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卿隐
时间:2020-04-10 09:16:11

  就知道她这硬茬子不会轻易妥协。
  抬手箍住她濡湿的下巴迫她面向他,宋毅俯身逼近她, 目光灼灼逼视。
  “别给本官装聋作哑。”他暗恨道,随即欺了身子,压沉了几分嗓音带着暗示性的威吓道:“你若明智几分,便知道这个时候激怒我,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苏倾身子不可自抑的一颤, 喘息声就急促了起来。
  “说不说。”宋毅恐吓威胁。
  苏倾抿紧了唇。可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 却突然绽唇轻笑了起来。
  宋毅眯眸:“你笑什么?”
  苏倾慢慢收了笑。她使劲仰过脸, 饶是眼前一片黑暗亦努力睁大双眼,直直对着眼前的那团黑影,一字一句道。
  “我为什么要逃?宋毅宋大人, 你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糊涂?亦或, 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苏倾的声音陡然扬起, 带了些锋利:“不够明显吗大人?我苏倾堂堂正正为人,自食其力谋生,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庸, 更不想成为哪个男人手里的玩物!我就想遵从自己心意,坦坦荡荡的活于这世上,不伤天不害理,有错吗?宋大人,我想做个人,难道有错吗!”
  字字铿锵,句句有力。话语掷地有声。
  宋毅怔住。面对她的质问,他有些难以置信,她费尽心机也要从他身边逃离,竟是这般原因?
  “这是唬我的罢。”想到之前她对他满口谎言,宋毅难免就多疑起来,出口的话便带了几些质问:“你做我的女人,锦衣玉食不好吗,要什么自食其力?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让女人抛头露面的讨生活。何况当年不也答应许你名分?本官堂堂朝中二品重臣,做本官的妾室,便是那些个官眷日后见了你都要礼让三分,哪个又能看轻你,哪个又能不将你当人?简直一派胡言!”
  说到这,宋毅眸里便腾起了丝火气:“之所以逃,怕是你另外存了什么额外的心思罢?”
  当日那九皇子说什么投奔小白脸的话,不期然又浮现在宋毅脑中。联想他压在书架最底层的那个匣子,想起里面所盛之物,宋毅的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淌出墨汁来。
  苏倾听了,简直要笑出泪来。
  她笑自己,真是在多费唇舌。
  见她一副夏虫不可语冰不愿与君再多言半句的模样,宋毅反而更气了。
  “难道我说的不对?”
  苏倾慢声道:“大人说得对。”
  这敷衍的态度看的宋毅怒火高炽:“哪里对?”
  空气中默了会,而后传来苏倾又浅又淡的声音。
  “可能亦如大人所说的罢,我这是存了别的心思。大概……是我看不上大人?不屑做大人的侍妾?”苏倾笑道:“鱼水之欢要讲究个两厢情愿,我既然看不上大人,可不就是要费尽心思的逃?”
  宋毅当场就炸了。
  刑室内透出短促的一声尖叫,而后被人生生堵了去。
  宋毅出地牢时,日头已西沉,初显夜色凉薄。
  本在外监打着哈欠的卫平见了,赶忙裣衽起身,几步上前迎了上去。
  宋大人之前发话,有机密要单独审讯囚犯,因而他们一干人便只能在外监候着,仅那宋大人一人入了地牢内监。
  卫平在目光触及宋大人那身染湿的略显凌乱的朝服时,不免惊诧了一瞬间,却也不敢细看,忙垂过眼问道:“大人,贼首您可是已提审完毕?不知还有何要事吩咐?”
  宋毅整了整衣襟,闻言似随口道:“那贼首是紧要人物,切勿妥当看管。待会着人另外备些被褥过去,近来天寒,若是冻伤了恐耽误审讯。另外膳食也莫要太马虎,便是格外有些优待也无妨。”
  卫平虽觉得这要求有些奇怪,可转而一想这毕竟是右相大人要保的人,宋大人这般嘱咐也无可厚非。
  便痛快的应下。
  “还有关键一条。”宋毅转过脸看他,神色格外沉肃,出口的话不容置疑:“此贼首涉及重要机密,从此刻起,除了本官之外,不需任何人前来探望,更不许旁的什么人靠近她。与她说话更是不允许。卫寺卿,此条至关重要,你可千万记下了。”
  卫平神色一凛,忙保证此间事交给他,断不会有失。
  宋毅侧脸,拿余光朝后面内监的方向迅速扫过,而后沉了目,抬腿出了大理寺狱。
  待宋毅离开,卫平着人去办宋毅交待下来的事情。而后他略一沉吟,便举步去了内监,到了刑室看了一下。
  刑室里狼藉一片。
  他惊疑的瞧着周围地面的水渍,再看向那青铜鼎时,不免心下一惊。
  难道,宋大人对囚犯用上了汤镬之刑?
  他目光不由投向鼎下的炭火,见炭火几近熄灭,而其中隐约未烧尽的,仿佛是件囚服?
  想着那宋大人进刑室前特意让人准备了身衣物和崭新囚服,卫平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关键,却是总觉得那些地方隐约有些不对。
  福禄见他们大人出了大理寺,在目光不经意扫过他们大人面上时,心里猛一跳。
  他看出了大人哪里不妥了。
  随即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等他们大人上了马车后,也随之跳上车辕坐好,熟练的赶着马车下山。
  迎面扫来的冷风让福禄慌乱的心神定了定。
  跟了大人这么久,大人的一些习性他虽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摸透个七八分。
  刚刚大人甫一出来,他便惊异的发现,大人的眉梢眼角略带春意。虽淡,可他却不会看错。因为以前往往纾解后餍足时,他们大人面上便会隐约浮现这般神情。
  再联想大人身上那染脏的朝服……
  福禄心里不免就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翌日下了早朝后,当宋毅着令他驾车往大理寺方向驶去时,福禄暗暗倒抽口凉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一连数日,卫平都见那宋大人犹如点卯一般,日日按时来他这大理寺狱这,单独提审那假福王世子。
  往往一提审就是大半晌功夫,有几次都待到天擦黑了,宋大人方不紧不慢的出了地牢。
  他不知有何重要机密要连日提审,甚至每次都要审讯的一身朝服凌乱,身上濡湿。看起来像似对囚犯亲自动手用刑所至,可再看,又隐约觉得不像。
  卫平心里诧异极了,有心想出口相问,却又怕触及忌讳,便也只能按捺疑惑闭口不提。
  待第五日,见那宋大人举步前来时,卫平见礼过后便赶忙吩咐人打开了地牢黑色大门,待人进去后又忙令人将大门阖上。颇有些默契。
  苏倾一听那越来越近的沉稳脚步声,身体反射性的轻颤起来。呼吸继而也控制不住的急促。
  刑室的门被打开,然后再被阖上。
  之后便响起窸窣的衣物摩擦声。
  片刻之后脚步声再起,朝着她所在的木架方向,步步逼近。
  这一次,对方没有如前几日般将她置于鼎内,却是脱了她的囚服,当场将她抵在身后的木架上作弄起来。
  苏倾颤着身喘的厉害。
  宋毅掌心覆在那新旧指痕遍布的腰身上,边起伏动作,边沉声喝问:“再问你一遍,巫相与你究竟是何种关系!”
  “你便是问上百遍,千遍……你口中所说的人,与我……没有干系!!”
  苏倾近乎是咬牙吼出了声。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这两日反复磋磨她,就是为了逼问她知不知道所谓的什么巫相。她都说了她不认识,可他偏偏不信。
  宋毅就是不相信。
  明日江夏城南麓书院的夫子学子便会进京,届时人证一全,她便能脱了罪。
  右相这两日已频繁的在暗示他,此事切莫又失。右相待她如此上心,这让他不得不怀疑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更令他尤为顾虑的一点是,只怕她这厢一经出了大理寺狱,右相那边就会将她纳入羽翼之中。
  这是他着实不能容忍的。
  他的女人,由不得旁人伸手半分。
  “苏倾……”宋毅唇齿间含糊了声,似怜似叹。
  闭眸深吸口气。他再睁开双眼时,寒光乍现,掌心抚了抚那细滑的腿儿,下一刻朝前用力抵过。
  “你可知,我既能让你脱罪重见天日,却也能让你在这地牢永不见天日!便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如实告诉我,巫相与你到底是何种关系!”
  他出口叱道。声音又狠又厉。
  苏倾一记深喘后,饶是周身颤栗不止,却也咬着牙用尽全力叱骂:“宋毅!你若要欲加之罪,我成全便是!签字……画押……我一概配合你!可是……哪怕我与全世上的人都有干系,唯独你,是我这辈子,下辈子,甚至生生世世都不想与你牵扯丝毫半分!!”
  宋毅嘴里有股血腥子味。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强忍着将这些诛心的话听完。
  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强忍着,才能没有当场一掌劈死她!
  宋毅闭眼死咬牙槽强压胸臆间翻滚不息的情绪。
  他自诩忍性克情,便是容易冲动的少年时期,也大多不会被任何人左右心绪。唯独此女!唯独此女偏能轻而易举的激怒于他,令他心绪不定,方寸大乱!
  这般想着,胸臆间的翻滚不仅没有平歇,反而愈发高炽。
  宋毅怒急猛地睁眼,双眸霍霍犹如磷火幢幢,更似某种恶兽仿佛被瞬间解开了禁咒,再也毫无顾忌的要出闸逞凶。
  逼仄昏暗的刑室间陡然传出一声尖叫。之后,却又悉数化作支离破碎的哭骂声……
 
 
第98章 算什么
  直到回了宋宅, 宋毅的脸色都依旧是黑沉的。
  福禄亦步亦趋的跟着,大气儿都不敢喘半声。
  进了宅院后, 有下人来报, 说是老太太请大人回来后务必到她那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宋毅面沉似水的往前走, 疾风刮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那下人眼见着他们脚步不停,去的方向却也不是老太太院子所在处,便也拿捏不准大人是不是刚没听清。
  福禄惊见那没眼见的下人抖抖索索抬着小步便要追赶上来, 当即吓了一跳,忙扭头拼了命的给他使眼色。
  偏那下人嘴巴快过脑子,还没等小步跟上,嘴里已经快上一步说了起来:“大人,老太太在院里等您过去一趟, 说是三日后议亲之事……”
  “滚!”宋毅暴喝, 戾气横生。
  那下人当即颤了手脚, 浑身觳觫。
  福禄小心看了眼前面拂袖疾走的大人,悄悄朝后头退了几步,抬脚冲着那下人便是狠踹了脚。而后提着他耳朵, 迅速小声嘱咐了番,冲他剜了一眼后, 这才抬步紧促的朝前方跟了上去。
  那下人回过神后打了个冷颤, 而后忙忑忐不安的去回了老太太,说是大人有紧要公务要处理,暂来不了她这。
  老太太听罢难免有些不大高兴。
  成天见的早出晚归, 忙的连个人影都难见着,便是回来也是公务公务的要紧,竟是连议亲这么大的事也都顾不上。
  书房内灯火通明。
  宋毅沉肃坐在偌大的书案前,展开公文批阅。
  福禄在旁候着,仿佛未察觉都好半晌了,那案上的公文都未曾被翻阅一页,还有那笔搁上饱蘸浓墨的狼毫,都滴了案上好几滴墨汁。他只垂眉低眼的候着,一动未动的犹如壁画般。
  直到室内骤然响起一记拍案声,福禄方神色一震。
  “你去替爷办件事。”
  拍案声后,响起的是他们大人略沉的令声。语气隐约有些不稳,仿佛是挟裹了丝想要确认些什么的急迫。
  福禄微微躬身,恭谨待命。
  宋毅捏了捏眉心平复了些情绪,方又出口道:“你去传书给那云雀,问问他可知道当年凉州福王爷府上的巫昌邑?”
  福禄领命,正要赶紧去办此时,这时宋毅又出口制止。
  “不对,他当时应该是改名换姓了。你即刻去找个画师来。”宋毅沉声道:“之后便连同画像,一道寄予他。但凡他所知道的,事无巨细,一概回禀。”
  顿了会,宋毅双目盯着高几上的烛火,神色多了几分晦暗:“另外还有福王府上的小郡主。就是姒晋的胞妹。她的相干信息,爷也要一并知晓。”
  或许之前他是真的想岔了。
  她应该是没有撒谎,巫相与她大概是没甚干系的。
  因为,真正有干系的,或许是那巫相独子,巫昌邑。
  宋毅眸光陡然发沉。
  直到刚刚他才猛地忆起一事,犹记得当年似乎听人提过,昔日福王妃诞下龙凤双胎时,恰逢天边霞光闪耀,迟迟未消,轰动京城一时,百姓皆认为是祥瑞之兆。
  似乎也正因如此,当年福王这才下定决心铤而走险,方有了凉州之祸。
  龙凤双胎……应该长相相似罢。
  宋毅猛地握拳抵在案桌。这似乎就能解释的通,缘何凉州旧部会执着的认为她是福王世子。
  这个猜测令他瞬间有些心神大乱。
  猝然起身在书房内负手来回踱步,直待乱如麻的情绪被强制压了几分,他方能稍微冷静些,去回忆当年他带兵入凉州时,最后一次见那巫昌邑的情形。
  当年福王收买了不少朝中官员,就连先皇也难辨忠奸,唯恐失策便索性提拔他这文官为主将。
  而三十万讨贼大军亦是各路兵马齐聚,鱼龙混杂,大小武官也是各怀心思。这种情形之下,他便要事事顾虑周全,更要谨慎提防,以防个别怀有异心者从中坏事。
  可到底他还是失算了一回。
  当日破凉州城时,福王战死,世子自刎城墙,见大局已定,他便松懈了几分。
  就因为他这短暂的疏忽,方令他部下一参将钻了空子,趁他不备,悄悄带了兵往某处追去。
  待他察觉不对即刻点兵追去时,到底为时已晚,等他赶到,那巫昌邑已死于乱军之中。
  之后他便深陷此事的漩涡中几乎难以抽身,又哪里腾得出手来去顾忌其他?如今再仔细回忆从前,一些之前被他忽略的细枝末节便不断涌上他心头。
  譬如,当年巫昌邑逃出城时,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女子。
  也有人怀疑这女子的身份,好像当时朝堂上有人以此攻讦右相,说是此女子为福王郡主,弹劾他通敌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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