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圣僧——鼎上软
时间:2020-04-10 09:17:38

  他呼呼地喘着气,问道:“你们他妈的还有什么要问?!”
  楚留香纵算见过各种各样的怪人,听了马脸张这番话,也觉得十分开了眼界,他与方天至面面相觑了片刻,忍不住干咳了一声,道:“那么所谓船上的人,究竟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
  马脸张叫道:“不知道!”
  楚留香又问:“那他们是什么时候上岸的?”
  马脸张正要回话,方天至忽而若有所觉,双目洞彻地向门外漆黑的夜色中望去。
  楚留香见状,登时想起被他道破形迹的前情,不由心中一动,亦回首看了过去,正听院篱之外,有人轻缓踱来,口中叹道:“这个问题,在下也着实很想知道。”
  这声音陌生而清越,透着长期养尊处优而来的矜雅闲适,方天至半点印象也无。
  只是他不认得,马脸张认得,楚留香也认得。
  马脸张听了这句话,立时像是给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噤了声。而楚留香的眼睛则登时一亮,但他旋即摸了摸鼻子,仍像个佝偻的瘦子般老老实实地站着,并没有开口接茬。
  方天至淡淡瞧了眼楚留香,而英娘则怔怔地站在原地,左看看马脸张,右看看方天至,待她踟蹰地向房门口回头张望之际,来人已跨入了这间低矮的茅屋之中。
  那是一个轻裘缓带,冠缀明珠的英俊公子。
  他脸色微有些疲惫,眼角带着春风般不着痕迹的轻柔笑意,瞧着像个风流不羁的纨绔子,可进门只一顾盼,却又让人感到说不出的雍容高贵。
  方天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便垂下眼帘来,心中已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
  而那身披白裘的公子进门后只向众人淡淡一瞥,便将目光锁在了楚留香身上。他负手在“王老板”身周绕了一圈,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叹道:“我本在家中扫榻以待,却忘了楚兄不是寻常人,绝不会老老实实上我的门的。”
  楚留香瞧见这情形,便知已被他看破了身份,张口笑道:“果然在海侯城里,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线。”说话间,他身上骨节轻响,原本佝偻矮小的身姿缓缓舒展伸直开来,俨然成了一个体态修长瘦削的年轻男子。
  他背对方天至,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抹,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子,向那白裘公子续道:“蔺兄,我偷偷摸进城来,你不会怪我不先登门拜访?”
  那白裘公子叹了口气,略带愁绪地温声道:“你乔装改扮不过是为了瞒过船上人的眼线,这我如何不明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独身一人来见你了。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你竟真的快马加鞭地赶来帮我……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楚留香微微一笑,注视着他道:“如果朋友有了麻烦,楚留香就算在千里之外,也会插上翅膀飞过来。”
  白裘公子动容道:“家中备有薄酒,楚兄请。”
  楚留香笑道:“蔺兄稍待片刻。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他说罢,转过身向方天至一望。
  灯花又是一跳。
  茅屋中的光仍是那么暗淡,但楚留香微笑的脸庞却仿佛将整间屋子朦胧地照亮了。
  方天至忽而有些不确定,到底师叔是他见过最英俊的男人,还是眼前这位楚留香?
  而楚留香漆黑有神的双眼注视着他,道:“雪惊法师,事出有因,在下不得已隐瞒了身份。鄙人既不是什么老板,也不姓王。”他说着潇洒一揖,微笑道,“楚留香失礼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
  方天至望着他亲切可爱的神情,不由也微笑了起来,道:“何必这样客气?依贫僧看,你不仅没什么失礼之处,反而多礼得很。”
  那白裘公子瞧见这情形,便向方天至留神一望。
  这一眼看过去,他神色不由微微一怔,片刻后笑道:“楚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在下蔺王孙,今日既然巧遇,不如请同往寒舍一叙?”
  方天至适才听二人对答,心中已大致明白,楚留香之所以追查船上人的踪迹,多半与蔺王孙有关。以蔺家在海侯城的势力而言,船上的人是什么来路,恐怕没有人会比蔺海侯知道的更多。
  思及如此,他顺水推舟,和声应道:“却之不恭,叨扰了。”
 
 
第88章 
  蔺王孙闻言击掌一笑道:“好,二位请。”
  楚留香道:“蔺兄且慢,在下的问题还没有问清楚。”他转向马脸张,复问道,“船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上的岸?”
  马脸张摇了摇头,嗫喏道:“我不知道。”
  楚留香蹙眉不语,蔺王孙则向马脸张彬彬有礼问:“马脸张的大名,在下亦素有耳闻。这件事你当真不知道?”
  马脸张笨拙而麻利地作势一揖,道:“小人真不清楚。当着侯爷的面,不敢撒谎。”
  蔺王孙闻言不再追问,只略含惆怅道:“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海侯城里竟真发生了令我毫无头绪的事,这确是我的本领未及家父十之一二!”
  楚留香回神一笑,道:“这世上绝不可能有毫无线索可寻的事,只是我们还没有发觉而已。蔺兄何必妄自菲薄?”他说罢,左手在袖中轻轻一动,下一瞬,四枚光闪闪的银锞子已躺在了他掌心之中。
  马脸张瞧了眼那四枚银锞,神色愈发如丧考妣。
  楚留香打量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张兄在赌桌上共输给我六个问题,今日我合该将债都讨完的。不过事已至此,咱们之间的赌债就一笔勾销了。”
  马脸张吃惊地抬起头来,却见银光倏而一闪,“哆”地一声轻响后,那四枚银锞子已整整齐齐地飞落到了方桌之上。
  他瞧了瞧银锞子,又抬头瞧了瞧楚留香,张张口没有说话。
  英娘在当间孤零零站着,双手双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已全然怔住了。什么马脸张素有大名?什么蔺海侯?她只觉这几句话,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后,却令她如堕梦中一般不敢置信了。
  她仔细凝视着桌上的银锞子,忍不住抬起头来,向马脸张喃喃问:“你……你究竟是谁?”
  马脸张只是苦笑了一声。
  方天至在旁相看,思及马脸张适才所言,不免顾虑起英娘的性命安危来。但他人生地不熟一个穷和尚,眼下合该多看少说,便暂不开口,先瞧楚留香如何打算不迟。
  果然楚留香略一思忖,道:“马脸张倒罢了,这女子若真因我二人而遭祸,未免太过无辜可怜。不知蔺兄方不方便看顾一二?”
  蔺王孙笑道:“举手之劳,楚兄放心就是。”
  此间事了,方天至二人便随蔺王孙踏入了海侯府。
  望海侯不是世袭爵位,眼下大门外的侯府匾额早已撤下,只称作“蔺府”。只是整座府邸规模建制却无改动,偌大一片花木蓊郁的深宅大院之中,纵横乌檐抱湖环山,勾连不尽,直隐没在朦胧的夜雾之中。
  蔺王孙在花厅设下洗尘宴,又特令厨房撤了荤腥,炮制了几道精致鲜美的素菜来招待方天至,席间又向楚留香道:“雪惊法师是出家人,我为你备下的好酒,可不便上桌。”堪称是个极体贴周到的主人家了。
  楚留香本自闭目听琴,闻声悠然道:“我向来与饮酒的朋友豪饮,与饮茶的朋友品茶。”
  蔺王孙清声一笑,复又转脸向方天至看来,和煦道:“雪惊法师不是海侯城人罢?”
  方天至受他礼遇,便微微欠身道:“不错,贫僧实是为找人而来。”
  蔺王孙闻言,停箸问道:“法师要找什么人?若是方便,不妨说来一听,在下或许帮得上小忙。”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他的忙,就算是蔺兄你怕也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了。”
  蔺王孙道:“此话怎讲?”
  方天至始终不能确定师叔的生死,纵有噩耗在前,心中也不再惊动,闻言淡道:“阿弥陀佛,数日前贫僧云游归寺,发觉师叔不知何时受人劫掳,不见影踪。他曾留下血字,指引贫僧赶来海侯城相救,奈何适才相询于张施主,却得知家师叔似已罹难海中,为船上人所杀。”
  蔺王孙吃了一惊,失声道:“船上的人?”
  楚留香接口道:“正是。他这件要事,倒同你的要事着落到一块儿了。”
  三人正说到此处,花厅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蔺王孙道:“谁在外面?”
  来人道:“侯爷,属下蔺直。”
  蔺王孙原本斜靠在圈椅上,行止颇有些落拓不羁,闻声肩脊一正,颇显重视道:“进来。”
  方天至听来人声音耳熟,心中思绪一闪,忽忆起午时湖上救人的旧事。恰时那人转过屏风,只见他蓝衫皂靴,腰挎长剑,正是湖心亭上那群护卫的首领。他瞧见方天至端坐席间,一怔之下神色极是古怪,迟疑片刻后大步走到蔺王孙身畔,附耳轻声说了句什么。
  蔺王孙静静听罢,神色不变道:“我知道了。”又忽地柔声问,“她睡下了没有?”
  蔺直道:“今日像是累了,属下来时她已歇下了。”
  蔺王孙道:“你回去,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不高兴。”
  蔺直道:“是。”
  那侍卫退下后,楚留香忍不住调侃道:“大事临头,蔺兄也不减风流本色。”
  蔺王孙闻言也不尴尬,道:“楚兄猜错了。我平生固然喜好美人,可适才那人却不是在下姬妾。她虽说美如天仙,我却不敢有半点逾矩失礼之处。”
  楚留香奇道:“难道她是当朝公主,身份贵不可言?”
  蔺王孙沉默片刻,轻轻叹道:“她非但不是公主,反而是个极孤弱无依的可怜人。”他轻拍了拍手,屏风外琴声戛然而止,“十几年前,一伙恶人杀了她全家上下上百口人,留下她一个襁褓之年的孩子无父无母,勉强长成,却还要终日担忧害怕,怕恶人再找上门来,发现当年曾留下了她这个遗孤。这般朝不保夕,隐姓埋名的过日子,楚兄你说可不可怜?”
  楚留香听罢,不忍道:“若真如此,实在是生不如死。”
  蔺王孙道:“早些年她还能托庇于蔺家,免受饥寒之苦。眼下大难临头,在下也不知还保不保得住她了。”话罢,他抬手举杯,以茶代酒向方天至一敬,“雪惊法师古道热肠,急人之难,在下心中很是钦佩。今日之事在下已都清楚了,一场误会罢了,府上下人得罪之处,还请法师担待一二。”
  方天至不以为意,举杯道:“蔺施主言重了。倒是贫僧好心办了坏事。”
  楚留香环顾二人,心中一动道:“原来如此。湖心亭上那白衣少女,恐怕正是蔺兄口中那女孩罢?”
  方天至闻言微觉诧异,不由向他侧首一看,心中却想,自己仿佛不曾在桥上见到脑后发光的人啊?而蔺王孙则稀奇道:“楚兄当时也在左近?”
  楚留香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察觉方天至视线,便即将目光投注过去。
  四目相视的刹那,他微笑道:“远远瞥见罢了。雪惊法师飞渡平湖,踏水无痕,轻功佳绝堪称世所罕见,实在不能不令人印象深刻。”
  方天至自与楚留香相识以来,短短半日已受他盛赞两回,此时见他目光真诚而欣赏,不知怎么竟略微生出一丝措手不及之感。但他不及细思,面上也不显,只回以一笑,逊雅道:“阿弥陀佛,岂敢在香帅面前论轻功高下?”
  二人没来得及继续互吹,蔺王孙忽而郑重开口道:“看来眼下我与雪惊法师皆卷入同一桩祸事里了。我既不疑楚兄,亦不疑法师的品格,那接下来要说的事,就请二位一并参详。”
  方、楚二人闻言神容一整,俱都闭口不言,凝神细听。
  蔺王孙却不急着开口,他先唤人将席面撤下,往内室中更换了一身新外裳,待仆从复又焚上新香,奉上清茶,才手持锦盒姗姗而至,落座道:“二位久等。”
  楚留香将茶盏放下,问道:“你取来的这锦盒,难道与‘船上的人’有关?”
  蔺王孙一手轻覆在盒盖上,脸色凝重道:“不错。”只他话锋一转,却淡淡叙道,“若说我蔺家能有今日风光,全赖二十年前,蒙圣上隆恩,家父得封不世望海侯。若不然,论东南一带武林世家,蔺家未必排得上名号。”
  楚留香不知他忽提往事的用意,道:“在下虽无缘亲仰令尊风采,但素闻老侯爷智勇双全,侠义无双,武学造诣也已登峰造极,江湖中不知多少人曾受过他的恩惠,他老人家有如此威望,也是实至名归。”
  蔺王孙叹道:“论武功、智谋,我不及家父十一。他老人家生平颇有几分传奇之处,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大抵便是他出海行商,赚回几船金银的故事了。”
  楚留香不由一笑,若有所感道:“大海有时像母亲的怀抱一般温存,有时却又比世上任何地方都更凶险恐怖。老侯爷的运气也实在令人艳羡。”
  蔺王孙苦笑道:“他老人家的运气也不知是太好,还是太坏!”他顿了一顿,缓缓道,“家父出海那次,船上的货其实一样都没有卖出去,因为他们几乎都在海难中浸烂、撞碎了!他之所以载回了三船的金银,只是因为他在风暴中意外发现了一座岛屿,而岛上则藏着一座宝藏!”
  方天至骤闻此秘辛,不免暗中称奇。
  而楚留香虽是蔺王孙的朋友,却也是头一遭听说这事,见与江湖传闻相差甚远,也不免深觉不可思议,想了想道:“这运气是够好了,可又坏在了哪里?”
  蔺王孙深呼了一口气,冷冷道:“坏在这宝藏不是他一个人发现的。那场风暴还将另一支船队吹上了岛。只不过那支船队的损伤更为惨重,许多人死在了海里,只有几个人被浪头打上了岸。两队人马全都精疲力竭,便结伴往岛深处去,想寻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歇下,可不料在一个山缝中找到了宝藏的入口。”
  听到此处,方天至料想接下来必有一场惨烈的杀戮,便闭目道:“阿弥陀佛。”
  楚留香亦叹道:“想来当时没人愿意陌生人共享这座宝藏,而最后老侯爷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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