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求验尸——十月海
时间:2020-04-12 09:31:35

  朱子青奇道:“诶~胖墩儿也是左撇子吗?难道纪先生没规矩过他?”
  纪婵心中失笑,说是不在乎,到底还是在乎的吧,再聪明也是小孩子。
  她道:“经常使用左手可以锻炼右脑。右脑主管形象思维,具有音乐、图像、整体性和空间鉴别能力,对复杂关系的处理远胜于左脑,经常使用左手小孩子会更聪明。”
  司岂这才看了过来,目光在胖墩儿身上一带,又落到纪婵脸上了,“那左脑呢?纪先生的这种说法有什么依据吗?”
  “左脑负责语言和抽象思维。至于依据……嗯,依据并不那么充足,只是我师祖和师父通过对左撇子右撇子的特征有过持续数十年的调查。”纪婵随口编道。
  胖墩儿又把筷子换到右手,熟练地给纪婵夹了一筷子文思豆腐,“爹,我左右手都能用,是不是左脑右脑都厉害?”他当着陌生人的面不叫娘,只叫爹。
  纪婵笑了起来,“对的,我儿子最厉害了。”
  胖墩儿得意地一笑,视线垂了下去,专心吃他喜欢的猪头肉。
  司岂看着自己的左手若有所思,还是没有注意胖墩儿,把筷子换了过来,“听起来,还是右脑比较有用。”
  朱子青哈哈大笑,“怪不得逾静是状元,我不是,原来根源在这里。”
  敬了两轮酒,三个大人开始聊任飞羽的案子。
  朱子青问司岂,“既然你摆脱了嫌疑,这桩案子只怕还会交给你负责,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司岂道:“武安侯不会让我参与的,先看看把秦州案的卷宗吧。”
  朱子青道:“凶手对任飞羽的情况了如指掌,也许应该从任飞羽周围的人下手,朋友,亲人,诶……”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武安侯?毕竟他看不上任飞羽已经很久了。”
  纪婵怔了一下,随即想了想见到武安侯时的情形,感觉没有任何违和感,既没有过度地表现出伤心,也没有过度的冷漠,就是一个正常男人失去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司岂摇了摇头,“武安侯若想杀他,没必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只要说其得了花柳病,送去庄子修养便是。”
  “这倒也是。”朱子青给听得津津有味的胖墩儿夹了一块狮子头。
  司岂道:“按照纪先生的推测,凶手有勇有谋,不大像纨绔,任飞羽周围的人没有这个本事。而且,了解任飞羽以及那座院子的情况并不难。比如我,他的有些情况我也是知道的,如果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他,了解那些情况易如反掌。”
  他看向纪婵,浓眉紧锁,一双深眸锐利沉郁,仿佛能看穿人心。
  “纪先生,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纪婵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说道:“凶手不一定是亲朋,但熟人还是有可能的,他力气不太大,有惩恶扬善的心里,稍有洁癖,拿走死者牙齿留作纪念,这会让他有回到杀人现场、欣赏杰作的满足感。”
  朱子青惊讶地说道:“难道凶手是个疯子?”
  胖墩儿忽然说道:“我爹说,这样的人叫精神变态。”
  童音稚嫩,但说出的话却引起了朱子青和司岂高度重视。
  朱子青问道:“疯子与精神变态的区别是什么?”
  纪婵道:“疯子就是疯了,所作所为毫无逻辑可言,精神变态则不然,他们生来冷漠,却善于伪装,常常把自己伪装成友好、直爽、机灵和讨人喜欢的样子。”
  司岂恍然大悟,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仵作之职屈才了,纪先生来我大理寺如何?”
 
 
第9章 
  “咳咳……”正在喝水的胖墩儿似乎呛了一口,大声咳嗽两声。
  纪婵也不知道小家伙从哪儿学的这一套,但她明白,儿子不同意。
  幸好,她也不同意。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司岂可好,不但认不得儿子,便是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前妻也能忘个一干二净。
  ……嗯,其实也有情可原,毕竟司岂没怎么见过原主。
  如果不算那天晚上,两人只见过三次,共处的时间不超过两刻钟。
  而那夜,中了招的两人如醉如狂,又岂会看清彼此的容貌?
  她正要开口,朱子青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说道:“逾静,我还是那个意思,你就算挖墙角,也得等我把襄县的县令做完了。”
  司岂道:“纪先生在你襄县能有什么出息?大理寺更适合纪先生发挥才干,襄县若有案子,我把纪先生借你便是。”他看向纪婵,“纪先生,大理寺每月工食银十两,我个人再补贴五两,奖赏另算,如何?”
  朱子青又好气又好笑,“听你这意思,我还得谢谢你呗,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呢。”
  “厚脸皮。”胖墩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司岂听不清,纪婵却勉强听见了,不由失笑,心道,儿砸,你这个爹爹看着酷帅,其实就是只老狐狸,在审时度势上绝对是高手。
  “多谢司大人赏识。”她说道,“京城居,大不易,在下还不具备移居京城的财力。另外,在下脾气不好,也就朱大人能包容一二了。若在大理寺,只怕一个月都活不过去。”
  朱子青点了点头,“这个确实。逾静,纪先生不喜欢跪拜,我们相处两年多,她从未拜过我。大理寺官员众多,不行跪拜礼,几乎没有可能,你就不要难为她了。”
  司岂道:“深蓝兄不想做乾州知州吗?”
  朱子青眉毛一挑,表情变得极为严肃,“逾静威胁我?”
  司岂但笑不语。
  纪婵赶紧说道:“司大人,王前辈也算行家里手,如果有需要,司大人去襄县找在下便是,在下定随叫随到。”
  朱子青也道:“就是就是,这个肯定没问题。”
  司岂笑了笑,目光也和煦了。
  上当了。
  纪婵突然明白过来,她在襄县有产有业有儿子,生活安逸富足,此人早已料到她不会来京城,所以,他要的原本就是这个结果。
  让她随叫随到。
  “如此,那就多谢深蓝兄和纪先生了。”司岂拱了拱手,又道,“纪先生于此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纪婵想瞪他一眼,又勉强克制了,说道:“司大人应该查查近几年的悬而未决的案件,如果还有类似的,就说明此案一定是连环杀人案。”
  “如果只有秦州一起,那么是不是连环杀人就不好说了,还要看凶手会不会继续杀人。如果继续,那么秦城案可能是第一起。第一次杀人,行事也许不会那么周密,应该重新复查,看看有无漏洞可寻。”
  司岂颔首,不管秦州案是不是第一起,他都会再走一趟。
  ……
  用过晚饭,大家一起出了小院。
  临别时,司岂忽然问道:“纪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朱子青道:“去年十月初,那起一家五口被杀案,逾静亲自复核过。你们虽然没有正式见面,但在衙门里应该碰到过。”
  纪婵被司岂吓了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的确有这回事,司大人年轻有为,气度不凡,在下一直印象深刻。”
  司岂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哦”了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于是,回府的回府,回客栈的回客栈。
  司岂和朱子青的马车停在酒楼后门,两人要走上一段路。
  夜风硬朗,寒凉。
  司岂带上斗篷的兜帽,说道:“纪先生很博学?”
  朱子青道:“当然。虽是偏门,但学问极深,在我认识的人中无人能出其右。”
  司岂回忆着纪婵说话时的神情,叹了一句,“何止你周围,此等人才,只怕整个大庆朝都找不出几个来。”
  二人边走边聊,踱出天祥楼,各自上了马车。
  车顶檐上挂着的明亮的气死风灯,摇晃着,慢慢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客栈内。
  娘俩洗漱完毕,上了床。
  胖墩儿往纪婵怀里钻了钻,说道:“娘,他都不记得你了。”
  纪婵搂住他肉滚滚的小身子,“嗯,他也不认得你,是不是很失望?”
  胖墩儿没说话,默认了。
  纪婵轻拍他的后背,说道:“娘以男子身份见他,画粗了眉毛,个头又这么高,卷卷的头发还用网巾罩了起来,他认不出来是情理之中的事。”
  “至于你,你这么胖,脸蛋还没长开,他认不出才是正常的。娘问你,如果娘不曾告诉你他是你爹,你会知道他是你爹吗?”
  胖墩儿摇摇头,“不会。”小家伙明白纪婵的意思,一下子释然了,声音也脆了几分,又道,“娘,他笨,我才不要他当我爹呢。”
  纪婵点点头,“认不认都随你,咱以后看他表现。”虽然胖墩儿跟司岂相处时间不长,但她觉得司岂不大喜欢小孩子,也不知如何跟孩子相处。
  “好。”胖墩儿打了个呵欠。
  娘俩折腾一天,早就累了,互相拥抱着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房间门突然被敲响,“咚咚咚”的声音像征战的战鼓一般急促。
  “纪先生,纪先生,快起来,出事了。”
  “shit!”纪婵起床气大,当即骂了一句。
  胖墩儿也醒了,闭着眼,小肉手拍在纪婵的脸颊上,捏了捏,“娘,郑伯伯来了。”
  纪婵看了一眼有些发白的窗纸,火气稍稍消了一些,扬声问道:“郑大哥,何事?”
  老郑压低声音道:“纪先生,南城发生火灾,死了八个人。”
  八个人!
  纪婵终于清醒了,又骂一句,趿拉着鞋子下了地,问道:“他杀吗?”
  “是他杀。”老郑回道,“天儿冷,胖墩儿就不用去了,司大人派了妈妈过来。”
  “老奴姓张,就在门外,纪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老奴一准儿照办。”一个温和的女声说道。
  “好,多谢张妈妈。”纪婵缠好胸带,穿上昨天验尸时穿的衣裳,小声问胖墩儿:“儿砸,你能照顾好自己不?”
  为让胖墩儿答应,她用了一些些激将法。
  胖墩儿也压低了声音,朝她眨了眨眼,“娘放心,外面那么冷,我不会跟你去哒。”
  这小子太鬼了,激将法不好用了。
  纪婵遗憾地摇摇头,老生常谈道:“第一,别忘了我是你爹;第二,不许出去乱走,过年时拍花多,被人抱走就找不回来了;第三,来人是你爹府上的,不要暴露身份;第四,娘给你留一两银子,你自行支配,午饭买你自己爱吃的。”
  胖墩儿扯起被子,蒙住脑袋,“啰嗦。”
  纪婵洗漱完,提着勘察箱出了门。
  司府来的妈妈大约四十左右,微胖,五官端正,眼尾笑痕多,一看就是个慈和的。
  纪婵把箱子交给等在一旁的小马,拱手道:“让张妈妈费心了。”
  张妈妈端端正正地行了礼,“纪先生客气,老奴应该的。”
  老郑道:“纪先生,快走吧,三法司的人早就到了。”
  “孩子还要睡会儿,张妈妈进去吧。他很省事,不用你做什么,别让他走出你视线就行。”纪婵最后交代一句,转身下楼了。
  “诶。”张妈妈下意识地应了一句,随后笑着啧啧两声,“当爹的带孩子就是不行,四岁的孩子最是活泼,怎么可能省事?”(四岁是虚岁)
  天刚蒙蒙亮,大概卯时末的样子。
  空气干冷干冷的,北风扫到脸上,虽不至于跟刀子一样,却吹僵了人的表情。
  死八个人,说不定里面就有孩子,纪婵的心情极为恶劣。
  石板路上有冰,马匹走不快,纪婵便让老郑边走边给她介绍案情。
  老郑说,案发现场在南城长富街,总共烧了四家铺子。
  大约四更时分起的火,顺天府在布庄发现了桐油助燃的印记,可见,布庄是纵火人的首要目标。
  布庄一家四口死亡,布庄北隔壁杂货铺的老两口和南隔壁米铺的两个伙计死亡,还有一个酒铺,虽无人员伤亡,但铺子烧没了。
  顺天府已经抓了几个与布庄有龃龉的嫌疑人,但个个都喊冤枉,无一认罪。
  死者太多,案子太大,影响太坏,皇上口谕,要求两日内破案。
  到南城时天大亮了。
  已成废墟的铺子上空冒着几缕或深或浅的烟,焦黑的断壁残垣像一头头凶残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狰狞地看着世人。
  一群人跪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对着一群官兵嚎啕大哭。
  凄厉的声音融进北风中,顺着呼吸钻进纪婵的心肺,她接连打了几个寒颤。
  司岂的小厮迎过来,把缰绳接过去,说道:“我家大人就在里面,纪先生请。”
  纪婵点点头,跟着老郑进了人墙里面。
  司岂听到动静,回过头,与纪婵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眼下乌青,脸上却不见疲惫,凭着身高和出众的五官在一众官员中鹤立鸡群。
  纪婵略略点头,径直朝尸体去了。
  司岂与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也走了过来,“纪先生,又麻烦你了。”
  纪婵道:“人命关天,在下应该的。”
  司岂抱了抱拳,“多谢。”他朝已经注意到这边的王虎招了招手,“你给纪先生说说情况。”
  “是。”王虎小跑着过来。
  纪婵昨日见过的顺天府的老仵作不甘示弱,放下尸首也凑了过来,颤巍巍地说道:“小纪啊,脑壳爆裂,皮肉成炭,看不出任何外伤,你可有办法?”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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