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下班回家，父子俩正在庭院的草坪上玩儿无人机。墨蓝色的天空下，黑色的机身闪着红光，如鹰隼一般利落地旋转飞跃，俯冲再向上翱翔，发出仿真飞机的嗡嗡声响。
操作遥控器的是陆季惟，一旁陆栩仰头看得目不转睛，迫不及待想要试试，他爸便把遥控器给他，指点一二窍门，让他自己玩儿。
小少年平时看到妈妈，都会主动跑过来拥抱她，帮她拿包，然而今天玩儿得太过专注，陆栩都没有发现妈妈回来了。
还是他爸提醒他，“你妈回来了。”
陆栩转头看一眼，叫了声妈妈，又立马转回，仰头看着空中的飞机。
见他玩儿得开心，孟青没有打扰他们。
六点半，阿姨做好晚餐。
明惠这周和朋友在国外旅行，因此餐桌只有一家三口。条形吊灯照出暖黄的光，陆栩坐在长餐桌的短边，父母分别坐在他两侧。小朋友今天心情好，胃口就好，吃得很香，他最爱的一道菜是盐水虾，可惜他太小不会剥壳，都是妈妈帮他剥好，蘸好酱放进他碗里。
今天陆季惟回来了，陆栩就说：“妈妈你快吃饭吧，让爸爸给我剥。”
“行，我来。”
被儿子点名，他爸有了为人父的自觉，笑了笑，放下筷子，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只虾。男人十指纤长白净，而且很瘦，手背上能够看到青筋，陆栩眼尖地发现他的手指上没有戒指，便问道：“爸爸，你的结婚戒指呢？”
这个问题，他不久前也问过孟青。
起因是他陪奶奶看电视，知道结婚的夫妻是要戴戒指的。
他看着爸爸。
他爸专注剥虾，不怎么在意地回答：“在家。”
“为什么不戴？”
“不舒服，做事不方便。”
和他妈妈的理由一样。
陆栩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对二人道：“结婚的人要戴戒指，不然别人会不知道你们结婚了。”
他先对陆季惟说：“爸爸，你回去就赶快戴起来，不可以忘了。”
陆季惟把虾肉蘸酱给他，嗯了声。
他又看向孟青：“妈妈，你也要戴。”
“嗯。”
陆栩怕她一会儿又忘了，跳下椅子，头也不回跑开，一气儿冲到二楼她的房间，把戒指盒从抽屉里拿回来，打开，一枚闪亮的钻戒安静躺在华贵的蓝色丝绒里。
他取出，喘着气说：“妈妈，你快戴上。”
孟青笑着把手伸过去，“你帮妈妈戴。”
陆栩轻轻握住她的手，准备给她戴上，忽然想起来电视里新郎才可以给新娘戴戒指，妈妈不是他的新娘，他把小手收回来，转头把戒指递给陆季惟。
“爸爸，你来帮妈妈戴。”
第7章
陆季惟擦擦手，接过戒指。
这枚戒指是结婚时买的，戴没到一年被主人摘下来，之后一直放在盒子里，因此看起来还非常新。
当初孟青摘下戒指，完全是担心上面的钻石会伤到儿子，日子久了，便想不起来再戴上。直到陆栩满两岁，她开始工作，同事无意中看见她屏保是小朋友的照片，才知道她结婚有了孩子，当时还有人笑着问她怎么不戴戒指，害得一帮人以为她是单身呢。
回家后孟青把戒指找出来，想重新戴上，恰好那天陆季惟也在，她注意到他也没戴，觉得忽然再戴上有点奇怪，于是又放了回去。
要不是小朋友提起，估计没人想起来。
陆季惟拿到戒指，眼神示意孟青把手伸过来。
一旁陆栩有点激动。他一直非常遗憾没有参加过爸爸妈妈的婚礼，见证爸爸妈妈交换戒指的那神圣的一刻，没想到现在就可以看了，他爬上椅子，小手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孟青动作稍微慢了点，他就催道：“妈妈你快点呀！”
孟青伸手。
陆季惟当着儿子的面，把戒指重新给她戴上。
陆栩满足了。
吃完晚餐，孟青陪他做美术作业。
小朋友绘画有天赋，他的房间还有家里客厅、楼梯道的墙上，都挂着他的作品，抽象的，具体的，写意的，各种风格都有，裱在精致的画框里，充满童趣，他奶奶常夸他将来当个画家也不错。
因为孩子有兴趣，美术课，游泳课一直在上，其他东西倒是没怎么学。眼看再过两个月要上小学，孟青就问他要不要上衔接课，提前预习一下新知识。
没有小朋友喜欢上课，陆栩也不例外。
他摇摇头，盯着笔，“妈妈，你饶了我吧，拔苗助长是不对的。”
孟青心想：她和他爸念书都不差，孩子开学应该能跟得上。就没有勉强。
陆栩完成作业，立马换上泳裤冲下楼找陆季惟，“爸爸，我好了，你快点去换衣服。”
男人靠着沙发看球赛，懒得动的样子。
“等会儿。”
“哎呀，你快点啦！”
陆栩撅着小屁股拽他。
他爸这才起身，在他后脑勺捋了一下，手插兜上楼换衣服。
孟青收拾好儿子画具，和他在门口遇上。
他很自然地问她要泳裤。
“在衣柜里吧，你自己找找看。”
孟青拿着儿子刚换下来的衣服，正准备去洗衣房洗干净，说完就要走
他说：“找不到。”
她看他眼，“你还没找。”
男人往房间走，“那回头你别怪我给你弄乱了就行。”
乱了不还得她收拾。
孟青想了想，跟上去。
主卧有个很大的衣帽间，平时两人的衣服都分开放。大件用衣架撑起来挂在檀木衣柜的上层，小件折好收纳在下层的抽屉里。
孟青很快找到，拿出来递给他。
他没接，开始脱衣服。
她没有欣赏他换泳衣的兴趣，把衣服搁在衣架上就走了。
整个学生时代，陆季惟都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除了大脑聪明家世优越，出色的外表也是吸引众多女孩为他心驰神往的重要原因。
他当时不太在意，甚至觉得肤浅，认为男人的魅力不应该仅限于外在，但也不否认，出色的外形条件是男人的魅力之一。
但在孟青眼里，他似乎没什么魅力。
换完泳衣，陆季惟对着镜子照了照，自信地想：改天得让傅明寒从医院约个眼科医生给她瞧瞧，什么眼神……
楼下，陆栩已经迫不及待。
眼巴巴往楼梯口张望了会儿，跑上来催他。
“爸爸，你好了没啊，快点啦！”
他爸不紧不慢，“急什么？”
“妈妈说只可以玩到八点，快没有时间啦！”
陆季惟哼笑声：“你妈的话是圣旨吗？”
陆栩陪奶奶也看宫斗剧，晓得圣旨什么意思。
他说：“好孩子就是要听妈妈的话。”正巧他最近刚学了一首歌，名字就叫听妈妈的话，于是深情吟唱道：“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想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她……”
他边唱边瞥他爸爸。
小眼神鬼精鬼精，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陆季惟觉得这小子真是反了天了，小小年纪就敢内涵他老子，长大还得了？
他把小家伙拎起来，作势丢出去，吓得小朋友哇哇大叫，这一幕正好被孟青瞧见，她面无表情，隐约皱着眉头，看着陆季惟。
“你在做什么？”
他顺势一举，让儿子骑在脖子上。
“玩儿。”
她眉头不展，显然对这样的游戏方式不以为然。
陆季惟十分纳闷，他又不是后爹，她为什么会觉得儿子跟他一起玩是件危险的事情？
其实，孟青是有理由的。
比如陆栩两三岁的时候，陆季惟带他在草坪上踢足球，小家伙被他爸几次用球射倒，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儿，男人非但不知反省，反而怪儿子笨，不知道躲开点。
此类事情，数不胜数。
偏偏陆栩没有一点危险意识，就喜欢跟他一起玩儿。
当妈的能放心才怪。
父子俩在泳池游泳，孟青晾完衣服，索性靠在二楼阳台的栏杆上监督。
夜风轻拂，池水湛蓝，陆栩像一尾灵活的小鱼，快乐地穿梭着。
那男人还算有安全意识，没放孩子独自玩，全程在边上看着。
游玩一圈，陆栩从水里钻出头，摘下泳镜，看见孟青安静地靠在栏杆上，向她喊道：“妈妈，一起来玩儿。”
孟青不会游泳，笑着摇摇头。
小朋友很有办法，“你带着泳圈下来，我和爸爸会保护你的。”
“你和爸爸玩吧。”
陆栩有些失望，“可是我想和你们一起玩。”又问她：“明天爸爸带我去水上乐园，妈妈你不去吗？”
“去。”她不假思索。
陆季惟靠着泳池边休息，十分怀疑她是担心他在外面会把儿子弄丢。在水底用脚踢踢儿子小屁股，他小声挑唆，“叫你妈下来。”
陆栩很听他话，“妈妈，你快点下来，一起玩。”
他说了好几遍。
孟青不想他失望，从楼上下来。
不准备下水，她在泳池边坐下，把一双细腿放进水里，轻轻拨动池水。
“可以了吧。”
陆栩笑着点头，戴上泳镜，再次潜入水中，又游了一个来回，他累了，上岸休息。
孟青正准备把脚从水里拿出来，用浴巾给他擦干，忽然脚踝被一只手握住，扑通一声，她被拽进泳池里。
陆栩惊呼，叫了声妈妈。
过了数秒，他爸把他妈从水里扶起来。
水池不深，可以踩到底，池水大概没到孟青胸口位置，但水波有压力，她必须抓着陆季惟才能站稳。狼狈抹掉脸上的水珠，孟青瞪了他一眼。
他不以为意，要扶她去岸上。
孟青把他推开，转身往岸上走。
水波轻晃，她走得慢，但还算稳，结果快到台阶的时候，脚底一滑，又跌进水里。
岸上，陆栩又惊呼声。
陆总叹息摇摇头，走过来，把她从水里打横捞起，放回泳池边上。
呛了水，孟青捂着鼻子连咳好几声。
陆栩在她边上蹲下，担忧地道：“妈妈你没事吧？”
“没事。”
又咳嗽了声，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单薄的长裙湿答答贴在身上，滴着水，看起来十分狼狈。
陆栩跑到躺椅上拿了条浴巾，贴心地递给她。孟青接过，擦擦滴水的头发，回屋去了。
父子俩沉默着面面相觑，陆栩说爸爸你真过分，女孩子是用来保护的，你怎么可以欺负妈妈呢？
男人心想：我不欺负她，能有你？
第8章
因为要去水上乐园玩，陆栩醒很早。
他醒了也不起床，趴在床上作弄他爸爸。
陆季惟被他吵醒，捏捏鼻梁，把小家伙捞进怀里，睡意朦胧哄他道：“乖儿子，再睡会儿。”
陆栩说：“爸爸，你真懒，妈妈都起床学习了，你还在睡懒觉。”
男人闭着眼轻哼：“你妈笨，所以要勤奋。”
陆栩维护，“妈妈才不笨，爸爸你不许骂她。”
大抵每对父母在孩子面前都有攀比心理。
陆季惟也没能免俗，问儿子：“你更喜欢妈妈还是爸爸？”
“妈妈。”
他爸嫌弃地把他推开，“找你妈去。”
“妈妈学习呢，我不能打扰她，爸爸你陪我玩。”陆栩理所当然地说。
三周没有见到爸爸，小家伙有点粘他。
陆季惟伸个懒腰，睁开眼，偏头瞧他，“玩儿什么？”
“打中爸爸。”
男人淡勾嘴角，“你都6岁大孩子了，玩儿这个小宝宝的游戏太幼稚了吧？”
陆栩：“我就想玩儿这个，我现在还是宝宝呢！”
陆总点点头，“行吧。”
他撑着床坐起来，陆栩将自己的手比划成小□□，从不同地方对他瞄准，嘴里大喊一声：“叭——”
按照原来剧本，他爸应该假装被子弹击中，应声倒下，这次男人却拿过枕头，挡住了他的射击，并且反射击回来。陆栩配合地在床上滚了几圈，躲过他的射击，继续“叭叭叭叭”朝他射击回去。
孟青进屋伺候儿子起床，“枪战”还没有结束。
“小宝，该起床了。”
“妈妈，你快躲开，这里危险！”
陆栩冲她喊一句，显然还没玩儿够。
孟青拿着他的衣服在旁边等了会儿。
终于，在陆季惟中了两枪倒下后，战斗结束。
陆栩玩儿得很开心，意犹未尽地滚到男人身边，“爸爸，我们明天再玩儿好不好？”
陆总拍拍他小屁股，“改天爸爸带你去玩儿真人cs，比这好玩儿多了。”
陆栩欢呼：“一言为定！”
一旁，孟青没说什么，但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给儿子穿好衣服，陆栩跳下床回房间刷牙洗脸后，她对躺在床上懒洋洋看手机的男人道：“陆季惟，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对他做承诺？”
“我哪里随便？”陆总眼皮不抬。
孟青说：“等你确定自己真的有时间带他去，你再说也不迟。你现在就答应他，他会当真，天天就想着这事儿。到时候孩子问你，你一句没时间，他有多失望你知道吗？”
男人心不在焉，“所以我让你跟我去N市，这样我们父子也不用分开。”
“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