拉过苏倾就要往外走:“世子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速速离去!”
  听闻要带她走,苏倾一惊之下猛的用力一甩,这一下还真让挣脱了开来,不由连连后退几步。
  苏倾警惕的看他:“你……怕是认错人了罢!”
  典夷诧异的看她警惕的模样,不由焦急的上前一步:“世子爷,您不认识臣了吗?我是典夷啊,您再仔细看看,您看看?”边说着他边又凑近半步,指着自个焦灼的问。
  苏倾又后退数步,手握腰间短剑暗暗抽出半寸,神色警惕找不出丝毫熟悉之态。
  典夷的身体僵了下。
  因为少将军之前藏身于江夏城,所以在江夏城乍然见到此少年时,他下意识的就将他当做了世子爷。没来得及去想,或者是压根不愿去想,昔日拔剑自刎的世子爷缘何于此处死而复生。
  典夷的情绪开始有些失控,他猛地抬头去看面前的少年,阴鸷的双眼不经意间瞥向墙上的一幅画后,却又猛地急剧收缩。
  继而面上大喜。
  “你就是世子爷!”他说的斩钉截铁。
  苏倾见他目光直直盯着墙上的那副画,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出口解释:“这画乃旁人相赠,画上之人也并非我。”
  典夷压根不听她的解释。
  一把拽过苏倾就要带走她。
  那日少将军执意离开,他们这些人压根阻拦不住,亦如少将军所说,他要走哪个也别想拦。
  毕竟凉州赵子龙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少将军一离开,他们凉州旧部的人心就有些涣散了,不少人开始对他拿下江夏城的计划有些质疑,本来的大好局面就要功亏一篑。
  这怎么能行呢。
  若总是踟蹰于此,他的大仇何日能报?
  无论此少年是不是世子爷都不打紧,他说是,那这少年便一定会是!
  苏倾猛一抽剑就要冲那歹人砍过去,典夷身体一侧,然后抬手披掌将她砍晕了过去。
  显德三年九月下旬,江陵的加急文书一封接一封的飞到金銮殿的龙案上,封封加急,文书内容直指江夏城叛乱之祸。
  两年天灾,受灾两地凉州、益州相安无事,反倒是从来富庶一方的江夏城遭了祸事。
  这不是单单的灾民暴动,却是昔日福王余孽借势起事,集结余党趁夜攻下了江夏城,直取府衙重地。
  江夏知府寡不敌众,以身殉城。其他官员因事出突然来不及诸多防备,亦是死的死逃的逃,便是寥寥几个逃出生天的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举朝哗然。
  更何况那些余孽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拥护前福王世子为正统,盘踞了江夏城不说,还挟裹上万灾民,号称五万大军,欲取整个江陵!
  这分明是要造/反啊!
  新皇气急攻心,恨不得将这些余孽碎尸万段。
  又有御史弹劾江陵总督渎职之罪。叛军余孽盘踞江夏而不知,此为一罪;安置灾民不当致使灾民□□,此为二罪;凉州魏家幼子魏期藏匿江夏数年却不察,龟玉毁椟此为三罪。三罪并罚,江陵总督按罪当诛。
  魏家军还有人活着!
  朝臣哗然。昔日朝中多少大将皆折在魏家老贼的手中,又有多少将士死在魏家军的铁骑之下。
  当年那一战,京中人家不说十之□□,便也有十之五六的人家户户挂白幡,家家停棺木。
  因而当年福王战败之后,先皇下的第二道令便是围捕魏家军,诛尽,以平民愤。
  谁能料想,时隔多年,竟然还冒出了魏家的人,还是那魏贼的幼子?
  新皇怒及,当即下旨押解江陵总督入京。
  “宋制宪。”新皇转而盯向宋毅:“当日平凉州叛乱,你不说是亲眼所见福王世子拔剑自刎了吗?如今江夏城冒出来的福王世子,你作何解释?”
  宋毅出列,道:“昔日凉州城破时,不止微臣,同去的众多将士均见福王世子身陨城台。吴提督当日亦在,是由他亲自去验明的正身,众位将士皆可以作证。”
  吴越山一惊,暗恨那宋毅奸猾,却也只能赶忙出列解释:“圣上,那尸身确是福王世子本人。”
  新皇火气消了些:“那这么说,那伙乱贼拥护的,是个冒名顶替的了?”
  “圣上英明。”
  新皇转而看向众朝臣:“众位爱卿对于此次平乱人选,可有何高见?”
  宋毅后退一步,重新归位。
  有官员悄悄往宋毅的方向瞧了眼。
  江陵西临凉州东靠两江,若要兵贵神速,那最好的战略莫过于从两江出兵。再迟些,只怕那号称五万大军的贼子就要浩浩荡荡的席卷江陵了。
  宋毅持笏而立,仿若未察其他人若有似无的窥探。
  有大臣上前一步秉道:“回圣上,所谓兵贵神速,迟则生变。遂微臣举荐两江绿营军都司莫程岩,由他率领绿营军西渡江陵,定能将叛乱贼子一网打尽。”
  新皇滞了下。
  两江绿营军都司莫程岩是那宋毅的嫡系。
  新皇心有不甘,如今宋党日益壮大,此番若再令他得势,只怕日后朝堂上的平衡会被打破。
  新皇转而看向文官之首的右相:“巫爱卿觉得如何?”
  话落一会没有见右相出列,新皇不悦的又提高了声音:“巫相?”
  右相猛地回神,忙出列:“臣……窃以为两江绿营军都司莫程岩担任主将,再合适不过。”
  新皇盯着右相看了会,而后便就定下此次平乱主将,暗含怒气的道了声散朝,拂袖而去。
  散朝之后,宋毅抬眼朝右相的方向看了眼,而后淡淡收回。
  今日的右相大人,貌似有些心不在焉。
  短短不过半月光景,江陵的捷报便传入京中,那号称五万大军的贼子被一网打尽,贼首被悉数活捉,不日将押往京中。
  苏倾头戴枷锁手脚戴镣铐,坐在押解她的囚车上,再看了眼周围大都和她同等待遇的一干人,不由闭眼叹气。
  这群乌合之众。
  在得知他们的宏图大业时,她便知会有今日这般的结果。
  和她同囚车的典夷疯了似的又哭又笑又骂,苏倾睁眼看他一眼,而后又闭上。
  捷报传入京中,朝堂一片歌功颂德。
  京中百姓更是买鞭放炮日夜庆贺,宛若过节。
  宋毅敏锐的发现,这几日朝堂之上,右相大人却是一日赛过一日的焦躁。
 
 
第93章 肯出手
  囚车抵达京师时, 已是十月深秋。
  京师百姓夹道观望,有来看热闹的, 也有特意过来痛声谩骂的, 更有激进些的几欲冲上囚车要杀人泄愤的,被街道两侧的护卫拦下后, 便也只能恨恨冲那囚车方向吐口唾沫,再或捡过地上的石子往那囚车痛恨的掷去。
  “乱臣贼子!”
  “死有余辜!”
  “千刀万剐都不足惜!”
  苏倾披头散发的缩在囚车一角,垂首闭眸, 充耳不闻街道两旁传来的诅咒谩骂声。
  到如今这份上,她便是神仙转世怕也回天乏术。被烙上了反贼头目的标记,别说逃出生天了,只怕死都不得好死。
  她这一生,荒诞的犹如南柯一梦。
  典夷颤悠悠的从囚车上站起来, 龇牙咧嘴的冲着周围大吼大叫:“蠢夫!愚妇!你们懂什么?福王才是天命所归!你们是非不分, 终会受到报应!报应!”
  典夷的疯言疯语换来周围百姓愈发痛恨的谩骂。
  大小不一的尖锐石子疯狂的投掷而来, 典夷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依旧仰天狂笑,状若疯癫。
  苏倾缩在典夷身后, 神色木然。
  “停下!”
  正赶着马车往皇宫方向驶去的福禄猛听得身后仓促喝声,赶忙一个攥紧缰绳勒住, 险险将马车停在街口一侧。
  宋毅一把扯开轿帷, 弯腰探身出来,下一刻眯眸盯视远处的人群,目光犀利的反复逡巡。
  福禄刚忙让过。只是不经意抬眼间, 竟发现此刻大人神色紧绷,似乎隐约带了些莫名的情绪。
  远处押解犯人的囚车缓缓行驶,最前方的囚车上,状若疯癫的典夷仰天狂笑,周围的百姓谩骂不止,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典夷的身后若有似无露出一方一角。想必那就是被叛贼拥护的,假福王世子。
  宋毅沉沉的目光在后面几辆囚车上一一扫过。
  福禄看看天色唯恐误了上朝时间,不由朝那囚车方向看过一眼后,便低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宋毅又扫过囚车一遍,方隐约有些不甘的收了目光。
  大概,是看错了罢。
  “无事。走吧。”搁下了轿帷,宋毅重新坐回了轿中。
  福禄也重新坐回车辕,一抖缰绳:“驾!”
  朝堂上,对于一干叛贼的处置分为了两派,吵的不可开交。
  叛贼杀官夺城,如今大逆不道之罪,便是判诛九族都不为过。对于他们的处置,本来是毫无异议要严惩的,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右相一党竟进言称不妨网开一面。
  给出的缘由也颇为牵强,说是圣上登基不过三年,实在不易大开杀戒。况灾民无知,多是被凉州旧部袭裹而来,若一概杀之不免令天下人胆寒。倒不如流放偏远之地令其开垦荒田,人尽其用不说,更重要的是能彰显圣上仁德。
  凡是右党支持的,左党必然反之。
  左党义正辞严,如此叛乱重罪不诛尽如何震慑朝纲,又如何威慑天下?尤其是那凉州旧部,更应处以极刑,方能慑住其他别有异心者,从而巩固大渊江山。
  新皇的观点是偏向左党的,放着这些乱臣贼子却不严惩,实为不智。更令他不解的是,右相竟妄图劝说他收服凉州旧部,道是四海归一,彰显君主气魄。
  便是素日他待右相有三分亲近三分颜面,这一刻也动了气。
  这提议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别提新皇暗恼,左党嗤笑,便是右相一党也憋着气。如此提议他们也觉得可笑至极,偏的右相一意孤行,身为右相党羽他们自然不能拆台。
  散朝之后,宋毅派人给大理寺卿卫平传话,让他暗下调查,被关押的这些凉州旧部中可是有右相大人的亲朋故友。
  一干乱贼暂被关押大理寺狱,听候发落。
  卫平沉吟会,便着人去大狱挨个提审这些乱贼。其实便是宋大人不特意吩咐,他也会想方弄清其中关键,原因无他,只因今早右相大人府上的管家,带着右相手令亲临大理寺狱。之后便挨个监舍走过,目光反复仔细的逡巡着,仿佛是在找什么人。
  卫平也不知他要找什么,也不知最终他找到没有。因为相府管家从头至尾都面色如常,倒让他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接连几日,朝堂上对于凉州旧部的处置皆无法达成共识。百官无不诧异,那右相大人仿佛着了魔似的,非要一力袒护凉州旧部,便是连依附右相的党羽都要看不下去。
  若不是念及几分情谊,新皇都只怕要当朝发作。
  这日散朝后,宋毅被右相单独叫住,说是邀请他去府上小酌一杯。
  宋毅指腹间摩挲了会,然后抬眼笑着应下。
  右相府邸古朴恢弘,庭院宽敞。屋内陈设皆是古玩字画之类,却没有时下新兴事物,放眼细瞧皆是多年前的老摆件了。
  府邸正堂,偌大的八仙桌上摆放了整整齐齐的诸多些好酒好菜。宋毅甫一进屋,便被右相引领上位而坐,奉为上宾。
  宋毅微微挑眉,沉眸略过些深意。
  这般无事献殷勤……怕是所图非小。
  此番宴请,右相还特意找了本家侄儿一同作陪。同是武将,自然有些共同话题,三杯两盏烈酒下肚,不消多时气氛倒也活络起来。几人说说笑笑的,仿佛昔日芥蒂荡然无存。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右相不着痕迹的给他侄儿打了眼色。对方自然会意,皆故先行离开了酒桌。
  宋毅三分醉意模样,垂着眼依旧慢慢吃着酒,仿佛对此浑然不察。
  正堂的大门一经关闭,右相突然颤巍巍,对宋毅施一礼。
  宋毅诧异,随即搁了酒盏亦起身避过,皱眉道:“右相大人这是何故?岂不是要陷下官于不义?”
  右相摆手苦笑:“你合该受此一礼。老夫厚颜,实则有事相托制宪。”
  “下官何德何能……”
  “宋大人。”右相打断他,开门见山道:“其他话不必多说。条件你开便是。”说着抬手做请的动作,接着又颤巍巍的坐下。
  宋毅便撩了袍摆重新落座。
  沉吟片刻,宋毅正色道:“若说放过凉州一干旧部,只怕下官亦无能无力。”
  右相摇头:“凉州旧部死活我不管。”见对方诧异的挑眉,右相耷拉下眼皮,索性说开:“我只要贼首相安无事。”
  宋毅恍然。看来他所料不差,右相大人这醉翁之意果然在此。只是不知是他亲朋,还是旧友了。
  边分神琢磨着,宋毅便随口问道:“是那典夷,还是福王世子?”
  “不是典夷。”右相道,接着又特意强调:“你我皆知,她亦不是福王世子,不过是被贼人强掳来的无辜之人罢了。”
  宋毅兀自给自己斟过酒,似有深意的笑着:“大人这话说的过于武断了。这贼首是不是强掳过来还两说罢。指不定是……自愿与虎谋皮?”
  右相抬眼看他:“莫要与老夫虚与委蛇。你宋制宪想要什么,提便是。”
  仰脖猛灌口酒。而后啪的声,宋毅将空盏落在案面,一字一句沉声道。
  “西山锐健营。”
  西山锐健营!右相咬牙。若让出西山锐健营,不啻于断他一臂。这宋毅当真敢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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