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不若的马甲
时间:2020-04-15 09:57:57

  闻言,知情的李怀信和贞白以及青峰子一愣,正往这边奔来的一早蓦地驻足,她扭过头,看着那个嘟囔的人,故意晃了晃胳膊,那人身边的妇人寻声偏向一早,答了句:“那小丫头手上呢。”
  一早拧了一下眉,向那二人走过去,晃着手腕稚声问:“你们能听见吗?”
  那二人点点头,结果旁边一个满脸血污的人烦躁道:“别晃了,你这丫头有没有教养,听着都快烦死了。”
  一早轻轻啊了一声,惊讶道:“快死了。”
  “你说什么?”那人心浮气躁的抬起头,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我说……”
  青峰子箭步上前,猛地把一早扯进怀中,满脸惶恐的攥紧女儿肩膀,潦倒地扫一眼众人,怕得缩瑟了一下,才颤着声音问:“有谁听见了铃声吗?”
  村民被问得莫名其妙,纷纷仰起脸,目光却是怨毒的。
  青峰子哆嗦着双唇,脸色比哭还难看:“谁听见了?”
  有人语气不善:“她带着铃铛一直晃,能听不见吗?!”
  三俩人没好气:“我们又不是聋子!”
  青峰子的脸色白得骇人,攥着一早踉跄倒退:“所以,你们……都听见了?”
  大家搞不清状况,许是被青峰子的情绪所感染,纷纷参差不齐的点了点头,一眼扫过,竟是所有人都在点着头。
  “听见了能怎么样?!”老蔡皱着眉,慢慢朝青峰子走近,离三步之距停驻,他说:“我也听见了,昨天就听见了。”
  “怎么可能。”青峰子难以置信,明明已经度过了难关,千具行尸和着十七年蝉一把火焚为灰烬,为什么大家却听见了铃声?
  “怎么不可能。”历经这么多怪事,老蔡变得极其敏感,他表情冷下来:“我们不该听见吗?”
  青峰子被问得一怔,怕极了,他仓惶回头,看向贞白和李怀信:“为什么大家都听见了铃声?”
  贞白说:“我一直都能听见。”
  而李怀信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因为他没听见,似乎也只有他没听见。
  青峰子惶恐极了:“难道还有行尸吗,或者十七年蝉?不然……”他眨了眨通红的眼睛,说:“我……我再去四处找找,也许还有行尸没烧干净,回来害命,一,一早,你跟我走。”
  听闻可能还有行尸,众人皆是一惧。
  青峰子拉着一早没走几步,又重新折返回来,蹒跚踱到李怀信贞白跟前,深深一鞠,他说:“贫道穷尽半生,终究无能破除七绝阵,我欠了半村人的命债,还以为,保住了剩余的村民,哪怕被困二十年,可谁曾想到,二十年后,枣林村又是一场灭顶之灾,我等不来阿吉,但是等来了你们。”
  起初,他未曾抱任何希望,直到经此一役,亲眼见识了贞白的能耐。说着,又是深深一鞠,郑重到几乎哀求:“两位道友,还请无论如何,破了七绝阵,救救这些无辜百姓吧。”
  他无法想象,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因为似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凶铃。
  李怀信蹙眉沉思,神态凝重得仿佛在吊丧,他其实对此有所质疑:“这玩意儿真就这么邪乎?但凡听见凶铃都是临死的征兆?有没有什么例外呢?比如闯过了这一劫,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就又听不见了?”
  青峰子被问得一愣,而离得较近的老蔡和几个村民在听见那句“听见凶铃都是临死的征兆的瞬间”,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原地石化了。
  李怀信语速不断:“又比如,我们把七绝阵破了,也就破了这该死的命格。”
  原地石化的几人听到这句,仿佛抓住了唯一的生路,而这条生路却又是条他们费尽心机都破不了的绝路,顿时崩溃了。
  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曾让他们赖以生存下去的,就是用他们至亲至爱之人的牺牲换来的,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因为事实太残忍,遂一边怨恨,一边苟且偷生。因为就算他们心知肚明,那个杀人布阵的人是青峰子,既然他做了,就该全权担了这份罪责,无论起因为何。
  而大阵伊始,就是致枣林村所有生灵,鸡犬不留。青峰子不惜杀千人喂养七绝大阵,拨乱时局,至今二十年轮上一轮,仿佛又重新回到初始,冥冥之中,在劫难逃。
  他们胡乱猜测,无比惶恐,感觉命运的□□周而复始,再轮一波,已经承受不住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从行尸蝉虫中挣回一条命,苟延残喘着,还未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被一串铃声,下了道必死无疑的通牒。
  这像话吗?谁受得了啊!
  有人会想,听见铃声就得死,未免太荒诞了,可他们明明在心底质疑,却又惧怕着深信不疑。因为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发生了那么多见鬼的事情,他们想逃,想跑,却上天无路地狱无门。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个刚入七绝阵,却一身神通的道人身上。
  毕竟别的不论,他们肯定也不想丧命于此,或者,一辈子困死在此。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无需青峰子这般郑重其事的哀求,贞白及李怀信也会不余遗力去破阵。
  而破阵,也仿佛成了枣林村村民唯一一条能够指望的生路。
  青峰子还陷在李怀信那翻言语里,挣扎着问:“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
  闻言,李怀信挑眉,刚才他不过顺嘴秃噜了一句,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怎么过脑子,原本也只是怕引起恐慌,随便给大家喂颗定心丸,假设罢了,没料到对方竟然如此较真儿,真往心里去了,以免这些人信了他的邪,万一造成不良后果,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他觉得很有必要换一套说辞:“天道轮回,说什么改变不改变,谁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命运?也许你认为的改变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哪怕穷极一生付诸一切的努力,其实到最后,它在你的命运安排里,原本就只是一场劫一道坎儿,你所执着的,不过是做了某种早已命中注定的选择,谁说的准?”
  一会儿说改变命运,一会儿又命中注定,活了大半辈子的青峰道人隐隐有种被人忽悠了的错觉。
  而大忽悠一本正经的说完,又轻轻挑了一下眉,瞧对方那副迷惘的模样,应该差不多给糊弄住了。
  李怀信视线掠过,恰巧与贞白的目光碰了一下,后者转身便走,脸色仿佛上了冻的湖,又冷又硬。
  李怀信背脊发寒,诶一声抬腿追上,待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贞白才压低声音,凉丝丝的开口:“为何这般糊弄人?”
  “没看见吗,他都快疯了,我还不是出于好意,胡诌几句,稳稳他心性,有什么问题?”李怀信道:“或者我应该像你一样,缄口不语,冷眼旁观?”
  贞白:“……”
  “我起码还知道宽慰人几句。”
  贞白直接给他整无语了,提速走到前头,李怀信落了后,还想给她找几句不痛快,就见贞白腰后几道血糊糊的伤,李怀信舌头一滚,呛人的话就抵在了齿间,然后终于良心发现道:“你这伤,真不要紧吗?用不用包扎一下?”
  “不用。”
  李怀信:“……”
  什么态度!
  如果这伤跟他没关系,他真的就拉倒了,爱咋咋地。但难得良心发现的李怀信觉得有必要坚持一下,毕竟这几道口子看起来挺唬人,而行尸已经烧了,破阵也不急于一时,起码先疗伤,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这女冠为什么这么拧巴,一刻都不肯停歇,李怀信步履匆忙中拉了她一把,却被对方滚烫的皮肤灼了手。
  “怎么这么烫……”
  手腕被拽住,贞白蹙着眉回头,视线掠过李怀信肩线,远远看见一众衣衫褴褛且伤痕累累的村民,拖着疲累不堪的身躯,踟蹰跟着。
  她心里发沉,对李怀信道:“跟伤口无关,是镇灵符。”
  她以阴怨煞气操纵树根,遭到眉心的朱砂符镇压,就像在体内点了一把火,要把这具充盈着阴邪之气的躯体焚烧殆尽,仿佛置身火海,架在柴堆上炙烤,然后被李怀信凉沁沁的手一抓,如同在滚烫的骨头上浇了泼冷水,滋啦一声。忍了这股难耐的灼烧感太久,此刻为贪那一丝沁凉,贞白反手将人握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怀信又要炸毛。
 
 
第51章 
  李怀信猝不及防,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欲挣,被贞白攥得死紧,掌心烫着他皮肤,着了火一样。
  这他妈……
  消暑工具刚要发作,下一瞬,贞白就蓦地松了手,扫了眼远处跟来的村民,面色不改道:“这些村民怎么跟来了?”
  冷肃的样子和语气,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不是李怀信手腕处几根苍白的指印犹在,差点就信了她这么道貌岸然的伪装。
  占完便宜的人若无其事撒了手,并一本正经的插了个话,噎得李怀信难以发作,只能火大的转过身,看向那一众远远跟来的村民,没好气道:“还能怎么,见识过厉害,就知道谁有能耐救他们,不跟紧了,万一我俩开道生门自己跑了怎么办,就像二十年前被老道送出去的那个徒弟,在他们看来,不就自己跑路了,或者,”李怀信道:“不把我们盯紧了,我们也施展起什么邪术,灭绝人性的屠杀半村人自保,那他们得死得多冤。”
  贞白眉头紧蹙,突然道:“如果呢?”
  李怀信一愣,心里咯噔一声,倏地偏过头:“如果什么?”
  贞白却没再吭声,李怀信的眼中闪过一抹肃杀,仿佛盯着一个暴徒,这暴徒也许真有什么邪法能够破阵,而她也可能会为了出去,灭绝人性到大开杀戒。
  贞白兀自转身前迈,也不管身后这帮村民,语气显出几分无奈:“随他们跟吧。”
  李怀信紧跟其后,认为有必要将这个暴露了凶性的女冠看紧了:“你去哪儿?”
  “不是要破阵吗,先去死门走一遭。”贞白道:“毕竟那儿如今,能供已故之人通行。”
  途经那座破旧的送子观音庙前,贞白只有片刻迟疑,便往河桥行去,许是体内那股灼烧感太过难捱,恨不得即刻没入水中,灭了体内这股滚沸翻腾的血气,她面色不改,只是脚步更加急切了。
  然而此时,突闻青峰子一声暴喝:“别动神像……”
  最后一个音节劈了叉,接着砰地一声巨响,似乎什么东西砸碎了,其余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青峰子疯了似的冲向庙宇,嘴里大喊道:“祭阵的童尸不能移位,它们是阵主分别用来镇守七门的!”
  如今神像已碎,而站在神坛前的老蔡等人不知是被砸下来的场景吓住了,还是被青峰子这一嗓子吼愣了,个个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
  老蔡原本抱着怀疑的态度,之前被李怀信言行逼供的时候听说,送子观音的神像里嵌了具童尸,此时正巧途经庙宇,便瞬间想了起来,准备进来探个虚实,不料他们刚跃上神坛,才轻轻触了把神像,那块泥塑的后背就毫无预兆地剥落了,老蔡等人猝不及防,被里头的童尸一惊,加上青峰子突然暴喝,吓得四肢乱颤,一个猛退,撞上了同伴,顺带把神像也撞了下去……
  不等大家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青峰子话音刚落,地面就轻轻颤了颤,脚下一晃,像是踏在颠簸的马车内,跟着踉跄一步,还没稳住身形,地面又是一震。
  慌乱中有人出声:“怎么回事?”
  还有脸问!
  这些不知死活的,触了大阵的凶门了!
  李怀信简直想骂人,难怪这一个个的会听见凶铃响,这不是自己挖坟作死吗?!
  “快,离开那座庙。”青峰子喊道。
  饱经风霜的破庙年久失修,经不住丁点儿摧折,在震荡中摇摇晃晃几下,房梁倾斜,青砖瓦砾往下砸。老蔡等人刚冲出庙门,就是一阵地动山摇,脚下一个趔趄,踹到门槛摔在屋檐下,险些被坠落的砖瓦砸了头,被及时赶到的青峰子拖拽起来。
  晃动中立不稳脚,大多数人在惊叫中抱住近前的树干,以保持平衡,奈何震动愈渐凶猛,山体开始滑坡,青峰子撕心裂肺的吼叫着让大家快跑,村民们经历过一夜奔命,早已精疲力竭,才相隔不到几个时辰,又是一场兵荒马乱的逃亡,以免被滑坡的土壤碎石掩埋或砸中,只能弃了扎根的树木,偏离山体,东倒西歪的奔向河道旷地。
  仿佛一只巨兽在地底翻了个身,搅得地下岩层断裂,贞白窜出去没几步,面前的道路则塌陷下去,村民们在塌陷中摔倒一片,刚爬起来,又七颠八倒的摔了回去,三五人被山上滑落的碎石砸中,倒在凹陷中,头破血流的抱住脑门惨叫。
  轰隆一声,那座摇摇欲坠的观音庙倒塌,砖瓦房梁沦为废墟,渐起的尘土扬在半空,而废墟之下的地面在震颤中开裂,裂纹一路蔓延至山体河流,将整个大地分割为二,有人的双腿各站一半,眼睁睁盯着地面在□□分裂,惊惧中想要迈腿,结果大地一阵巨颤,他的左脚陷进了裂谷中,又被震动一颠,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往裂谷中栽去:“救命……啊……”
  被赶来的贞白一把拎住了后衣领,拖拽回来,那人直接瘫坐在地,双腿颤得再也站不稳,揪着一把扎根的小草,死劲攥着,盯住越来越宽的裂谷,蹬着腿往后退。
  贞白顾他不及,飓风似的卷出去,及时抓住了那个倒进裂谷的妇人,然而她长臂展开的瞬间,袖袍中的钱袋抛了出去……
  李怀信以剑匣替人挡开砸下来的石块,扭头就看见那只坠向裂谷的钱袋,一瞬间,心脏骤停,几乎窒息,他失声喊了句“冯天”,便不顾一切扑上前,纵身一跃,伸长了手臂,遥遥勾住那只钱袋,待抓在手中,才回光返照似的,有了心跳和得以呼吸,可下一瞬,却坠向那深不见底的渊谷。
  李怀信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拼了命。
  与此同时,他腰上一紧,一缕烟雾从钱袋中飘出,浮在半空,慢慢凝聚成形,显现出少年人的身段跟模样。
  李怀信伸出手,从那道轻烟一样透明的体态中穿过,只捉了一把阴冷的空气。
  刚凝聚成形的少年人迷迷瞪瞪间,先是茫然地适应了须臾,待看清眼前场景的瞬间,倏地打了个颤栗,惊恐瞪大眼,见鬼了似的,爆了句粗:“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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