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有过人之处——天如玉
时间:2020-04-10 09:18:47

  一个官舍的下人进来,送了碗香气四溢的清羹进来,放在桌上后又退了出去。
  山宗扫了一眼:“怎么想起做这个?”
  广源看看他脸色,小声道:“本是特地照着洛阳的做法,叫人做来给贵人用的,料想她现在不需要了。”
  山宗闻言不禁笑一下,这些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回头做了给她送去就是了,就别提洛阳了。”他扯下嘴角:“你当她还想回想当年洛阳生活不成?”
  他起身出去。
  厅里的接风宴好像结束了,长孙信的声音自对面廊下传出。
  裴少雍跟在他后面,时不时看身旁,他的身旁是神容。
  似有所感,神容转头看了过来。
  山宗朝那里走出去一步,却见她脸又转了回去,像没看到他一样,穿廊走向主屋。
  他站在原地,抱臂倚上廊柱,久久看着,嘴边自嘲地一笑。
 
 
第五十七章 
  直到走出去很远, 神容才往后轻瞥了一眼。
  长孙信和裴少雍正在交谈,应当没有留心到刚才山宗的那点动静。
  裴少雍边走边道:“我在来的路上已看过一些边防之地,不过都不算什么大的边关, 打算此番在幽州好好看一看,回去以作策论上呈宫廷,便等着圣人的结果了。”
  长孙信道:“既如此,明日我陪你走一走, 阿容也一起来。”
  说完没有回音, 他不禁转头去看神容:“阿容?怎么没声, 心不在焉的。”
  神容看过来, 只听了个大概:“你们定便好了。”
  裴少雍借由廊前灯火看到她淡淡的脸色, 猜测可能是因为那个人, 转头四下看了看,没看到那身影, 温声道:“阿容是不是不痛快,我瞧你方才席间吃的也很少。”
  长孙信轻咳一声,抢话说:“没有的事,你先前见到的只是幽州团练使,有什么好不痛快的,阿容与他早已没有往来。”一边说一边向神容递去眼色。
  神容面色无波,也没做声,缓步往前。
  裴少雍听到二人没有往来, 脸上就露了笑:“那应该是阿容累了, 怪我,突然赶来也没提前送个信, 叫你们毫无准备。”
  他其实也并非一点数没有,当初神容回给他的那封信里, 提到的骊山景致是山家地盘,本没想太多,如今见到山宗,岂能没有点联想。
  但从小他就知道神容是个心气骄傲的人。她不想说,他便不会追问,免得她更不痛快,只认定自己是想多了。
  长孙信笑笑,继续圆场:“你能不顾辛劳快马加鞭地赶过来已是难得,自家人不用说生分话。”
  裴少雍听到那句自家人,又笑了一笑,看了眼身旁的神容。
  “是,二表哥不用客气。”神容接了一句,继续往前走着时又往客房方向悄悄瞄了一眼。
  不知他走了没有。
  ……
  山宗没有走,一直没走。
  天还没亮透时,他绑好了护腰和护臂,掖一下胡服,出门直往内院。
  东来守在院外,看到他过来,垂头抱了个拳,抬起时忽而轻微地摇了下头。
  山宗收住脚步,听见了离院门不远的说话声。
  “阿容,都已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哥哥已在等着了。”是裴少雍的声音。
  他站在门边,眼沉着。
  昨晚大半夜他们灯火未歇,不知交谈了多久,今日一早竟然又来了。
  “郎君。”广源走了过来,两手托着只漆绘的食盒,小声唤他。
  山宗转身:“送进去吧。”
  “是。”广源刚应下,抬头就见他往外走去了,马靴踩过廊下,长腿阔迈,脚步略沉。
  院内,裴少雍穿着绛色宽逸的圆领袍,青玉冠束着发,就在院门口的廊下等着。
  广源捧着那食盒进来时,神容正好由紫瑞伺候着出来。
  “贵人起得早,用一碗羹再出门吧。”广源将食盒送到紫瑞手里。
  神容看他一眼,心想他如今可伺候得越发尽心了,简直更胜于当初在山家时。
  紫瑞将食盒打开,里面一只白瓷盅,盛着香气扑鼻的清羹。
  旁边的裴少雍已经看到:“这是洛阳的清羹?”说完去看神容神情。
  广源按山宗说的特意没提洛阳,不想还是被提了。
  神容其实也已看出来了,曾经在山家时没少尝过这个。
  她捏着勺子搅了一下,稍稍抬眼看了看裴少雍,还是放下了:“不必了,拿回去吧。”
  紫瑞将食盒盖上,递还给广源,跟随神容往外走。
  广源皱着眉暗自叹息,看着他们三人出了院门,心想郎君说得不错,贵人果然是不愿想起洛阳的。
  长孙信言出必行,今日果然没有入山,已在门外等着,准备陪裴少雍在幽州城里走动。
  神容和裴少雍一前一后出了官舍大门,长孙信已骑在马上,身后皆是护卫。
  看人数,好似比之前长孙家带来的多出了两三倍,门口一条道都站满了。
  裴少雍对神容道:“姑母答应让我来时,正是得知你去关外的消息时,因而特地着我多带护卫来,嘱咐说你事毕便尽早返回,她担心坏了。我从裴家也带了一批护卫来,这样回去就用不着动用本地官员安排护送了。”
  神容臂挽披帛站着,目光微动,看到马上的长孙信。
  长孙信也正在看她,兄妹二人对视一眼。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又不是眼下就走了,先留些人下来,不必带这么多人跟着。”长孙信道。
  裴少雍点头:“表哥说得对。”
  他吩咐一番,将带来的护卫都留在了官舍,坐上马背,一直目视着神容登上了车,才随长孙信出发。
  幽州城的城头上,张威刚替换了别人的岗,站在登城的台阶上往下看。
  山宗那长身如松的身影就靠在下方城墙边,抱着手臂,拇指玩着刀鞘,旁边是他的马。
  看不清他神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大清早就从官舍方向来了,照旧巡了城头,做了该做的,可一个字没与他们这些属下们说。
  张威不是胡十一,否则他此刻早就忍不住下去问了。
  再看几眼,忽见山宗动了,他提刀站直,头抬了起来。
  张威顺着他朝着的方向看,仗着人在城上,看得远,一下就看到了一行人马,眯着眼仔细瞧,认出当中那个,不就是金娇娇。
  再往下看,山宗已经走了。
  裴少雍这一行已经转过了城中大半地方,好几道城门口,甚至还去了一趟幽州官署。
  此时入了城中一间酒肆歇脚用饭。
  长孙信进了雅间,在案后坐下时道:“我原以为二表弟你是一时兴起罢了,但见你这一路看得如此细致,倒是真心在求取功名,莫非家族荫官已满足不了你了?”
  他这个裴二表弟虽有文采,但以往并无追求功名之心,加上性格又好,谁都以为他会安于分一份家族好处便罢了。
  如今看来倒不是,竟然是个真实所想都揣在肚子里的,原来只是看着老实。
  裴少雍在他身旁坐下:“我三年前就有这打算了。”
  长孙信指着他打趣:“我知道了,我朝儿郎大多先立业再成家,你如今一心立业,便是有心成家了。”
  裴少雍笑笑,伸手去倒水,遮掩着眼神往旁看。
  神容没坐,临窗站着,旁边半人高的胡几上正在煮茶。
  幽州的茶苦而后冽,四周都是一股茶汤苦香的味道。
  她抬眼,忽然看见雅间窗外,穿过街上人潮,直直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不禁心口一跳,眼往左右瞄了瞄。
  早上在官舍里没看到他,还以为他昨晚就走了,原来没有。
  “阿容,小心茶汤。”裴少雍看她臂弯里的披帛都要掠到胡几的茶炉上,赶紧起身过来。
  山宗已近在窗前十几步外,在无人的墙角停了下来。
  神容在看到他的那刻就侧了身,只留给他一个侧脸和如云堆叠的乌发。
  裴少雍忽从她身侧走出,拨了一下她臂弯间的轻纱披帛,关切地与她说着什么。
  而后他端了只茶盏过来,送到她手里,两道身影离得很近。
  神容接了,随他离开了窗前。
  山宗眼从那道窗口移开,鼻间出气笑了一声,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没完了是吗?
  他眼又扫回去,盯着那扇窗,许久,始终再没见神容露面,转头离开。
  ……
  直至日斜,一行人才回到了官舍。
  神容从车内搭着紫瑞的手下来,一旁长孙信已下马,在朝她悄悄招手。
  她看一眼裴少雍还在马上,走过去。
  一近前,就听他低声道:“你怎么回事,一整天没怎么说话,是不是因为母亲叫二表弟传的那番话?”
  神容脸色未变,直入大门:“怎会呢。”
  长孙信见裴少雍过来了,没有再问,看着她身影进了门。
  神容入了内院,示意紫瑞东来不必跟着,走向主屋。
  推开门,赫然一怔,门边倚着道人影。
  她还没开口,人影已贴近,一只手搂过她,另一只手就合上了门。
  神容撞入他怀里,一抬头,他就低头亲到了她唇上。
  “你……”她只含混地说出个字。
  “我什么?”山宗牢牢扣着她的腰,贴着她的唇:“只有这样才能见你了是不是?”
  声闷闷地往她耳里钻。
  神容启唇,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吞了。
  他含着她的唇,一手抚到她后颈,往自己怀里送。
  亲地太狠了,神容气闷,脸上很快热了。
  “阿容已经回屋了?”裴少雍的声音传过来。
  神容怕被发现,忍不住就想动。
  山宗手臂紧实一收,反而抱她更紧,甚至鼻间还低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亲到她脸侧,耳边,唇上碾得更重了。
  外面紫瑞正在回话:“是,少主出去了一整日,应当是乏了。”
  神容昂起头,心陡然一阵跳快,他的嘴已辗转亲在她下颌,落去她颈上,细细密密。
  “那让她好好歇着吧。”裴少雍的脚步声远去了。
  直到神容忍不住揪住他胡服的衣领时,山宗狠狠在她颈上含了一口,让她吃痛地蹙了蹙眉,才终于放开她的唇。
  神容在他怀里抬着头,一口一口呼吸,双颊酡红,如染红霞。
  山宗低头看着她的脸,牵扯着她的呼吸,直到此时才不见她像先前那样刻意回避了。
  “你来得正好,”神容轻喘着,眼珠微动:“我有话要与你说。”
  山宗扬起唇角,还以为她被刚才的举动吓到了,没想到她会说他来得正好,呼吸重,声也沉沉的:“什么话?”
  神容的手指还揪着他的衣领,看着他如刻的下颌:“我大概……就要走了。”
  山宗的嘴角缓缓抿起,脸上没了笑:“又要回去了?”
  “嗯。”神容出门前听裴少雍说了她母亲的那番话,才算知道她母亲安排他来的真正用意,其实是来接她的。
  山宗没有说话,屋内一下变得十分安静。
  过了一瞬,他才开口,声仍沉着:“然后呢?”
  神容眼掀起:“然后?”
  山宗看入她的双眼:“你回去之后的事情,可曾想过?你我的事。”
  神容看着他脸:“你我?”
  山宗始终低头对着她,从她的眼里,看到他突出的眉骨,连着挺直的鼻梁,人在门后,眉宇间一片深深的暗影,那片暗影在这句反问后好似深了一层。
  他低声说:“难道你到如今,都没想过和我来真的?”
  神容唇轻轻一动,抿住,又启开:“怎样才叫真的?”
  “和我重新做回夫妻。”
  神容怔住,轻轻合住唇。
  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他口中说出,猝不及防入了耳。
  有一瞬间眼里只剩下他深沉的脸,忘了自己在想什么。
  山宗眉峰压着,眼里黑沉沉一片,松开了她:“你没想过。”
 
 
第五十八章 
  两日后, 主屋里,紫瑞一件件收拾起了行李。
  将一件轻绸襦裙放入包裹后,她朝窗边的榻上看了一眼:“少主, 真就要走了?”
  神容坐在榻上,手上握着装书卷的锦袋:“嗯。”
  裴少雍那日在幽州城内走动完就定好了回去的行程,出乎意料的快。
  而她,的确也没什么事由再待下去了。
  门外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长孙信衣袍宽逸, 身姿翩翩地走了进来。
  “看来你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看过紫瑞手上忙着的, 走到榻边, 低声道:“我觉着二表弟是见到了姓山的才有意要尽早走, 不过也是应该的, 母亲毕竟一直都牵挂着你。”
  神容仍只回了一个字:“嗯。”
  长孙信在她身旁坐下,看她脸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这两日人好似更冷淡了一些,越发懒得说话了一般。
  他有心逗小祖宗开心,笑道:“在想什么呢,临走便没什么要与哥哥我说的?”
  神容看他一眼,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在想还能不能再来。”
  长孙信斯文俊雅的脸上一愣:“这还没回去呢,你就想着再来了?”
  神容眼神微动,将书卷收好:“只是担心山里罢了, 万一又有什么事呢。”
  长孙信这才缓了面容:“也是, 这山是邪乎了点,有你在会放心许多, 不过你已镇住了它两回,矿脉也清楚了, 料想不会有事了,我还道是因为别的。”
  说到此处,他上下打量一番神容:“别的,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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