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不若的马甲
时间:2020-04-15 09:57:57

  贞白捧着碗半天没动:“我身上只剩几文钱,你若不吃的话,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给你吃,好不容易从乱葬岗死里逃生,熬过了附骨灵,结果饿死了?”
  李怀信气了个半死,养尊处优的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寄人篱下吃糠咽菜的地步,堂堂大端王朝二皇子居然是被饿死的,若记入史册,能让人笑个千秋万载了。李怀信衡量之后,只好身不由己的选择残羹冷炙,送入口中,味道居然,还能接受,他咽下最后一口,就迫不及待的催贞白:“你去吃皮儿。”
  贞白盯着空了的碗底,不太想吃。
  李怀信看出她的不情愿,没忍住问:“你喝血吗?”
  贞白莫名其妙:“什么?”
  李怀信抬起手腕,两个血洞映入眼帘,他说:“我的血。”
  贞白的目光扫过那缠好的虎口,落在他腕颈处:“我不喝血。”
  “难道不是那天趁我不备,你咬的吗?”
  贞白皱了一下眉,反问:“究竟谁咬谁?!”
  李怀信蓦地想起前夜自己一口咬住她脖颈的场景,顿时脸皮一热,目光下滑,落在贞白的侧颈,那片白腻的地方被青丝挡住了,不知道有没有留下齿印。
  李怀信假咳一声,绷着脸面道:“若不是你先对我胡来……”
  “附骨灵本就需要刮骨驱除。”
  “哦,是啊,刮骨。”一提这事,李怀信就火冒三丈,指着自己下身冲她喊:“那我小兄弟又没长骨头,你刮它?你是想废了我吧?!”
  一直憋着这口气没找她算账,到现在还疼。
  贞白倏地一僵,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怀信手指的部位:“没……有吗?”
  李怀信顿时七窍生烟,整张脸红成颗柿子:这不要脸的!太不要脸了!有没有你心里没点数吗?装什么黄花大闺女啊!
  贞白盯着他急怒涨红的脸,突然有些忐忑,难怪他随时一股邪火,原来是因为:“伤着了吗?”
  真敢问啊,李怀信已经没脸听了,他偏过头,面向里面,连耳根也红了,结果这不要脸的毫无下限,居然说:“要……检查一下吗?”
  李怀信差点没疯,这地方怎么检查?啊?拐弯抹角的猥琐谁呢!
  贞白犹豫道:“我帮你……”
  帮个屁啊,色胚!
  李怀信受够了,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下流!”
  贞白被他猛地打断,顿了顿,意识到对方误会了,遂续完整句话:“……请大夫。”
  请个鬼的大夫,这货完全没安好心,李怀信气绝:“不必!”
  蓦地,他灵机一动,何不将计就计:反正我已经不能人道了,你别打劳资主意!
  “我……”贞白刚开口,就被李怀信截断:“你有钱请大夫吗?”
  没有,但她有一块刚赎回来的玉佩,故人所赠,若非李怀信命在旦夕,她不至于抵押出去。但现如今,这个人很可能被她的一时误判伤了命根,本该是救人一命,反倒害人一生,这就格外心绪难安了。
  李怀信果决道:“废了,没得治了。”所以你别贼心不死了。
  贞白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有人喊:“道长,道长。”
  听声音,不是赵九。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怀信:“我废了,永远清心寡欲,还有谁能打扰我修行?!还有谁?!”
 
 
第26章 
  贞白拉开门,就见暗地里跟踪他的那个衙役,放下再欲砸门的拳头,说:“道长,那个,头儿让我叫你走一趟。”
  “何事?”
  衙役也不隐瞒,想必是经过梁捕头许可,直言不讳道:“刚刚从小丫头手里拿回去的指环,让王氏认了,她说,是那个道人的。”
  贞白皱了一下眉:“什么?”
  “我们去提审王氏,开始什么也没说,直接让她先认物件,那件靛青衣物是她亲手给王六做的,已经确定,而那个戒指,她认出是二十年前,请来给她女儿看病驱邪的道人之物。”
  “所以你们推断,埋在王六家的另一名死者,是那个道人?”
  衙役点点头:“头儿也说,八九不离十,你现在就跟我过去吧。”
  贞白不做犹豫,拿起沉木剑去往县衙,门外停着一顶轿子,衙役一眼就认出守在轿旁的几名家丁,问了门口的守卫:“谢家人来了?”
  守卫道:“可不是吗,要来讨一个公道,盯着咱办案呢,这闹得。”
  “谢家谁来的?”
  “老太婆,还有一群儿孙。”
  衙役啧了一声:“真硬朗啊,还没受够刺激呢,一天抢救两回了,她那些儿孙就不怕老太婆厥过去?”
  守卫道:“嚯,倔着呐。”
  “我先进去看看。”
  一踏入后堂,就听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贞白脚下一顿,不太想靠近这种哭声,反倒是那衙役健步如飞,冲进了人堆。
  那声凄厉的哭嚎之后,接着砰的一声,好几名衙役围了上去。
  梁捕头猛地起身,招呼人去请大夫,扭过头,往下属身后觑了一眼,贞白缓步走近,目光一扫众人,与谢老夫人相视而过,最终落在倒地不起的王氏身上。她之前在谢家撞过一次,额头本身就缠着纱布,如今又一头撞在墙上,叠在原先伤了的位置,雪上加霜。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谢老太太半句话没讲,扶着拐杖颤巍巍起身,招了招手,竟带着众儿女走了。
  事态突然变成这样,贞白还没理清什么情况,侧身让在了一边,待众人匆忙奔走而过。
  谢老太太经过她身侧时,忽地停下脚步,佝偻着身子抬起头,目光浑浊的看着贞白:“老婆子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稀奇的事情没见过,道长你说,他王六一家子,是不是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贞白垂眸与其相对,半响道:“天命不可违,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惨痛的代价!
  谢老太太冷哼一声,没再说话,拄着拐杖蹒跚离去。
  贞白盯着老人的背影,直到被跟上去的儿孙们挡住,梁捕头走到她近前,正欲开口,就被贞白抢了先:“案子结了?”
  “嗯?”梁捕头道:“我的人在山里找到了那根腰带,仵作验过,腰带上带着皮屑组织,也与小曲脖子上的勒痕吻合。就在谢老爷的墓地附近,还发现一把铁铲,王氏认得自家的东西,铁铲以前有松动,她夹了一块木头上去固定过,王氏估计真不知情,不然这些罪证她不敢一五一十的招认,给自家揽个这么大的罪名。”
  王氏还说,小曲失踪的前夜,王六半夜出去过,她当时睡得迷糊,以为丈夫只是起夜,翻了个身,就睡到了凌晨开店,因为每日要起大早,他们都不会惊动女儿,所以并不知道小曲何时不在房中,二日收工回家,未见小女,他们等到后半夜,也不见回来,遂出门去寻,却一直无果。
  这些话都是梁捕头今日细细盘问出来的,事先没有告知王氏已经找到小曲的尸体。
  王氏被蒙在鼓里,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竭尽全力的提供线索,指望能有希望。
  当年王氏老家发大水,淹死了父母及王氏膝下一双儿女,夫妻俩悲痛欲绝,逃难到此地,也是一把年纪,想再要个孩子却终日不得,坐胎药喝了四五年,日子过得心灰意冷,好不容易有了小曲,以为是苍天垂怜,谁知女儿一生下来,就多病多灾,就在女儿病入膏亡,夫妻二人走投无路之际,王六带回了那名道士,声称能救小女一命。果不其然,那道士来了之后,小曲的病情日益稳定,夫妻二人看到希望,欲留道人常驻,道人却言:身有要事。
  并保证就算自己离开,小曲也会平安顺遂的长大成人。
  王氏没有强留,满心的感激不尽,也不敢耽误恩公要事,本想备一份厚礼,结果回到家,王六就说那道人已经辞行离去,王氏还纳闷儿,怎会走得这般突然,却并未生疑。
  贞白听到此,只觉满心疑问:“结果那个道人却并未离开,尸骨还被埋在了王六家的院子里?”
  “对。”梁捕头道:“按理说,那个道人救了王六的女儿,他没有理由毒死自己的恩人吧?!”
  “确实蹊跷,可那堆尸骨的身上,并未穿着道家衣物。”
  “这个我问了,王氏说那人道服破烂,看着挺落魄的,他们就去成衣店里给他置了一身布衣。”
  贞白听完,沉吟道:“过去二十年了,王氏居然还这么清楚记得,道人手上的这一枚指环?”
  梁捕头打量贞白须臾,回道:“可不是吗。”
  “所以现在,王氏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
  “我带她看过了小曲的尸体,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毕竟,丈夫杀女,是个人都接受不了。”梁捕头说话间,目光紧紧盯住贞白,不漏掉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奈何对方一直面无表情,梁捕头遂道:“其实你早就知道真相了,小曲是被王六杀害的?”
  “不早。”贞白坦言:“就在今日开棺之时才有所预料。”
  “为什么没说?”
  “这样的真相,我以为没有必要说出来。”
  “就算证据确凿,我也想不通,王六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总觉得另有隐情,只是我们没查到,所以找你过来,想听听道长的高见,毕竟你比较了解,这些歪门邪道的神棍会怎么作案害人?”
  “不过是作案者自食恶果罢了。”贞白直视他,淡声道:“当年王六刨开谢老太爷的坟墓,把尸体搬走,令其成为一具空棺,他为了救女,以魂养魂二十年,如今空棺招魂,谁欠下的孽,自然要由谁再亲自还回去,恐怕连王六自己都不知道,他已被招魂棺驱策,天命不可违,这叫种因报果。梁捕头信也罢,不信也罢。”
  信则尘埃落定,不信还可以继续寻找原因,这个贞白并不关心,反正查到这里,小曲遇害,就是因为那口招魂棺。
  所以在谢远墓地时,她便以为没必要再说出后面的真相,谁料这梁捕头清官断案,非得揪着蛛丝马迹查到底,翻到王六杀女这一环,以为抖落个真相大白,就算给世人一个交代,但于王氏而言,却是致命一击,她一头撞上墙壁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于谢家呢,难道还一个真相就是给予了公道吗?
  显然没有,更甚者是在受害者家属的心中点燃一把火,这把火来势汹汹,可以燎原,一路燎到了王六家的灵堂。
  左邻右舍正在酣睡,有几个辗转难眠的,被窗外的天光灼了眼,不明白这大晚上的,怎会突然亮如白昼?一探头,就被王六家烧起的熊熊烈火吓一大跳,连衣服都顾不上披,抄起个铁盆子就往外冲,边敲边喊:“走水啦,走水啦……”
  听见动静的百姓鱼贯而出,拎着盆子木桶赶去救火,谁知一冲到院门口,就被立于火势前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吓住了。
  大半夜的,王六家的院子里站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婆,众人活见鬼似的纷纷刹住脚步。
  有胆大的问:“谁?”
  老人拄着拐杖,面向滔天大火,背对院门,岿然不动。
  “这老太婆是人是鬼?”
  “在王六家干什么?”
  “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走?”
  “王六的尸首还在灵堂呢。”
  “救火吧。”
  “报官啊。”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刚伸出腿,踩进院内,就被老人一嗓子吓退了。
  “烧吧,烧吧。”老人一跺拐杖,众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语气却是恶狠狠的,喊:“烧吧,你王六,死不足惜,遭此报应,是罪有应得,下了地狱,也要受尽苦果!”
  有人反应过来:“是她放的火啊。”
  “什么仇什么怨啊?”
  赵九扒拉开人群,拎着一桶水就侧着肩膀往里钻,奈何院子里坑坑洼洼,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坑里,他来不及绕弯路,提着水桶就往老人身边过,又冲身后的街坊喊:“快救……”
  “火”字还未出口,就被老人的拐杖狠狠一捅,赵九腰侧一痛,脚下几步踉跄,手里的水桶晃荡几下,终究没维持住平衡,失足摔进了坑中,被浇了满身水,他一抹脸,仰着脖子刚要开骂,就看清了老人的脸,脏话堵在嗓子眼,硬生生咽下,惊诧不已道:“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转头对围堵在院门的群众道:“火是我老婆子放的,他王六刨了我老头子的坟,我就来焚了他灵堂,你们只管看着,谁也休来插手闲事。”
  赵九急道:“老夫人,您这是为何啊?”
  “为何?我也想问,我谢家与他王六无冤无仇,为何就该受这无妄之灾?他为了一己私欲救女,就要让我老头子身死魂消?凭什么!”
  赵九踩着水桶往上爬,欲想好言相劝:“即便这样,王六如今……”
  谢老夫人疾言厉色的打断:“如今他家破人亡,就算遭了报应么?不是的,他那女儿早就该死,他早就该家破人亡,可是他作孽啊,害人害己,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根本无法抹平,更不是他得了报应就能抵消的,这报应不爽,仍难解我心头之恨。”
  此时轰隆巨响,大火烧断了房梁,屋顶猛地砸下来,被火海吞没,天光骤亮,热浪一波一波涌开,灼烤着老人佝偻的身躯,赵九从坑里爬上来,拽住谢老夫人,被烫了一手,但他并未松开,半扶半强迫的把老人带到了院外,离了个安全的范围。
  赵九顾不了许多,冲着街坊邻里喊:“都愣着干啥,赶紧救火啊,天干物燥的,别让火烧到后头竹林里去了,到时候一点燃,沿着竹林而建的房屋铺面都得着,能烧完整条街道。”
  闻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个个大惊失色,铺天抢地的开始救火,小孩子们拿着柴棍铁盆一路喊一路敲,嚷嚷出了半个城的居民来帮忙,官府也赶到了,兵荒马乱的忙活了一整晚,才将火势扑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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