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们了。”
……
舒迎夏倒是信任他们。
不过巫欢在看到舒迎夏在与医生交谈时，没有离开过苏苏的视线，就知道她并不放心，只是纯粹不想苏苏听见一些话而已。
从她变幻莫测的眼神，夹杂着莫名的心疼和悲愤，就猜的出两人的谈话内容。
巫欢蹲下来，看着苏苏的小脸跟寻常孩童那般的粉嘟嘟不同，没有丝毫婴儿肥，整张脸透出一种极度的安静。
“苏苏？”
苏苏乖巧地微微抬脸，幅度却小的可怜。
“还痛吗？”
苏苏摇摇头，软发耷拉着，她奶声奶气道：“不痛惹，一下下，苏苏没枯，不打。”
巫欢眼眸一变：“有人打你？”
之前她听见苏苏说“打打骂骂”时，只以为是大人们的争吵。可出了这样的事，她不得不多想。
苏苏绷着小脸不吭声。
舒迎夏与医生谈完，朝着三人走来，小心翼翼地把苏苏抱起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摸摸苏苏带着尾稍带黄的的软发：“苏苏，不怕。妈妈在。”
舒迎夏转身，看见一旁的巫欢和闻宴，才发现一时心急将两人撂在一边。她面带诚恳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
“没什么。”巫欢张张口，指尖微麻，“夏姐……苏苏怎么样？”
“发现的还算早，动个手术就行。”舒迎夏的话看似平静，却藏不住那丝苦涩，“有根针压迫到神经，做手术时会有危险。”
她没提医生说的心理状况。可事实上，谁都知道，既然她婆婆能做出这样的事，平日里对待苏苏，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怎么能才发现呢。”
“我怎么能……”
医生说还好发现的早，那根神经边上的针，还没能造成多大危害。可这算什么早！她早就该知道，早就该发现苏苏的不对劲。
更可恶的是，从前苏苏在家中哭闹时，她没有多想，反而听信婆婆的解释，以为苏苏本性-爱哭爱闹不听话。平日里苏苏出门总爱乱跑，抱她回家时，她还喜欢踢打着说“不要回家”，甚至抓伤过老公，可老公毫不介意，总是耐着性子安慰和哄逗，舒迎夏还曾对此感到十分欣慰。
可这正是苏苏多受这么多苦的原因——她的过于信任。
舒迎夏想起从前的种种，觉得心中有股灼烧的痛。
最重要的是，在她与婆婆的关系上，老公一向是偏向她，让她错以为这个家是值得维持的。
她发现，她错的太离谱了。
要说老公不知道婆婆的所作所为，舒迎夏是半分不信。最起码，老公定然是知道一些的。
舒迎夏眉眼温软，低头贴苏苏的小脸，心疼道：“以后再也没有坏人欺负苏苏了，妈妈会保护苏苏的。”
“那个家，不回也罢。”
苏苏抱住舒迎夏的脖子，凑在她的耳边轻道：“麻麻，真的，不回嘛？”
舒迎夏眼中微湿。
女儿向来不爱说话，婆婆曾隐晦地说过她笨拙，脑子不好使，舒迎夏也只当是女儿学东西慢。
“不回了。”舒迎夏坚定道，“再也不回了。”
苏苏歪着头靠在舒迎夏的脖颈处，忽然小小的笑了一下，右脸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可爱极了。
巫欢忽然发现，这么久了，她才看见苏苏笑，可这笑容完全没有孩子的天真欢快。
与医生约好手术时间，舒迎夏她再次真诚向两人道谢，而后道：“现在我终于明白，苏苏只有跟着我，才会过的更好。
巫欢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坚强和决心。舒迎夏本质上并不是懦弱和妥协的人，只是有人迷住了她的双眼。
“节节，白白。”
临走前，苏苏坐在舒迎夏的胳膊上，凑近巫欢的耳边，轻轻道：“节节，奶奈。”
“嗯？”
“奶奈坏，打打。苏苏，不回家。”苏苏的声音带着小小的雀跃，也不再吝啬多说几个字。
巫欢抬眸，看见舒迎夏的眼神，并不惊愕，只是藏在眼底的愧疚和悲愤汹涌翻滚。
巫欢忽然发现自己无法直视舒迎夏的眼神，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能流一条苦涩的河流，可她却不得不坚强。
在女儿面前，她必须足够强大。
……
看着前方的身影消失，巫欢心中莫名一痛。
她相信舒迎夏的决心。舒迎夏温柔却不失理智，坚强而有主见，不会因为需要开始新的生活而垮掉，也不惧于为苏苏营造一个全新的家。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她还有以后。
如果舒迎夏她，根本就没有未来呢。
那么这些反抗，这些脱离苦海的坚定步伐，这些遥望未来的许愿，不过成空。
一直缄默的闻宴忽然道：“她很可爱。”
巫欢轻应：“嗯。”
可是生得不好，所以要白白遭受这些苦。若舒迎夏真的死于28岁，而那时她还未能与老公离婚，苏苏会怎样呢？
“就像你。”闻宴扭头，而后轻笑，“你更可爱。”
巫欢想起她两岁与闻宴的那场初遇，只觉得额头多出两道黑线。原本的悲伤冲散，心中多了几分好气又好笑。
闻宴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联系到她身上。
巫欢回神，问起正事来：“你刚才说到……入梦的本质是意识体分离。”
“对。意识体是人的生命本质，而身体不过是一个躯壳。用这点来解释所谓的梦魇死亡症，也就是身处宿命副本中的意识体死亡，所以身体自然而然跟着死去。”
“如果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巫：我怀疑你在艹人设！
闻崽：冤枉，我不艹人设的，我只想艹……
（今天是个有颜色的小剧场
第72章 麻麻不醒
如果反过来……
在入梦过程中，身体先一步死亡，而意识体却还在副本中，会怎样呢？
这个人有可能幸运地活下来，但却会失去身体，成为一抹游离的意识体。
这抹意识体，就相当于游魂。
现实中当然没有灵魂这种东西，可宿命却不同。宿命空间本就是超脱现实的存在，对非人类生物、甚至是非生命体尤为包容。宿命NPC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这种特殊的人群，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还活着，不幸的是，只能无穷无尽地游荡在宿命世界。
舒迎夏就是其中一员。
“可夏姐还有一个身份，她是玩家猎杀者，是S的首领。这么说……S其实是‘游离意识体’组织？”
闻宴也是第一次知道，宿命空间还存在着这么一批特殊的人。意识体还活在副本中，而身体意外死亡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况且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侥幸存活，就算活着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这样的人因生存聚集，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据他所知，林盼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者玩家。
没错，闻宴的区分很简单。无非是再将玩家分为生者玩家和死者玩家罢了。
“说不准。”闻宴道，“但S一定聚集了不少死者玩家。”
“你说，夏姐猎杀玩家的目的，会不会是为了回现实找苏苏？”
巫欢还没能将两者的内在关系串联起来。但看到刚才的舒迎夏，她就明白，如果舒迎夏有什么目的，一定跟苏苏有关。
闻宴沉默一下，道，“还有可能为了报仇。”
“报仇？”巫欢呢喃，她不喜欢这个词。
“如果协调恰当，她根本就不需要请律师。重男轻女的家庭，通常不接受女人抛夫弃家，所以大概率是于家不同意离婚，她决定走法律途径。可还没能离婚，她就死了。”
巫欢抿抿嘴。
“资料显示，起火点在厨房，起火时间是半夜。原因是厨房烧水的锅被烧穿，火苗飞溅，点燃油烟机上的油污……”
“她本身就不是粗心的人，况且明明知道自己睡着后随时可能入梦，副本结束前无法醒来，怎么会在睡前烧水并忘记这件事呢？”
可能她那时候还没有苏醒。
可能离婚让她焦头烂额，一时犯错。
可能……
有太多可能，闻宴说的当然也是一种。
闻宴说的疑点她懂，可这样想下去，只会让人觉得胆寒。离婚而已，怎么也不该上升到凶杀吧，要说恨，反而舒迎夏才会恨得更多一些才对。
想想也是可悲，只会妥协者让人怒其不争，可坚强的反抗者也未必能过得更好。
舒迎夏到底活在怎样的世界。
“苏苏的事查到了吗？”
之前范栉发来的信息简洁明了，以舒迎夏为重心，对于苏苏只是稍稍带过。
“快了。”闻宴扫了眼信息，催促一下范栉。按理说查这种资料应该手到擒来，不过这种琐碎的事，的确也需要一点时间。
巫欢眨眨眼：“什么？”
她看见闻宴张口，却没听到声音，虽然看懂了这简单的两个字的唇语，但却下意识有些迷茫。
“我说……”
巫欢没听见闻宴的话，她的世界忽地寂静，然后她身后的医院无声倒塌，瓦解成为无数碎片。
街道歪歪扭扭。
所有路过的人就像是影视里的像素，可以随意扭曲改变，甚至擦除。
……
一晃眼，她站在一条水泥十字路口。
巫欢意识到幻境时间发生变化，她只希望没有过去太久。毕竟距离“现在”的那个时间点，已经越来越近。
她摸摸口袋，掏出一只白色手机。
3118年4月20日
这时舒迎夏应该还没有死去。可她和闻宴的出现改变了苏苏的手术时间，也改变了舒迎夏离开的决心。幻境基于现实，却不等同于现实。
凌晨天色微暗。
前方涌动的人群似乎将白昼吵醒，头顶的苍穹尽然是一片死气的白。
巫欢听见呼啸而过的滴呜滴呜的声音，刺眼的灯光闪烁，她一时分不清那是救护车，消防车，还是警车。
“跑出来了吗？”
“听说没跑出来，唉。”
“太吓人了！都快烧到隔壁了。”
“真可怜，听说是个女人，带着个两三岁的孩子。”
“天啊，还有孩子！那孩子怎么样了？”
“……”
巫欢穿梭在人群中，她闻到恶臭的烟雾味，火光早已被扑灭，只剩下这充满死亡的味道。她看见白色医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匆忙上了救护车，却只两分钟，就下来，冲着警察摇摇头。
她的视线停留在警察边上的老妇人身上。
“哎哟喂，我命苦的媳妇啊，哎哟喂，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可孩子还在这儿呢，怎么办那……”
苏苏呆滞地坐在地上，如同痴傻。
“大娘……”
“哎哟啊……哎哟喂。”
“我那媳妇啊，就是个不着事的。也不管孩子，孩子总是跑出去，哪天死在外面都不知道。可她就是不管啊……”
“早就说她一个人不行啊，非要闹脾气带着孩子偷偷跑回来住，哎哟啊哎哟……”
老妇人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哀嚎。警察什么也问不出，只能一边安慰，一边想办法要苏苏父亲的联系方式。
一旁的苏苏反而一时无人问津。
巫欢微皱眉。
“苏苏，还记得我吗？”
苏苏低着头毫无反应。
“姐姐抱抱好不好？”
巫欢尝试伸手抱起苏苏，她没有反抗，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诶，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巫欢平静地胎眸：“哄孩子。”
“你跟这家人什么关系？”
“朋友。”巫欢歪头瞥了眼地上的老妇人，“我看孩子吓得不轻，却没人理。苏苏不喜欢吵，这里会让她害怕，而且发生这样的事……”
“那孩子也该交给家人。”
女警看了眼嚎啕大哭的老妇人，一时有些头疼。
老人一边痛哭，一边却在指责媳妇任性妄为，不孝不贤。且不说死者为大，再怎么样，也该顾念下孩子吧。
“交给我吧，我在这里陪她等爸爸。”
苏苏忽然拽住巫欢的脖子，用力之大，让巫欢忍不住皱眉吃痛嘶了一声。
但她忽然意识到，苏苏是想对着她的耳边说话。
果然，苏苏凑上她的耳边，身上透着一股奶香：“杰杰，苏苏坏。”
巫欢一怔：“胡说，苏苏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
“苏苏坏坏。”苏苏一字一句道，“苏苏害死麻麻，苏苏该死。”
巫欢的表情凝滞，她看着女警投来疑惑的眼神，微微收敛神情。看样子女警没听到苏苏的话，还好。
她以苏苏想跟她单独呆一会儿为由，说服女警，走到僻静却仍在女警视线的角落。
“苏苏，你知道家里是怎么起火的吗？”
苏苏埋进她的脖颈里，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子滑落，打湿了一整片肌肤。
“苏苏，苏苏坏，抛下麻麻，逃，逃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