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他听店小二说过,不过是说开张头一日的烧猪头。
只可惜那日他想不开,吃了二十碗阳春面,活生生错过了……
壮汉一想伤心事,发狠把两片卤牛肉一起塞入口中大嚼起来
络腮胡子听到“卤牛肉”却猛然清醒了。
嘴里含着美味的卤牛肉,他一颗心哇凉哇凉。
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
“兄弟怎么不吃呢?”壮汉嚼着卤牛肉,纳闷问。
络腮胡子左右瞄瞄,见并无人注意这边,压低声音道:“哥哥,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
壮汉忙把牛肉咽下,换上严肃脸:“怎么?”
毕竟是百里挑一的大当家,这点敏锐性还是有的。
络腮胡子苦着脸,声音放得更低:“哥哥还记得我跟你提的,有一次打劫反而被对方劫了吧?”
壮汉点头。
这么丢人的事,他都没想到飞彪兄弟会跟他说,可见是把他当亲大哥。
络腮胡子眼神往柜台的方向飘了飘,小声道:“反抢了我们的人,都在这酒肆里呢。”
壮汉:“……”
缓了缓,壮汉低声道:“柜台边那个美貌小娘子,据说是位大家闺秀。”
怎么会在反抢了飞彪兄弟的人里呢?
络腮胡子快哭了:“就是她,她是领头的,还劫持了小黑当人质哩。”
壮汉茫然看向黑脸少年。
腮帮子鼓鼓的黑脸少年赶紧点了个头,夹了一筷子水晶肴肉塞入口中。
好吃!
壮汉迟缓调回目光,声音暗哑:“兄弟,那咱们今日——”
“不成了!”络腮胡子眼眶发红。
壮汉再迟缓转动目光,投向满桌子美酒佳肴:“那这些菜——”
“完蛋了!”络腮胡子表情沉重。
壮汉目光呆滞:“那怎么办?”
他还没忘昨日被那个店小二单手扔出去的事呢。
一个店小二都这样了,再加上打劫了飞彪兄弟的女魔头一伙人,可怎么办?
他这般想着,情不自禁去看骆笙。
坐在柜台不远处的少女黑发素衣,神情淡漠。
壮汉心头茫然:这般美人儿,还会打劫?
见大哥被打击傻了的模样,络腮胡子只想痛哭流涕。
他阻拦过的啊,曾经只需要拿出十两银子买下一盘水晶肴肉,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谁想到——
还能怎么办,敞开肚皮吃吧,吃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留下来刷盘子。
络腮胡子破罐子破摔,扯开嗓子喊道:“十壶烧酒!”
喝酒壮胆,一醉方休。
络腮胡子给壮汉倒了一杯酒:“哥哥,弟弟敬你,这些年都不容易啊。”
壮汉举杯相碰:“是,不容易啊。”
等会儿怎么逃命呢?
不管了,吃饱喝足再说。
红豆双手环抱,侧头对蔻儿道:“蔻儿,我觉得这桌人是吃霸王餐的。”
“不能吧,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不信你瞧着。”
小半个时辰后,壮汉、络腮胡子,还有黑脸少年,全都喝醉了。
喝醉之后的络腮胡子拍了一下脑袋,低声问:“哥哥,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好像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壮汉把酒杯一放:“动手!”
二人突然起身,直奔石焱而去,不忘吼一嗓子:“小黑,照计划行事!”
蔻儿捏着手绢掩口:“天呀,他们还有计划哩。”
第133章 玉蝉
人喝高了,行动就直接了。
壮汉与络腮胡子一左一右扑到了石焱身上。
石焱左右看看,谨慎问骆笙:“东家,我能动手了吗?”
昨日一时冲动成千古恨啊!
就因为把抱着他左边胳膊的这个王八羔子扔出去了,他没吃着油淋仔鸡!
没吃着!
对这个王八蛋说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他一拳打死的心都有。
不过不能冲动,万一因为冲动吃不着今日的水晶肴肉,那他就亏大了。
骆笙没开口,红豆叉腰骂开了:“石三火你行不行呀,人家都打劫到你身上了,你还傻杵着干什么?等等,那黑脸小子要干嘛?”
大堂里,没人在意挂在石焱身上的两个醉汉,而是默默看着埋头往后厨冲的黑脸少年。
“这黑小子是喝多了吗?逃跑的话门口在那边啊。”盛三郎纳闷道。
因为骆笙没发话,众人又好奇,一时无人阻拦埋头狂冲的黑脸少年。
只一瞬的工夫,黑脸少年就冲到了院中。
立在院中的少年茫然四顾,因喝得有点上头,结巴着道:“锅,锅,锅呢?”
抽动了一下鼻子,黑脸少年眼一亮,冲着架在厨房外的一口大锅就冲了过去。
恰好秀月听到动静走出来,见一个黑小子奔向一口大锅,下意识挡住了去路。
热气腾腾一锅卤牛肉,泼到这孩子身上,就要把人卤半熟了……
眼看黑脸少年要撞到秀月,骆笙抄起手边铁算盘掷了出去。
算盘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算盘珠叮当作响,就这么砸在了少年膝盖窝上。
黑脸少年腿一软,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在秀月脚边,颤了颤身体一动不动了。
一只玉蝉从黑脸少年脖颈处滑出,静悄悄映入秀月眼帘。
秀月瞳孔一缩,盯着玉蝉如遭雷击。
女掌柜后知后觉惊呼一声,看着骆笙的眼神格外震撼。
她当了这么多年掌柜的,今日才知道铁算盘还能这么用。
东家该不会把那黑小子砸死了吧?
秀月愣愣蹲下来,颤抖着伸出手,去碰黑脸少年的鼻息。
骆笙走过去,淡淡道:“砸不死的。”
这时响起了呼噜声。
秀月跌坐在地,一副放松后虚脱的模样。
骆笙诧异看了秀月一眼:“秀姑,你怎么了?”
“我——”秀月猛然抬头,迎上少女乌湛湛的眸子,强露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骆笙凝视着秀月嘴角的笑,眸光转深。
那抹笑很虚弱,很慌乱,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眸光一转,扫向趴在地上打呼噜的黑脸少年,若有所思。
秀月不是第一次见这黑脸少年了。
早在进京的路上,黑脸少年冲出来打劫,秀月就在当场。
可那时候她反劫持黑脸少年为质,并不见秀月有何异样。
这一次,为何不同了?
骆笙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黑脸少年身上。
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半月挂在树梢头,洒落的辉光与屋檐下灯笼散发的橘光交织。
有一物进入骆笙视线。
骆笙蹲下来,素白手指伸出,拾起静悄悄躺在地上的玉蝉。
玉蝉穿着红线,还挂在黑脸少年脖子上。
秀月猛然伸出手,把玉蝉握住。
骆笙看向秀月,平静问道:“秀姑认识此物?”
秀月张口想否定,可少女语气太过笃定,那微微挑起黛眉询问的神情太过熟悉,令她陡然丧失了否认的力气。
秀月突然跪下来,冲着骆笙磕了一个头。
骆笙皱眉:“秀姑这是做什么?”
她放下玉蝉,直起身,却没有去扶伏地磕头的秀月。
秀月是她的贴身侍女,如此反应定然与黑脸少年有关。
她好奇的是黑脸少年的身份。
秀月抬起头来:“这孩子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儿,求姑娘允许我把他留在身边。”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红豆讶然,“那你进京的时候遇到这黑小子怎么没认出来呢?”
秀姑好算计啊,一个人争宠还不够,居然还要拉山头!
必须揭穿她的阴谋。
秀月摊开手,露出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蝉。
“我侄儿早早就走丢了,本来认不出,刚刚看到他戴的这只玉蝉才认出来……”
红豆撇嘴:“黑成这样还认不出?”
“红豆。”骆笙淡淡扫了红豆一眼。
红豆捂嘴:“婢子不说了还不行。”
姑娘果然偏心秀姑,连疑点都不让人说。
“秀姑,你起来吧。”
秀月迟疑看了黑脸少年一眼。
骆笙笑笑:“既然是你的侄儿,当然可以留下来。”
“多谢姑娘!”秀月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俯身去抱黑脸少年。
抱了抱,没抱动。
黑脸少年瞧着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个结实小子。
“还是我来吧。”红豆轻松把黑脸少年抱起来,一脸嫌弃问秀月,“把你侄子放哪呢?”
秀月不由去看骆笙。
“先放厢房吧,他只是喝多了。”骆笙说得平静,心中却波澜丛生。
秀月是三岁时从外头买来的,在管事嬷嬷手里调教到五岁送到她身边伺候。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秀月在王府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又哪来的侄子
王府灭门前,秀月是她的四大侍女之一,王府灭门后,秀月以丑婆婆的身份遮遮掩掩活了十二年。
那黑脸少年的来历就十分可疑了。
莫非是王府幸存之人的孩子?
骆笙自嘲地想,若不是从司楠口中知晓幼弟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就被摔死了,看这黑脸少年年纪,她甚至以为是幼弟宝儿……
想着这些,骆笙又想到一个人。
玉蝉能被秀月一眼认出来,可见秀月与玉蝉的主人很熟悉。
而那个人不可能是她或疏风几个。
那么最可能的人便是秀月的未婚夫。
秀月的未婚夫掌管王府一卫府兵,是个很出色的青年,对秀月十分倾心。
她出阁把秀月留下,除了替她侍奉母亲,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难道说秀月的未婚夫那个晚上也逃出去了,并娶妻生子——
“东家,这两个人怎么办?”
骆笙回神,目光在壮汉与络腮胡子面上游移,脑海中则浮现出一个冷肃俊朗的青年模样。
难不成这二人中有一位是秀月的未婚夫?
岁月这把杀猪刀,不至于狠成这样吧……
第134章 盘问
被石焱拎着的两个人正此起彼伏打着呼噜。
石焱忙解释道:“我没下狠手!”
“一起带去厢房。”骆笙淡淡道。
青杏街的店铺大都是前铺后院的布局,有间酒肆也不例外。
一排三间东厢房,秀月正陪着黑脸少年在打头一间,络腮胡子与壮汉被安置在最末一间。
“还挺沉。”石焱把二人丢麻袋一样往榻上一扔,只听呼噜声震天,也不见醒。
蔻儿掩口:“睡成这样,现在的劫匪不行了呀……”
盛三郎警惕问道:“表妹,你该不会把这二人也留下吧?”
他好歹还能当店小二呢,这两个饭桶能干嘛?
骆笙没接盛三郎的话,目光越过壮汉在络腮胡子面上停了片刻,吩咐蔻儿:“把他胡子剃干净。”
蔻儿应一声是,跑去后厨翻出一把剪刀对着络腮胡子的脸比划着:“姑娘,全剃干净吗?”
“对,全剃了。”
盛三郎与石焱眼睁睁瞧着娇娇柔柔的蔻儿姑娘飞快给络腮胡子剃着胡须,动作那个熟练。
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石焱与盛三郎对视,喃喃道:“我只以为蔻儿喜欢说话……”
万万没想到剪刀使得这么溜。
盛三郎默默望天。
谁不是呢?
很快响起女孩子愉悦的声音:“姑娘,剃好了,您瞧瞧婢子剃得咋样?是不是挺干净的?”
骆笙还没开口,盛三郎与石焱不约而同倒抽口冷气。
只见原本浓密胡须与鬓角连在一起的汉子现在一张脸如剥了壳的鸡蛋,光滑干净,比额头这些不曾被胡须遮盖的地方白了何止一点。
瞧着那个怪异。
骆笙仔细看了一眼。
嗯,还是那么丑。
可以肯定不是秀玉的未婚夫。
交代石焱看着二人,骆笙抬脚去了秀月那里。
红豆站在门口,见骆笙来了想要打招呼,被她摇头制止。
屋内,秀月正望着黑脸少年默默垂泪。
“秀姑——”骆笙轻轻喊了一声。
秀月慌忙拭泪,回过头来。
“你跟我来。”
秀月回望黑脸少年,犹豫了一下。
“有红豆看着,跑不了。”
秀月这才起身,随骆笙去了隔间。
“先坐。”骆笙指了指椅子。
秀月默默坐下。
“秀姑,你真的肯定他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子?”
秀月浑身紧绷,点了点头。
“就凭一只玉蝉?”
秀月眼底浮现出激动:“那只玉蝉本是我的,错不了。”
“别激动。”骆笙声音淡淡,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只不过她紧跟着问了一句,让秀月无法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