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总想弄死朕——桑狸
时间:2020-04-12 09:25:17

  萧逸把玩着琥珀钏,唇角挑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哦,梁王又派人进宫了?”
  孙玄礼摇头:“不是梁王,是辅国将军常景,长秋殿中有两个宫女跟辅国将军有些瓜葛。”
  萧逸面上那淡而化风的清浅笑意骤然冷却,凝成了冰雪机锋,透出些森然阴鸷的意味。
  孙玄礼深躬身,低着头,不敢碰触君王那淬闪寒光的视线。
  倒是站在一边的尚书令侯恒苑从容镇定,沉声问:“你可查实了?”
  孙玄礼朝向温儒持重的老尚书,哈着腰点头,言辞甚是缜密:“下官恐查访有疏漏冤枉了常大将军,特意将长秋殿那两名宫女的籍册调了出来,那籍册虽已经过改动,但仔细走访,寻找出处,可以确认是常大将军田庄里的佃客之女。”
  萧逸冷声问:“这两名宫女在长秋殿里司何务?”
  孙玄礼悄悄抬头,觑看着皇帝陛下的脸色,道:“主司膳食。”
  殿宇骤然安静下来,周遭流动的气息仿佛凝滞住了,闷沉沉的。
  侯恒苑冲萧逸道:“此事不能轻易下定论,还得详查。”
  萧逸望了眼须发尽白的老师,紧绷的面容有所缓和,朝孙玄礼摆了摆手,孙玄礼深躬一揖,退了出去。
  侯恒苑总觉得蹊跷,却又说不出哪里欠妥,沉吟片刻,终于道:“陛下当真觉得这件事跟贵妃娘娘无关吗?”
  萧逸道:“那毒是下在榛子糕里,朕七岁那年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就不吃榛子糕了,这件事贵妃知道,若她想谋害朕,不会把毒下在那里边。”
  侯恒苑缄默片刻,道:“常景没有谋害陛下的理由。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平步青云,在朝中能跟梁王叫板,全都仰赖陛下的暗中扶持,谋害陛下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可是谋害贵妃有。”萧逸眉眼冷峻,“那碟糕点未必是想要置朕于死地,可一旦事发,贵妃必难逃干系。”他微顿,语意染满凉意:“这些年朕给他的很多,可他想要的更多,已经不满足于朕给的,想要自己去拿了。”
  侯恒苑知道常景承赖天恩,有些得意忘形。自作主张想让自己的女儿为皇后,这件事惹恼了陛下,陛下对他早有不满。可如今陛下的心腹大患仍是梁王,与梁王的种种动作相比,常景不过是小打小闹,根本动摇不了社稷根基。
  因此侯恒苑心中的那杆秤是微微倾斜向常景的,他在皇帝陛下的雷霆冷怒下,仍然坚持要召常景到御前问明白。
  “且看一看他的反应,若当真冤枉了他,尽可推到梁王身上,日后他会更加卖力地为陛下对付梁王。”
  常景一来,得知事情原委,自然忙不迭地喊冤。
  口口声声称佃客之女的事他一无所知,是有人诬陷他。
  他出身武贲,乏有学识,说不出好听的官话为自己辩驳,只是一个劲儿地赌咒发誓,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毒,听得萧逸直皱眉,盘问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
  从这大老粗嘴里并得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不是真与他无关,就是他太会装了。
  萧逸回内殿时还一直在想这件事,想到小小的一个长秋殿,有梁王想方设法往里安插细作,而他要千方百计把细作揪出来杀了,两人的明争暗斗汇集于此,现在还加进来一个常景,这长秋殿倒成了他们君臣必争之地了。
  他不由得幽叹:“璇儿啊璇儿,你这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一声叹息绵长哀戚,暗含了无尽的怜惜,楚璇似与他心有灵犀,本正在内殿品着膳房新送来的切鲙,蓦得抬头,正见萧逸回来了。
  他还穿着上朝时大袖曳地的玄衣纁裳,头戴垂旒冕,走一步路那冕垂下的十二旒珊瑚珠‘叮叮当当’的响。
  楚璇忙咽下嘴里的生鱼片,提着裙纱跑上前,甚是乖巧地给萧逸解冠脱外裳。
  萧逸往桌几上掠了一眼,碗碟里盛着切的齐整的生鱼片,鱼肉鲜红,布着细细血丝脉络,当即皱眉:“御膳房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给你上切鲙?这天正凉,你是生怕吃不出毛病吗?”
  楚璇吐了吐舌头,幽秘一笑:“我让殿前内侍去膳房传的旨,说皇帝陛下想吃,他们就做好送来了。”
  萧逸抬手毫不客气地往楚璇头上弹了一个爆栗,“朕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竟爱吃那血淋淋的生鱼!”
  楚璇吃痛地捂着头,嘴唇嗡动,声若蚊呐。
  萧逸换上了家常的右衽深衣,挽着袖子,头也不抬道:“话不出声,一律当做是在骂朕。”
  楚璇捂着头,嘟囔:“您才见过几个女人?您怎么知道别的女人都是什么样儿的!”
  这话中隐隐透出的鄙薄不屑刺痛了萧逸那高高筑起的帝王尊严,他热血上头,当即口不择言:“朕富有四海,还愁缺女人吗?这宫里三千宫女只要朕想要,那都是朕的女人。”
  楚璇冷冷看着他,揽过袖子转身,二话不说要走。
  萧逸看着她这副嚣张模样,心道还真是把她惯坏了,再这么下去非叫她骑头上不可。因此双手掐腰,就是不理,且冷眼看她想怎么样。
  楚璇也不跟他墨迹含糊,从置衣架上取了她的雪缎披风,抄起塌边柜上搁着的手炉,袖纱翩然若蝶翼,带倒了一盅鲜水敷养的青瓷瓶花……
  萧逸越看越不对劲,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怒目瞪视,气势冷冽,瞪了好半天,气鼓鼓道:“可是朕谁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这听上去是句要低头示好的情话,可被皇帝陛下说得硬邦邦、冷飕飕的,毫无温柔情致可言。
  楚璇冷睨了他一眼,依旧作势要走。
  萧逸狠咬了咬牙,也不拦她了,歪身直接倒地上,捂着头哀叫:“朕头疼,高显仁,叫御医。”
  高大内官眼瞧着这出戏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一时愣住了,踟蹰在原地,暗暗向陛下投去询问的眼神,希望他能给自己点提示,后面该怎么配合他演。
  皇帝陛下根本没空接他的眼风,兀自沉浸在戏中,演得声情并茂,浑然忘我:“朕头疼得厉害,怕是要英年早逝了,你去将母后请过来,朕有遗言要说。”
  高显仁亲眼看见楚贵妃在听见这句话后脸色大变。
  楚璇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颤颤发抖。心想,她干脆再往他头上补一板子,直接拍死他算了。
 
 
第5章 斗法
  这皇帝死就死了,可是少不得要连累好些人,这其中肯定包括楚璇的父母,还有她的兄长和妹妹……
  还有,她入宫三年,至今无所出,皇帝若是驾崩,她是要殉葬的。
  那如玉雕琢的纤长素手缓缓松开,楚璇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深深凹陷的齿痕,缕雕莲花的铜手炉被她扔了出去,蹲在萧逸跟前,柔软娇音里掺杂着牙齿相碰的‘咯咯’声,颇有些磨刀霍霍的森然:“陛下,臣妾哪里都不去,您若是头疼,让臣妾给您揉一揉吧。”
  萧逸慵懒地抬起眼皮,淡掠了楚璇一眼,抬脚踹了一下在旁看戏的高显仁,叱道:“愣着干什么,朕指使不动你了么?”
  高显仁默默捂着自己被踹的小腿肚子,慢吞吞往外走。
  楚璇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偏还得柔情款款,娇音绵软,因此显得嗓音越发扭曲:“陛下,您说要如何,臣妾都听您的。”
  萧逸捂住额头的手一顿,眸光晶亮地抬头看她:“都听朕的?”
  楚璇颓然且认命地点头。
  萧逸抚着下颌思索了一番,叫住那跟只乌龟似得迈着小碎步的高显仁,并告知这里没他什么事,他可以滚了。
  如蒙大赦的高显仁脚底打着滑儿地跑了。
  “朕受伤了,且这伤是你弄出来的,你得有点觉悟,对朕态度好一点,不能动不动就给朕甩脸子,挤兑朕。”
  萧逸让楚璇搀扶着自己起来,一本正经地训话:“你不是怕御史揪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找你麻烦吗?朕已对外宣称你住进宣室殿是侍疾来了,既然是侍疾,就得有侍疾的态度。咳……朕渴了,去给朕倒杯水去。”
  楚璇把手捏得咯吱响,咬着牙给萧逸倒了杯温水过来。
  天水青薄釉的瓷瓯端到了萧逸跟前,他只懒漫地低瞥了一眼,便将手搁到了身后。
  楚璇耐着性子坐到他身边,搂过他的腰,将瓷瓯送到了他的嘴边。
  茶香清醇,又伴有伊人在侧,柔荑白皙如玉雕,滑腻似丝缎,萧逸的唇不小心碰到了楚璇的手,只觉温软如蜜,带着淡淡脂粉的香气。
  他一时迷醉,没忍住在楚璇的手背上浅啄了一口。
  楚璇像是被蛇咬了,霍得把手缩回来,杯中茶水跟着溅出几滴,落在她和萧逸衣衫上。
  她没好气道:“陛下龙体抱恙,可还有这样的好兴致。”
  萧逸斜眼冷睨了她一眼,楚璇想起刚才的承诺,一口气噎在胸前,好半天才提起来,道:“水温合适吗?”
  萧逸眼梢带钩,漂亮的凤眸里流转过别样风情,轻轻刮了一下楚璇的脸,捏起她的手放在唇下细细碎碎地亲着,语调柔昧:“有点凉……不过,现在合适了。”
  楚璇任由他亲,略有些酸涩道:“我在宣室殿里住着,瞧见陛下身边有几个宫女很是貌美,这在身边伺候,夜间掌灯,红袖添香,陛下怕是见过不少纤纤玉手了。”
  萧逸亲吻的动作略顿,随即笑开:“朕在气头上的话你倒是当了真,你见着哪几个漂亮,跟高显仁说一声,让他都撵了。”
  楚璇梨涡前凹,浅笑含愁绪:“陛下说的好生轻巧。”
  萧逸将她的手板板整整搁回膝上,改箍住她的腰,幽然叹道:“璇儿,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就不能好好跟朕说话吗?”
  楚璇默了默,道:“思弈说的好生轻巧。”
  萧逸道:“这有什么不轻巧的?不过是几个宫女。”
  “是啊,只是几个宫女自然是轻巧的,可若不是宫女呢?思弈早已行过冠礼,立后是迟早的事,依照祖规,必要择高门贤良女子为后,到时思弈怕就不会这么轻巧了。”
  萧逸流连于细腰上的手骤然滞住。
  难怪今日总是往他身边的女人上绕,原来在这里等着。常景个蠢货,自作主张在立后上作了那么些文章,到底惹了梁王的注意,要费心思来试探他了。
  这样说来,梁王与楚璇是互通过消息了,也就意味着,梁王又成功送了新的细作进长秋殿。
  他唇角含着淡若飘絮的笑,眸光幽深地凝着楚璇,上次就因为他杀了那个叫珍珠的女孩,楚璇以她父亲的事为由头跟他吵了一架,顺势把自己关在殿里半个月。如今,若是他再杀一个,也不知会把她刺激成什么样儿……
  萧逸手上提劲儿,将楚璇锁进自己怀里,道:“朕的身边不需要高门贵女,大周数代君王饱受外戚乱政之苦,朕的皇后只要家世清白即可。”
  楚璇脑子里有根弦,从刚才向萧逸抛出那个问题时就紧紧绷着,听到他这样说,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疑窦丛生。
  他答得过于规整,隐有深意,好像是特意说来给她听,要她转述给外公的。
  她今日费尽心思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还是被他一眼看穿了么?
  若是这样,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楚璇暗自琢磨着,陡觉唇上一紧,萧逸抬手抚上她的唇,铺着剥茧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唇线,轻叹道:“璇儿,你忘了吗?朕曾经说过,你我之间不会有别的女人。”
  楚璇倚靠在他的怀里,姿态柔顺,心中讥诮:云雨时的承诺,缠绵榻席时的誓言,她要是当了真,那就是自铸铁环绕颈,只怕到时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可她肯定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非但不能说,还得装作深信不疑。她抬手搭上萧逸的肩,柔软阔袖荡漾着涟漪翩然垂下,宛如她这个人一样,身若无骨,娇憨温顺地坐在萧逸腿上,紧贴在他的身上,嗔道:“好了,思弈不要叹气,是璇儿的错,我以后再也不问这样的问题了,好不好?”
  萧逸垂眸看她,眸中若含着破冰的凿锥,能一直探到深潭底。
  楚璇其实挺害怕被萧逸这样盯着看的,好像自己是个术法拙劣的小妖,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但两人靠得这样近,鼻息交缠,体温相融,她只有硬着头皮含笑对上。
  好在萧逸没有在这上面多纠缠,也未见为她的甜言蜜语多高兴,只是抱着楚璇,看了眼窗外沉酽夜色:“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安歇吧。”
  他正抬了手要去脱楚璇的衣衫,谁料楚璇像个滑腻腻的鱼儿,‘呲溜’一下从他的怀抱里挣脱了开,站在他面前,垂眉敛目,格外端正。
  “思弈,我仔细想过了。我是来宣室殿侍疾的,侍疾就该有侍疾的样子,怎能整天懒在龙榻上?这宣室殿里里外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时间久了,岂不要说璇儿恃宠而骄,没有规矩。”
  萧逸脑子里一下蹦出个念头:这是小白兔装得久了,终于不耐烦,要开始作妖了……
  他生出几分兴致,似有玩味地将楚璇凝住,道:“那你想如何?”
  “思弈且睡,璇儿就守在您床前,您夜间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萧逸似笑非笑地掠了她一眼,起身让她伺候着换寝衣,心道这鬼丫头一肚子鬼花活,把话说得这么规矩肃正,他倒不好把她生拉硬拽往床上摁了。
  到底是个皇帝,在爱妃面前还得要点脸面,吃相太猴急了跟几辈子没沾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似得。
  且跟她耗,这长夜漫漫,就不信她能一直精神奕奕的不打盹儿。
  存了这个心思,萧逸慢悠悠地上了床,浅寐了会儿,睁开眼,见那茜纱窗外乌漆漆的,只有零星烛光萦然映上。
  周遭静谧至极,估摸着至少过了子时。
  他忙探起身去寻楚璇。
  她正蹲在床尾抱着个茶盏‘咕咚咕咚’喝水,见萧逸醒了,忙蹲着挪到床头,压着嗓子问:“思弈有何需要?”
  萧逸揉搓着惺忪睡眼看了看她那双乌灵净澈、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心道还没到时候,便沉沉地躺了回去,闭上眼,闷声道:“没事,你接着喝吧。”
  这样一夜折腾了五六回,萧逸憋着口气不肯睡沉了,隔个时辰起来看她一次,一直到卯时,太监叫起,这丫头还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趴在他床头,跟个吸满了书生精气的女鬼似得,捏着他的寝衣轻轻摇晃着他:“思弈,起来了,该上朝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