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司岑打了个哈哈,拱手笑道:“这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开的新课,四弟我能不好奇嘛。三哥,适才在门口碰到胖墩儿了,你还没见着他吧……诶呦,左大人,乐天见过左大人。”
  左言也出来了,司岑无官无职,赶紧打了一躬。
  左言还礼,笑道:“司大人、四公子忙着,左某先行一步。”
  不待司岂回答,他就脚下匆匆地绕过了司岑,显然是追纪婵去了。
  司岂看看他的背影,眼眸又深了几分,说道:“我还没看见胖墩儿,闫先生带他来的吧。”
  “正是。”司岑道,“小家伙儿真可爱,一本正经的小大人,聪明得紧。”
  “大概是怕他娘被人欺负吧。”司岂心中微动,目光落在司勤脸上,不由有了警告的意思。
  司勤讪讪地看向别处。
  如果纪婵等她三哥一起走,她或者还能讥讽一两句,但人家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还能怎地?
  另外,纪婵讲的东西她也听了一些,虽然不很懂,可就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还有,纪婵穿的男装可比她的这件好看多了?也许她也可以照着做一件!
  左言很快就追上了纪婵,“纪大人走得好快。”
  纪婵微微一笑,“讲课就跟打仗一样,下官一直都很紧张,就想赶紧回家歇一歇。”
  “纪大人辛苦了。”左言盯着纪婵的眼睛,真诚地夸赞道:“课讲得很好,用‘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纪先生真乃高人也。”
  都说男子的桃花眼多情,其实丹凤眼也一样撩人。
  纪婵被他看得心肝一颤,赶紧挪开视线,“左大人谬赞。”
  左言微微一笑,“纪大人,左某从不‘谬赞’。”
  纪婵一怔,“那……下官再接再厉?”
  左言大笑起来,“如此甚好。”
  两人说笑着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互相道了别。
  纪婵下午不上课,素描需要画架、纸张和铅笔。
  她在下课前交代了绘画需要的工具,并详细说明了制作方法,约定三天后上课。
  “师父,回家吗?”小马问道。
  “不回家,吃口饭就去衙门了。”纪婵看一眼左言的马车,吩咐林生,“不要跟前面的马车同路,替我找间味道好的馆子。”
  她之所以跟左言撒谎,是怕他提出共进午餐。
  司岂提醒得对,虽然她这个仵作的身份已经低到地底下了,但她却不能因此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了——左大人宗室出身,不是良配。
  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其规则,如果没有力量改变,就必须遵守,以保护自己。
  林生道:“大人,这附近有个叫‘好吃’的小饭馆,里面做的猪蹄十分美味。”
  纪婵眼睛一亮,“好啊,那就去吃猪蹄。”
  林生默不作声地带着马车转了弯,与左大人背道而驰,很快就转进了一条胡同里……
  小马奇道:“咦,这辆马车怎么这么眼熟?”
  林生道:“闫先生的。”
  从国子监到这里很近,闫先生的马车出现在这里让纪婵有了一些预感。
  她讲课时曾听见外面有说话声,所以,会不会有惊喜呢?
  纪婵进了饭庄。
  饭庄很小,总共只有六张桌。
  “不好了!我娘来了!”胖墩儿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旁,脸对着门口,一眼便瞧见了纪婵。
  他嘴里叫着不好,身子却很不争气,从凳子上跳下来,嗒嗒嗒地跑了过来,抓着纪婵的腿求抱抱,“娘,我听你讲课了,很厉害。”
  纪婵弯腰把他抱起来,在小脸上亲了一口,“又是厉害,就不能别的词形容形容你娘吗?”
  胖墩儿张口就来,“优秀,才貌双全,出类拔萃,盖世无双,智勇双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纪婵用手堵住他的嘴,对闫先生说道:“小儿无状,让闫先生见笑了。”
  闫先生站了起来,“两个孩子想给你撑腰,恰好不才在国子监当过助教,倒也便利,自作主张了,还请纪大人勿怪。”
  纪婵笑道:“闫先生言重,偶尔出来走走也是好的,死读书,不如不读书。”
  闫先生眼里的赞赏又盛了一分,“纪大人好见识。”
  纪婵做了个请的手势,“能得到闫先生的夸赞是在下的荣幸,闫先生请坐,今儿这顿我请。”
  闫先生也不客气,“东家在此,不才就生受了。”
  总共六个人,一桌也能坐得下,但林生和小马死活不肯,纪婵便单开了一桌。
  菜刚上,门口又来了人,虽然逆光看不清脸,但看身形就知道是司岂。
  “怎么这么巧?”纪婵有些懊恼。
  司岂道:“不巧,这家猪蹄很有名,老郑常来这里。”
  老郑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大家见了礼,老郑和罗清以及车夫在小马的桌上坐了。
  此时还不到正午,饭庄里没别的人,菜上的也快。
  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红彤彤、油光光、肉质软糯的红烧猪蹄被伙计端上来,一瞬间就征服了所有人的口水。
  胖墩儿今天幸福了,纪婵给他夹一块,纪祎给他夹一块,司岂也给他夹了一块。
  他吃得满嘴流油,一会儿看看司岂,一会儿又看看纪婵。
  想起家里的两个侄子,司岂心里一酸。
  纪婵取出一张帕子,抓着胖墩儿的小下巴,轻轻把油揩掉,揶揄道:“慢点儿吃,都吃成小花猫了。”
  胖墩儿挤挤眼睛,做了个怪相。
  司岂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如今,他越来越能体会到做父亲的快乐了。
  “郑大哥,顺天府那边有眉目了吗?”小马低声问道。
  老郑道:“我来找司大人就是为了此事,有人通过纪大人的画像认出死者了。”
  “哦?”小马的声音大了些,“哪儿的人?”
  老郑道:“城外八里铺的,进城卖绣品,要去亲戚家住两天,结果当天就死了,亲戚那边不知道她去,家里以为她在亲戚家,没人知道其失踪。”
  “已经查过其家人和亲戚,没有杀人分尸的理由和迹象。而且死者为人和善,并不是斤斤计较口不择言之人,没听说其有什么仇家。”
  纪婵吐出一块小骨头,见四周没有闲杂人等,凑近了问司岂,“京城范围大,凶手难以圈定,司大人有什么想法吗?”
  胖墩儿一直在一鼓一鼓的小腮帮子忽然不动了,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看着司岂。
  面对娘俩的目光,司岂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炫耀的感觉。
  他说道:“死者身份清楚了,顺天府接下来该查她是怎么来的京城,同行有谁,绣品一般会卖到哪里,在京城是否还有其他熟人,死者是不是在某一处与人发生过龃龉。”
  “砒霜致死,死者大多呕吐不止,凶手从容杀人,从容分尸,很可能独居。另外,一般人不会如此凶残,凶手以前若没有前科,应该最近受过刺激,也许就是被女人刺激过。”
  “如此顺藤摸瓜,也许会有所斩获。”
  纪婵点点头,心道,司岂心思细腻,在没有系统学过犯罪心理的前提下,能想到这么多也确实厉害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不得不说,司大人讲得很有道理。”
 
 
第44章 
  用完饭,罗清抢着结了银子。
  出门后,司岂与老郑交代一番,末了又道:“案子是顺天府的案子,当以李大人的意见为主。你配合老董行事,回来后把细节说与我听。”
  老郑办事灵巧,记性好,办过的案子都能总结得条理清晰,甚少有错漏。
  这对司岂归档整理极为有利。
  老郑一拱手,“大人放心,小人明白。”
  大家在饭馆门口分手,老郑去顺天府,闫先生带两个小的回纪家。
  纪婵和司岂分坐两辆马车去大理寺。
  下了马车,纪婵略等两步,与司岂一起进了大门,说道:“中午原本要回家,却不曾想去了饭馆。”
  司岂想起课程结束后左言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下了然,“我明白了。”
  纪婵是女子,还是皇上空降来的。
  大理寺卿齐大人不敢怠慢,给她安排了单独一间书房,位置在东厢。
  书房干净,但简陋,只有一张书案,两把椅子,三个卷宗柜。
  纪婵换上六品常服,在屋里转了一圈,取出五十两银票,吩咐小马出去找林生,让他买一个衣架、一只脸盆和脸盆架,再买一些绿植回来。
  “总共买十盆,两盆茉莉,其他的要观叶植物,书房里好养的,型要好看的,林生一说卖花的就懂了。”小马出门前,纪婵又嘱咐了一句。
  小马去去就回。
  师徒二人开始工作,一边整理大案要案的尸格,一边编写验尸教材。
  纪婵负责分析,小马负责写——小马的毛笔字比她写的好,他一边誊写一边学,也算两全其美。
  ……
  林生是一个时辰后回来的。
  一盆盆花搬进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是做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纪大人是女子。”
  “对对对,我也刚听说了。”
  “女子就喜欢搞这些东西。”
  “女子还有喜欢验尸的,喏,这不就是。”
  “哈哈哈,失言了失言了。”
  一干小吏不咸不淡地说着闲话。
  林生给纪婵报了账——花房没有那么多看叶的植物,总共买回九盆,其中两盆菖蒲是现凑的。
  纪婵表示无碍,从里面选出最好的两盆,亲自给齐大人送了过去。
  “齐大人,案牍劳形,买了些花草,给您也带了两盆。”纪婵敲门进去,让林生和小马把花搬了进来。
  “诶唷,这个菖蒲好。型儿好,我这盆正好不行了。”齐大人笑得满脸褶子,“来来,放这儿,老夫一抬头就能看见。”
  小马战战兢兢地搬了过去——这可是三品大员,他爹到现在都没见过几个呢。
  纪婵道:“只是普通花草,大人不嫌弃是下官的荣幸。”
  齐大人笑着摆了摆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这又不是请客送礼,老夫领情。”
  纪婵长揖一礼,心道,齐大人可真是个好同志。
  回到东厢房时,司岂和左言也出来了。
  二人身着绯色,在青翠的盆栽前并肩而立,一个儒雅隽秀,一个俊美无俦。
  纪婵放慢步伐,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一番,心道,这要是在现代,同这么俊的两个男子共事,得招来多少女子的妒忌啊。
  “咳。”她轻咳一声,以示自己回来了。
  纪婵也换了常服,团领青袍,前后胸的补子上绣着鹭鸶。
  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五官美艳,画粗眉毛后,平添一股英气。
  虽然没有了女子的柔美,但有着别样的飒爽。
  司岂定定地看着她由远及近,直到人到跟前才不着痕迹地挪开眼。
  左言浅笑着,问道:“纪大人买这么多,是不是也有我和司大人的份啊。”
  纪婵道:“左大人司大人不必客气,随便挑随便选。”
  盆栽还剩七盆,除了两盆茉莉以外,其他的都是盆景。
  左言道:“好,那左某就不客气了,这盆菖蒲就归左某了。”
  他选了一盆有小假山菖蒲盆栽,造型别致,的确是其中最好的一盆。
  司岂道:“我要这盆茉莉,和这盆菖蒲。”他点了点小盆的茉莉,和一盆长势旺盛、外形质朴的一盆菖蒲——这便是凑数的一盆。
  他居然要了两盆。
  左言看了司岂一眼,又看看剩下的盆栽,到底谢过纪婵,回去了。
  纪婵给两位五品官各送一盆,她就只剩下一盆菖蒲和茉莉了。
  居然跟司岂拿走的一模一样。
  ……
  纪婵没有多想。
  摆上花草,归置好东西,她心情愉快地重新开始工作。
  看到第十篇尸格时,她蹙着眉头念道:“眼球漆黑,面目诡异,未见明显外伤,疑为厉鬼索命。”她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这也能呈上来?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是巩膜黑斑,到他这儿就成厉鬼索命,无法破案了。”
  小马忙道:“师父息怒,什么叫巩膜黑斑?”
  “罢了,也是。”纪婵长叹一声,解释道:“巩膜黑斑是人死亡后,眼睑未闭合,长时间暴露在干燥的环境里,巩膜失水变薄,巩膜下面的色素显现出来所致。”
  “哦。”小马没太懂,但他现在学乖了,听不懂的就记住,只要记住将来就能用得上。
  “师父,你可能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仵作了吧。”他受胖墩儿影响,也不自觉地用了“厉害”二字。
  纪婵笑了笑,“天外有人,不可瞎说。”
  小马不以为然,却也没再坚持,反正在他心里,纪婵就是最厉害的仵作。
  再看几篇,纪婵又拍了桌子,“这都什么玩意儿,有明确嫌疑人的尸格都是敷衍,没有明确嫌疑人的案子尸格虽然认真了些,但做的远远不够,有些表征甚至是自相矛盾的。这也能结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小马点点头,“为了考绩,不少官员都直接采用刑讯逼供的方式,听说司大人从案卷复核中发现了不少冤案,救了不下十个秋后问斩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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