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变回人类后,以我们之间的差距,能有未来吗?
“我会尽力。”我低声说。
就是不知爱情是否有尽力一说。
傍晚时分,茶壶太太准备好晚餐,蓝伯特却迟迟没有下来。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阴郁躁狂的嘶吼,伴随着重物倒塌的轰响。茶壶太太声音一变:“糟了,他提前失去理智了。罗莎小姐,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看见一个评价,说我上篇女主像驯兽一样……是的,驯兽女主又要上线了。
第8章
话音落下,家具们成群结队地朝地下室跑去。转眼间,城堡的大厅已变得空荡荡,只留下没有手脚的餐盘和勺子。我本想和家具一起跑进地下室,见此情景,迟疑了一下,帮茶壶太太把它们送到了壁橱里。
我以为这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谁知,刚护送餐具们回到壁橱,就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三楼一跃而下。我心中一紧,立刻朝反方向跑去。
蓝伯特单手撑地,急促地呼吸着,瞳孔已变成失控的血红色,看不见丝毫理性的情感。他低垂着头,耳朵尖像进入狩猎的豹子一样抖动,倒钩般锋利的指甲深陷地板,浑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旋转楼梯的后方有个小房间,大概是为守夜的仆人而准备。我跑过去,握住门把手,摇了两下。没有打开。就这样耽误了两秒钟,蓝伯特已站在我的身后。
他的视力似乎变得极差,即使我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反而耸动着鼻尖,仔细嗅闻着我的气味。他的兽化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黑鳞像瘟疫一样蔓延,几乎覆盖他的全身,手指的骨骼已不能像正常人类那样弯曲。
我倒退一步,慢慢蹲下,想从他的臂弯下逃走。他的头却随着我的动作一起转动。
墙上的座钟忽然说:“没用的,他现在并不是用眼睛看你,而是根据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辨认你的位置。你逃不掉的。”
蓝伯特听到声音,“看”向座钟。它立刻闭紧嘴巴,连钟摆都不敢摇晃。
我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
是否说明,只要我身体变冷就看不见我了?
想要身体变冷,有两个办法,一是跑到城堡外面,二是……脱掉衣服。
谢天谢地,今天只穿了细棉布上衣和长裤,脱起来不像裙子那样费劲。然而,我刚解开一粒扣子,他就已敏锐地察觉,一把将我扑倒在地。他的指甲实在太过尖利,勾破了我的衣衫。我只感到肩膀一阵刺痛。血腥味弥漫。他把我的肩膀划伤了。
这时候流血,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我看见他垂下头,双眼始终毫无焦点,喉结却滚动了一下,做出吞咽口水的动作。
我头皮发麻。他想做什么?吸我的血吗?
“蓝伯特……”我试图跟他交流,“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眼神空洞,耳朵尖却抖了抖。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血腥味在空气中涌动。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鼻尖。他的皮肤像寒冰一样冰凉,呼吸却像烈火一般灼热。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概是我的颤抖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的瞳孔红得更加厉害,双唇微动,舌头像蛇信一样滑出,差点碰到我的面颊。
眼看他的头越来越低,就要移到我的肩膀那里,我咬紧牙,又叫了他一声:“蓝伯特……”
他没有反应。
电光石火间,我用指腹沾了一点鲜血,递到他的唇边。他的头立刻随着我的手指转动。趁此机会,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向宽敞的地方跑去。可惜,这个办法只能饮鸩止渴,没过几秒钟,他就像尾巴一样跟了过来。
跑的时候,肩膀的鲜血不小心滴在了地上。不得不说,高贵的气度是与生俱来的。即使已经失去理智,他也没有难看地扑到地上舔那些血迹,而是单膝跪在地上,用一根手指沾了沾,送到自己的唇边。要不是他的双眼始终毫无神采,我几乎要以为他已经清醒了过来。
看着他缓慢地舔着我的血液,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荡开。
太奇怪了……
压下这种古怪的感觉。我利用鲜血滴落的位置,引导他和我一起走上二楼。随手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我把他哄骗进来,然后走到门口,转身准备逃出去。不知是我身上的血腥味更具诱.惑力,还是什么,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将我压在墙壁上,冰凉的双唇沿着我的颈间,一路下滑,找到肩膀的伤口。
感到他的嘴唇覆在我的伤口上,我整个人都僵硬了,无力地推了推他的头:“蓝伯特……放开我,别喝我的血……”
借着走廊壁灯的光亮,我看见他的唇上浮着一层艳丽的血红色……那是我的血。
可能是惊吓过度,我的手脚越来越乏力,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总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他吸走。不行,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死在他的手里。必须要自救。可是,要怎样才能自救呢……
不远处,有一座镀金的烛台,看上去分量不轻,如果全力击中他的后脑勺,应该能把他击晕过去。就看我有没有这个力气了。
我一手搂着他的脖颈,一手用力朝烛台伸过去。这时,我看见他将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用蛇信般舌头舔了舔我的伤口,停顿两秒,又舔了舔。他没有吸我的血,那他是在干什么?
帮我疗伤?安抚我?
“蓝伯特,”我轻声唤他,“你有意识吗?”
他专心地舔着我的伤口,没有理我。
我拍了拍他的面颊。他看我一眼,侧头舔了舔我的手掌。
被他舔过的手掌一阵麻.痹。我甩甩手,有些无语:“不是让你舔我……”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我,眼神就像是真正的动物那样纯净。被他这么盯着,我的心跳不由快了一拍,想了想说:“你是不是饿了?”
他没有回答,却再次垂头舔了舔我的伤口,喉结滑动着,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看来是真饿了。我也不知他能否听懂我的话,试探地问:“我下去给你拿吃的好不好?”
他没什么反应。这是……同意了?
我小心地把他推开了一些。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我松了口气,直接把他推开,朝门口走去。
下一秒,他低吼着把我扑倒在地,眼神变得冰冷而狰狞,两只骨节粗壮的手死死地扣着我的手腕,不准我动弹半分。
这算什么?
我有些头疼。
“我一会儿就回来。”我保证,“拿了吃的就回来。”
他冷冷地盯着我,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双手的力道却松了一些。他不说话,我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意识。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我在他冷冰冰的迫视下,慢慢地抽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抓住我的手。
应该是有意识的……
我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抽出两只手,搂住他的脖颈。他始终冷冷地盯着我。我将他的头按低,在他的耳边说:“就算你不饿,我也饿了。求求你,让我去吃点东西好不好。等会儿就回来。”说完,在他覆着黑鳞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就在我以为他同意我出门时,他突然垂头,用冰凉的双唇盖住我的唇。就像他失去理智般,这也是一个失控的吻,疾风骤雨一般侵略着我的口腔,牙齿反复啮.咬着我的下唇,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他想从我的唇舌间撕扯下一块肉。
幸好,他没有那么疯狂。半晌过去,他终于松开我,抬手指了指房门。
我擦了擦嘴唇,满脸通红地站起身。这人……果然是有意识的!
快要走出房门时,我回头对他说:“不要脸。”然后紧盯着他表情的变化。
他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第9章
我走下楼,一堆家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我蓝伯特的状况怎么样。我想起那个疾风骤雨的吻,双颊微红:“他还好……就是,好像饿了。”
一个羽毛掸子关切地说道:“你肩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不要逞强,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主人变成野兽后,就是这么喜怒无常,连陪伴他二十多年的茶壶太太都会伤害,更何况你……你也不用太难过。我们都知道,主人他是爱你的。”
脸颊更热了,我轻咳一声:“我、我自己处理就好,你们帮我挑几样吃吧,我送上去。”
我本来只想拿几样吃的上去,但茶壶太太说蓝伯特的食量大得惊人,这点吃的根本不够他填饱肚子。我只好推了一个餐车上楼,顺便带上医药箱。
见我回来,蓝伯特看也不看餐车一眼,凑到我的身边,嗅了嗅我的面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他的瞳孔还是血红色,犬牙比平时略长一些,舌头像蛇信般灵活。我无奈地看他一眼,擦掉他的口水,问道:“想吃什么?”
他却猛地沉下脸,连我端出鲜嫩肥美的羊膝骨都不感兴趣。
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把羊膝骨放在桌上,用小刀切了一小块,放在他的唇边。他一脸无动于衷。
我只能猜测着问:“不喜欢吃这个?”
他看我一眼。
“那你想喝汤吗?”餐车的最底层是奶油鸡肉汤,汤汁奶白,浮着鲜绿的芦笋末。我有些饿了,就先喝了一口。蓝伯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也凑过来,垂头用舌头舔了两下。
我正想给他重新盛一碗,他冷不丁抬头,舔了舔我的唇角。我满脸尴尬,刚想用袖子擦嘴,他的脸色就冷了下来,露出尖利的牙齿,恐吓般低吼一声。
“……”要是懂兽语就好了,不然我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想了想,小心地问道:“你之前不吃羊骨,不会是因为我擦掉了你的口水吧?”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模样。
他虽然行为举止都是兽的模样,五官却还保留着从前的清贵与雅致,肤色冷白,眉眼之间的距离极近,眼型刀锋般锐利,却有种勾人的美丽,下颚线条瘦削凌厉。看着他出众的长相,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他可是连喝血都不忘优雅的男人,怎么可能因为我擦掉他的口水,而闹脾气不吃饭。
这么想着,我擦了擦唇角。下一秒,就被他冷着脸按在地上,他呼吸粗重,似乎极为不满我的行为,低下头,仔仔细细地舔了一遍我的唇角。
“……”
看着他一边舔,一边眯着眼,露出吃到美味的享受表情,难以言喻的羞.耻顺着血液冲上脸颊,我恼羞成怒,推了他半天,才从他的压制下挣脱出来。
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失去理智,是和城堡众人联合起来欺骗我。刚刚推挤之下,肩膀的伤又裂开了。我走到餐车边上,拿出医药箱,准备包扎伤口。他想跟过来,我下意识地呵斥道:“别过来!”
他站住脚步,神色迷茫,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看着他的表情,我心乱如麻,不明白蓝伯特为什么对我唯命是从……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太相信,他是真的爱上我了。
我和他才认识多久,他就爱上我了?他爱我什么?
他了解我吗?他知道我的过去吗?他从小接受什么样的教育,我从小看见的是什么……想要驯服一只野兽很容易,只需要耐心、镣铐和充足的水;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也很容易,但好感到爱情的距离,却不是两三步就能跨越过去。
况且,我也不了解他的过去。我连他为什么会被女巫诅咒都不知道。
或许是我贪心。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父亲的病情好转,现在却想要王子的真心,了解他的过去。算了……我真是想太多,万一茶壶太太它们想错了,其实他并不喜欢我呢。失去理智后不攻击我,也许只是他心地善良。
包扎完肩伤,我转头看向蓝伯特,他竟还在原来的位置,眼神信任而纯净。心里顿时有了一种欺负小动物的愧疚感。我正想招手让他过来,他的视线移到我换下的绷带,耸了耸鼻尖,纯净的眼神立刻变成露.骨的饥渴。
“……”我把羊膝骨塞到他的嘴里,“你吃这个。”
吃完东西,我本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但蓝伯特无论如何也不放我离开,无奈之下,我只好把毯子铺在地上,合衣躺了上去。他垂头看了一会儿,竟也去抱了一床毯子,打算铺在我的身边。
我连忙指了指床:“你睡那里。”他充耳不闻,继续铺毯子,然而铺的时候,倒钩状的指甲不小心勾到毯子,他没有发现,仍在埋头铺毯子,好半天都没能铺平整,最后烦躁地低吼了一声。
我忍不住笑了,倾身过去,把毯子从他的指甲上绕了出来,帮他铺好。
“晚安,蓝伯特。”
我正准备吹灭蜡烛,腰上一重,是他环住了我的腰。滚烫的呼吸近在咫尺。那种无法控制的急促心跳又出现了,我手指颤抖,声音也有些轻颤:“……蓝伯特?”
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上,双唇微启,蛇信在我的耳垂上一触即逝:
“晚……安……”
他压低了声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道。
我愕然回头:“你恢复理智了?”
他一脸天真地看着我。
这一晚在疑神疑鬼中度过。第二日,我被餐具进进出出的乒乓声吵醒,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天花板,而是华美精致的床帐。我撑起身,就看见蓝伯特坐在不远处的深棕书桌上,正神色冷漠地看着一本书,手边是热腾腾的茶杯。
“你醒了。”他看我一眼,不带感情地说道。
他脸颊两侧的黑鳞似乎消退了一些,指甲也不再像昨晚那样尖利,至少能正常地端起茶杯。果然,他恢复理智后,我们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压下心头莫名的怅然,我点头答道:“早安。”
他没有回答,对着旁边的餐车扬了扬下巴:“早餐在那里,想吃什么自己拿。”
……我还是更喜欢野兽的他。想起昨晚他纯净的眼神,再看看他现在冷漠的脸色,心头的怅然像冷水一样漫开,我穿上鞋子,随手拿了一块面包,就想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