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愣了一下,他刚出来就逢乱世,还没分清敌我,眼见乱葬岗那个荫尸和七只阵灵相互厮杀,正中下怀,恨不能它们打个两败俱伤才好咧,结果李老二中途横插一杠,明明那个荫尸更不好对付,天打雷劈都不死,他还不知死活的去灭阵灵,到时候让这个荫尸占尽上风,他们都是死路一条,冯天立刻急眼了,窜到李怀信面前阻拦:“你瞎捣什么乱?!让这些邪祟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再一锅烩了。”
李怀信挑眉:“你想一锅烩了谁?”
冯天大义凌然的一指山顶上空。
李怀信强忍着没翻白眼,真把这小子牛逼坏了,还一锅烩,李怀信说:“闪开吧,你再碍事儿,我们才要被一锅烩了。”
那女冠被镇灵符压着,谁知道能撑多久,李怀信拔剑,再次钉向一只阵灵。
劝也劝不听,拦也拦不住,冯天只能干着急:“李老二,你干什么向着那只邪祟,她比阵灵更危险。”
谁向着那只邪祟了。
灵剑返回手中,李怀信作势再杀,朝冯天一挥胳膊:“你快闭嘴吧。”
冯天:“你快住手吧。”
两相僵持之时,响起厉声惨叫,沉木剑横斩而过,将五只阵灵拦劈腰成两段,化作硝烟,被风吹散。
晃动的山峦、震颤的大地、以及湍急的河流,顷刻间偃旗息鼓。那些被淹没的村民在退潮的河水中爬起来,有的死死吊在树干上,或奄奄一息趴在悬崖边,个个皮开肉绽,遍体鳞伤,但好在,他们都活下来了。
“阵灵灭了?”青峰子如坠梦中,不确定似的问了句:“那么阵,破了吗?”
贞白立于山巅上,目光投向远方,而山的那头,是广袤大地,通往未知的方向,终于不再只是枣林村,她看见了出去的路,于是轻喃了句:“破了。”
因为相隔太远,所以没有人听见。
为了求证,青峰子涉过水沟,翻过低矮的小山坳,神情痴怔的盯着前方,须臾,老泪纵横的回过头,嘶哑的嗓音带着哽咽,终于重见天日的喊出来:“破了,七绝阵,破了。”
似激动,又似崩溃,甚至难以支撑的跪了下去,朝着天地,又朝着枣林村所有百姓,沙哑嘶吼:“破了,终于,破了。”
他沉浸在巨大的悲喜交加里,反反复复念叨着,陷入了疯魔一样,跪望苍天,声泪俱下的回溯完一生罪孽:“罪子青峰,杀妻弃子,舍身舍道,必将永坠无间,有幸等到今日,叩谢苍天垂帘。”语毕,额头重重磕地!
李怀信偏过头,有些不忍看,老道那可怜样,委实扎心。
只是叩谢苍天有什么用,又不是苍天帮你破的阵。
不明状况的冯天看完,心里同样不是滋味儿:“好惨一老头儿!”
伤痕累累的村民挣扎着站起身,相互搀扶着往小山坳踉跄,盯着面前的出路,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灰头土脸的一早攀过泥坎,东一脚西一脚的踩着碎石,朝青峰子跑去,她喊:“老头儿。”在途经那些爬不起来,且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村民时,清脆的铃声,却像魔咒一样,传进他们耳中。他们惶然抬起头,有人心慌的说了句:“我又听见铃声了?”
“我也听见了。”
“为什么我还能听见。”
“是那个小孩,她戴着那串铃铛。是她在作怪。”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过头,惊恐又怨毒的盯住一早,甚至爬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所有听见铃声的人蹒跚聚拢,形成一个包围圈,逐渐把一早围在当中。
第53章
“不是。”冯天不明就里,眼见那小孩被一帮恨不得吃人剥皮的村民困住:“这什么情况?听见铃声怎么了,我也能听见啊。”
“情况比较复杂。”李怀信说着,抬脚往前迈:“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冯天紧忙跟上:“诶那小孩儿,也不是人呐。”
眼见一早被村民围困,青峰子大惊失色,撑着骨瘦的身体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回奔,他不明白,明明这一关已经过了,七绝阵已破,剩下的所有人劫后余生,为什么大家还能听见铃声?
一早被困在人墙中,一动,就会带起一阵铃响,听见的村民个个面目可憎起来,他们弯下腰,捡起石块步步逼近。一早没见过这种阵势,心里发虚,她想逃,却被身后的村民搡了一把,往前扑倒,接着大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按住她,抡起手里的石头,第一下狠狠砸在她戴着凶铃那只手腕上,接着第二下,朝她身上抡,他们认定这是邪术,像七绝阵一样索命的邪术,仿佛杀了这个小孩毁了铃声,就不会再听见不必再惊慌了一样。
“一早。”青峰子嘶喊,急奔向人群:“别伤害她……”
“这些人都疯了。”李怀信狂奔而至,一脚踹开两个人墙外的村民,又扒拉开几个,直接扔进阴沟里。
冯天看得瞠目结舌,李怀信这厮,到底分不分得清是非,有没有道德标准,之前帮了那具荫尸不说,现在还帮个尸童对村民拳打脚踢,这不胡闹吗?!
没等李怀信继续胡闹,一条巨蟒猛地窜过来,直接将所有人掀翻在地,卷起地上的一早呼啸而过,如闪电稍纵即逝,等大家反应过来,一早已经狼狈不堪的立在了不知何时下崖的贞白身边。
对于贞白,所有人都是怀着畏惧的,她要护这丫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青峰子奔上前,拽过一早上上下下的查看,满脸心疼之色,还好没有伤口,手腕也只是破了皮。
一早倒显淡定,她转了转腕子,不甚在意的说:“别瞎担心了,我又不疼。”
能不担心吗,那帮村民齐涌而上,个个手里还拎着石头,若没有贞白及时出手,这些人不把她砸个稀巴烂也会被七手八脚的五马分尸,想想都肝儿颤。青峰子拉着一早,一个劲儿向贞白鞠躬道谢,加之她破了大阵,青峰子谢得潸然泪下。
贞白皱了皱眉,搀住青峰子胳膊,阻拦他欲要跪拜的举止:“青峰道长,不必。”
“若不是……”青峰子张了张嘴,还欲再说,却忽地住了口,贞白已经转过身,步履急促地朝崖壁狭径走去。青峰子怔愣须臾,方才被对方扶那一把,灼热便透过褴褛衣料烫了他的手臂,青峰子心下一凛,转头望向李怀信,许是因为这二人一路结伴相行吧,所以下意识就朝李怀信看过去,惨白着脸道:“她在被体内的镇灵符焚噬……”
李怀信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前。
狭道本不算宽,被流沙碎石堆积,压死了无数草木,岩壁一道裂纹,仿佛随时都有坍塌的迹象,李怀信跃过几处乱石堆,望见那个隐于丛林,略显踉跄的身影。
“诶……”他出声喊她:“白大姐……”
前面的人却充耳不闻,没有丝毫停顿。
“贞白。”李怀信疾步追上,再三寻思,欲言又止,实在别无他法了才道:“要不然,你把镇灵符解了吧。”
反正相处下来,她这人还算仁义,骨子里没什么嗜杀的天性,不作恶反倒救人,就算解了咒,应该也造不成多大危害。
贞白驻足,撑着手边一棵树,转头看向李怀信,坦言:“我体内的阴气压不住,才会给自己下这道镇灵符。”
原来没什么嗜杀的邪性是建立在被镇压的前提下。
所以:“若是解了,难保不会失控。”
真要命,李怀信风中凌乱,那可万万不能解,又怕她被符整出毛病,左右为难之际,贞白冷淡道:“你别跟来。”
“嗯?”李怀信没听明白,在贞白动身之时又跟着往前挪一步,恰好挡了道,随即就被一只滚烫的手攥紧,对方狠狠一扯,李怀信整个人天旋地转,下一刻被重重抵在了树干上,后背撞得生疼,牵扯着内脏都在疼,一阵头晕眼花,这女冠摔人的手劲忒大。
而原本只想摔人的贞白,在抓住那一截凉沁沁的腕子时突然撒不开手。
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李怀信,突然感觉那只滚烫的手,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滋啦滑进他的袖袍中,烫得李怀信浑身一抖,顿时火冒三丈。
这他妈都快被镇灵符焚噬了,又不是磕了□□,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心怀不轨的打他主意,净想着那档子□□之事。
如今的李怀信,可不是当初那个瘫在客栈任人拿捏的废物,他一大老爷们儿,被人强行架在野林子里糟蹋,不要面子的啊。
李怀信奋力一挣,没挣脱,里子面子全丢了。
他还没好全,这女冠手劲儿又忒大,千金之躯架不住被她一寸寸□□,从腕颈到手肘,原本腻白如瓷的一截儿冰肌,火烧云似的,印下红红火火的一片。
李怀信:“……”疯了!
丫下手这么重,摸得这么狠,是想吃了他不成?
贞白深蹙眉头,极力隐忍,抬起的目光利得像刃。
李怀信:“……”还有脸凶!凶个屁啊你凶,凶我就会服软了吗!就会任你欺凌了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吓唬谁啊!
可两臂被禁锢,李怀信实在挣脱不开,简直要气得没脾气了,就在对方的魔爪侵略至臂膀时,李怀信突然开口:“想用强是吧?!”
声线低低哑哑的刮过耳轮,贞白倏地一怔,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刺得神智稍稍清眀。
与此同时,李怀信抬腿猛踹,发了狠的,踹这个欺男霸男的坏东西!
贞白迅速倒退,手从他袖管中撤出来,堪堪避过那一脚。
李怀信一撸袖子,胳膊赫然一片备受凌虐的痕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丫太粗鲁了!
这野蛮人什么重口味,当他什么人,胆敢这般肆意□□。
贞白扫见他胳膊,怔怔的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被三贞九烈的某人扇了一耳刮子。
“啪”地一声,在寂寥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脆无比。
一巴掌后,两人同时愣住了。
打的人和挨打的人,两厢对视,各自都有些无措的矗立着。
李怀信头一次干出来打女人脸这种丢份儿的事,心里慌得犹如万马奔腾,面红耳赤。
那女冠估计也没被人这么扇过,一时间愣是没反应过来。
因为焚噬太过难捱,贞白才会鲁莽出手,伤了人也并不是故意为之,本想言一句抱歉,谁料话刚到嘴边就被人扇了记耳光,直接把那句歉意打没了,索性受下来,权当两清了。
而心纠不过两秒的李怀信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打的就是你个色胆包天的女流氓,让你欺负人!
李怀信在那气得腾腾冒烟儿,贞白已经转过身,冷冷抛下一句:“别跟来。”
这回李怀信听清楚了,血压蹭蹭往上窜,跟个屁,他又不是吃醉了,还敢朝人嘴边送肉?巴不得丫被镇灵符焚噬了才足以泄愤,但瞅见贞白后腰上的伤口时,心底仿佛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转瞬又遭滚滚岩浆似的火气碾过,直冒青烟,最终汇成一念:去他妈的。
许是气坏了脑子吧,不然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还会跟上这女冠,并且看见她涉水沉入冰河的时候,冲上前阻拦。他想说,你这样没用,对方却一头猛栽进去,顺带把来拽她的李怀信也扯进水底。
彻骨的寒凉袭身,只余手握着贞白的腕骨一团火热。她体内两股力量,一阴一阳,一冲一压,阳火烧阴,如受火刑之苦,谁熬得住?
她用力一挣,在冰火双重煎熬下,强行去拔眉心的符咒。
李怀信想起她刚才那句压不住体内的阴气会失控,一见她拔镇灵符就担惊受怕,他在水下屏住呼吸,从腰间摸出钱袋打开,倒出冯天那串五帝钱,强行扯过贞白的手,红绳缠绕一圈,将五帝钱扣在其腕颈,咬破指尖,在铜钱孔中用力一按,想以阳制阳的方式制衡一下。奈何鲜血很快被水分解,起不到效用,李怀信拉住人就往岸上游。
贞白眼皮一撩,看过去。李怀信浑身湿漉漉的淌着水,面色冻得苍白,他咬破第二根手指,拽过她手腕,打着冷颤将鲜血抹入铜钱孔。
太行道弟子,骨血都被符洗过,修行十余载,受香火浸身,加之李怀信童子之身……
贞白倾身向前,声线及低,仿佛被高温烘干了嗓子,有些哑:“童子血,纯阳躯。”
“什……”李怀信倏地抬头,正对上贞白近在咫尺那张脸。
她似乎被烧得神志不清了,瞳孔有些涣散,冷脸涌起潮红:“有些用……给我……”
李怀信瞠目,脑子轰然炸起那些邪门歪道,为了修行疗伤抓个童子采补元阳。
李怀信猛地推开她,避如蛇蝎的弹开老远,实在忍无可忍,火冒三丈:“去死吧你!”
然后愤然转身,不管不顾的离去。
贞白被掀倒在河滩边,盯着那人模糊的背影,意识渐渐不清。
李怀信一路走走停停,在崖壁拐角处驻足,顺了顺自己的脾气,没顺到尾,实在咽不下去,气得腾腾冒烟儿。
此时一缕幽魂飘出来,见到李怀信,急切扑过去:“出事儿了。”
“又出什么事儿了?”李怀信气不顺,语气自然不善,难不成那些村民一看他和贞白离开,又开始闹事,找那一老一小寻仇?
冯天东张西望,没瞧见那位令人胆寒的女魔头,稍稍放下心来,焦灼道:“我刚才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所以留在现场守了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村民的身上,全都长出了尸斑!”
作者有话要说: 活人怎么会长尸斑,当然是……
第54章
“你说什么?”李怀信倏地一凛:“尸斑?”
“对,我一经发现就想说,结果转头你就没影儿了,找你半天。”
李怀信不太相信:“活人身上怎么可能长尸斑?”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这些人都没死吧,我看他们明明还喘气儿呐,上一刻还抡起石头砸人,结果没一会儿……”
“怎么?”
“就像一盆绿植迅速枯萎,片刻不到就奄奄一息,衰败的迹象太快了,我还有点儿懵,搞不明白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