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当时收监的官员呈上物证,是些能证明苏倾身份的户籍等物。如此连番操作下来,苏倾这一被席卷至此桩叛乱案的无辜百姓身份就愈发清晰明朗起来,剩下的便是人证了。
大理寺卿暗下松口气。今日过堂这连番操作也算是几乎毫无破绽,只待江夏城的人证过来,那堂下之人便应该能脱身了。如此,他倒也成功完成宋大人交待的任务。
三位负责官员略一商量,便且定下将那堂下之人暂收押大理寺狱,待几日后南麓书院的人证至此,届时二次提审再下最终定论。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退堂。”
待堂内的众官员散去时,右相迅速的与宋毅交换了隐晦的眼神。见宋毅淡笑的颔首示意,右相自然认为一切妥当,便也安心的转身离去。
待众官员散尽,宋毅刹那收尽了面上笑意,神色陡然沉如寒冰。
“卫寺卿!”
大理寺卿卫平赶忙上前:“大人有何吩咐?”
“苏倾人何在?”
“被暂押大理寺狱。”
下意识回答完后,卫平不免有些诧异,苏青一案应该快要了结,宋大人这般特意提及可是又出了何变故?
未等他理出头绪,便听得对方沉声令道:“提人到刑室。本官,要亲自提审。”
卫平目瞪口呆。
苏倾刚回到了地牢监舍,没等她坐下歇息片刻,刚被阖上锁的两道铁栅栏又相继被人从外头打开。紧接着闯入两个凶神恶煞的狱卒,不由分说的拽着她的胳膊就拖了出来。
苏倾心中一惊,尚来不及待她出口相问,那两狱卒就下了她脖上的木枷,接着又拿钥匙打开了她手脚镣铐。
没了枷锁在身,她觉得身上陡然一轻。
可没等她松口气,其中一狱卒却不知从何处抽了条黑布出来,下一刻便在她警惕又惊慌的目光中,将那条黑布蒙上了她的双眼。两端牢牢系在脑后。
“你们究竟想要作何?”
两狱卒押着她的肩,推搡着就往前走,嘴里喝叱一声:“少废话。走!”
苏倾按捺住心慌,强自镇定的由身后人推搡着朝着某个方向走。
眼前的黑布并非完全不透光。透过黑朦胧的布,她能勉强看到几丝模糊的光,最强烈的莫过于狱墙上的高高悬着的挂灯,烛火一跳一跳的,幢幢犹如鬼火。
走过长长的甬道,又转过数个狱墙拐角,在一个类似于暗室之处,苏倾感到身后两狱卒脚步顿了下,喉咙里隐约要发出个声音却刹那间咽了下。就仿佛被人制止了般。
紧接着推搡的力道又传来,苏倾便抬脚进了这貌似暗室的地方。
在略高的,疑似十字架的面前停住。
苏倾所料不差。
下一刻她的双臂便被人给分别绑在了架子上。
“你们是谁?绑我过来做什么?”
没有人答话。
片刻后,捆绑她的两个狱卒就窸窣的退了出去。
室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一片昏暗中,苏倾透过眼前的黑布隐约瞧见她正前方似有朦胧的火花,而且她确定这绝不是错觉,因为她耳畔渐渐能听到火苗舔/舐什么的刺啦爆破声。
朦胧火花的后面,似乎坐着一人,看不清具体,只大概瞧得见他挺拔的身形。
电光石火间,苏倾脑中陡然窜出了个人名。
她的脸色刹那就白了几瞬。
宋毅的眸光从她煞白的脸上扫过,无声冷笑了下。随手舀过一旁的水碗浇了些水在火盆上方的炭火上,只听刺啦一声,腾腾的水汽直往上冒。
便是隔着黑布,苏倾都能感到那水汽的蒸腾热度。
“宋……大人,你待要作何?”
问话一出,苏倾却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答话。只是刺啦的水火相碰声以及火钳翻动声不绝于耳,于这寂静的黑暗中,格外入耳清晰,令人分外煎熬。
许久,一道令她耳熟的声音方缓缓从前方传至她耳中。
“这刑室共有刑具29种。你不妨猜下,你能受过几种。”
语气沉冷,不辨喜怒。
第96章 设私刑
黑暗中, 苏倾的感官更加敏感。
随着对方沉冷的话音落下,她耳边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愈发清晰, 伴随的仿佛还有附着在皮肤上的热度。
苏倾的脑中开始不可控制的勾勒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
仿佛是为了让她的想象更具体形象, 没等无声的寂静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过久,宋毅沉缓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我且给你介绍几种。”他抬手翻动着火钳, 深不见底的眸光却越过热烈跳动的火光,目不斜视的定在前方那人的苍白的脸上:“譬如那夹具,烙片, 刑鞭,尖凳,钉椅……还有那铁莲花。”
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多了些清浅却急促的呼吸声。
宋毅紧盯着她:“对于肯乖乖配合的囚犯,上述刑具便足矣。可总有些嘴硬到底的硬茬子……那便少不得用上些别的手段。比如汤镬、刖刑、梳洗、剥皮、凌迟、车裂。”
仿佛未见前方人那瞬息失血煞白的面色, 宋毅继续道:“刑室的大门只给活人进出。如果犯人瘐毙, 则从狱墙西侧的拖尸洞拉出去。你且告诉本官, 你是要从大门走出去,还是想从洞里被拉出去。”
苏倾蜷缩手指,捏住掌心, 逼迫自己开口道:“不知宋大人……想要我如何配合你?”
火钳翻动炭火的声音停了下。
宋毅冷笑的看向她道:“本官还当你会死硬到底。”
苏倾苍白的面色掩映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中。
“宋大人抬举了。我亦不过世俗的凡人,并非悍不惧死的义士, 若能求生, 何必奔死。”
“如此,甚好。”宋毅锋利的眸光在她面上流连。下一刻,声音陡然寒厉:“接下来本官问你一句, 你便如实答一句,若敢有半句隐瞒……那今日你就从洞里出此地罢。”
苏倾抿了抿唇,点点头算是默认。
宋毅便扔了手里火钳。
起身,缓步踱至苏倾面前几步远处停住,牢牢挡住了身后的炭火朦胧的光晕。
苏倾的眼前遂变成了一片黑暗。
宋毅微阖了眼睑,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你是不是要首先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本官,你究竟是谁?”
苏倾听着他微沉的问声,有瞬间的茫然。
随即又想到此次被卷入的乌龙事件,不免有些恍然,便开口解释道:“此次凉州旧部叛乱当真与我无干。大概是因为我与他们口中的福王世子有几分相似……”
“谁问你这个。”宋毅冷声:“你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又有何人?”
话音一落,苏倾便窒住。
宋毅敏锐的目光没有错过她面上一闪即逝的愕然,以及迟疑。
“苏倾。”她唇瓣轻微蠕动:“只记得个名字,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宋毅的目光从她脸上划向一旁的刑具,出口的声音不带起伏:“真的?”
“真的。”
宋毅脖上的青筋跳了跳。
忍了忍,他方勉强压住心底凶意,令自己出口的声音尽量平静:“你与巫相又是何种关系?”
苏倾当真诧异:“巫相?是谁?”
黑暗中,宋毅勾了唇角,无声冷笑。
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巫相又何必自断一臂来也要搭救于她?当那巫相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不成?
她这种鬼话,也就适合说给鬼听罢。
偏的如此茫然无知的模样,装的甚是地道。
亦如当初她柔顺攀在他脖颈时,答应他会等他回来时候的乖巧模样。
若不是吃过她的亏,上过她的当,他会当真以为她懵懵懂懂一概不知。
想起从前,宋毅胸臆间就腾起了些戾气,便有几分冲动,恨不得将他之前吐口的威胁之语付诸实现。
他真恨不得能施用手段逼她吐出实话。
宋毅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的刑鞭上,夹棍上。
可好半会,他的双脚却犹如被钉住,依旧杵在原地。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苏倾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错什么,只隐约感到自己这话出口之后,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宋大人所提到巫相,我是真的不认识。”
苏倾坦诚的重复道。
宋毅陡然将目光转向她。又凶又厉。
不说是吗?他会有法子弄清楚的。
“下一个问题。”宋毅缓缓问:“你跟魏期是什么关系?”
眼见她面上浮现茫然之色,宋毅声音陡然严厉:“别告诉我魏期你也不认识。就是那沈子期!”
苏倾似被此问镇住,不知觉的张了张口。
不可否认,他这猝不及防的一问,是苏倾始料未及的,着实令她惊讶了下。
“他……不过是一书生。”回过神,苏倾迅速回道。虽不知他如何得知沈子期此人,又为何发此一问,可她直觉他语气不善,唯恐连累无辜,便谨慎斟酌着字句:“素日里我与南麓书院的学子打交道的次数频繁,久而久之,与那些学子就有几分熟稔。”
宋毅笑了:“是吗?熟稔到给你放牛,割草,劈柴,承包了你家中多半活计,甚至还熟稔到……登堂入室?”
苏倾呆住。
宋毅只觉得一股邪火从心底腾起,焚的他理智寸寸崩塌,忍不住抬腿向前逼近一步。
“你可有……将身子给了他?说实话!”
粗重的喘息尽数洒苏倾的面上。宋毅咬牙切齿的说着,待说到那个‘他’字,语气又狠又戾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当真是恨不得能发狠的嚼碎了嚼烂了,末了再活了漱口凉茶吐出来,方能稍解心中之郁怒。
苏倾当即寒了脸。不由暗怒。
他这话,当真是下流无耻至极。
“宋大人,请自重。”
自重。宋毅唇齿间含着这两字,慢慢咀嚼。
然后他就琢磨透了,这是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啊。
苏倾感觉手腕一宽时,还暗松口气,以为宋毅终于审完了她,肯给她松绑放她回去。
她抬手便要去解眼前的黑布,可没想到她刚一动作,手腕却骤然一紧。尚没等她回过神来,双手已被反剪于身后,再次被绳子牢牢绑了住。
苏倾怒目圆睁,继而挣扎怒问:“大人要作何?”
宋毅伸手强搂过她挣扎不休的身子,而后猛一俯身,抄过她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既然你不肯说,那本官便亲自检验。”沉声说完,宋毅便抱着人三步并作两步至炭火上方置的鼎中,不由分说的将她给抛了进去。
苏倾冷不防被抛入其中,连呛了几口温水。
却原来鼎中尽数是水,此刻已被下方炭火烧的温热。
反应过来在何处的苏倾猛地按住鼎壁起身,边疾咳边急声解释:“没有!我与他什么都没有!”
苏倾大悔!宋毅他从来鲜廉寡耻,她悔不该按捺不住出口驳斥,从而给了他作恶的借口。
耳畔听见哗啦的踏水声,苏倾下意识的便向后缩了身子躲避,直待后背猛地撞到坚硬的鼎壁,方知她已然退无可退。
“我说!我说!沈子期与我从来是君子之交,我们二人谨守君子之礼,从来清清白白,未曾有半分越矩!”
我们。二人。
狱墙上跳动的光火打在宋毅的脸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光。这一刻,他眸里平添了几分狞色,升起种想要将那沈子期剁成肉酱的念头。
大概她不知,沈子期三字从她口中吐出,是那般欲语还休。
“晚了。”宋毅边沉声说着,边伸手解着朝服朝她步步欺近,直至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逼仄鼎壁边角。
感受牢牢堵在身前的那灼烫逼人的体温,苏倾的身子反射性的微颤,强自镇定的试图劝说:“我与那沈子期真的是……”
宋毅再也听不得那三字。朝鼎外掷了朝服后,便抬手一把撕裂了她那濡湿的囚衣。
苏倾骇然吸气,黑布下的双眸顿时睁大。
“宋毅你作什么!”
感到他灼烫的掌心开始向下游移,苏倾的身子猛一个颤栗,而后水下的双腿胡乱的踢向他,同时惊怒道:“身为朝中一品重臣,宋大人,你的德行与操守何在!纵使我身为囚徒,也自会有国家律法判我罪行,你又有何权利在此私设刑堂,对我肆意妄为!你……你走开!”
指责的话语未尽,她出口的话已是惊颤。
宋毅抓住水下那乱蹬的细弱双腿缠在他腰腹间,充耳不闻她的怒叱声,到底按照自己的心意下沉身子将她用力抵在了鼎壁上。
黑暗的刑室里,激荡的水声,喘/息声,拍打声,哭骂声夹杂成一片,许久未歇。
“宋毅……你就是衣冠楚楚的……狗官!”
出口的怒叱换来一记重抵,苏倾当即被激的身子后仰,急促喘息。
宋毅半眯着眸盯着身前的这具纤弱的身子,动作间,目光始终紧紧缠着不肯移开半寸,隐约带着几分迷离之态。
而后他猛地惊觉,貌似他竟如此放不开眼前的美色。
大概……他宋毅真的是个狗官罢。
暂停了动作,他捏了捏眉心深喘口气,而后伏在她耳畔压抑的问道:“最后一问题,三年前你为何要从府上逃离?”
第97章 哪里对
蛮横的力道一歇, 苏倾的手脚当即有瞬间的发软,无力朝后倚靠在鼎壁上喘息平复。
好一会, 宋毅都未听到她的答话。
不由抬眸盯着她。但见她侧过细汗遍布的脸庞, 歪斜脑袋抵着鼎壁兀自喘息,一副对他的问话恍若未闻的模样, 宋毅不由沉了眼,暗恨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