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生“呸”了一口,一脚踹在他脑袋上,“你他娘还问心无愧呢,金乌国要打我大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个狗东西。”
络腮胡的脑袋狠狠磕在地上,脸颊贴着脏污的地面,蹭得半张脸都黑了。
他一边挣扎着起来,一边冷笑道:“老子是金乌人氏,你大庆的畜生死的越多越好。”
司岂大步走了回来,长腿一抬,狠狠踩在络腮胡的脸上,“金乌国常年干旱,大庆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你们不感恩倒也罢了……”
“擦你娘,你出粮我出银,都要把我们的国库掏空了,感你娘的恩!”络腮胡的脸被司岂的靴子按在地上摩擦,疼得呲牙咧嘴,嘴上却丝毫不惧,“你们这些软蛋占了这大好河山这么多年,也该让我们金乌人享受享受了吧。”
刘铁生气得要死,“你放屁,我们大庆的河山凭什么让你们?谁稀罕你们那几两银子,喂狗都不该卖你们,一群白眼狼。”
司岂脚下一跺……
络腮胡惨叫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司岂又进宫了,先找司衡,之后一同觐见泰清帝。
这桩案子被证明与金乌国细作有关,就不再是顺天府和大理寺的管辖范畴,强行按着不放,只会让人怀疑他们父子的居心。
泰清帝即刻下旨,命影卫全面接手此案,务必最大限度地抓到盘踞在京城的所有细作——影卫由皇上亲自指挥,负责调查全国性重大案件。
从宫里出来,司岂顺脚拐去太医院,又请了一位擅长治疗风寒的太医前往纪家。
此时,纪婵正在东次间陪胖墩儿玩游戏,司岂带人突然而来,着实吓了她一跳。
司岂请太医在正堂安坐,独自进了东次间,“你们娘俩好些了吗?”
纪婵下了地,“还好,胖墩儿的烧基本退了,问题不大。”她嗓子有些哑,鼻音极重。
司岂皱了皱眉,“我请了太医,让他给你看看。”
纪婵觉得司岂小题大做了,可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说道:“让你费心了。”
司岂道:“应该的。”
“爹,我和娘在玩写密信。”胖墩儿兴奋地朝司岂勾了勾小手。
司岂不明白,什么写密信?写密信怎么玩?
他走过去,在炕沿上坐下。
炕桌上摆着一只碟子,一只烛台,一杆毛笔一张纸,以及两段葱白。
司岂闻了闻,笑道:“用葱汁儿写密信吗?”
胖墩儿竖起大拇指,“对啦!”
但司岂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他说道:“爹请了大夫来,你们娘俩先让大夫看看,然后爹也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胖墩儿穿上厚衣裳下了地,“那我们快点去吧,炕上热,葱汁儿干得快。”
纪婵牵上胖墩儿的手,道:“走吧,再不出去就不礼貌了。”
……
纪婵体质好,确实只是轻度风寒,太医开了些药,带着纪婵送他的肉干高高兴兴离开了。
司岂这才把买的貂皮和羊皮拿进来,放在长几上,“包家的案子有进展了,上午抓到一个细作,剩下的事交给影卫了。”
纪婵打开包裹,问道:“所以,柳家为何要杀包家还不清楚,对吗?”
司岂道:“我想,包家和柳家应该都是金乌人,柳家杀包家,应该出自上命。再等等吧,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纪婵点点头,“有道理,不然柳成不会迟疑那么久,始终下不去手。”她的手在貂皮上摸了摸,“这是给我和胖墩儿的?”
司岂道:“喜欢吗?”
纪婵不大喜欢貂皮,总觉得太残忍。羊皮还可以,毕竟得吃肉。
“喜欢。”她不想扫司岂的兴。
……
感冒好的慢,纪婵在家休息好几天,中间帮顺天府验了两次尸,又带着口罩在国子监讲了两次课。
日子很快便滑到了九月九。
这一天,国子监和大理寺都放假。
纪婵让小马在家陪秦蓉,她带两个孩子去爬山——司老夫人要去位于京城西南的叠翠山登高,她想胖墩儿,顺便邀请了纪婵。
两家在南城外集合。
纪婵怕司家人等,特地早到了一会儿。
约定的是卯末辰初,司家几乎是掐点到的。
司岂一马当先,骑着枣红色骏马出了城门,在纪婵的马车前勒了缰绳,“吁吁。”
他刚要下马,就见胖墩儿的小脑袋从车窗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喊道:“爹,我要骑马。”
司岂道:“外面风大,你风寒刚好,还是老老实实在车里坐着吧。”
他长腿一跨,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刚要隔着窗户跟纪婵聊两句,就见纪婵下了车,后面还跟着两个小的。
胖墩儿穿的是宝蓝色短褐,外面罩着一件玄色小斗篷,脑袋上绑着一块玄色宽布条,遮盖了发髻以下到眉毛以上的部分。
脑门略偏左的地方绣着一只橙色小动物,像松鼠,又不像松鼠,很可爱。
纪祎的打扮跟胖墩儿差不多。
舅甥俩一高一低,粉嫩可爱,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司岑打马过来,笑道:“哈哈哈,小胖墩儿,快到四叔这里来。”
胖墩儿道:“四叔,我不胖了,请叫我纪行。”
他这一病瘦了好几斤,脸蛋上婴儿肥还在,身上的肉掉了不少,总体来看挺拔了,又好看又精神。
司岑笑了起来,“我就喜欢叫胖墩儿,你待如何?”
胖墩儿翻了个白眼,朝司岂伸出手,“爹,我要骑马。”
司岂就把他抱了起来。
纪婵笑道:“他穿得多,不怕风,放心带他玩吧。”说到这儿,她拍拍纪祎的肩膀,“司大人帮我看着点儿小祎,他刚学骑马。”
因为在路上,见礼就不必了,纪婵安排好两个孩子就上了马车,一路睡到叠翠山。
山脚下停了不少马车,一辆挨着一辆停,足足摆出去半里地。
司家人在山的入口下了车。
纪婵嘱咐林生两句后,拿上背包,带着孩子跟司老夫人等人见了礼。
一行人刚要上山,管家就从后面赶了上来,说道:“老夫人,怡王的家眷到了。”
纪婵回过头,就见左言骑着马,尾随着几辆豪华马车而来。
司岂看了看,说道:“祖母,看这阵仗,只怕怡王妃和世子妃都来了。”
司老夫人点点头,“既是如此,咱们就等一等,见个面再走。”
这边计议停当,正要往前迎几步,就听有人呵斥道:“老八,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前面看看马车停哪儿,还有没有地方停。好歹也是个四品,心里怎么就没个成算呢?”
左言脸颊胀得通红,口里却道:“大哥教训得是,慎行马上就去。”
纪婵惊讶不已。
她知道庶出儿女大多被正室厌弃,却没想到和光同尘的左言竟然也是这样的待遇。
第127章
司岂和纪婵不约而同地往后站了站,以免彼此尴尬。
左言催着马从众人面前斜穿过去,仿佛没看到司家人的三十多个人一般。
怡王府的马车停了,几个贵夫人踩着车凳下车,聚在一起交谈几句,袅袅娜娜地朝山口这边走了过来。
司老夫人带着儿媳和孙媳迎上去,又是一番寒暄……
纪婵躲在几个婢女后面,和胖墩儿和纪祎一起当背景板。
怡王妃四十出头,身材稍显臃肿,大脸盘,杏眼,圆头鼻,长相并不出众,但装扮富贵,端庄雍容。
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个性格不错的女人。
不过,纪婵亲眼瞧见左言在怡王府的地位后,觉得“面由心生”这个词并非所有人都适用。
两方寒暄片刻,司老夫人请怡王妃先上山。
对方走了盏茶的功夫,司家才慢慢跟了上去。
纪婵带着儿子和弟弟跟在司家人身后。
走了百十级台阶,左言追了上来,“纪大人。”他笑着打招呼,眼里没有丝毫不虞。
“左大人。”纪婵拱了拱手,“刚才我还在想呢,你今天会不会来。”
左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原本不想来的,但孩子们想出来走走,左某便也来了。”
纪婵拎起自家儿子的小手,“我也是,带孩子出来爬爬山,开阔开阔胸襟。”
胖墩儿朝左言招招手,“左伯伯好。”左言比司岂大三四岁。
纪祎也行了礼,“小生见过左大人,左大人好。”
左言笑道:“好,你们也好。”看见一直想看见的人,他觉得心情好多了,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又走了百十级台阶,左言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纪婵与司家没关系,但因为司岂和胖墩儿,她便也成了司家的一个特殊的存在。
关于她和左言谈笑风生的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送到二夫人李氏的耳朵里。
李氏扶着王妈妈的手,气喘吁吁地说道:“左大人是鳏夫,她是和离之身,倒也般配极了。王妈妈,你让人把消息告诉三爷。”
“……是。”王妈妈本想劝上两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顺从地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司家兄弟四个都来了,但只有司岂是光棍,所以就由他来服侍司老夫人。
消息传到司岂耳朵里时,他刚刚目送左言离开。
司老夫人也听了一耳朵,道:“纪大人不是轻浮的人,这种事不理会也罢。”
司岂笑道:“祖母英明。”
司老夫人累了,拄着拐杖在山路边上站了站,“英明谈不上,一家女百家求,你要想娶小纪大人,还得早早说服你母亲才是。”
司岂一笑,低下头摇了摇。如果他所料不差,这些消息应该是李氏特地送到他耳边的。
他以往不觉得,今天才知道女人之间的暗战有多难缠。
纪婵头脑聪明,却很少在人际关系上耍花腔,司家的后宅确实不适合她。
叠翠山不高,有三座山峰。
一众人沿着石板路走大半时辰,就到了叠翠山的第一个山峰,龟背峰。
这是最矮的一个峰,峰顶平坦似龟壳,四周用木围栏围了一周。
从此处观景,视野广阔,风景壮美。
司家人上到此处时,怡王府的人正要离开。
先前呵斥左言的中年男子正张罗着让怡王妃坐上一架肩舆。
他们要继续向上,在普济禅寺烧香拜佛、吃完素斋后,上到孔雀峰。
再从孔雀峰下到金鸡岭,便下山回城了。
怡王府的人走了,司家人占据龟背峰,进行短暂的休息和游览。
纪婵三人刚上来,司润司泽就在小厮的陪同下跑了过来。
“三弟,你太慢啦,我们都等你半天了。”司泽得意地说道。
胖墩儿不屑地说道:“我自己爬上来的,你呢?”
司泽愣了一下,反驳道:“有小厮抱我,我为什么要爬?”
胖墩儿松开纪婵的手,说道:“我娘说了,爬山既能锻炼身体,又能锻炼意志力。”他抬了抬下巴,“二哥,你什么都没锻炼哦!”
司泽哭了。
大人们哭笑不得。
司岺抱起儿子,笑道:“你哭什么,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等会儿爹牵你下去,你就跟胖墩儿一样,都锻炼了嘛。”
司泽觉得有道理,赶紧擦干了眼泪。
然而,胖墩儿又道:“我娘说了,上山张嘴下山蹲腿,你没拐杖,明天腿会痛哒。”
司泽看看他,又看看纪婵和纪祎,“你们也没有拐杖啊?”
胖墩儿大喇喇地指了指司岂,道:“所以,我打算让我爹背我下去。”
司岺哈哈大笑,“三弟啊,你这儿子真成精了。”
司岂也笑,假装给了胖墩儿一脚,“臭小子,还敢算计你爹。”
胖墩儿嗷嗷地扑向纪婵,“娘,我爹欺负我。”
纪婵笑道:“你算计你爹的时候,怎么没算计一下他会恼羞成怒欺负你呢?”
胖墩儿点点头,道:“好吧,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就会多考虑一步了。”
纪婵正要说话,就听见往孔雀峰的山路上发出几声凄厉的尖叫声,中间还隐隐伴有木头折断的咔嚓声。
“出事了!”她立刻朝两座山峰之间看去。
只见怡王府的人全都挤在了一起,对着山下大声哭喊道:“母妃,母妃啊!”
“抓人,快抓住她!”
“左言,你聋了,我让你下去抓人!”
……
山坡上的树林微微晃动着,有人在陡峭的山坡上快速穿行。
司岂道:“大哥二哥四弟留在这儿,我和纪大人过去看看。”
倘若怡王妃当真出了意外,他们作为大理寺官员责无旁贷。
司老夫人道:“逾静,那边还乱着,你这个时候过去只怕帮不上忙。”
司岂道:“孙子知道,但孙子不能不去。”
此时不去,明日说不定就会被怡王参,被怡王世子参,乃至于左言都会迫于家里压力,参他一本。
纪婵嘱咐好弟弟和儿子,对司岂说道:“走吧,过去看看。”
司岂看向罗清。
罗清竖起三根手指做了个赌咒发誓的姿势,道:“三爷放心,小的保证照顾好小少爷和纪公子”
两人沿着石板路下了龟背峰。
“世子,出什么事了?”司岂分开堆在一起的怡王府下人,艰难地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