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布恬在沉思,小可凑上来用羽绒服将她裹住。
顾辞年已经抬脚向监视器走去,倪布恬想了想,也跟上去。
她默默站在角落里,看刚才的镜头回放,正如顾辞年所说,她这一遍,果然是出戏的。
林以平揪着她的神情眼神说了几句,要求重新拍摄。
演员们再次归位,镜头推进。
临开始前,顾辞年却突然偏头,朝倪布恬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他蓦然抿唇朝她笑了下,似是提醒,似是鼓励。
一种无法言说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暗潮涌动,又淡淡散开,倪布恬眼角弯了弯,不知怎的,也笑了。
第三遍,演员之间默契更足,镜头定格,林以平喊“卡”。
“这遍还可以,休息一会,等下再多拍一条备用。”
倪布恬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还要重来一遍,但这次好歹没在自己身上出现纰漏。
小可又送来羽绒服,她低头翻看着剧本,造型师帮她重新整理发型,而后,化妆师上前补妆。
全部弄完之后,她独自走到角落里揣摩角色,心里反反复复想着顾辞年之前那番话。
将自身与人物融合,说着容易,实施起来却很难。听上去有些像武侠秘籍中的至高境界“人剑合一”,她必须让自己时刻在人物里,又随时可以抽离。
然而在人生里,沉浸和抽离是同样困难的两个过程,前者需要交出自己,后者需要忘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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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年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倪布恬将自己裹成一个球,缩在角落里,怔怔出神。
昏黄光影在她头上温柔兜撒,沿着那挺翘的鼻梁慢慢临摹,像是渡了层温柔的月光,敛眉凝眸间尽是引人入胜的风情。
她坐的位置那有窗,窗户半敞着,室外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就这么一会功夫,她鼻尖就红了。
顾辞年眉心微蹙,抬手叫来阿远。
……
小可端着接满热水的保温杯从外面回来,还没走近倪布恬,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阿远拉住了帽子。
“我们家老大叫倪老师过去一下。”
“现在?”小可伸着脑袋望了望顾辞年,又看了看她家老板,眼睛一弯,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我去叫她,马上过来。”
倪布恬还在出神,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小可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拧开保温杯抿了口热水。
“老板,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倪布恬盖上杯子:“那就是不当说。”
小可:“你有没有发现,我家影帝哥哥和你的交流有点多,他私底下可是很少和女演员交流的。”
“我是现场唯一一个和他有对手戏的女演员。”倪布恬无语。
小可摸着下巴想了会,“好像也是。哦,对了,影帝叫你过去呢。”
倪布恬抬眼向他的方向看了眼,视线还没落地,就猝不及防地与他在空中交错。
她心下一跳,若无其事地撇开眼。
“叫我做什么?”她坐着没动,懒洋洋地问小可。
“不知道。”小可把她拉起来,表情隐隐兴奋:“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倪布恬收起剧本慢吞吞地走向顾辞年。
剧组有一个硕大的“小太阳”,他就垂手站在那“小太阳”前,姿态松弛脊背却依然笔挺,周身被烘出一圈暖融融的金光。
倪布恬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抬头问:“顾老师,你找我?”
顾辞年:“过来。”
倪布恬稍稍向前挪动一步,又站定。这次她没再出声,静静等待他“发号施令”。
沉默了两秒,顾辞年偏头,眉心急不可查地皱起:“怕我吃了你?”
低沉的尾音微扬,暗藏两分促狭。
他穿着与她同色的羽绒服,袖摆被裹在羽绒服袖子里,却还是给人一种白袖生风的错觉。
她在心里暗暗猜想,此时他身上究竟有几分顾辞年,又有几分宁王。
还没等她想明白,顾辞年却蓦然伸手,牵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近前。
温热与冰凉相撞,她偷偷打了个寒噤,头皮兀得麻了下。
“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想明白了吗?”他松开手,慢条斯理地垂睨着她,像个抽查作业的教导主任。
“小太阳”一视同仁地给她裹了层金边,暖烘烘地炙烤着她,舒服得让人想要睡觉。
她实话实说:“还在想。”
顾辞年抬脚勾起一个白色塑料凳,放在她臀下,“坐在这,慢慢想。想清楚之前不许离开。”
倪布恬被烤得微微眯起眼睛,“哦”了声。
等他云淡风轻地走远,才讶然反应过来:她又不是他的学生,凭什么要听他的?
可被“小太阳”拥抱的感觉□□逸了,她浑身懒筋苏醒瘫直,再不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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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结束,继续拍摄。
托“小太阳”的福,倪布恬这会浑身暖洋洋的,连精神都放松了许多。
取暖取出了微醺的状态,这一遍,她摒弃心心念念的走位、重点、戏剧张力,努力将自己与人物融合。虽然还是没能体会到那种“人剑合一”的玄妙感觉,整个人却松弛了许多。
镜头推进,宁王再次用纸扇托起清荷的脸,漫不经心笑道:“这么干净的一张脸,哭花了就可惜了。”
清荷长睫微颤,偷偷抬眼去看他,可视线只敢从锁骨抬高到双唇,便又飞速垂下,眼中泪光浅浅,眼底暗流涌动。
……
剑客退下,宁王眉梢清冷,眼角含笑,慵懒道:“还不快谢谢将军。”
他冷白手指轻擦着她染血的红唇。手指修长,指尖漫不经心,慢慢向上、再向上,像是在把玩一块美玉。
须臾间,他拇指微一用力,猝然嵌进她双唇之间。
嫣红映着冷白。他轻嗤了声,微一低头,笑了。
倪布恬突然分不清他是宁王,还是顾辞年。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在这一刻,色.气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 色气满满……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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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开门
烛火轻晃,光影在男人漆黑的瞳仁里跃动。
周围的交谈声、说笑声涌入耳里,倪布恬从场景里抽身,回过神来。
顾辞年眸光一转,收回了手。他收扇起身,气定神闲地理着衣袍,又变回了那个矜贵淡漠的男人。
倪布恬抬眸看他这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心下讶然,她刚刚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充满蛊惑和色.气?
“这一遍表现得还可以。”顾辞年留下这句话,垂眸轻蹭着指尖,转身走了。
倪布恬:“......”
一定要用手指蹭掉吗?就不能找张纸巾来擦?
倪布恬在原地站了会,小可送来了羽绒服,“老板,不过去看回放吗?”
她这才发现顾辞年已经站在了监视器前,正面目严肃地看着屏幕。
虽然是少年成名,但这些年来,他身上的那种气质没有变,不骄不躁、不飘不油,一秒入戏,一人千面。
倪布恬收回视线,说:“走吧。”
小可摩挲着保温杯,眼里闪着小星星:“老板,你和影帝刚刚那场对手戏,真的好带感啊。”
倪布恬:“你不都看过好几遍了吗?”
“不一样。”小可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煞有介事地点评:“之前那几遍虽然也很好看,但这一遍格外不一样。感觉……”
她转着眼珠想啊想,想半天也没能想出合适的形容:“反正就感觉眼神戏更带感了,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你们两个之间好像有了不一样的磁场。”
倪布恬怔了下,若有所思地看向监视器前的男人。
不知是巧合还是某种莫名其妙的心电感应,男人淡淡抬眸,目光撞上了她的。
她几乎在一瞬间垂下眼眸,假装若无其事地偏头看向小可,笑着嘟囔了句:“你以后可千万别去写影评。”声音里藏了丝不自然。
看完监视器回放,林以平起身接电话,倪布恬又拿起剧本去了角落。
原定的通告进程要求今晚必须将“将军府夜宴”拍摄完毕,她之后还有短暂的几个镜头。
倪布恬将台词过了一遍,又翻了翻后面的剧本,小可鬼头鬼脑地凑过来。
“老板,之前影帝叫你过去,干嘛呀?”
倪布恬眼睑轻抬:“你是助理还是狗仔?”
小可嘿嘿笑:“我就是对我们哥哥的一切都好奇嘛。”
倪布恬卷起剧本轻敲她脑门:“都说粉随正主,我看也不一定。”
小可:“什么意思?”
倪布恬:“至少你们家哥哥没你这么八卦。”
小可:“……”
又过了两分钟。
小可期期艾艾:“等会收工我可以去找影帝要签名吗?”
倪布恬合上剧本,想都没想,“不可以。”
小可瘪瘪嘴巴,呜了一声,蔫了。
倪布恬不忍心再逗她:“等到杀青,你就算是去索吻我都不管。”
“……”
小可半晌没接话,倪布恬狐疑地偏过头去,却见她正捂着脸颊,双眼亮晶晶地神游。
“索吻就算了,签名合影就很满足了。”小可咬着唇,放下手掌,露出粉透了的双颊,模样十足地认真,“我们哥哥圣洁不可侵.犯!”
倪布恬:“……”
想到之后的吻戏和亲热戏,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侵.犯了他……
继而又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慌:等到电影上映,她大概会被他粉丝愤恨的目光戳成筛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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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布恬正心有余悸地打着冷战,副导演拿着喇叭喊演员就位了。
倪布恬回到之前的位置,仔细确认了妆发之后,脱掉羽绒服趴伏在原地。
地面凉激得她一个哆嗦。
余光中瞥见白袍轻动,掀起一阵清风,顾辞年就位了。
倪布恬抬起头,顾辞年用扇骨托起她的下巴,而后,两人慢慢拉近,再拉近,直到清淡的冷杉气味包裹住她的全部感官,男人冷峻的下颌线近在眼前。
气氛陡然暧昧。
顾辞年用手指轻擦她的下唇。他的指尖冰凉,触碰着她下唇的温热,轻轻慢慢地摩挲,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上一场戏结束时他指尖嵌入她双唇间的触觉,她全身神经骤然紧绷。
莫名地……开始紧张。
幸好,他这次只是点到为止。倪布恬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唇上的手指又似有若无地轻动了下,她心下一动,呼吸止住。
林以平恰在此时喊了“action”。
倪布恬在这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倪布恬还是清荷,她还沉浸在上一秒的情绪里,来不及入戏。
好在,有顾辞年带着她往下走,她很快便进入状态。
宴客厅寂静无声,席下官员都眼观鼻,鼻观心,揣度着宁王接下来的动作。
清荷怯生生地紧垂着眸子,说:“谢谢宁王殿下。”
宁王轻笑,意味深长道:“你的手很冷。”
这句,是顾辞年的临场发挥,倪布恬当即低下头,睫毛轻抖,面含一丝娇怯。
这个反应恰到好处,林以平没有喊停,两人继续往下走戏。
清荷又向镇远将军拜谢:“谢将军不罚之恩。”
将军一笑,摆手示意:“下去吧。”
清荷再叩拜,跪着后退了两步,拿起琵琶飞快退下。裙袂飘飞,如弱柳扶风。
镇远将军注视着她的背影,又看向低头抚扇的宁王,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
夜宴结束,宁王醉意微醺地上马车,掀开轿帘,一眼望见车中紧抱琵琶的少女。
光线昏暗,少女脊背单薄,紧握着的手指骨节发白凸起,看着他的眼神胆怯又明亮,含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少年收起风流与不羁,唇角抿起,下颌线拉得笔直而凌厉。
清荷起身欲跪。
少年眉梢冰雪微融,忽的一笑,落帘上车。
从此清荷便成了宁王的人,那一年,她十六岁,他十八岁。
拍摄完成,顾辞年率先转身。他掀开帘子,长腿一迈,利落跳下车。
倪布恬抱着琵琶跟上,她走到帘边,刚要探脚往下伸,马车左侧突然闪出一个人影。
衣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吹得人脑袋生疼,那人就那样静立在寒风中,不动声色地对她伸出了右手。
身姿挺拔厮称,如夜色中的一抹清辉。
倪布恬动作一顿,呆呆对上他的眼,觉得脑子好像在这一刻,被风吹懵了。
……
一秒、两秒。
顾辞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指又向前递了递:“冻傻了?今晚要在马车上过夜?”
倪布恬抿了抿唇,低头将手指放入他的掌心。
他掌心微热,几乎在同时收缩,握住了她的手指,倪布恬小心跳下马车,在他身前站定。
她抬头说:“谢谢。”
顾辞年不置可否,松开她的手指,转身大步走远了。
倪布恬下意识地摩挲了下手指,指尖仍有他的余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松手之前的那一秒,他好像,微微用力,将她握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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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收工更晚,倪布恬卸完妆发,筋疲力尽。
鉴于昨晚的乌龙经历,她今天紧紧跟着小可,再不敢一个人单独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