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欢——冬天的柳叶
时间:2020-04-14 07:11:43

  骆晴擦擦眼泪爬起来,默默退了下去。
  一时安静下来,骆大都督揉了揉眉心,头疼无比。
  男婚女嫁上,女儿们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这一日,注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卫羌接到消息后直接跌坐到椅子上,久久没有反应。
  盘算落空的失望,可能暴露的恐惧,如一块块巨石压得他缓不过神来。
  许久后,他哑着嗓子问:“流清县令被带走了?”
  属官应是。
  “平栗那边呢?”
  “那边传来消息,平栗已经被骆大都督控制起来。”
  卫羌沉默半晌,神情变得冰冷:“那就弃卒保车吧。”
  属官会意点头,悄悄退下。
  卫羌枯坐许久,缓缓走出了议事殿。
  殿外寒风刺骨,吹得人透心凉。
  他驻足,视线投向某个方向。
  越过重重宫门,那是青杏街所在。
  他以为很快就能心想事成,没想到却功亏一篑……
  只要骆驰不倒,他就不可能与骆姑娘扯上联系。
  难道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能随心所欲?
  想到龙马精神的永安帝,卫羌眼底一片深沉。
  他要等多久?
  一年两年,三年五载,还是十年八年?
  甚至等不到呢——
  他等太久了,等待的每一刻都是难熬。
  “殿下,外头冷。”窦仁轻声提醒道。
  卫羌突然看向窦仁。
  “殿下?”
  “我记得你说过,觉得骆姑娘那个厨娘有些像……洛儿的侍女秀月?”提到放在心底的那个人,卫羌只觉连舌尖都是苦涩的。
  那些不甘,那些煎熬,都是从十二年前的那一晚而起。
  窦仁低声道:“奴婢是有这种感觉。”
  卫羌微微眯起眼睛,望着青杏街的方向轻声道:“等这段风声过了,常去有间酒肆走走,找机会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如果那个厨娘就是秀月,锦麟卫指挥使的掌上明珠收留镇南王府余孽,不知父皇会如何看呢?
  这一次骆大都督能从镇南王府这个泥潭中脱身,若是再一次与镇南王府扯上关系,以父皇的多疑难道还放心骆大都督在锦麟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上?
  一个失去皇上信任的锦麟卫指挥使,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迎着卫羌期待的目光,窦仁低低应了一声是。
  他是陪着殿下长大的,几乎每一次殿下与清阳郡主的见面都有他在。
  倘若有间酒肆的厨娘秀姑就是清阳郡主的婢女秀月,他有信心把她认出来。
  卫羌无声笑了笑,抬脚往后殿走去。
  翌日又下起了雪。
  天空灰蒙蒙的,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落,让许多人失去了出门的勇气。
  陶少卿却不得不顶着风雪走出家门,把昨日写好的辞呈递上去。
  骆大都督舒舒服服过完这个年定会拿他开刀,他还是带着家人早早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面对官员请辞,按理说一国之君该数次客气挽留,永安帝却直接点了头。
  朝廷上下登时炸了锅,对于骆大都督的翻身有了更明确的认识。
  昨晚扑了空,看来今晚还得去有间酒肆啊。
  冒着风雪出门的还有一顶青呢小轿,轿中坐着的是二姑娘骆晴。
  走在轿子旁的是云动。
  轿子悄悄从锦麟卫衙门后门进去,一直到了关押平栗之处才停下。
  “二姑娘,到了。”云动说了一声。
  轿帘挑开,骆晴弯腰走出来。
  只过了一晚,少女看起来却憔悴许多,脸色比飘落的雪还要白。
  “二姑娘跟我来。”
  她没有接话,只是垂眸走在云动身后。
  走进阴暗的地牢,寒气更甚。
  骆晴下意识拢紧斗篷,双腿仿佛灌了铅,有些迈不动脚。
  “五爷。”
  “打开。”
  门开了,云动面无表情提醒道:“二姑娘进去吧,在里边不要待太久。”
  骆晴微微点头,走了进去。
  她才进去不久,骆笙就停在了云动面前。
  “我二姐进去了?”
 
 
第343章 痴情苦
  骆笙今日披了一条素面斗篷,帽兜嵌着一圈雪狐毛,还垂下两个毛绒雪球,瞧着十分俏皮。
  云动看到骆笙,头皮就开始发麻,一点都不觉得眼前少女俏皮。
  “三姑娘怎么来了?”
  骆笙看了看紧闭的牢门,道:“来看看我二姐会不会被平栗哄了去。”
  云动神色有些僵硬:“三姑娘要进去?”
  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尽管他对平栗深恶痛绝,更不理解二姑娘为何对害义父的人还有留恋,却明白义父既然允许二姑娘过来,就是默许了给二姑娘一个单独与平栗说几句话的机会。
  骆笙看云动一眼,语带诧异:“我又不是八卦的人,我进去干什么?”
  云动:“……”他就说该离三姑娘远着些。
  这般想着,云动默默往一旁挪了挪。
  骆笙捧着梅花纹的手炉,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
  牢房内,骆晴看到一身狼狈的平栗,不由红了眼睛。
  她看到的大哥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矜贵体面,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
  平栗听到动静缓缓看过来,声音温和依旧:“二妹怎么来了?这里阴冷,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泪珠瞬间顺着骆晴眼角滚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她咬唇问:“大哥,你为什么要害父亲?”
  平栗面上露出受伤的神色,喃喃问:“是义父这么说的?”
  骆晴见他如此,心头不受控制升起一丝希翼。
  大哥会不会是冤枉的?
  五位义兄长大后,其他义兄都分去了各地,父亲独独把大哥留在了京城。
  父亲这样器重大哥,信赖大哥,大哥有什么理由害父亲?
  平栗惨然笑笑,看着骆晴问:“二妹也这么认为吗?”
  “我——”骆晴张张嘴。
  平栗苦笑:“二妹,我没有害义父的理由,别人不信,难道你也不信我吗?”
  “我……我信……”
  她想信。
  “是云动算计了我,现在义父只听得进云动的话。”平栗咳嗽一声,眼中哀伤仿佛要溢出来,“二妹,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离开这里后,你就把我忘了吧。”
  骆晴抓住冰冷的栅栏,泪水簌簌而落:“大哥,我不要你出事……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父亲相信你?”
  平栗摇头,神情惨淡:“没有用的,昨日义父大发雷霆把我关进这里,说明义父对我已经动了杀心,不会因为你去求情就饶了我。”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隔着铁栅栏,骆晴紧紧抓住平栗的手哭问。
  “二妹回去吧,听话。”
  “不,我不回去。”骆晴胡乱摇头,抓着近在咫尺却隔着冰冷栅栏的那只手,仿佛抓着全世界。
  这是她从少时就倾心的人,曾无数次憧憬与他白首,她怎么能接受这一分开就是死别。
  “大哥,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吗?你想一想,求你好好想一想。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做……”
  平栗眼神闪烁:“二妹真的不惜一切要帮我?”
  骆晴点头。
  牢房中突然陷入了安静。
  片刻后,一声尖叫响起。
  守在门外的云动立刻冲了进去。
  骆笙紧随其后而入,看清了里面情形。
  骆晴整个人贴在铁栅栏上,一只大手从她后颈绕出,紧紧扼住她的咽喉。
  那是平栗的手。
  “放开二姑娘!”云动神色冰冷往前走。
  平栗一脸狰狞:“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拧断二姑娘的脖子!”
  横在骆晴颈边的手收拢,骆晴痛苦挣扎起来。
  云动不得不停下来,冷冷道:“平栗,你这是垂死挣扎。你敢伤害二姑娘,只有死路一条。”
  平栗冷笑:“云动,你不必吓唬我,留给我的本就是一条死路,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既然把他关进这里,就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何况还有那些人,此刻恐怕比义父更想要他的命。
  他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只能以骆晴为凭仗博取一线生机。
  最差了不过是输了这条命,怎么看都是赚的。
  平栗这般想着,脸上神情越发狠厉。
  “那你想怎么样?”云动问。
  “你不许靠前,让人打开牢门,给我备一匹马。”
  云动断然拒绝平栗的要求:“不可能!”
  “不答应?”平栗收紧放在骆晴脖颈处的手,冷冰冰道,“那就让二姑娘给我陪葬好了。黄泉寂寞,正好有人与我作伴。”
  云动神色越来越冷。
  他能看出来平栗眼中的毫不留情。
  倘若他不答应对方的要求,对方恐怕真能下得去手。
  平栗盯着云动,眼中涌动着疯狂的火焰,察觉对方的松动扬唇笑了。
  他赌赢了一半。
  这个时候,谁的心够狠,谁就占上风。
  倘若云动不答应,他会毫不犹豫拧断骆晴的脖子。
  既然留给他的都是死,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种情况下杀了骆晴,哪怕义父嘴上不怪罪,心里怎么可能一点不迁怒。因为女儿的死产生的迁怒日积月累,说不定哪日云动就会步他的后尘。
  他就是死,也不会让云动好受。
  至于骆晴,这本来就是她自愿的,怨不了别人。
  那只手越收越紧,骆晴脸色青白一片,冲云动艰难喊道:“五,五哥……救我……”
  云动神色数变,咬牙道:“来人!”
  平栗唇角微扬。
  很快一名锦麟卫走过来。
  云动一指牢门:“开门。”
  锦麟卫迟疑一下,拿起钥匙默默把门打开。
  平栗双手交换,始终保持一只手放在骆晴脖子上,贴着铁栅栏拉着骆晴走出牢门,把她拉在身前。
  “立刻给我备马!”走出牢门的平栗后背贴着墙壁,拽着骆晴往外走。
  云动语气越发冷:“给他备马。”
  一直沉默的骆笙开口问:“平栗,你要带着我二姐一起走?”
  平栗丝毫不敢分神,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直到见到了前方光亮才冷冷回了一个字:“对。”
  前方便是地牢出口。
  雪还在下,外面寒风刺骨,可平栗却觉得呼吸畅快了。
  那是自由的空气。
  他还年轻,绝不甘心死在锦麟卫的地牢里!
 
 
第344章 放手
  准备好的骏马就在不远处,于冰天雪地中喷着白气。
  一群群锦鳞卫靠过来,平栗面上却没有一丝惧意。
  他现在有一块足够厚的挡箭牌,挡得住是赚的,挡不住也不亏。
  富贵险中求,早在野心滋生的那一日,他就懂得这个道理了。
  “让他们都退开。”平栗对站在锦鳞卫最前方的云动道。
  云动脸色如冰,冷冷道:“你们都后退。”
  众锦鳞卫齐齐往后退了退。
  平栗弯唇冷笑,控制着骆晴一步步靠近骏马。
  骆笙目不转睛盯着二人,忽然喊了一声:“二姐。”
  隔着接天连地的雪,骆晴惨白着脸看向骆笙。
  少女一袭素面斗篷,因为出来得急帽兜没有戴上,露出鸦黑的发,衬得一张脸寒玉一样白。
  她脸上表情更冷,一字字道:“父亲会难过的。”
  难过父女之情,兄弟姐妹之爱,抵不过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骆晴被平栗推到身前看不见,她却看得清清楚楚,平栗对手中人质何曾有半点怜惜。
  她更清楚的是这所谓人质,是与劫持者一路的。
  而这才是真正令人失望的地方。
  至于平栗,本就是一滩臭泥,谁还会对臭泥失望呢,只会觉得果然不出所料的恶臭。
  骆晴听了骆笙的话,却没明白话中之意。
  她艰难喊了声三妹,眼底藏着深深的歉疚。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
  她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骆府每个亲人。
  可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只想要大哥活下来。
  这般想着,眼泪不由流得更凶。
  风急雪大,泪水划过柔嫩的脸颊,仿佛冰刀刮过般生疼。
  心更疼。
  骆晴望着骆笙流泪,无声道别。
  大哥说带她远走高飞,从此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骆笙上前一步,估计了一下距离和角度,默默放弃了掷手炉把平栗砸晕的打算。
  平栗够狡猾,也够警惕,刚好以骆晴挡住了方便攻击之处,让人不好下手。
  没有十足把握就不能妄动,平栗可没有把骆晴的性命放在心上。
  罢了,就当节省一个手炉好了。
  “三姑娘,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平栗冷冷道。
  骆笙弯唇一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不能拿你如何,你怕什么?”
  手无缚鸡之力?
  尽管平栗足够警惕,听到这话亦不由抽了抽嘴角,声音更冷:“我说了,不要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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