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0-04-14 07:11:43

  但凡算是个人,退亲难道还不够么?
  只要想到与这种畜生不如的人家定亲数年,他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陶少卿先是一愣,而后痛哭流涕:“犬子年少不懂事,耳根软,都是听了贱内的胡言乱语犯了糊涂……”
  假如非要牺牲一个,他只能选择保住儿子。
  那可是他的嫡长子!
  至于妻子——想到陶夫人,陶少卿恨得牙痒。
  要没这个贱妇在儿子面前胡说八道,儿子怎么会跑到骆大姑娘面前说蠢话以至于被骆姑娘打上门去,骆大都督翻身后也不会赶尽杀绝提出让他把儿子送去小倌馆这种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要求。
  陶府乃言情书网,真把儿子送去小倌馆,他丢官罢职不必说,陶家几辈子都别想抬头。
  骆姑娘大张旗鼓闹上门去害陶府出了好大的丑,他当时就对那个贱妇十分恼火,只是不想让人继续看陶府笑话才忍下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想着骆府没有翻身的可能,得罪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谁能想到骆大都督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一刻,陶少卿只剩下深深的懊悔,以及对陶夫人的满腔怨恨。
  “这么说,是令正的错了?”
  “妇人无知——”
  骆大都督冷笑一声:“陶少卿,你要是一人担当下来我还能高看你一眼。退亲时让个娘们出面,出了事又毫不留情把娘们推出来,你这种人连烂泥都不如,烂泥还能养蛤蟆呢,留着你能干个啥?”
  “大都督——”陶少卿绝望喊了一声。
  “滚出去,莫要脏了我们骆家的地方!”
  陶少卿哪里肯走,奈何很快几名下人过来,拖死猪一样把人拖出去了。
  “来人,给我把地洗三遍。”骆大都督吩咐完,抬脚去了骆笙那里。
  骆笙微讶:“父亲怎么来了?”
  骆大都督一滞。
  他就是想到笙儿带着樱儿打上门去干得漂亮,来表扬一下女儿,怎么从笙儿的话里听出几分嫌弃?
  肯定是错觉。
  骆大都督笑呵呵道:“陶少卿刚才求上门来,被为父赶出去了。”
  “听说了。”
  “陶家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你以后常劝劝你大姐,莫要老想着这些。”
  “女儿知道了。”
  骆大都督轻咳一声:“尤其别总想着不嫁人。”
  骆笙点头,顺口问道:“父亲还不去衙门吗?”
  宫里送了补品过来,各方有心人都看到了,也该到了去衙门的时候了。
  骆大都督眼中冷光一闪:“去,是该去了。”
  出了骆府大门,骆大都督翻身上马,直奔锦麟卫衙门。
  街面上还残留着积雪,黑色骏马却跑得稳稳当当,在青石路上留下哒哒的马蹄声。
  到了锦麟卫衙门的大门前,骆大都督跳下马来,大步往内走去。
  守门衙役大声喊道:“大都督回来了!”
  骆大都督目不斜视走过向他行礼的衙役,就见以平栗为首的一群人浩浩荡荡迎来。
  “义父。”平栗单膝跪下,行了大礼。
  在骆府用过午饭义父就让他回了衙门,他还以为义父今日不来了。
  随着平栗前来迎接骆大都督的锦麟卫乌压压跪了一片,异口同声高呼:“恭迎大都督回来。”
  骆大都督居高临下扫了平栗一眼,淡淡道:“都起来吧。”
  众锦麟卫恭顺起身。
  平栗瞧在眼里,心情复杂难言。
  这么多年他一直协同义父管理锦麟卫,是义父五位义子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无论他建立多么高的威望,义父永远是锦麟卫的天,高高在上,无法撼动。
  骆大都督大步往内走去。
  用来议事的厅中还是熟悉的摆设,站在面前的还是熟悉的面孔,就连对他的恭敬态度都是熟悉的。
  一切看起来与以往没有不同。
  可一切早就不同了。
  骆大都督坐在太师椅上,椅面铺着的软垫同样是令人心安的熟悉。
  “义父,您喝茶。”平栗从奉茶的锦麟卫手中接过茶盏,亲自递给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接过茶盏,捧在手里并没有喝,语气似是闲话家常:“平栗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衙门里还好吧?”
  “托义父的福,衙门一切都好。”平栗神态恭敬,把这些日子锦麟卫大大小小的事禀报给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边听边点头,等平栗禀报完笑了笑:“看来没有我在你也能处理得很好,可以挑起重担了啊。”
  这一笑,笑得平栗头皮发麻,立刻跪了下来:“义父折煞孩儿了,孩儿能成长离不开义父的教导,锦麟卫更离不开义父。”
  “动不动跪着干什么。”骆大都督把茶盏凑在唇边嗅了嗅,闻起来清香的茶水却一口未动。
  平栗没有起身。
  不是他不想起身,而是义父话虽说得客气,却没有叫他起来。
  义父是觉得在牢狱的这段日子由他全权掌管锦麟卫不痛快,认为该杀杀他的威风么?
  平栗正琢磨着,就听脚步声传来。
  他下意识看向门口,就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平栗登时变了脸色。
 
 
第339章 拿下
  进来的人是云动。
  早在骆大都督出事前云动就被关了起来,这期间平栗还去看过。
  他见到的云动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发着呆,仿佛活在臭水沟里的耗子。
  他动过杀心,但考虑到义父的事还没有定论,所以没有动手。
  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云动神采奕奕,除了稍微清减些,毫无狼狈之感。
  平栗冷下脸,站起来先声夺人:“五弟,你竟然不顾义父的命令硬闯出来,你好大的胆子!”
  云动冷冷道:“不及大哥大胆。”
  平栗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看向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也看着他。
  “义父——”平栗喊了一声,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平栗,这些年来我对你人如何?”骆大都督问。
  尽管骆大都督语气温和,那种不祥的预感却越发强烈了。
  平栗稳住心神,低头道:“义父对孩儿视若亲生。”
  “还记得你是怎么成为我义子的么?”
  平栗头垂得更低:“记得。那年孩儿才八岁,是京城街头的一名小乞儿。有一日一个善人往孩儿碗中放了一个肉馒头,冲过来许多乞丐争抢。孩儿为了保住肉馒头与他们拼命,咬着一人的手臂死活不松口,直接把那人的手臂咬下一块肉来,孩儿也被他们打得半死。那时义父出现了,带走了孩儿……”
  从此后他就跟在义父身边读书习武,成了人人敬畏的锦麟卫指挥使义子,而那段当乞儿的经历犹如一场梦,渐渐被遗忘了。
  不,其实从未遗忘。
  这些年,即便是现在,他偶尔还是会从噩梦中醒来,梦里他还是那个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哪怕拼尽全力却连一个肉馒头都护不住。
  醒来后,往上爬的念头就更强烈。
  他再也不想沦落到最底层任人宰割,爬上去,爬得再高一点……爬到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会因为谁一句话就跌落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还记得啊。”盯着垂首的青年,骆大都督语气有些唏嘘,仿佛也陷入了回忆中,“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只有这么高——”
  平栗下意识抬头看。
  骆大都督比划了一下,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那么一点大,看着跟个瘦老鼠似的。我当时就惊讶这么个小娃娃哪来这股狠劲,任由那么多人拳打脚踢也死咬着抢走你肉馒头的那个乞丐不松嘴。我就想这娃娃不错,要是养好了说不定是我的好帮手……”
  平栗垂眸听着,眼底情绪复杂,身体越来越紧绷。
  骆大都督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似远似近:“把你带回来后才知道原来你已经八岁了,不是我以为的五六岁。不过人比我想得还聪明,明明没有读过书却很快识了很多字,习武上天赋不算出众,却十分刻苦。一晃三五年过去,就渐渐能帮我做事了……”
  养了第一个义子,聪明又刻苦,对他孺慕依赖,于是养了第二个、第三个……
  养大了,养出了他们的野心与祸患。
  骆大都督嘴角的笑变得苦涩,直直盯着平栗:“平栗,这些年我可曾亏待过你?”
  平栗猛然跪了下来,紧绷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惶恐:“义父这么问,让孩儿无地自容。”
  骆大都督陡然冷了脸,厉声道:“你是该无地自容!”
  地上冰凉刺骨,平栗紧紧握拢拳头,手背青筋凸起。
  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成真。
  他当然不甘心。
  “义父,孩儿不明白您的意思。孩儿这些年对您忠心耿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如此震怒——”
  “不知?”骆大都督冷笑,一指云动,“我以为见到你五弟,你就该明白了。”
  平栗看向云动,竭力摆出镇定的模样:“五弟不是因为暗害三姑娘的人被您关起来了么,他未经您允许就出现,孩儿觉得五弟太过妄为。”
  这时云动开了口:“大哥真以为被关起来的那个人是我?”
  平栗一愣。
  关押云动的牢房他去过,当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去的。
  那明明是云动。
  尽管当时云动没有与他说话,蓬头垢面,他却自信不会认错。
  他们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
  “五弟莫非在与我开玩笑,关起来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云动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时嘴角却微微弯起:“我不知道那是谁。”
  他看着跪在骆大都督脚边的平栗,眼中满是厌恶,一字字道:“我去了南边。”
  平栗猛然变了脸色,死死盯着云动。
  “有行商向流清县令告发某镇镇民乃十二年前被灭门的镇南王府护卫,咱们的人获悉这个消息后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信,可派出去送信的人却被截杀了……”
  平栗看着云动,神色莫名。
  云动与之对视,表情冷漠:“截杀信使的两个人正被我监视着,我把那二人抓起来拷问,大哥猜猜我问出了什么?”
  平栗没有开口,只是握拢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越发明显。
  膝盖处传来的冰凉远不及他内心的冷。
  那是震惊、懊恼、恐惧、不甘等等情绪凝结而成的寒冰,冻得他无法呼吸,仿佛坠入寒冰地狱。
  义父是什么时候对他生出的怀疑?又是如何不动声色把云动派去了南边?
  看着跪在地上的平栗,云动冷冷道:“大哥好本事,金陵府那边本来归我管控,却早早安排进了你的人,甚至还有人混成了我的得力手下。论能耐,小弟自愧不如。”
  平栗绷直了唇角:“义父,既然您对孩儿产生怀疑,为何数月前还派孩儿去金沙县接小公子回来?”
  骆大都督笑了:“平栗,你也算聪明人,难道想不明白?”
  平栗仰视着骆大都督,脸色越发苍白。
  原来那时候义父就怀疑他了,所以两个差事,云动去剿灭沿途山匪,他去接骆辰回京。
  他亲自去接,就不能让骆辰出事。
  义父真是好算计!
  骆大都督看着跪在面前的青年,叹了口气:“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来人,把平栗拿下!”
 
 
第340章 天黑
  平栗跪趴在骆大都督脚边,神色惶恐委屈:“义父,您真的误会孩儿了,孩儿对您绝无二心。您不信我,信五弟,难道从五弟那里得到的讯息一定是对的?”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锦麟卫冲进来按住了平栗。
  “义父,义父您不要被某些人蒙蔽了耳目,孩儿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直到平栗被拖出去,还能听到他的嘶喊声。
  骆大都督立在原处,久久不动。
  “义父——”
  骆大都督冲云动摆摆手:“你也下去吧。看好了平栗,再等一等消息。”
  流清县令指使行商告发镇南王府护卫,从而把矛头对准他,这其中疑云重重。
  流清县令是谁的人?
  背后之人不但能收买流清县令,还能找到隐姓埋名十二年的镇南王府护卫。
  他是看走了眼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却不认为平栗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更相信另有势力出手,平栗要么是趁机浑水摸鱼,要么是与对方勾结。
  或者,压根早就被对方收买,成了算计他的那方势力的一份子。
  除此之外,那个以桃木斧为信物的杀手组织又是怎么回事,笙儿进京路上遭到追杀,平栗究竟牵扯进多少?
  疑团太多,那头白眼狼的小命暂且还要留些日子。
  骆大都督当然不愿夜长梦多,却不想因为一时恼火把人砍了,连同线索一起砍断。
  只要一想有那么一方势力要他家破人亡,他就寝食难安。
  那方势力不是皇上。
  至少现在不是。
  骆大都督不敢说对永安帝全然了解,但君臣相处多年,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皇上是个十分多疑的人,对他的猜疑会有,但不会太深,不然他不可能从刑部大牢走出来。
  皇上想要解决一个人,哪会真的只看证据,就如十二年前镇南王因谋逆灭门,那些可笑的证据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皇上想要毁了镇南王府,所以那些证据才算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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