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发光。
……
他是个天生的剑客,合该独享寂寞。
就像每一个清晨一般,他在天光破晓之际起床,伴着微凉的晨风,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他的衣袂是惨淡的白色,在风中漾成大片清寄的花朵,合着凛冽的剑意,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绽放极致的灿烂与辉煌。
直到晨练结束,西门吹雪收剑归鞘之时,剑客身上特有的肃杀之意,又换成了一如既往冷漠。
清寄像个魔咒一般,对每一个剑客都如影随形,就连西门吹雪也不能例外。
也正是如此,这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寂寥感,让剑客的不近人情消退了几分,配上一副英俊的皮囊,不知道心疼坏了多少爱做白日梦的女儿家。
[我要化作暖阳,照亮他,温暖他,融化他。即使他是座冰山,也是座寂寞的冰山,而我要拥抱这样的冰山。
他这么好,不该与寂寞为邻 。]
每一个怀揣着爱意的少女,前赴后继的撞来,没等融化冰山,就死在了不见天日的寒冷之下。
而剑客却潇洒的转身,就像来时一般,孑然一身的离去,不为任何破碎的少女心多做停留。
……
彼时,长身玉立的白衣剑客站在后院之中,晨光拂过他鸦黑的长发,身披光辉之时,寒剑收归入鞘。
结束了今日份的晨练之后,带着额上细密的薄寒,西门吹雪转身,带着满身的清寒,朝着大厅而去。
他本该是个完美的人,乌发梳的一丝不苟,白衣熨烫的毫无皱褶,就连表情也是一成不变的漠然,目下无尘。
可就在这样的一个上午,西门吹雪在推开自己的房门之时僵在了原地,就连表情也有了裂缝。
不该如此!
却见两位高大的女子,正坐在他的房内。一位白皮嫩肤,容貌清秀,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肩过于宽了些。
而另一位……
小麦肤色的健壮女子见他进来之后,正一副眼神死的模样看着西门吹雪,过于英挺的容貌让他看起来太过不伦不类。
“西门,我……”小凤凰还未说完,却见白衣剑客,再次退出了门外,飞快的道了一句:“对不起,我好像走错房了。”
薄唇紧抿着,西门吹雪退出门外后,抬头看了眼门牌号,确认无误之后,推门的手却跟着轻颤了起来。
推门而入,入目的依旧是那可怕又滑稽的一幕,小麦肤色的“姑娘”正瞪着一双死鱼眼看着他,嘴巴附近甚至还有未刮干净的胡渣。
“陆小凤?”西门吹雪愕然。
回应他的,是小凤凰生无可恋的点头。
该如何形容女装后的陆小凤?
像是落红零落成泥,四个字便可以概括!
——惨不忍睹!
西门吹雪鲜少会笑,至少陆小凤认识他这么多年里,就只见过一次,那一次还是在他剃掉胡子的时候。
西门吹雪的笑,应该是清浅至极,如皑皑白雪之中破雪而出的一抹嫩绿,是雪山融化后的三月暖春。
不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样,憋到脸颊通红,额上青筋暴起,面容都跟着扭曲。
陆小凤生无可恋的回了他一个假笑:“你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
随后,只听噗嗤一声,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笑声。
一旁安静的清秀“女子”,在这笑声之中也跟着好奇了起来。陆小凤此刻究竟是何等模样,才让西门吹雪这样一座冰山直接爆笑出声?
可惜的是,像他这样目盲的人,终究是看不到了。
一直到西门吹雪笑罢,跟他们一同做到桌旁为止,陆小凤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道:“西门,我们是兄弟吧。”
几乎在他开口的第一时间,西门吹雪就明白了陆小凤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当机立断便回了一句:“不是。”
陆小凤:……
花满楼:噗!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塑料兄弟情吧,在涉及到自身的时候,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西门吹雪都不允许自己被拖下水的。
所以说,作为兄弟,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忍住不笑罢了。
西门吹雪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轻易不会笑的,当然……除非他忍不住。
*
昨夜王怜花走了之后,慕珂自是一夜好眠。
这日她刚醒来,洗漱完毕之后,便见神水宫的弟子前来传话,说是水母阴姬正在前院等着她前去一同用餐。
慕珂自是麻利的收拾完毕之后,就跟着前来传讯的弟子往水母阴姬处去了。
许是昨日落过雨的原因,空气里倒是清凉了不少,慕珂一路穿过曲折的庭院回廊,郁葱的树木从身边擦肩而过。
石阶整齐的排列向远方,轻纱拢在长亭的四周,随着微风荡漾,阴姬就坐在其中。
慕珂一来,周围的侍女便全数褪了下去,被这轻纱包裹着的长亭,顷刻间便余下了慕珂与阴姬二人。
“昨夜睡得可还好?”面前的中年女子关切的问道。
慕珂点了点头,从容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石桌上摆了十几品小菜和两副碗筷,其中一副自是为了慕珂准备的。
若不是一大早的不宜饮酒,少不免桌上也要放上一壶。
“早晨还是吃的清淡些为好,尝尝这个豆腐,做的还不错。”阴姬一边言语,一边伸手给慕珂夹菜。
一顿早饭下来,倒是把姑娘照顾的无微不至。
末了留了一桌的残羹,看着姑娘饭饱之后的舒坦模样,阴姬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吃食可还和口味?”
姑娘点点头:“很好吃,谢谢你。”
慕珂道谢之时,一双澄澈的眸子正认真的盯着眼前人,流光婉转的眸底干干净净的一览无遗。
这样纯真的女孩,是真的太容易让人喜欢上,至少对江湖上浮沉多年,见惯了人心算计的阴姬而言,不论是慕珂脸,又或者是慕珂的性格,虽无一处不是她预想中喜欢的模样,却又无一处不动心。
“可要随我在宫中走走?芙城最好看的地方莫过于天池,只是这个地方除了我神水宫弟子,寻常人是进不得的,难得你来一趟,去看看吗?”
神水宫比起之前的灵鹫宫而言,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不仅是天池,整个山头都被圈在神水宫的地盘内,是以每个园子之间的脚程也十分遥远。
天池这片水域,已经不仅仅一个池字就可以概括了,至少不远处的一处断崖瀑布,也是被包含在内的,而这些,都在水母阴姬的寝宫之内,可想而知她们究竟要走多远的路了。
“天池,是很大很大的一个水池吗?”姑娘好奇的问道。
水母阴姬笑着答道:“等你到了就知晓了。”
随后,便是不紧不慢的往天池处走去,两个习武之人或许用轻功才是最好的,可那样便不美了。
彼时正是春末夏初之时,神水宫各处的草木都开的正盛,景色美不胜收。
这样一路盈香而来,不知道多了多少的浪漫,而此时的氛围,也正是水母阴姬想要的。
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吃过的盐比慕珂吃过的米还要多,至少这满园盛放的草木中,每一品她都认得,甚至可以侃侃而谈,介绍出有关这品花木的所有故事来。
而神水宫里的奇珍异草确实也足够的多,至少这株伸展开枝叶向阳而生的琼树,就是这庆国里唯一的一株特殊品种,几近灭绝。
虽琼花花期已过,但足以成为水母阴姬炫耀的资本了。
然而,慕珂的目光并没有在琼树身上,而是落在那一株小小的,宛如杂草一般,开着几多小花的翠绿植株上。
彼时,一位白衣的侍女正小心翼翼的舀着水浇灌花草,水珠从翠绿的枝叶上滚落而下时,却被一双嫩白的柔荑接在了手心之中。
慕珂捧着那颗水珠,回头看向水母阴姬,一双杏眸之中,流光溢彩之际,落满了辉芒。
“这是什么花?”
阴姬微怔,视线落在那株最为普通的素心兰上之时,眉峰也跟着下意识的隆了起来。
“啊,这是株兰草,素心兰。”
素心兰。
嫩白的花蕊在绿叶之中绽开,慕珂的视线落在这株兰草上时,无论如何都移不开了。
“素心兰……真漂亮啊。”
我的兰草开花之际,想必也是此般模样吧。
姑娘这样想着,神情之间柔软的一塌糊涂,那双水润的杏眸,顷刻间落满了柔光,像闪烁的星辰一样明亮。
第54章 我在想什么54
一路上, 无论水母阴姬介绍什么奇珍异草, 慕珂都是一副性质缺缺的样子, 倒是没想到, 一株最寻常不过的的兰草却入了姑娘的眼。
就在慕珂对着那株兰草, 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的时候,却见神水宫的护法宫南燕, 突然寻到了此时。
她来, 自然是有要事要寻水母阴姬。
因为一些旁的心思, 阴姬并不是很愿意宫南燕在慕珂的眼前晃荡, 几乎在瞧见对方身影的一瞬间, 她便使了个眼神,让其停在了园外的墙壁处。
“等我一下。”
跟慕珂交代了一句, 阴姬便走向了墙根的宫南燕。
姑娘蹲在草地上, 好奇的看着不远处交谈的两人,她的身侧是背对着她,还在浇灌花草的侍女。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宫南燕离去了, 阴姬却也不能继续带她游玩了。
“我这里有了些别的事情, 待我忙完,再带你逛可好?”
慕珂自是不可能说不好的, 乖巧的点了点头,又道了一句:“那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逛逛就好了。”
她这样的乖巧懂事, 倒是越发的让水母阴姬怜爱了起来。
刚想伸手摸摸的她的头,却见慕珂快速后退躲开了她的手。
顷刻间,水母阴姬的面色变得难堪了几分,但好在并没有发作。
深深的注视了慕珂一眼,随后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了。
水母阴姬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神水宫来了一位客人。
七绝妙僧——无花。
水母阴姬曾经邀请过他来神水宫讲经,但那时并没有得到过明确回复,现如今无花既然来了,她肯定是要去欢迎的。
虽然宫中明令禁止过不允许男人出入,但无花不一样,他是个和尚。
而和尚,算不得男人。
*
彼时,慕珂正抿着唇,略带懊恼的注视着阴姬离开的背影。
她敏感的察觉到,自己刚刚可能是惹阴姬生气了。
其实摸头对慕珂而言也算不上多大的冒犯。只是刚刚的一瞬,也不知怎么的,慕珂下意识的想要躲开,等回过神来时,她的身体已经自发的行动完毕。
归根结底,还是水母阴姬在她的心底,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一直到水母阴姬的背影消失不见时,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慕珂转身,却见那道笑声,正是来自身旁的白衣侍女。
这侍女生的貌美,身姿婀娜,待慕珂看清她的脸后,惊讶的开口问道:“花大哥?”
“怎么,人都已经走远了,还在看,舍不得啊?”这话虽是以打趣的方式说出口的,但王怜花的眸子里,却带着彻骨的寒凉。
如果水母阴姬是个普通的女子,他的态度或许不会如此激进,但十几年前水母阴姬能做的出囚禁雄娘子的事情来,如今保不齐她也敢这么对慕珂。
不论是水母阴姬的性取向,又或者是有关她和雄娘子的爱恨情仇,外加宫南燕的替身虐恋,王怜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正因为清楚,才越发的觉得这女人恶心。
慕珂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冷意来,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呆呆的摇了摇头,回了一句:“没啊,我就是觉得她有点奇怪。”
慕珂所说的奇怪,就是指水母阴姬的对自己的态度,似乎热情的有些过分了。
明明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不是吗?
闻言,王怜花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想的却是,虽然这丫头蠢的让人汗颜,但是在直觉上却是准的可怕。
这大概就是,笨蛋总是有意外的东西倚仗,好让其长命百岁吧。
“知道她奇怪,还不离的远点,傻兮兮自己往陷阱里跳!”
一边说着,王怜花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非但没什么力道,举止之间反而带着些许宠溺的意味。
空气里的氛围又开始变得暧昧,慕珂自是捕捉到了这样的不同寻常。
又变得奇怪了。
姑娘抿了抿唇,在王怜花含笑的目光中,忽然便觉得哪哪都开始不自在了。
但是比起这个而言,慕珂显然有更在意的事情。
“什么陷阱,你的意思是说,水母阴姬也想算计我,伤害我吗?”
像在天山上一样,那样被浓郁的恶意包围着的生活,她是真的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慕珂心思单纯,她从来不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如果被别人怀有恶意的接近会对待,就算是傻子,也是会难过的。
就在她眉头都跟着蹙起来之时,却听见身旁的白衣侍女开口道:“那倒不是。”
话音落下,慕珂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对方又道:“是比算计你,伤害你,还要更可怕的事情。”
姑娘一怔,水润的杏眸里有好奇有茫然,在流光婉转的眸底,闪烁着动人的色彩。
“更可怕的事情?那是什么……?”
见她这种表情,王怜花只当她是被吓到了,恶劣的附在她耳边道:“当然是把你“吃干抹净”了,怕不怕?”
王怜花敢开这种玩笑,自然是因为他晓得慕珂单纯,肯定不知道“吃干抹净”在隐喻什么。
可是慕珂虽然在这方面的知识匮乏的可怜,可是花姐曾经跟军爷开玩笑时说过的话,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比如,吃干抹净在她的眼中,是跟喜欢挂钩的。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想要将一个人吃干抹净,合为一体(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