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卿隐
时间:2020-04-10 09:16:11

  苏倾眸光微垂,似无可奈何的妥协。
  宋毅眯眼盯她片刻,而后素来沉冷的眸子漾起几分柔意来,唇角亦微微勾起。
  掌心收了力度,他边松开对她的钳制,边继续安抚道:“你该知道,跟了爷才是最为明智之举。日后便自会有你的富贵荣华,一世无忧,只有有爷在,自有你的安稳……”
  苏倾见掌心的力度松懈,猛一吸口气,就要出声叫人。
  下一刻却又被狠劲的力道给堵了住。
  苏倾猛地抬眼,又惊又怒。
  宋毅收了面上所有柔情,面色冷硬如刀。
  “爷就知道,你这硬茬子焉能轻易妥协。苏倾,你耗尽了爷对你的所有耐心,今夜你便好好给爷受着罢。”
  见他重新欺身而来,苏倾大惊失色,便开始奋力挣扎不休。
  宋毅本就没指望她能乖乖顺从。此刻见她仍不死心的想要闹出点动静来,便使力轻而易举的将其牢牢禁锢住,同时伏在她耳畔低声道:“你使劲闹,最好闹得整个院子人尽皆知。是不是还想闹得满京城风雨?然后呢,苏倾?你说结局是右相大人会保你,还是会为了你跟本官在朝堂上你死我活?”
  见身下人慢慢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宋毅沉沉冷笑了声,然后仰脖单手覆上襟扣,眯眸讥讽:“别怕苏倾,你继续闹,看看最后结局是那右相大人先死,还是本官先亡!”
  苏倾死死睁着眼看他,恨不能生吃了他。
  饶是搬回了一局,宋毅却也不觉得丝毫解气。强自压抑了心底的那丝不舒服感,掌心一抬,松开了对她唇口上的钳制,他冷笑道:“别说爷不给你机会,你现在可以喊人了。”
  苏倾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眸光犹如沁了血。
  宋毅阖下眼皮,然后慢条斯理的褪了身上衣物。拉过被衾,压下健硕身躯的同时也将两人密不透风的盖在了被衾之中……
  待宋毅再次穿戴好衣物,已是三更时分。
  拉过帷帐将暖阁内的热度散了些,宋毅平复了些紊乱的气息,而后侧过脸看向蜷缩在衾被里面正背对着他的女人。
  他皱眉将厚实的衾被拉下一些,抬手朝她额上鬓角一探,尽是濡湿。
  抬袖欲给她擦拭干净,却被她冷冷躲了过去。
  宋毅不以为忤,坚持给她面上湿汗擦拭干净。
  “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权有权,要势有势,有时候爷甚不明白,究竟爷是差在哪里,值当你这般避如蛇蝎。”说到这,他似乎亦有些不忿,眉骨之间有些阴郁。
  “罢了,你愿拧便拧着罢,待哪日想通了便知你那些所谓的独自过活的言论是多么令人发笑。”
  黑暗中苏倾面对着墙壁,一动不动。
  宋毅凑过她耳畔:“别做些激怒爷的事情,你知道爷指的是什么。别上杆子挑衅爷,爷不是那么好性的。”
  苏倾知道所谓激怒他是指她之前逃离的举动。可她却恍若未闻,未有任何反应。
  宋毅不以为意,起身后不紧不慢的抚平衣服褶皱。只是在临去前,不知什么意味的凑到苏倾耳畔低笑道:“明晚莫要早睡,等爷过来。”
  见他这句话后,那具被衾下的身子开始起伏,宋毅微不可查的勾了唇,而后转身离去。
  离去时悄无声息,亦如来的时候。
  待室内重新归于平静,苏倾兀自失神了好一会。
  比起愤怒,她知道自己内心更多的是无力。
  她不明白,兜兜转转,为什么她就逃不开他的掌控?
  而他,为何对她执着如此?
  是爱?苏倾简直要捧腹而笑,简直是侮辱了这个字。
  他待她,恐怕是占有欲作祟罢。
  对于宋毅一连半月的宿在外头,老太太内心是奇怪的。
  不是没询问过他,可得到的答案不是去端国公府小聚就是宿在其他友人住处。之前在苏州府城时因他另有督府居住,所以老太太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以往访友也这般频繁,不过这一连大半月的不住家,老太太心里难免会嘀咕。
  江南有画舫花船,京城有八大胡同,怎能不会令人多想。
  男人逢场作戏,老太太倒不觉得是什么难以容忍的坏事,她怕就只怕她儿沉迷此道,被勾坏了身子。
  遂就旁敲侧击的向福禄打听。福禄那人精焉能透口风半句?就差指天发誓没有那回事。
  这般大约又过了半月功夫。虽说也有一连数日在外宿的时候,可总归隔三差五的回家住上一两日,倒也令老太太稍安了心。
  可很快老太太的心就不定了,因为如今都到了三月下旬了,眼见着五月婚期的日子就在眼前,可除了定亲礼其他礼节一概未齐全,偏的这会她大儿却开始怠慢起来,每每她急的催促,他却一推再推。她这冷眼旁观,愈发觉得他那厢怕是另有打算。
  老太太的心突突的跳,饶是王婆子安慰说是大爷事忙,可她心里却总有种说不明的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祥的预感终于在四月初的时候应验了。
 
 
第109章 他不甘
  本朝有给婚期将近男女做生辰八字批语的习俗。纳吉的时候会问名占卜一次, 大婚之前还会再行一次批语。不过后者不过走个过场,批语也不过是图个吉利罢了。
  老太太握着黄纸批语双手直颤。
  明明纳吉的时候他还是四角俱全的金贵命格, 怎么眼见着要大婚了, 这金贵命格却变成了伤宫驾煞、煞刃俱全的煞命?
  偏是这档口。偏是这档口!
  老太太不是傻的,这手笔是出自哪个已是不言而喻。
  当即怒的目肿筋浮。
  老太太哑声大咳嗽了好几阵, 直吓得王婆子等人给她抚胸拍背了好一会,方缓过伐来。
  王婆子小心看着老太太脸色,讷讷道:“老太太, 大爷还在外头院子候着……”
  老太太一张脸瞬间又难看起来,呼哧呼哧连喘了几口粗气,手握拐杖狠狠触地怒敲数下,愤声吼道:“让他滚!”
  屋内人皆悚然一惊。无不垂低了脑袋瑟瑟不敢言。
  王婆子硬着头皮去院子里回话,全程没敢抬头去看他们家大爷神色。
  宋毅倒是面色如常。待听完后便点点头, 嘱咐几句要好生伺候老太太, 莫让其气急伤身, 待过些时日老太太气消了他再过来探望等话,便带着福禄转身离去。
  没过两日功夫,宋卫两家就平静的解除了婚约。
  卫家长房太太来还信物和庚帖时, 老太太几乎是强打着精神走了这遭。虽那卫家长房太太一如既往的热络,似乎看不出丝毫芥蒂, 可老太太心里如何能得劲, 便是连敷衍的笑都难以挤出。
  待卫家太太离去后,老太太就病倒了。
  宋毅前来探病。
  这回老太太倒没令人将他赶出去,只是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在病榻上阖着眼皮拉着脸一副不欲搭理他的模样。
  宋毅几步上前至老太太病榻前,自责道:“老太太消瘦了。皆是儿子的过错,儿子特意过来给老太太请罪了。”
  终于听得他开口承认,老太太这些时日憋着这口火气腾的便起来,不由的捶床捣枕的恨声:“假惺惺说这些给哪个听?只怕心里头不知盘算着怎样官司,嫌有个老太君在你等头上杵着,碍着你眼,耽误你事,处处指手画脚了罢!”
  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
  宋毅脸色一变,当即撩袍跪下。
  “老太太若还气着,便是打骂皆使得,切莫再说这般严重的话,着实令儿子听了不好受。”
  老太太见他跪下心下一惊,后背猛地从那四方蟒锻引枕上脱离,坐直了身体就要伸手拉他。
  跪在她榻前的人昂藏七尺,一身藏蓝色金线勾勒宝相暗纹常服,愈发衬的他身姿挺拔,仪表非凡。明明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儿子,老太太却觉得如今已经彻底看不透他,若说在他少年时,她这做娘的还尚且能猜透他三两分心思,如今她竟是半丝半毫都无法捉摸。
  好似不知何时起,母子之间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在。
  老太太目光复杂的看向他。她这儿子素来心思深沉,何况久居上位多年,权柄日重,情绪愈发内敛,无论何时何地端的是不动声色,让人看不出其中端倪。这般冷眼瞧他,似乎是愈发像极了他的祖考,就连眉骨见不经意透出的威厉,都仿佛如出一辙。
  老太太神色恍惚了阵,这一刻她内心也不知是欣慰,还是酸涩。
  收回了探出半空的手,老太太耷拉着眼皮重新倚靠回去。
  “攒凶聚煞的命格都强加自个头上了,你还有何不好受的?”她苍老的面容带出几分心灰意冷:“罢了,左右你是个大主意的,日后你爱如何便如何,娶不娶皆遂你意,我也不会再多加阻拦。”
  宋毅沉默片刻,而后膝行至榻前一步远处停住,叩首:“儿子有错,此事的确是做的草率鲁莽了些,让您失望了。”
  老太太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有那么一刹几乎想要脱口问出他为何要整来这一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她大概猜得到,便是问出口,只怕她这心思深沉的儿子也不会如实告知。
  遂别过眼,有些疲惫的摆摆手:“你起来罢。此事你如何考量我也管不着,只是你这般行事,又该如何给那卫家交待?”
  老太太忧虑并非毫无根据。皇觉寺批语这事,连她都看得透其中关键,更何况是卫家?
  宋毅起身后上前给老太太扶了扶引枕,方不急不缓道:“至于此事,儿子另有章程。不过,还想恳请老太太出面一回。”
  老太太怔住。
  一整个四月,京城百姓都在津津乐道着三件事,一是宋卫两府突然解除婚约;二是宋卫两家又结了干亲,之前与宋制宪结亲的卫家长房的嫡二女认了宋家老太太为干娘,两府上结干亲的时候甚是隆重,流水席也摆了起来,热热闹闹的好些天;三是由那宋制宪做媒,撮合他得意门生大理寺梁少卿与卫家长房嫡二女的婚事,卫梁两府结为亲家。
  卫家家主卫平倒也没什么不满,虽说他们卫家女儿没能嫁到宋家他内心也甚为遗憾,可他们这般权贵人家儿女婚姻皆为结盟,如今能结了干亲也算是个不错结果。何况梁简文不仅年少有为,也是那宋制宪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门生,如此一来,得了佳婿不说,与那宋府的关系也便亲密了一层。
  梁家自不必说,与卫家结亲已是高攀,梁家太太焉能不欢喜。
  如此一来,几家皆大欢喜。
  却唯独宫里怡景宫的贵妃娘娘,听闻此事后黯然神伤数日,双眼深处都蒙上了厚厚一层阴影。
  可她却早过了任性的年纪。纵然心里如何怨愤,面上依旧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甚至还备上了厚礼让宫人给那卫家小姐带去,以示她这个当姐姐的对义妹的重视。
  入夜,挟裹一身深夜凉意的男人轻车熟路的钻入了床帐,不消多时里面便传来细微的动静,隐约有衣物摩擦声窸窣传出。
  厚实衾被中的方寸空间黑暗,窒息,潮热。犹如一方密不透风的牢笼,将苏倾整个人牢牢桎梏住。
  她犹如置身囹圄的困兽,挣扎不得,只能在方寸困顿之地苦苦求生;又犹如被抛上浅滩的孤鱼,窒息壅闭,拼命喘息却求不来片刻自由。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官愈发敏感。
  宋毅虽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和动作,可却能清晰的听见她似有若无泄出的细碎的急促呼吸声,以及能清楚感知那因压抑至久而导致无法自控的颤栗。
  不用掀开被褥去看,宋毅也知此时的她定是双手死死捂住了唇口,拼了命的不让自己溢出丝毫半点的声音。
  此时的她面上定是隐忍而崩溃,眼尾定是殷红似血,眸子定是莹润的犹如春日清湖里荡漾的水光。
  宋毅当即要紧了牙槽,呼吸极重。与此同时他内心又腾起些火气,因为他如何不知,她此刻之所以能遂他所愿让他得了逞,不过是被他之前那番威胁之语所迫,心有顾虑罢了。
  如斯一想,他心里就仿佛有毒蚁啃噬一般,一颗心密密麻麻的刺痛起来,激的他想要发怒,发狠。
  苏倾崩溃的一口咬上了他的肩,死死遏制了要溢出口的尖叫。
  宋毅目色发沉,手掌紧缩,动作愈发狠辣起来。
  待厚实沉闷的衾被再次被人掀开,苏倾感觉像是从地狱经过一次血洗,重新回了人间。
  宋毅却不肯就此放过她,待气息稍一平复,便抬手抚了她鬓角,凑过来与她亲昵的耳鬓厮磨。
  “爷的亲事退了,你可曾听说?”
  他的声音带了些云收雨歇后的喑哑,气息略烫,语调却轻扬。若此问话出现在其他正常情侣之间,只怕是有邀功之意,可偏出现在他们二人中间,别说他有没有此意,便是有苏倾也断不会领他这份情,只会觉得滑稽可笑而已。
  苏倾闻言连眉眼都未抬半许,犹若未闻。
  宋毅心里陡然升起不甘之意。
  握了那尖瘦下巴迫她转向他,宋毅沉沉盯着她,炳若观火:“你就真的一点也不能接受爷?哪怕日后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行走于世的身份,哪怕爷能给你个锦绣前程?你真的就一点也不为所动?”
  苏倾对他恶极,本不欲搭理他一言半句,可听得他这话,到底没忍住刺上他一句:“大人怕是至今也没能明白一事,那就是我日后能以什么身份立于世间,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我皆甘之如饴。可若要我以卖身的方式,苟且得来的所谓光明的锦绣的前程,那我宁可不要。这么说,宋大人可明白?”
  宋毅不明白。
  可他明白一点的事,她对委身于他一事,引以为耻。
  对于男人而言,堪比天大的羞辱。
  宋毅的槽牙磨得咯咯作响,觉得平生理智和涵养皆在寸寸崩塌。
  “行,你有骨气,有本事。”咬牙切齿的说着,他掌心不受控制的猛一收紧,顷刻她的脸颊便被留下了些许指痕。
  下一刻他迅速收了手。沉着脸起身,怕自己再多待此地片刻就会忍不住的上手掐死她,穿戴完毕之后便沉怒而去。
  只临去前对照旧对她威胁一句,此生别想摆脱他。
  苏倾看向黑暗中的帐顶好一会,忽的莫名轻笑了下。
  那人总以为能一手遮天,能完全将她掌控在股掌中。殊不知上头注定不给他的,便是他掌心攥的再紧,也会从他手指缝流出去。
  过了两日,待脸颊上指痕消下之后,苏倾遣下人去右相府邸走上一遭,告知右相,她有事欲求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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