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他的声音里泄漏出一丝颤音,“你会丢掉我吗?”
脆弱又无形的颤抖,像是空气中浮现的气泡,啪的一下碎裂。尖锐的伤感顿时划破了霜叶表层的理性,她好像在这一刻看见了当初那只被她从纸箱里抱出的黑猫,又害怕被再次遗弃的胆小模样。
——就有那么想要待在她的身边吗?
真的存在……哪怕一步也不远离开的心思吗?
等霜叶反应过来,她已经回握住了对方的猫爪子,指腹停留在他软绵绵的肉垫上。
像是只知懵懂逐光的飞蛾,也不知道前行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个问题,我之前在宠物医院里就已经回答过了吧?”
霜叶定了定神回道:“你这家伙还欠我两亿七千万,以为你有那么好逃掉吗?”
“那你还要把我变回原样送走!”
太宰喵委屈得不行,当即用尾巴在床铺上一荡,想要把上面那管针剂扫进床底。
好在被霜叶及时接住,阻止了针剂毁于一旦的命运。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霜叶感觉自己简直在哄不讲道理的女友,眼见太宰喵用爪子把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摆出‘不听不听’的自闭架势,立马忍不住再次把他上上下下rua了个遍,“还不是为了不再让某只猫喊痛了!”
某只猫的耳尖终于抖了抖,舍得从爪子里露出那只好看的眼睛。
“只是因为这个?”
霜叶虚假地回了个微笑:“当然还有别的了。”
尔后她便在某只黑猫怔然的神情中,向上抛了抛那管针剂。
透明玻璃管内流动的蓝色液体,缓慢放映在某只一点点逐渐染亮的猫瞳里,竟然煞是好看。
“不变回原样,你还想怎么追我——?”
只见霜叶朝他挑起半边眉梢,慢吞吞地说道:“小姐我的理想型可是温柔多金又听话乖巧的日系男子。”
毕竟嘛,国外的一点都不靠谱。
……
当晚霜叶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间入睡的了。
给那只紧抱着自己故意发抖装可怜的怕疼小猫打完针后,又被他上蹿下跳地折腾了好半会,才抱着猫回被窝里沉沉睡去。
或许是离别的气息愈渐浓烈,霜叶在睡梦中好似又被不知不觉牵引回到了内心世界的那栋白房子内。
他们未曾探及的那栋白房子的顶楼存在着一个房间,锁住了她过往的所有秘密。
房间里有一扇巨大的飘窗,洁白无暇的纱帘无风自动,掀出一片片白茫茫的虚幻景致。
倚靠着飘窗而坐的少年穿着白衣,光着脚,秀气的脚趾微微蜷着。他的身畔放有一个上锁的盒子,脸庞上当前盖着的那本薄薄的羊皮书籍罩住了他的面容,正在一点点悄然地滑落,眼见就要完全摔落,浅睡当中的他干脆抬手将书拿了下来。
一瞬露出那副清秀无比的容貌。
“欢迎回来,霜叶。”
白衣少年缓缓转过头来说道,仿佛对她的到来不算意外。
可霜叶倔强地没有回应这个人的话语。
少年见状也不气恼,心里好似早有了应对她这份冷淡的准备。他只是慢慢的,将头颅转回了窗外的方向,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句话:
“这里之前……可是有着很美的雪景呢。”
声音回荡在白房子里,稍显得空灵与寂寞。
梦中的霜叶随着他的话,也渐渐回忆起了当初的模样。
是啊,这里曾经有过最美的冬雪。
可现在,一切都翻天覆地变了模样。
伴随灵魂最深处的倦怠,这里已然成为了无爱之地,她只是任性地将曾经所谓的美好反过来禁锢在了这里。
像是赌气般的报复,又像是无可奈何残存的留恋。
最终,霜叶的思绪沉沉堕入了黑暗。
那些往昔包裹她的寒冷囚困得她瑟瑟发抖,可渐渐的,意识深海的某处传来了炙烫灵魂的温度,将她紧抱在中心,融化了西伯利亚所有吹来的苦寒。
第二天一早,霜叶是被活脱脱热醒的,身体像被封印了一样动弹不得。
以为太宰喵又在被窝里折腾,霜叶下意识地闭着眼摸索,结果就在自己的腰上摸到了某种温热的触感。
是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唔……小霜叶不要乱动,会蹭到某个地方的。”还半睡半醒的声音就此在她头顶不远的位置响起,往日好听的声线在此时带着惺忪沙哑的质感。
“……”
还枕着对方手臂的霜叶终于睁开双眼,猛地跟弹簧似的直起上半身,回头瞪着身旁那个全身白花花的家伙惨叫一声:“我的猫呢?!”
她那么大个猫呢?!
居然那么快就不见了吗?!
因为霜叶的动作,原先盖在太宰身上的薄被顿时扯落了一大截,露出一片常年不见日光、苍白瘦弱的胸膛。
他眨了眨鸢色的眼眸,无辜地张口道:“喵~?”
第29章 金屋藏娇
亲眼见对方顶着那么一张女性特攻的俊脸学喵叫, 霜叶在某一个瞬间竟然真的可耻地心动了。
——有这样一只‘猫’的感觉……好像还不赖?
可惜这个糟糕的念头只在脑袋中仅仅存在了几秒,就被霜叶无情抛弃掉,她恢复了冷酷的神情, 抄起枕头朝出现在自己床上那个不着寸缕的男人A了过去。
“啊、痛!痛——”惨遭枕击的太宰连忙用抬起手臂挡住,可怜兮兮地求饶道:“小霜叶不要打了!”
躺在床铺上的他唯有一张薄被充作遮掩, 不健康的肤色暴露在空气中,显得苍白而又透明。身上遍布着很多伤痕,有的崭新,有的泛旧,白色绷带松松垮垮地绕着青年的双臂与胸膛,聊以慰籍那具伤痕累累的躯壳。
霜叶一时耐下心来观察,才发现原来他身上除了之前的刀伤, 竟还遍布着这么多的伤疤。出于一种悄然浮现的隐秘心情, 她这时停下了所有动作。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猫大变活人, 都会动手的吧?更不用说还是个什么衣服都没穿的男人。”
面对她的指控, 太宰不由轻轻扯动薄被, 极度心机地拉到自己肩膀的位置, 仅露出一点白肤的肩头呈现在视野当中看似更引人遐想。
“可我就是你的猫,不是么?”
他微偏着头, 黑色卷发垂落少许,一副被负心汉蹂|躏过而又不敢言的柔弱残花模样:“明明昨晚主动抱住我的人是你, 不断钻进我怀里索要温暖的人也是你, 结果一觉醒来就提上裤子把我推开……”
霜叶:“……”
太宰黯然神伤地继续说:“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爱的猫, 摸我抱我亲我, 看光又rua遍了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得到了我的身体,如今却不认我这个人……”
霜叶:“……”
太宰最后沉痛出声:“把我睡了还不负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演够了吗——是不是还要再给多你一首歌的时间?!”
听得一脸麻木的霜叶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抄回枕头又重蹈覆辙,打算把他干脆闷死在这个地方:“你以为你变成猫的时候踩奶埋胸占得我的便宜还少吗?!”
饱满的枕头被她砸在了这个家伙的脑袋上,里面的羽毛芯子一时飘飞得满屋子都是,漫天如唯美朦胧的飘絮。
太宰被枕头实打实地砸住了脸,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反抗,只单手趁乱时抓住了她行凶途中的手腕,令她无法轻易在床上逃走。
下一秒,他扒开了捂住脑袋上方的碍事枕头,面容重见天光的那刻,霜叶的身影当即如同身遭飘舞的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入到他的眸中。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不如互相成全好了。”
黑发青年像是抓住了心爱的宝物,紧握住她的手腕时唇角浮生的弧度笑得动人。
霜叶的双掌当前居高临下地撑在了他的脑袋两侧,注视着这个男人的时候,他的表情一点都没有丝毫动摇。那双清澈的鸢色眸底一眨不眨地倒映出她微怔的脸庞,世界仿佛在一瞬与鲜花遍野的山峦交错,周围被迎面吹来的浓郁芬芳所感染,变得明亮了起来。
她微张了唇,想要说些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人房间之外的门被人蓦然敲响:“霜叶,你在里面没事吧?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些很吵的声音。”
像是被吓到了一样,霜叶的心脏触底反弹似的砰砰作响,她连忙抽出被子罩住了太宰的脑袋,在这里强忍住急切短促的脉搏,虚声回道:“没——什么都没有!”
门外的织田作不作他想,得到回应后便说:“那换上衣服后就出来吃早餐吧,我烤了点吐司,还有煎蛋和热牛奶。”
“好。”霜叶应道。
竖耳聆听脚步声越走越远后,她才得空回头看向身下无辜眨眼的黑发青年。
心跳剧烈的回声,在安静的旷野里振荡得更为清晰。
在他出声说出更糟糕的话之前,霜叶率先捂住了他的嘴巴,压下身子威胁道:“不准出去,要是阿作要进来,你就躲进衣柜里,知道么——”
要是被织田作发现她屋子里藏了个没穿衣服的男人,还抱着睡了一整晚,简直都不知道该借几张嘴来解释——
以眼神警告太宰不要张口乱说话以后,她这才松开了手。
他此刻大概也能知道现在是怎样的情况,不由得垂下眼睫,摆出‘我不会怪你’的模样,轻声逸出叹息:“我能理解,我会听你的话乖乖待在这里,不会做出任何给你添麻烦的举动让你为难的……毕竟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只是个见不得光的……”
霜叶面无表情地快速打断了他:“别说得我好像搞地下恋情的渣男啊!”
万万没想到,她也会有不得不‘金屋藏娇’的一天。
再三勒令他不要乱搞事,霜叶才暂且安下一两分心。以进行暗杀行动时那般谨慎地打开了一丝房门的缝隙,见外面没有动静,霜叶才跻身钻去盥洗室的方向,迅速洗漱完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来到了餐桌。
见她身边没有出现时刻都要粘人的太宰喵踪影,正在摆盘的赤发青年不由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太宰?”
“唔……他昨晚有些着凉了,我看他不舒服,就让他待在被窝里多睡了一会。”霜叶心不在焉地找了个借口,直接拉开餐椅坐下。
早餐一般都交由两人互相轮流来做,依照织田作的习惯,他会在每日早晨泡一壶咖啡,烤几片吐司,以及煎蛋培根这类西式餐点来应付,有了霜叶同住的这段时期,他则会在泡咖啡之余,又顺便多热一盒牛奶。
或许是收养了很多小孩的缘故,牛奶他总喜欢挑选口味偏甜的那种。
烹饪厨艺对于织田作这样的单身独居男人来说算是很不错,起码霜叶吃得很满意。
那边听说太宰喵身体不适了以后,织田作不禁一边用餐刀切开太阳蛋的同时,一边有些不放心地提议道:“他没事吧?正好我待会要去探望一下西餐厅那边收养的孩子,要不顺便带太宰去看看医生?”
“不用了——”
霜叶回话的速度之快连织田作都没能预料得到,见他抬眼看向自己,熟悉他的霜叶明白过来是疑惑的表现,不由沉下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不用占用你去探望孩子的时间了,因为之前昏迷,他们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见过你了吧?待会我自己带他去看宠物医生就好了。”
“可是……”
“不用担心,我能做好的。”
霜叶努力想要打消织田作陪同的念头,见她的态度坚决,织田作只好不再继续坚持。
或许是心里下意识流露出来的焦急,霜叶进食的速度比往常加快了许多,配合着她步调的织田作也不由自主地变快,几乎是一个晃神的时间,他就迷迷糊糊地被霜叶给推到了玄关换鞋。
“等等霜叶,这个让我来就好了……”
织田作止住了她递给自己风衣的动作,这样殷勤体贴的行为,让他奇妙地联想到了妻子护送丈夫出门的情景,神情一时变得有些局促。
而霜叶没有听他的话,照例动作超快地帮他穿好外套,然后打开了门,站在门口对他说了句:“路上小心。”
织田作没有察觉到自己在被催促,只是心中那股既视感更强烈了,没有脑补过这种关怀的他,在迈步跨出了那道门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霜叶。
“霜叶……”他感觉其中怪怪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霜叶给出致命一击:“今晚给你做咖喱。”
“……”
织田作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他决定向咖喱势力低头了。
站在公寓门前注视着他直到消失在拐角的楼梯,霜叶终于得以送了口气,关上门,回到了藏着某只娇气包的房间。
一打开门,就见他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条只露出脑袋的蚕蛹,蜷缩成毫无安全感的一团窝在床上,足像是个没有人理会的小可怜。
霜叶戳了戳那个猫团子,示意他起身:“出来吃早餐吧,外面还给你留了一份。”
太宰一开始不理她,还往里又缩了一点,霜叶紧接着又伸手指戳了戳,他这才忍不住转过头来,起身往门外打量了几眼:“织田作出去了?”
“嗯,快点起来,牛奶都要凉了。”
赶着太宰去洗漱的时候,霜叶站在他旁边顺便往自己的亚空间里掏了掏之前存在里面的东西,衣服还好说,可当掏出一条胖次的时候,她顿了顿,随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装入了隔离袋里一齐丢进洗衣机。
“你之前的衣服我丢进洗衣机里洗了,等待会烘干就能再穿,先出去把早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