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不若的马甲
时间:2020-04-15 09:57:57

  说完就想抽自己两嘴巴子,再被那女冠的冷眸一扫,不用别人踢,他自个儿就差点吓得跳下去,这女冠看着不言不语的,穿一身玄衣,有时退在李怀信身后,低调得像他的影子,没想到啊,居然是个更危险的人物,那眼神冷漠得,简直毫无人性,甚至连点儿人味儿都没有,比数九寒天还冷的目光,再加上那张黑暗中极度苍白的脸,老蔡差点以为见了鬼。
  待贞白不言不语的往前挪开,老蔡才惊魂甫定的吐息:“太吓人了。”
  李怀信轻笑一声,无比悠闲的挪着步子,跟老蔡难得平和的开口:“她理你了吗?”
  “没理。”老蔡后背蹭着石壁,鞋底蹭着地面,一点点挪,与贞白拉开两米之距,才低声说:“她看了我一眼。”
  李怀信道:“那就是理你了。”
  老蔡惊讶:“这也算?”
  “算。”
  “眼神儿也太冷了,跟寒锥似的。”
  “那就是起了杀心了。”
  “啥?”老蔡受到惊吓,正巧踢到几块碎石,噼里啪啦砸着岩壁滚下悬崖,他浑身一僵,背靠大山一动不敢动。
  李怀信被他堵在半路,看了眼走远的贞白,抬腿一踢。
  老蔡万万没料到这只笑面虎会突然发难,明明聊着天儿呢,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朝他放出致命一击,老蔡只觉腿肚子一痛,整个人朝悬崖滑去,他惊惧之下,手忙脚乱中想抓住什么,奈何这半山腰处,断崖绝壁,除了凸起的嶙峋怪石,连根草木都没生,他扣住一块石头,撬翻了两根指甲盖,终是没能抓得住。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葬身悬崖时,李怀信在最后关头拉住了他。
  老蔡整个人挂在崖边,双腿悬空,心跳一瞬间骤停,神魂久久不能归位。
  李怀信蹲在不足一尺的悬崖上,一手扣住岩石,一手拎着吓傻了的老蔡:“喂。”
  老蔡被他喂回了魂,惊恐得在虚空中乱踢,声音直抖:“救……救命……”
  “你再乱动弹我就放手了。”
  “不要,别放,快拉我上去。”他不敢再乱踢,低头望了眼黑洞洞的深渊,差点没晕。
  “不着急。”李怀信说:“我有话问你,你若如实相告呢,我就拉你上来,不然……”
  “你要问什么?”现在小命捏在人手上,对方放手与否只在一念之间,况且这祖宗心思难测,翻脸比翻书还快,为今之计,当然保命要紧,必须一万个配合。
  “村子那座河桥下与送子观音的塑像里,为什么会有两具童尸?”
  老蔡仿佛没听懂,茫然须臾:“什么童尸?河桥下?送子观音像里?什么意思啊?”
  看那神情,不像是装模作样:“你不知道?”
  “不是,你说清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那里有两具小孩子的尸体?”
  “对。”
  老蔡瞪大眼,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在村子里大半辈子,那大桥地下怎么……”说到此,他猛地想起什么,浑身一激灵:“我记得那座桥,是二十多年前修建的,好像正是那时候,村子里丢了个孩子。对,我想起来了,那两年里,陆续有孩子失踪,搞得村子里人心惶惶,但凡家中有小孩的,都不让出门,可前前后后,仍然丢了七个孩子。”
  “丢了七个?”
  “对,那七个孩子,最后怎么也没找着,毫无踪迹可寻,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山里的财狼,上山捕过几回,狼打死了,孩子却依旧没找到。那时候咱村里有个神婆,给起过一卦,说是枣林村来了只专吃小孩的妖怪,便去请了个道士来捉妖。可谁曾想到,会请来个妖道,孩子没找着,赔进去半村人性命。”说话这会儿功夫,老蔡的手臂已经吊麻了,他求道:“你先拉我上去行吗,有什么话咱不能好好说呢,非得这样,我这胳膊,实在受不住了。”
  若这老东西真能好好说,他至于这样?指不定怎么忽悠人呢!
  李怀信面色不改,实则已经没多少力气了,硬挺到现在,额头渗出细汗,他抬头看了眼立在不远处的贞白,说:“白大姐,帮忙搭把手,我快拉不住了。”
  老蔡一听,大惊失色,当场就要尿裤子,而他被抓在李怀信手里的腕子又滑下去一截,老蔡吱哇乱叫起来:“哎呀妈呀,救救救命啊,我不想摔死啊,呜呜呜……”
  叫得李怀信心烦意乱:“闭嘴,吵死了。”
  好在贞白适时赶到,蹲下身,接替李怀信拽住老蔡。
  李怀信撒了手,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没好气道:“吊住他!”
  老蔡闻言,还不打算拉自己上去,哭更凶了,两只手死死抓住贞白,唯恐摔下悬崖,奈何这女冠的胳膊手腕异常纤细,恐难挂得住他这一百多斤的重量,总觉得下一刻就能把她一起拖进深渊,为此他一个劲儿求二人拉自己上去。
  李怀信无动于衷,甩完了胳膊,揉着绵软的手腕问:“说说吧,村里发生的两起剖腹取子,是不是被关在地道里那具女尸所为?”
  老蔡的哭嚎声猛一拐弯,变成了鸡叫,最后掐在气管里。
  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住,索性点了头,然后说:“也是那妖道所为,当年,就是在送子观音庙中,我和乡亲们曾亲眼所见,那妖道,活生生剖开一名妇人怀胎十月大的肚子,取出胎儿,修炼邪法,简直灭绝人性,丧心病狂,村子里的人奈何他不得,只能任其宰割,我,啊……”老蔡大叫一声,从上空落下几块碎石,正好砸中他额角,细沙落进眼中,他倏地闭紧眼,本能想拿手去揉,又想起自己命在旦夕,双手紧抓着贞白,只好使劲眨眼,企图把泥沙挤出来,缓解不适。
  短暂的一睁一闭间,老蔡微仰着头,视角朝上,仿佛看见一个黑影,大鹏展翅似的跃过夜空。
  莫不是眼里进了沙子,看错了?
  可是那么大一道黑影呢,不等他再次确认,女冠突然用力一提,将他整个拎上崖壁,老蔡的视角也在此时瞬息万变。脚跟刚踩到实处,一块大石头从面前坠落,若这女冠再稍稍晚拉他一步,他就已经被砸得脑浆迸裂了。
  两次劫后余生的老蔡,捂住难以负荷的心脏,觉得生不如死,他惊魂未定的扭过头,结果右侧空空如也,那女冠居然不见了。他又猛地转头,这杀千刀的男人还在。
  “我刚才好像看见,有黑影从崖顶跳了过去,跳到了对面山头。”
  按理说,两山之间,至半山腰往上逐渐开阔,呈弧形,而崖顶间距甚远,除非那黑影真是只大鹏鸟,会飞,否则普通人根本做不到,不然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能一跃数丈,就像刚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的女冠,跟那个盘踞山头的妖道一样,道法武艺超绝,他说:“肯定是那个妖道觉察我们上山,想逃。”
  “为什么要逃?他占山为王,本领通天,称霸枣林村二十余年,应该毫无忌惮才对。而一个灭绝人性的妖道,知道有人上山,不出来杀了我们,却选择灰溜溜的逃跑,这像话吗?!”
  “对对,瞧我都吓得神志不清了。”见李怀信开始往回走,老蔡忙问:“咱要下山吗?”
  “人都跳过去了,当然是去对面山头。”而且他观山势,盘道往上越渐险峻,甚至前方的路狭窄到只有巴掌宽,勉强能容下半个脚掌,以老蔡这种没点儿功夫且笨手笨脚的货色,除了摔死就是摔死,那女冠已经跑了,他可不想在腰上栓个人形挂件,说不定连自己都会被拖累,以二人目前的状况,登顶显然更耽误时间,最机智的选择当然是下山。
  “可是那谁,她,她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人影儿了。”
  “都到半山腰了,她独自上去追人,撇开你这个拖累,行动更快。”
  老蔡不乐意了:“既然我是个拖累,你们就别带我啊,放我回去得了。”
  “想得美。”
  “小爷,我就这会儿功夫,差点死两回,你就算要打击报复,也该报复完了吧,我这一把岁数,真经不住折腾,吓都吓死了。”
  “不还没吓死吗,等吓死了再说。”
  老蔡在背后咬牙切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杀千刀的就是想要他的命,不折腾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先下手为强。他扫了眼悬崖,决定一报还一报,朝李怀信缓缓生出了那只罪恶的爪子……
  突然,一具人形状的东西从上面砸下,砰一声闷响,吓得老蔡猛地缩回魔爪,惊弓之鸟一样慌张:“什,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李怀信没有答话,快速往前走,待到山脚,沿着崖壁寻过去,只见一具摔了个粉碎的尸体,一摊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头骨破裂,手脚呈扭曲姿势,关节处的断骨戳破了皮肉,支棱出来。这也就罢了,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丫都这样了,不本本分分的挺尸,还在地上像蛆虫一样蠕动。
  老蔡脸色惨白,往后退出两步半,背脊突然撞上什么东西,他吓得一抖,浑身肌肉绷紧了,直挺挺立定,小媳妇似的嘤咛一声,仿佛被人捏住气管,想叫又怕叫出来。他僵硬的转动脖子,眼珠子斜到眼尾,发现只是一棵树而已,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刚呼出一口气,就见李怀信挥剑一斩,那颗破裂的头颅轱辘朝自己滚过来。然后有什么东西,从裂开的颅骨缝里钻出,老蔡瞪大眼,弯下腰凑近,想看清楚,结果那东西一蹿,差点扎进眼睛里,老蔡迅速躲开:“什么玩意儿?!”
  李怀信收剑入匣,闻声回头的瞬间,余光似乎扫到了一点点虚影,像飞蛾,又像干枯飘零的落叶,转瞬消失无踪了。
  老蔡说:“那妖道养这些尸,又长虫子又招苍蝇的,多恶心。”
  李怀信没功夫跟他闲扯淡,催促道:“别在这儿磨蹭,上山。”
  老蔡脸色骤变:“我不去!”
  “由不得你。”
  老蔡环抱住树干,死耐着不走:“我不去,坚决不去,死也不去!”
  李怀信挑眉:“死也不去?”
  老蔡斩钉截铁重复:“死也不去!”
  一个贪生怕死之徒,为了活下去又哭又闹的求救求饶,即便不情愿,最终还是妥协了带他们爬上那座妖道所在的峭壁,却死也不肯上这座山,为什么?
  “难道这山里,有什么比那妖道更让你害怕的东西?”
  老蔡双唇死死抿着,咬紧牙关。
  “不说,我就只能把你打残了扔上山。”
  老蔡拗不过,实在没辙:“当年,那妖道就是在这座山上,杀了我们半个村子的人!”
  李怀信一怔,老蔡愤恨不已:“你说我还敢去吗?死也不敢啊!”
  可当刀真正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他又觉得,没什么是不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蔡:“我就是死!也不去!”
  刀架在脖子上。
  老蔡:“我去我去。”
 
 
第43章 
  山脚下荆棘丛生,牵丝一样,纵横交错着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趴伏地面蔓延生长,勾勾缠缠间搅作一团,阻塞住进山的路径,只是有一两处窄小的地方,荆棘塌陷,嵌进泥里,似乎被人踩踏过,压断了尖刺。李怀信选择从此处进山,但利刺和藤枝总会勾住衣襟,尤为耽误脚程。
  老蔡行在后头,没有李怀信那么灵巧的伸手,稍不当心,就会被荆棘扎几下,密密麻麻的刺,像一群蜜蜂追着他屁股后头蛰,左躲右闪而不及,把他扎得满身针眼伤,虽不深,但也疼,针扎那种疼。时而被藤蔓缚住脚,磕磕绊绊中,撑住一旁的树干,却撑了一掌心的刺,那些荆棘藤条无处不在,并且攀附着树干,缠绕直上。
  老蔡十指连心,疼得五官皱巴成一团,一路上嗷嗷叫个不停,他拔掉扎进掌心的几根刺,冒出几滴血珠子,痛嘶一声,轻轻拿袖口擦掉,抱怨:“这也太遭罪了。”
  山里起了风,穿过熙熙攘攘的树丛,李怀信走完荆棘,攀上一块岩石,大步登了上去。他一回头,就见老蔡猫着腰,背对自己,并且已经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脚底抹油的准备溜。
  一柄利剑嗖地一声,撩起一股寒风,擦着老蔡侧颈而过,钉在离他不足一米的树干上,嗡鸣阵阵。
  老蔡倏地僵住,盯着面前那柄仍在微微颤动的长剑,感觉脖子隐隐作痛。
  须臾,老蔡抬起手,摸到侧颈有些湿,摊眼前一看:血!
  他猛地捂住颈侧流血的伤口,双腿止不住打颤。
  李怀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如常:“把剑拔下来,给我。”
  听在老蔡耳中,却像一道催命符,不从既是死,令人惊惧。
  他缩起脖子,那里被剑刃割开一道及细及浅的口子,也就刺破了皮,象征性流了点血,却足以治得老蔡再也不敢作妖。他抬手拔剑,双肩一抽一抽的颤抖,然后脚踏荆棘,顾不得两边的尖刺刮破布衣,乖乖把剑奉上。
  李怀信居高临下,却没有接,瞥了眼老蔡指尖上的鲜血,蹭到了自己剑柄上,遂不满道:“脏了。”
  老蔡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拿袖子又抹又擦。
  蹭亮了才让李怀信满意,收剑入匣,不冷不热道:“有种再试试,我保证下次扎你个对穿,绝不只是放点儿血。”
  老蔡直冒冷汗:“再也不敢了。”
  “想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哼……”李怀信冷笑一声:“你得会金蝉脱壳。”
  老蔡跟在其后,咬紧牙关不吱声,只能暗自腹诽,憎恨暴增。
  斜坡并不算陡,泥土潮湿,杂草上的露珠欲滴不滴,被脚一勾,尽数抖落,沾湿了裤管。
  密林深处不时响起伶仃几声虫鸣,在寂静的深夜,尤为清晰。而整个山间,被一层黑气笼罩住,因为在山脚下格外稀薄,几乎难以觉察,但越往高处,黑气就彷如烟雾,几乎到了肉眼能识的地步。
  李怀信隐隐感觉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呢?却难以细想,就好似大脑受到阻碍,无法凝神静气,他看向四周,光秃秃的树枝在黑雾中变幻起形态来,老蔡的声音在此刻虚无缥缈的响起:“这座山,上不去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