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盯住了,这个认知并没有让他感觉害怕,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如附骨之蛆般缠绕在他的四肢。
有东西跟跟过来了,他平日里总是沉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大拇指与无名指忍不住轻轻摩擦,从后面看,他的背影还有轻微的战栗。
这并不是恐惧,久未有过的兴奋感重新爬满了身体。江言之没有回头,缓慢地继续向前走,似乎在等待什么。
手上空着太久了,久得让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一个人。
精心进行完美的伪装,让他更好活下去的同时,也让他差点失去自己本来拥有的东西。
或许,这才是他上次被人打败的原因。
不过,这次,他会重新拥有自己。
真的是很期待呢,但愿这次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唇。
头顶的浓雾在不住地翻滚,似乎是想阻止什么。江言之猛地停下,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他逐渐转过身来,脸上的郁色全部碎裂。
他看着跟在后面的东西,好心情地眯起眼,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原来是叠鬼。”
就像竖起来的蜈蚣,方恒被压在最下面,他的背部从中间谢婷的双手插穿,双手着地,以一种极度屈辱的姿势跪爬在地。
方子西抱着谢婷,看着江言之的眼神里全是令人恶心的寒意。更可怕的是,方恒现在似乎还没死透。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江言之直接忽略掉方恒眼中的哀求,此时,他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谢婷穿过方恒背部的双臂上,眼里满是令人看不懂的势在必得。
他的眼神激怒了方子西,不知她做了什么,就看见方恒眼含痛苦地迅速爬了过来。
“真是令人恶心啊。”江言之一边下定论,一边卷起袖子,“没办法,谁让我缺了呢。”
接着,在方恒扑过来的一刹那,他不躲不避,直接一偏头。就这样,原本目标在他背后的三人叠尸就落在他的右侧。
好机会!江言之眼中一亮,直接抬起手来,在叠尸暴起的同一时刻,他直接把中间的谢婷从两人之间硬生生地撤了下来。
随着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声音,变成白骨的手臂从方恒还没来得及愈合的两边肩膀中抽出。
还没死透的方恒直接倒地,浑身痉挛。
而方子西正阴深深地站在一旁边,一双眼睛变得血红,直勾勾地看着江言之。
江言之没有分出心神放在这边,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婷的双臂,眼里全是疯狂。
“简直…完美…”他低声赞美了一句。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咔嚓”一声,白骨双臂竟然被他同时利落地折了下来。
不知他是怎么操作的,总而言之,几秒之后,白骨双臂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两根雪白的棍子。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从谢婷头上扯上几缕头发,接着手指灵活地用头发把两根白骨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而被他扯出来的谢婷,现在失去双臂,破破烂烂地落在泥水中。
第63章
唐黎醒来的时候双手空空,手腕处传来刺痛,她试着动了动,发现两只手被绳子束缚住。
这里一片黑暗,自从斜上方被封住的小窗里射出一丝微亮的光芒,根本无力抵抗屋内浓郁的黑暗。
鼻尖嗅到的是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这里应该长久没有人居住。
我的刀呢?
手脚均被捆住,想必捆住她的人是不会任由武器留在她身边。
这是她经历的第三个任务世界,却是第一次被人所制住。
为什么这么确定是人?因为鬼是不会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哪怕是拥有自己理智的鬼物,在对待活人上,仍是会不自禁地遵守自己的本能。
根本没必要如此复杂。
唐黎在黑暗中默不作声,她想到了昏倒前看到的那个驼峰男人,还有他眼睛中的深意。
大腿处被咯了一下,她知道这是先前翻开的日记本。
黑暗中一片安静,静得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调整了下有些过快的心跳,等心脏重新恢复镇定才开始回忆起日记本里面的内容。
“林佳。”她轻声吐出日记本主人的名字,“你到底逃出了没有?”
低低的询问声中,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起了变化。
……
庄如亭在最左边的小路上踱步,他不紧不慢,似乎并不在意身处何地。
头顶的视线被一层厚厚的雾气掩盖,自己像是被隔离在另一处空间。
设置三条小路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他看到三条分岔路时的首先疑问,只不过还没等他探究出原因,唐黎就率先踏上。
还真是率真啊……
他不免有些担心,这种心情好像长久都没有出现过。自到遇上了她,那些平日里的冷静被打破,最深处的冷漠开始被太阳融化。
这种感觉,让人彷徨,甚至让他不自觉地陷入惆怅。明明应该是自己最不屑的患得患失,却在面对她时甘之如饴。
真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一个人身处感情的漩涡。不甘心自己否定先前的自我安慰:不过是在诡异世界中的互相取暖罢了。
平静的新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泛起丝丝涟漪,渐渐产生风浪,在滔天巨浪即将到临的时候,如潮的心水却没有宣泄的出口。
理智与魔念在无数个日夜折磨着他,让他身处深渊的同时几欲忍不住想拉她一同沉沦的执念。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的手指都忍不住轻颤起来。
不行,还不行。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最难以启齿的贪念。
浅色的瞳孔里面掀起强烈的风暴,漩涡里面暗藏着最不能言说的秘密。
阖上双眼,再次睁眼后,所有的欲望如潮水般退去,清隽冷漠的青年又孤身直立在翻滚的浓雾之下。
庄如亭的思绪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为什么是三条小路?
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考验,大多数时候,突然出现的诡异现象,无非是鬼物作祟和活人作祟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会是哪一种?
暂时没有问题的答案,这让他有些焦躁。
有风从路的尽头而来,带着仁重村特有的味道。
他不断向前前行,在路中间的时候顿住。
一双破烂肉中露出森森白骨的双手齐齐抓住了他的脚踝处,像是要把他直接拉入不见天日的最深处。
锋利的匕首在压抑的空气中只来得及划过一丝流光,脚下的死抓着的双手在准备下一轮拉扯的时候整齐划一地断个彻底。
而动手的庄如亭却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直接跨过伸出的断手,头也不回地朝着小路的尽头走去。
“没人可以再次夺去我的双腿。”他轻道一声,斩钉截铁的一句话随着微风飘散。
小小的插曲过后,其余的路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在三条路的尽头,庄如亭和江言之一前一后地到达。
从起先的分岔口,再到现在的三路汇合,村子的后半截像是一个椭圆。
他们分别在椭圆的两个弧度边,按理说路程最长。在等待了十分钟过后,路程最短的直径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出来。
庄如亭几步走到中间小路的尽头朝内里望去,里面除了两旁有些靠得过分近的墙壁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唐黎呢?
他心中暗道不好,此时也无意去询问江言之手中看起来像两根白骨的武器,只一头朝中间小路那边扎去。
路上除了一颗平淡无奇的石头,泥泞的路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不,不对。
他走到墙壁两边仔细观察,发现靠近路中间的墙壁上被溅起一层泥浆。
有人从这里跑过,速度很快。
他暂时还无法判定跑动的人是谁,毕竟他没有物证推理相关方面的知识。
江言之站在那里好心情地看着他在狭小的小路中跑来跑去,活像一只寻找主人气味的小狗。
小狗?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愣了一下,随即不知道想到到了什么,收起来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沉郁的神色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唐黎不见了。
花了好一会儿,庄如亭才逼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早知道,早知道无论如何都要跟在她身后。他神色不明,周身的气息冷得吓人,江言之下意识地离他两步远。
“有什么发现没有?”江言之想了想,开口询问。
庄如亭没有回答他,而是瞥了他一眼,只那一眼,江言之却从头顶凉到脚底,像是被看透一般。
“你知道什么。”他被庄如亭的话一惊,本能地就要反驳,但庄如亭并没给他思考的余地,而是直接说道,“你要试图说谎。” 两人之间的气氛静谧得可怕,江言之敢保证,他要是敢说一句假话,庄如亭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下手。
真是…疯子…
“你想知道什么?”他不答反问,显然是不想透露自己的底牌。
他就不信庄如亭还真能猜到什么,不过,接下来等话打破了他的幻想。
“飞鸥。”庄如亭神色冰冷地看着他,这宛如看待死人一般的目光让江言之心底极度不适。
不过他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威胁的,反而收起了沉郁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似笑非笑起来:“就你?凭什么?”
就算在现实中地位再高,权势再大又怎样?在这种世界里,可没人拿那些东西来评估你的价值。
没想到庄如亭像是压根没听出他的雨中之意来,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连眼神都不多给他一个,清冷的声音暗含一丝听不明确的意味:“我可以让你重新拿到太岁。”
什么?江言之大惊失色,他一下就抓住面前男人话语中的意思。
不是“帮忙”,而是“让”。若说前者只有不多的成功率的话,那后者就是令人惊讶的百分之百。
他定定地看着庄如亭脸上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名为“谎言”的东西。
可惜,庄如亭任由他打量,连根头发丝都不动一下。
还真是不假。
“还真是令人心动呢……”江言之眼睛发亮,又嫌弃地看了手中的“双骨”一眼,原本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
“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不是江言之自恋,而是他觉得就算庄如亭的能力再大,在掌握某种力量的人物手里,也根本翻不起风浪。
庄如亭照样没被他激怒,更准确地说,能让他产生情绪波段的事情本来就少之又少。
唐黎对于他来说,一开始只是人生当中一个细小的意外,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细小的意外也会演变成生命中的浓墨重彩。
“你只能相信我。”他语气淡然,并没有因为这个事实而洋洋得意,这样反而让江言之多相信了几分。
“好。”江言之答应了下来,确实如庄如亭所说,他目前除了相信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对于自己经历几个世界下来,也没有什么知心好友,以至于等事情发生后,他也没有想到向别人寻求帮助。对于这一点,江言之并不觉得有什么。
有些人,天生就喜欢独来独往。至于飞鸥,想到这她,江言之都没发现自己的神色柔和了一点,算是半个朋友吧。
“你让她去干吗了?”见事情敲定下来,庄如亭毫不客气地询问自己想要的信息。
江言之这下也不藏私:“去确认一件事情,我想我知道唐黎在哪了。”他不意外自己的伪装被庄如亭识破,在他看来,只有同类才能一眼看破。庄如亭跟自己是同类吗?对于这个问题,他想庄如亭自己比他更清楚。
“也亏得你将计就计这么久。”他没说的是,要不是唐黎突然不见了,估计这个人肯定还是会继续陪他演戏。
“带我去。”面前的男人冷冷睥了他一眼,对自己理所当然指使人的态度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好在江言之的脑回路也跟正常人略有不同,两人偶尔来往两句,就把事情说了个差不多。
简单地说,就是唐黎上次看到江言之提着的鸟笼里面并不是空的,在最底处放着名为“太岁”的东西。至于他从哪里得到,庄如亭对此没有一点兴趣。
“太岁”是什么,除了江言之,就只有夺走它的人知道他的作用。所以,他是一定要重新夺回来的。
在两个沉默地走到江言之口中的地点时,唐黎发现了黑暗之中有了点不一样的动静。
像是蛇类动物在地上缓慢地游走,发出与地面摩擦过后极轻的动静。
唐黎把屁股往旁边轻轻挪了挪,尽量离声音远点。
说来也奇怪,这里除了一扇被封住的窗户,竟然分不清门在哪里。
按理说,仁重村的房屋大多数破旧不堪,就她看到的几户人家,房门不说有多破烂,但是关上后明显跟地面之间还是有缝隙的。
除非,这里根本就没有门。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连门都没有的话,那她是怎么进来的?靠那扇窗吗?唐黎看了一眼只有一丝亮光的窗户,觉得不可能。
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大,一股危险的气息向她袭来。
蓦地,她脑中流转的思绪被手上恶心的触感所打断。
一种黏糊糊,湿答答的东西搭在她的手背,这感觉像是被某种动物的舌头扫过。
被束缚住的身子猛地一僵,唐黎再也维持不了淡定,手脚并用地往另一半靠去。
误打误撞中,她竟然触碰到了自己的长刀。这个发现让她心中一喜,可能是绑住她的人压根没想到她能从这里出去,竟然没有把破晓带走。
破晓在身边,让她心中大定,她一边用脚胡乱地在地上发出拍打地面的声音,以图用此来吸引那东西的注意力,一边把手上的绳索往破晓的刀锋上面靠。
锋利的刀锋隔断了绳索,双手很快被解放出来,在湿答答的感觉再次到来之前,唐黎手脚麻利地解开所有的束缚,翻身拿起长刀一把就砍了过去。
这里很黑,窗户边透过的光线根本到达不了她先前呆着的地方,直到现在,她也没有看清舔她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