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站在门外等候差遣的孙妈妈热泪盈眶,喃喃道:“这辈子总算转运了,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主家。”
  纪婵给闫先生满上酒,笑道:“那可是太好了,大家都不差,比着学才更有劲头,闫先生,我敬您一杯。”
  闫先生又干了。
  司岂主动执壶,给空酒杯满上了。
  纪婵心中的怪异感更甚,心道,明明这是自己的家,司岂怎么就当家做主了呢,这人太不自觉了吧。
  她咂摸咂摸,坏心眼地换了话题,“赵二娘子的案子司大人居功至伟,我敬你一杯。”
  司岂道:“纪娘子更是功不可没。”
  两只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脆响。
  两人都干了。
  纪婵趁着司岂不注意,给小马使了个眼色。
  小马拿过酒壶,又把酒满上了,“小马景仰司大人久矣,也想敬司大人一杯。”
  司岂嘴里说着“不必客气”,动作却很利落,又干了。
  胖墩儿见他们你来我往甚是热闹,端着一杯白水走了过来,“娘,我也想敬闫先生和父亲。”
  司岂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笑道:“好啊,父亲陪你一起敬闫先生。”他大概有了些酒意,深邃的眸子里星光闪烁,格外明亮。
  闫先生喜欢胖墩儿,赶紧跟他撞了一下杯子。
  胖墩儿自觉有趣,又敬司岂。
  等胖墩儿退下了,纪祎又来了……
  曲终人散时,闫先生醉眼迷离,司岂则干脆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送走闫先生,小马和罗清把司岂扶到外面,刚一出饭厅,司岂就蹲在天井里大吐特吐了起来。
  罗清为难地问道:“纪大人,有客房吗?”
  纪婵道:“客房的炕还没烧过,只怕不行。”眼下还是春天,晚上温度低,不烧炕会冷,烧炕又怕一氧化碳中毒。
  纪祎道:“姐,上次司大人跟我们一起睡的。”
  罗清期盼地看着纪婵——司岂醉成这样,回去后他会被九叔教训的。
  胖墩儿也看着纪婵,“娘,就让他住下吧。”他觉得偶尔跟父亲一起睡睡还挺有意思的。
  纪婵同意了,“也好。罗清去给你家三爷盛碗水,让他漱漱口,胖墩儿去告诉你孙婶婶,让他冲杯蜂蜜水来。”
  小马主动请缨,“师父,我把院子收拾了。”
  司岂吐了之后就舒服多了,喝过温热的蜂蜜水,躺在热乎乎的炕上,身上盖着不薄不厚的被子,听着胖墩儿一边洗脸一边哼儿歌。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真多呀,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司岂翘起了嘴角,真是他儿子,连唱歌难听都是一样的——每个音都不在调上。
  真难为纪婵了。
  “小舅舅,我唱得好听不?”胖墩儿一边擦脸一边问纪祎。
  纪祎犹豫一下,说道:“还行吧。”末了又道,“挺好听的。”
  司岂笑了,纪祎这孩子是个心软的,难怪纪婵不放心他去书院。
  胖墩儿笑嘻嘻地说道:“小舅舅你说谎,我都看见了,你刚才眉头都皱起来了。”
  “怪不得娘亲说你太软,跟面条似的,哈哈哈……”
  纪祎呐呐道:“你还小,长大了就唱好了。”
  胖墩儿摇摇头,“我娘说了,我这叫五音不全,天生的。我娘唱得好听,我像我爹,都怪他……诶呦,小舅舅,咱是不是给他擦擦脸,外面尘土很大的。”
  纪祎端着盆出去了,胖墩儿也追了出去。
  不多时,两人贼兮兮地回来了。
  纪祎小声道:“你这样会把他冰醒的。”
  胖墩儿道:“没关系,我娘说了,冷水让皮肤更紧致,他年纪大了,咱给他紧一紧。”
  纪祎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坏小子。”
  胖墩儿催促道:“小舅舅快拧帕子。”
  纪祎还在犹豫,“他是你爹……”
  胖墩儿“啪”的一声把手巾扔进盆里,“他醉着呐,不会醒的。”
  纪祎便拧了。
  胖墩儿趿拉着拖鞋跑了过来,爬上炕,把一张手巾猛地放在司岂脸上。
  水确实很凉。
  司岂的醉意顿时消了一半,心里却只想笑。
  胖墩儿怕他憋死,赶紧把手巾取下来,瞧见司岂翘起的唇角,叫道:“小舅舅,你看他笑了,快点快点儿,再拧一个来。”
  纪祎又拧了一个。
  司岂的脸又被盖上了。
  之后一双小胖手在司岂脸上揉揉捏捏,把司岂揉搓得很舒服。
  他真的困了……
  司岂睡着了,罗清也回了首辅府。
  “你觉得你主子对纪娘子是什么意思?”司衡问罗清。
  他思虑再三,总觉得皇上跟他说的让纪娘子进宫的话是故意的。
  纪娘子虽说只做他司家一天的儿媳,那也是儿媳嘛,更何况她还是司岂嫡长子的母亲。
  皇上就算喜欢纪娘子的与众不同,也该顾忌他和司岂的亲厚的师兄弟关系才是。
  他总觉得皇上的意思其实是:你看,朕都不在乎纪娘子的身份,你们又在乎什么呢?
  如果真是这样,皇上就误会他了。
  他不在乎纪娘子的身份。
  他作为首辅总揽朝政,皇上越信任他,他就越该做出不结党营私的样子来。
  但他在乎儿子的在乎。
  司岂聪慧,不但考上状元,做了四品,便是养活一家人的银子也都是他赚来的。
  司岂有能力不靠任何人,他也尊重司岂的选择。
  无论司岂想娶谁,他都没有意见,包括纪娘子——只要司岂能让母亲和李氏同意。
  罗清一怔,谨慎地说道:“三爷很少情绪外露,小的看不出来,但三爷对小少爷肯定是喜欢的,非常喜欢。”
  司衡笑了笑,他喜欢胖墩儿,也想胖墩儿了,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只要闲下来就会想想那个小家伙。
  而且,母亲和李氏也该见见胖墩儿。
  他吩咐道:“明儿你跟你主子说一声,让他安排安排,请胖墩儿来府里看看,认认人。”
  让罗清跟纪婵说太随意,让司岂说更正式。
  罗清回司岂的房间时,碰到送鸡汤的王妈妈。
  王妈妈问道:“三爷呢?”
  罗清笑嘻嘻地接过汤,“三爷没回来,王妈妈这鸡汤就赏了小的吧。”
  王妈妈奇道:“你回来了,三爷却没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罗清道:“三爷和闫先生吃酒,醉了。”
  “闫先生?闫先生是谁?”
  “小少爷的先生。”
  “你的意思是……三爷他宿在纪娘子家了?”王妈妈震惊了。
  罗清美滋滋地喝了口汤,道:“三爷陪小少爷一起睡了,心里美的不行呢。”他是司岂的贴身小厮,当然知道司岂有多少酒量,司岂该不该醉,他最清楚不过。
  王妈妈在罗清对面坐下,道:“三爷对纪娘子没那个意思吧。”
  罗清道:“反正我看不出来,三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没几个人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王妈妈深以为然,“那倒也是,不过三爷既然肯住在那里,就已经是个态度了吧。”
  罗清一口一口地喝着汤,不再理王妈妈。三爷是个什么态度,不是他这个下人应该揣度的。
  王妈妈不满地戳了戳他的额头,“这是佳表姑娘做的,又便宜你了。”
  罗清好心好意地劝了一句,“王妈妈,三爷对纪大人态度如何我不知道,但对佳表姑娘肯定是没那个意思的。”
  王妈妈冷哼一声,出去了。
  两刻钟后,司衡进了清音苑。
  李氏正在拭泪,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迎了几步,“老爷,你来啦。”
  司衡扶着她坐下,柔声道:“怎么又哭了。”
  李氏问道:“老爷,逾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要娶那纪婵?”
  司衡反问:“你不喜欢纪娘子?”
  李氏道:“老爷,且不说那些过去的事,就说她现在做的这些个事情,实在太吓人了,老四说,左大人办过那桩碎尸案后,好几天没敢吃肉。”
  司衡皱着眉头,“老四为何要在你面前搬弄这些是非?”
  李氏道:“他在花园招待朋友时说的,并非在妾氏面前。”
  司岑不是有心,司衡便也罢了,说道:“逾静能处理好官场上的事,能处理好生意上的事,婚姻大事也必定会深思熟虑的。”
  “兰佳的事,他若不愿,你就算了吧,那孩子是好孩子,你不要耽搁她。”
  李氏又哭了起来。
  司衡拍拍她的肩膀,“你即便能做逾静的主,逾静也不会领情,到最后对大舅兄不好,对兰佳也不好。”
  “老爷,你就不能说说他吗?”李氏抬起泪眼,期盼地看着司衡。
  司衡正色道:“李氏,我不会为了外甥女伤了自家儿子的心。”
  李氏一怔,眼睁睁地看着司衡出了宴息间。
  第二天早上,司岂醒得很早。
  此时,天光尚未照亮帘栊,烛火在角落里微微摇曳着。
  胖墩儿在他身边睡得香甜:两条手臂张开,伸在小脑瓜旁,一条腿弯着,一条腿蹬着,有点像壁画上的飞天。
  真可爱!
  司岂慢慢凑过去,嘴唇在胖墩儿的包子脸轻轻碰了一下,胖墩儿动了动,吓得他立刻缩了回来。
  司岂怕弄醒孩子,赶紧穿上衣裳出了门。
  刚一推门,他就又缩了回来——纪婵穿着一席大红色中衣正站在天井里。
  纪婵想打拳,听见门响下意识地回过头,见司岂耗子似的钻了回去,轻笑一声,说道:“司大人把我当男人看就行,这身衣裳是练功服,就是在外面穿的。”
  司岂轻咳一声,重新开了门,说道:“纪娘子会功夫?”他想起纪婵踹向孟骄的那一脚,的确是练家子才有的力量。
  纪婵道:“谈不上功夫,就是锻炼锻炼。”
  司岂鬼使神差地说道:“那一起?”
  纪婵道:“司大人会功夫?”
  司岂点点头,“强身健体,学了些皮毛。”
  纪婵很有兴趣,“有机会切磋切磋?”她很想知道,散打在这个时代到底什么水平。
  “好。”司岂同意了。
  两人都怕影响孩子睡觉,各自默默练了起来。
  司岂有晨练的习惯,即便刮风下雨也大多不会缺席。
  但他今天有点儿不专心。
  纪婵的衣裳太艳,招式也颇为不同,常常会扰乱他的心神,一套拳打得拖拖拉拉,连个汗星都没出。
  纪婵心无旁骛地打上两遍,出了一身大汗,自去洗漱了。
  孙毅也给司岂送来了洗漱用具。
  用饭时,司岂想起开饭庄的事了,说道:“饭庄的位置已经找好了,就在西城,跟天祥楼隔着两条街。两层楼,铺面三间,不算大,但也够用了。”
  纪婵道:“租金多少?”
  司岂道:“不是旺铺,每年三千两。”
  纪婵“啧”了一声,“到底是京城,可真够贵的。旺铺不旺铺不要紧,水煮肉片的香味一出去,能吸引半条街的人。”
  司岂笑了笑,“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你若同意,我就让下面的人准备了。”
  纪婵有了几分兴奋,“那就拜托你了。”饭庄这样的买卖比肉铺大多了,她要财源滚滚了呢。
  二人谈了谈饭庄的具体事宜,罗清来了。
  “三爷。”他凑近司岂的耳朵,咬了几句。
  司岂敛了唇角的笑意。
  他不怎么愿意胖墩儿去司家,胖墩儿终于肯叫他父亲了,他不希望家里有谁破坏了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但父亲的面子必须给,而且按照礼节,胖墩儿也早该上门了。
  他说:“纪娘子,我父亲想胖墩儿,想让孩子往家里走一趟,你看……”
  纪婵并不意外,如果司家还没有表示,那就是司家人太凉薄了。
  她说道:“胖墩儿该去认认人了,到时候你来接他吧,他脑子聪明,心思也敏感,你护着一二,别让人欺负他,也别让他把人欺负了。”
  司岂有些意外,“你不去吗?”
  纪婵道:“我去了不好,万一闹出什么不愉快,反而不美。”
  司岂笑了,“纪娘子豁达,胖墩儿有你这样的娘何其有幸。”
  纪婵道:“司大人过奖了。”
 
 
第49章 
  二月二十四,纪婵讲第二堂课的日子。
  下了马车,纪婵、小马提着画板和道具轻车熟路地往教室去了。
  快到院门口时,罗清寻了过来,隔着十几丈开始喊:“纪大人,这边来,那屋子不够坐,祭酒大人临时换了大屋子,在这边。”他抬起胳膊往北面划拉了一下。
  小马抱怨道:“这是国子监又不是菜市场,怎会突然多那许多人,是不是又有人捣乱?”
  纪婵道:“捣乱不一定,好奇是一定的。”
  她是女人,二十出头,还是个仵作,居然敢在国子监开课教画画,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错觉。
  罗清跑过来,从纪婵手里接过画具,说道:“纪大人不必担心,我家三爷四爷在,左大人在,还有董大人、汪大人……总之来了半个大理寺,咱不怕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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