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心——求之不得
时间:2020-04-14 06:59:26

   书名:媚心
  作者:求之不得
 
 
第1章 白苏墨
  夏日炎炎,头顶的烈日似是要将整个京城都烤化了似的。
  许多年不曾这般热过了。
  都说今年年生不好,许多地方都遭了旱灾,这京中还只是燥热了些罢了。可就这燥热,也让人难耐得很!
  德仪布装内,祝掌柜颇有些不耐烦得拨弄着算盘,耳边除了单调重复的“知了”叫声,便是夏秋末的哀求声。
  “祝掌柜,就三日!三日之后,等我把成衣送过去给顾侍郎府上,就能拿到现银了。我拿到现银,便立即来将欠下的银子还给您。祝掌柜,我是真的需要这批布料救急,绝对不会赖您银子的。不信您跟我去瞧瞧?我家的成衣店就在隔壁街上,跑不了的。”
  祝掌柜瞥她一眼。
  一身蕴麻衣裳,全身上下加一处都值不了几个钱!
  可那顾侍郎是什么人!
  顾侍郎在朝中官拜吏部侍郎,掌管着朝中大小官吏的升迁事宜,那可是京中的大红人。就她那样的!顾侍郎家会在她店里做衣裳?
  还让他赊布料给她,等她赚到银子了再回来付账给他?笑话!这等轻巧得意的经营手段,他当真还头一遭遇到。
  祝掌柜手中算盘正好拨完,直接将算盘转了个头,推到她面前:“夏姑娘,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你也看看赊账的这个数目,怕是都能抵得上普通布装一年的生意了,你叫我如何赊给你?我可真做不了主。夏姑娘,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也不必再磨我了。”
  祝掌柜言罢,伸手将算盘收了回来,不准备再搭理她。
  夏秋末依旧不依不挠。
  祝掌柜转身,她也跟上前去:“祝掌柜,您先前不也说了是普通布装吗?可普通布装哪能接得到了顾侍郎家的生意?我这一单,自然能抵得上旁人一年的生意!祝掌柜,我这月能拿下顾侍郎家的生意,下月还有李御史家的生意。回回我都找您,您也有钱赚啊。”
  呵!祝掌柜竟忍不住笑了,听这意思,是下月还要继续来赊账?!
  这丫头当真是狮子大开口,心里没个准了,真当钱是这么好赚的?!
  祝掌柜正欲回绝,却见后堂中的帘栊撩起,一袭锦衣华袍正好掀起帘栊走出。祝掌柜恭敬拱手:“东家。”
  程老板笑了笑:“老祝,先拿些布料给夏姑娘救急。”
  夏秋末大喜,连忙作揖道:“多谢程老板,您真是个大好人,这笔银子我一定在三日之后还您!”
  “东家,这数目……”祝掌柜满脸为难。
  东家先前就在帘栊后面,夏秋末的话东家也当是听见了的,这批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寻常的成衣店哪里付得起?先不说这丫头会不会拿了货跑路,就说若是开了这先河,这丫头日后回回都来赊账,赊得还都是上等的货色,那可如何是好?
  祝掌柜话音未落,却见程老板朝他摆手,“银子之类的等夏姑娘日后还回来就是。”
  言罢,又朝夏秋末笑道:“夏姑娘,这银子的事倒也不急。街里街坊的,本就应当相互照应。老祝,日后夏姑娘来取布料,你多帮忙些就是了。”
  祝掌柜傻眼。
  ……
  骄阳如火,夏秋末抱着赊来的布匹,几步一喘气。等走出了好远,才回头朝德仪布装望了望,心底泛起一股子凉意来。
  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看你日后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
  不过满满抱着这一摞上等布料,夏秋末心中还是繁花似锦。
  总算是赊来了!
  *****
  德仪布装内。
  程老板一面饮茶,一面见着夏秋末抱着布匹走远,才开口:“老祝,你才来京中不久,先前那夏秋末,你别看她这幅模样,她可是有国公府做靠山的,我们赊几匹布也是沾光。”
  国公府?
  祝掌柜不由惊异,口中忍不住长“嘶”了一声。可那夏秋末一看便不是什么好出身,怎么能同国公府攀上关系呢?
  程老板问:“你可知那国公爷膝下只有一个孙女?”
  祝掌柜愣愣摇头。
  他初来京中,只知晓国公爷说的正是宁国公。
  宁国公是三朝元老,身上有赫赫功勋在,就连陛下都亲厚唤声叔父,宁国公在国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程老板解惑:“国公府一门忠烈,宁国公的儿子早些年战死沙场,国公爷老来才寻回了一个亲亲孙女,唤作白苏墨。这白苏墨啊,可是宁国公在世上仅有的亲人!”程老板叹道:“这白苏墨幼时流落在外,宁国公心中觉得十分亏欠,可等将这孙女接回府中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竟是聋的!”
  “哟,可惜了……”祝掌柜忍不住叹息。人往往如此,听到旁人遭逢不幸都捏把汗,其实对方际遇不见得不如自己。
  “是可惜啊,听说这白苏墨长得是个天仙似的人物,又是国公爷放在心尖尖上宠大的孙女,太后和陛下也都跟着喜欢得很。京中这些贵女里头,只有国公爷的这个孙女独有这一份殊荣,便是耳朵听不见,找国公爷上门提亲的人也都络绎不绝,那是多少人都想要巴结却巴结不上的人物!所以说这夏秋末也是个有些手段的,一穷二白的出身,却同这国公爷的孙女攀上了交情。国公爷爱屋及乌,她自然也跟着交上了好运。夏秋末何其聪明,这年头,没个身份背景,想老老实实做生意免不了四处碰壁,兴许还会血本无归,她如今押注在国公爷的孙女身上,国公爷就这么一个孙女,这京中,谁还能不给国公爷一个颜面?”
  祝掌柜心中唏嘘。
  难怪这丫头一口一个顾侍郎家和李御史家的生意,原来是同国公爷的孙女攀上了交情!有国公爷这层关系在,顾侍郎和李御史才是巴不得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偌大一个京城,天子脚下,果真是时时处处都需得谨慎小心些,否则,还不知晓不经意间就开罪了哪些人……
  ******
  国公府坐落在京城西边的鹊桥巷内,京中不少显赫权贵的府邸都在鹊桥巷上。
  七月的天气如火如荼,屋内的猫都恹恹没有精神,卧在墙角的小窝里懒洋洋得打着盹儿。屋外脚步声传来,它才慵懒得睁了睁眼,待得瞧见来人是流知,才又缓缓舒了舒尾巴,斜搭着脑袋继续入寐了。
  流知是白苏墨身边伺候的大丫鬟。
  白苏墨苑中伺候的两个大丫鬟,流知是一个,另一个唤作宝澶。
  白苏墨身边早前还有位管事妈妈,名唤周妈妈。后来因为周妈妈家中婆婆年迈需要人照顾,就找国公爷求了恩准,告了两月的假回家。可小半年过去,周妈妈家中仍是走不开,再加上流知年岁又稍长些,白苏墨苑中便没有再添旁管事妈妈,由流知一并管着苑中的四个二等丫鬟,和粗使的老妈子和小丫鬟等。
  因着白苏墨的耳朵听不见,这清然苑中平日里的出入便都是不敲门的。
  流知听宝澶说今日夏姑娘又来了府中,给小姐送衣裳。
  这夏姑娘本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家中在西市边开了家小成衣店,全家十余口人皆靠此营生。夏姑娘不时往国公府跑,有时只是来同小姐说说话,有时是来给小姐量身做衣裳,很能讨小姐欢欣。小姐总说她身上有股子耀眼的韧性,不卑不亢的,便想着多照顾她些。
  前日里夏姑娘汗流浃背跑到府中来,见屋中置了冰,一个劲儿得道真是凉快,若是将冰渣子放在酸梅汤内做成一碗冰的酸梅汤,夏日里这么一喝,才叫凉爽通透呢!小姐知晓夏姑娘今日要来送衣裳,便吩咐宝澶从镇暑的冰块中留了些碎冰子,让小厨房做了解暑的冰酸梅汤送来。
  冬病夏治,首要的就是忌口。
  国公爷惯来讲究,小姐也自幼耳濡目染,哪里会喜欢吃寒凉的东西?
  小姐是为了照拂夏姑娘。
  流知心底澄澈
  方才在厨房,流知还在听宝澶抱怨,这夏秋末哪里是来送衣裳,分明是特意来国公府讨冰酸梅汤喝的,上次来见着冰眼睛都直了,坐了一整日都不走愿!宝澶赌气,不肯来屋中伺候,流知这才带了苑中的小丫鬟端了酸梅汤前来。
  流知撩起帘栊,身后的小丫鬟跟着入了屋内。
  外阁间不见人影,内屋的屏风后却有笑声传来。
  夏姑娘今日是来送衣裳的,小姐应当在更衣。
  流知至屏风前,刚好见到白苏墨换了一身海棠色的薄罗衫子出来。这薄罗衫子最考手工,是精巧细致还是粗糙拙劣,一眼便能看出来。这衣裳也惯来最是挑人,尤其还是这海棠色的薄罗衫子,多一分倒显秾丽,少一分则又清淡,可这一身穿在小姐身上却恰好衬出肌肤似雪,眉间潋滟。
  当真好看!
  流知福了福身,问候道:“夏姑娘好。”
  夏秋末亦笑笑。
  流知道:“小姐,先前让厨房做的冰酸梅汤送来了,可要端进来?”
  白苏墨莞尔:“好”。
  她虽听不到声音,却读得懂唇语。旁人只要不是有心刁难,说得又快又生僻,她其实读起来不难。
  流知回头唤了声,外阁间候着的小丫鬟便端了托盘上前。流知从托盘上端了两枚琉璃碗下来,一碗放在白苏墨身前,一碗放在夏秋末面前。
  白苏墨指尖纤细,手捏着琉璃碗的勺子,无名指和小拇指微翘,应是不怎么爱喝冰的,却怕她介意,才陪她一道的,分明教养很好。
  夏秋末叹道:“苏墨,果真只有你对我无偏见。”
  白苏墨笑:“为何要有偏见?”
  夏秋末咬唇:“我家境不好,家中也不体面,还是个裁缝的女儿。”
  白苏墨缓缓放下琉璃勺子,唇边微微勾勒:“你靠双手就能养活自己,羡慕的人应当是我。”
  夏秋末眼底碎玉,又叹道:“苏墨,你若是能听见该多好!”
  白苏墨笑:“听不见也有听不见的好处,譬如,大家待我都更多宽容友善,而我也大可不必奉承自己不喜欢的人,只需花时间同三五好友一处,品品茶,饮饮酸梅汤岂不是更好些?”
 
 
第2章 媚媚
  夏秋末被她逗乐,眼中的阴郁也似一扫而空。
  喝完酸梅汤,两人又再说了会儿话,夏秋末便主动起身请辞:“苏墨,顾侍郎家的衣裳后日要做好了送去,我今日才拿到缺的料子,这几日都免不了赶工,不在你这儿久待了。等这趟活计做完,我再来寻你。”
  白苏墨也跟着起身:“届时给你准备庆功酒。”
  临行前,夏秋末又叹:“苏墨,若是没有你,顾侍郎家的生意也不会给到我。我会将衣裳做好,不让你难做。”
  流知去送夏秋末。
  宝澶这才入了屋内收拾。
  果真,夏秋末面前那碗酸梅汤已然已经见了底,而小姐面前这碗却只动了两成不到。这两成,恐怕还是小姐怕夏秋末不好意思,才陪着一道用的。宝澶不满嘟嘴,小姐处处替夏秋末着想,可夏秋末却未必。
  “宝澶。”白苏墨自屏风后唤她。
  流知去送夏秋末,白苏墨便去了屏风后换衣裳。屏风后刚好见到宝澶的身影,白苏墨便自屏风后唤她。
  身上的这件海棠色的薄罗衫子,是夏秋末特意做的乞巧节衣裳。
  乞巧节又称七夕节,女儿节,既是女子祈祷心灵手巧的节气,也是年轻男女盼遇圆满姻缘的日子。太后今年忽然起了兴致,要在京郊紫薇园里举办游园会,七夕时候,广邀京中的年轻后辈一道游园赏花,借机撮合这京中后辈姻缘。这件海棠色的薄罗衫子便是秋末做给她七夕游园时穿的衣裳。
  海棠色?
  宝澶瞥了一眼,酸溜溜叹道:“这样的游园会,小姐怎么会穿海棠色?”
  “秋末不知晓罢了。”白苏墨并未多言。
  宝澶抱了衣裳,怏怏自屋中出来,恰好遇到方才去送夏秋末折回的流知。
  流知见她一脸怏怏,问起何故,宝澶才吐了一肚子苦水:“小姐平日里最不常穿的便是海棠色之类,七夕游园会时若是忽然穿了一件这样颜色鲜艳的衣裳,定然引来旁人注目,旁人只要稍加打听,就能打听到夏家布装去。流知姐姐,你说这夏秋末不是打得一张如意算盘是什么!”
  不怪她对夏秋末有成见。
  宝澶咬唇:“小姐是国公爷的亲孙女,自幼耳朵不便,这京中在背后对小姐指指点点的人多了去了,小姐最不想的便是引人注目。人多的场合,海棠色,石榴红,珊瑚红,殷桃色这类颜色都是不会穿的,夏秋末花了这么多心思投小姐所好,难道在这点上会不清楚?她若真拿小姐当朋友,怎会不知替小姐避讳?我看这夏秋末分明是财迷心窍,全拿小姐当成财神爷了,像她那样活得自私的人,何曾替旁人思量过?”
  宝澶当真心中有气。
  流知略带责备:“宝澶!”
  宝澶撇撇嘴:“私下里抱怨两句都不可以?”
  四下无人,宝澶语气却是软了下来。
  “我们是小姐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姐同夏姑娘要好,你我在背后妄议夏姑娘哪里妥当?况且苑中还有旁的丫鬟和婆子,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旁人会如何想?”流知从她手中接过衣裳,轻声道:“抱怨有什么用?无济于事罢了。”
  宝澶愣愣看她。
  只见流知从容地取下右耳的耳环,又用耳环背后的银钩对着衣裳的细枝末节处勾了勾,宝澶眼睛都看直了,才听流知道:“记得,是我收拾衣裳的时候,耳环不小心碰到,将小姐这件衣裳勾坏了。七夕游园是不能穿了,但坏得不多,日后请夏姑娘补一补线便会好了。”
  宝澶弯眸:“流知姐姐……”
  流知将衣裳还于她怀中,语重心长道:“国公爷让你我来伺候小姐,自然是要我们护小姐周全。小姐的耳朵听不见,身边难得几个能说道一处去的朋友,夏姑娘是其中之一。小姐同她一处时,常常欢声笑语,丝毫感觉不出耳朵有疾。这世人哪有完人,夏姑娘是出身不好,你才对她有所成见,但旁的公侯小姐哪个身上没有些许陋习,又是岂容你我置喙的?相比之下,夏姑娘也只是喜欢占些小便宜罢了。连你我都能看得明白,小姐又岂会不知?我们既是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自然要为小姐分忧,小姐耳朵听不见,我们便是她的耳朵,凡事能听得清,能见得明即可,小姐自有小姐的考量,我们做好我们份内之事,便不是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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