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不认识。”
“贺掌柜,是我。”
刻意压低的声音传进来,贺清溪乐了,“小白!”
“真不认识。”小白嘟囔道。
胡娘子面露疑惑,戳一下对她最友善的张惠,“谁呀?”
“家里弟弟撞了邪,找掌柜的过府给他弟弟驱邪的那名女子。”张惠小声说,“她来找掌柜的那日看似很客气,但她的表情总有种我来找你是看得起你的感觉,所以小白很不喜欢她。”
胡娘子指着大门,“不管她?”
贺清溪走过去把门打开,小白哼一声,飘回东卧室。
小猫叹了一口气,“张魁,你送我吧。”
“我来的,不是时候?”蒋文静试探着说。
小猫心想,既然知道就赶紧走啊。
蒋文静跨过门槛,立在贺清溪身侧,“贺掌柜,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贺掌柜见谅。”话音落下,冲身后招招手。
当日随蒋文静一起来的丫鬟捧着两个盒子进来。
“蒋小姐这是做什么?”贺清溪明知故问。
蒋文静:“特来向贺掌柜赔罪。”
“不是来道谢的?”小白从屋里出来。
小猫拉一下张魁,张魁给张惠使个眼色,张惠去推板车,张魁先送小猫去私塾。
蒋文静见自己挡在门口,走进来就看到小白双手环胸朝她走来,赔笑道:“一盒道歉,一盒致谢。”
小白哼一声,指着自己,“知道我是妖,不是人了?”
蒋文静脸色微变,心生不快,面上笑呵呵的,“听人说过一点,不是很清楚。”
小白瞬间飘到杏树上,“现在清楚了?”
那日蒋文静随父离开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去找捉鬼师。
捉鬼师家和贺家一样,不同的是他和家人住后院,前面沿街的三间租给旁人了。
从外面看捉鬼师家毫不起眼,捉鬼师本人其貌不扬,甚少有人知道他有些真本事,名声更不如同行,便问蒋家父女怎知他会捉鬼。
蒋文静的父亲道出贺清溪。捉鬼师不意外,因为他每每从“百年小饭馆”门口路过,都想趴贺清溪身上咬一口。然而,有大白在,捉鬼师心生歹意的时候都不敢靠近小饭馆。
捉鬼师不奇怪,蒋家父女奇怪了,便问贺清溪是不是他朋友。捉鬼师就实话跟二人讲,贺清溪不是常人,知道他不足为奇。
蒋家父女并不信一家之言,找旁人一问才知道贺清溪当真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还凭此帮助朝廷通缉,且偷过他家东西的大盗。
蒋文静的弟弟病愈,蒋文静的父亲就让她亲自登门道歉。哪怕不能求得贺清溪的原谅,也不能惹得他记恨才是。所以便有了今日之事。
蒋文静的来意,以前的贺清溪或许猜不到,瞒不过如今的贺清溪,“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东西给我就成了。贺某还得洗菜,就不留姑娘了。”
“那我就不打扰贺掌柜了。”蒋文静是被她父亲逼来的,还得对令她十分厌恶的小白蛇笑脸相待,闻言立即带着丫鬟离开。
小白跳下来,“没诚意。”
“三拜九叩?有意思没意思?”贺清溪问。
小白撇撇嘴,飞回自己窝里化身成蛇睡觉。
贺清溪把东西放堂屋里,出来胡娘子也不见了。贺清溪到灶房,变成狐狸的胡娘子正在疗伤。
用过的锅碗瓢盆还摆在案板或灶台上。贺清溪挽起袖子,把该洗的全放锅里清洗,随即又把地扫干净,就下地窖拿白菜。
小白小孩心性,耐不住寂寞,听到院里叮叮当当不停,悄悄飘到杏树上,发现贺清溪正在洗白菜,惊呼道,“你咋还干这个?”
“你不干就得我做啊。”贺清溪道。
小白飘下来,“我来,我来,让张魁知道又得数落我不懂事。”
贺清溪立即起身,“好好洗,洗快点,我们去街上看看。”
“你还要买什么?”小白顺嘴问。
贺清溪又想说落她,“你本体是蛇吗?昨日的事今日就能忘。”
“昨日有——”昨日还真有事,耍猴。
小白想起来,缩缩肩膀,快速把白菜捞出来,把所需的葱姜蒜和红辣椒收拾干净,就跑去房里把贺清溪昨日给她的十个铜板拿出来。
“掌柜的,我可以买点葡萄干吗?”小白试探着问。
贺清溪看到她手里的铜板,想说那点钱好的葡萄干顶多买二两。话到嘴边点一下头,去屋里拿两块一两大的银角子。
“贺掌柜这是要出去?”
贺清溪关上大门,扭头看去,不是旁人,又是担忧儿子的严罔,“是的。严公子,你儿子还在城内,且无性命之忧。”
“我知道。犬子若有不测,贺掌柜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严某。”严罔道。
这下贺清溪不明白了,不是为他儿子而来,那来找他做什么啊。
严罔看出他眼底的疑惑,“贺掌柜是去买东西?贺掌柜可否带上严某?”
“你不会是想让我一边买东西一边帮你算吧?严公子,在哪儿算结果都一样。”贺清溪苦笑道。
严罔见被他看出来,也挺不好意思,“那就算了。我,我回去也静不下心,就随贺掌柜随便逛逛吧。”
“你不觉得无趣,那就跟着吧。”贺清溪想拒绝,然拒绝的话到喉咙眼里,见严罔眼底乌青,眼中尽是血丝,想来好几日没合眼了,便叹了一口气,“严公子,我认为你当务之急是回家睡觉。”
严罔:“我的身体我知道。”
贺清溪见状,也不再跟他废话,领着小白先去买葡萄干。葡萄干买好,就去买胡麻,也就是芝麻,紧接着又去买四个荷包。
严罔心下好奇,“贺掌柜买这些做什么?”
“几个孩子要。”贺清溪转向他,“我还有一事,您还继续跟吗?”
严罔:“何事?”
“小白要去看耍猴的。”贺清溪抬头看一下,巳时左右,耍猴的该出来了,“看一会儿耍猴的,她去接小猫放学,我回店里准备晌午要用的菜了。”
到家就忍不住想儿子,严罔不想回家,“我回去也没事。”
贺清溪:“那就一起吧。”
三人直接往南去。走了大约一里路,小白停下来,指给贺清溪看,“就是前面那个路口。”
“在路口演的?”贺清溪问。
小白点头,“是呀。路口地方大耍的开。”
“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就没人闹?”贺清溪好奇地问。
小白摇了摇头,“那猴儿应该挺精的,昨日我和小猫上醉仙楼的时候,醉仙楼的客人都勾着头往外看。客人高兴,这周围的商户也不好意思把那个耍猴的往外撵不是么。”
贺清溪想想,是这个理。
此时路口上并没有耍猴的,贺清溪估计是因为街上人太少,“严公子,我们去醉仙楼等一会儿。”
“我听贺掌柜的。”严罔道。
贺清溪闻言直直地往南去,到路口转向东边,跨进醉仙楼。
“小心!”小白一把拽过贺清溪。
贺清溪往后一歪,险些绊倒严罔。
“小心!”严罔扶住贺清溪的胳膊。
贺清溪站稳,一只羊窜出去。
小白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大白。”
“对不起,客官,对不起,里面请,今天的饭菜算我们的。”掌柜的忙不迭跑出来。
贺清溪见状,笑着说,“没事,没事。羊怎么了?”扭头看一眼,伙计抓住绑在羊蹄子上的麻绳猛一拽,羊倒在地上。
“我也不知。昨日还跟生病了似的,蔫蔫的,一天都没吃草。我担心真病了,今日叫伙计把它杀了,它突然就跟疯了一样,谁靠近拿头顶谁。按说它也听不懂人话啊。”掌柜的看一眼还拿头乱撞的羊,使劲摇摇头,“早知道它这样,别说便宜,不要钱我也不买。”
贺清溪:“便宜?”
“是呀。昨天早上一人说他要远行,家里的牲口没人喂,问我要不要,可以给我算便宜点。”掌柜的发现贺清溪的气质不像是寻常百姓,严罔气宇轩昂,小白漂亮娇俏,认为他们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依三位客官之见,这羊是不是真疯了?”
严罔摇了摇头,“我不懂。”
掌柜的把视线转向贺清溪。
贺清溪也摇摇头,“我没养过羊。”
“养?也对,三位看起来都不像是养过羊的人。”掌柜的失笑道,“是我——”
“他俩不懂,我懂。”小白突然开口。
贺清溪转向她,“说话之前先用用脑子。”
“我真养过,很早很早以前。”见贺清溪的老祖宗养过。
贺清溪明白了,“那你说这只羊——怎么还咬人?”慌忙往后退一步。
“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羊。”小白猛然睁大眼,“掌柜,掌柜的,你看那羊,那羊跟你招手?”
醉仙楼的掌柜猛然转过头,“招手?”
拎着羊往里走的伙计不由得停下来。
贺清溪知道小白是叫自己看。小白只看到羊招手,贺清溪离得比她近,还看到羊的眼眶湿了。
“贺掌柜,那只羊不大对劲啊。”严罔移到贺清溪身侧压低声音说。
贺清溪开口道:“伙计,等一下。我虽不曾养过羊,但我有一双能看清世间一切污浊的眼睛。”随即捻决,打开天眼。
贺清溪惊得后退一步。
“怎么了?”小白忙问。
有狐狸精那事在前,贺清溪本以为这次又碰到一小妖精。然而他天眼打开,没看到妖气看到活生生一人,伸出来的爪子变成手,身上的毛变成了灰白色的长袍,如何不震惊。
严罔忍不住开口,“贺掌柜,出什么事了?”
“贺掌柜?”醉仙楼的掌柜看看贺清溪,再想想他刚刚的话,“你是百年小饭馆的贺掌柜?贺掌柜,它,这只羊真有病?”不禁走到跟前。
贺清溪摇摇头,深吸一口气,“这不是羊。”
“那是妖?”百年小饭馆离醉仙楼挺远,然而架不住贺清溪名气大,帮助刑部抓盗贼,礼部侍郎的侄女亲自登门求救。醉仙楼的掌柜这几日无意间就听食客谈论了不下三次,“贺掌柜,他,他是不是羊妖?”
贺清溪抬抬手,稍安勿躁。
掌柜的闭嘴。
“羊放地上。”贺清溪指着伙计。
伙计慌忙把羊放下。羊下意识想起来,怎奈后腿刚才被挣断,站起来扑通一下又趴在地上。
小白呲一声,替羊疼得慌。
贺清溪调动周身灵气,“小白,再借我点。”
“好好。”小白退到他身后。
贺清溪感觉到充裕的灵气入体,随便从身上拿一张符抛向羊的同时,另一只手在宽大的衣袖里捻决,符纸落到羊身上燃烧殆尽,羊消失不见,地上多了一个人,二十七八岁的男人。
众人大骇。
小白浑身一僵,上去抓住贺清溪的胳膊,“掌柜的!”
“不怕!”贺清溪掰开她的手。
众人回过神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醉仙楼的掌柜语无伦次。
严罔转向贺清溪,“贺掌柜,他是人还是妖?”
“我是人!”同样被突如其来的变身惊呆住的男子回过神爬到贺清溪跟前,就一个劲磕头,“谢谢贺掌柜,谢谢贺掌柜……”
贺清溪往后退一步,“别急着谢,先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男子抬起头,“我本是太学学生,从贺掌柜你家用过饭——”
贺清溪忙问:“我家?”
“是的。你做红烧日那日。”
贺清溪:“怪不得我对你没印象。你要是我家熟客,合该知道我家这几日天天做红烧肉。那后来呢?”
“你家饭菜实惠味道美,我那日就吃多了,便跟好友说逛逛再回去。不知不觉逛到东市最东边,发现天色已晚,又离我家甚远,就急忙回家。还没到家就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当时我只觉得脑袋像,像针扎似的一痛,清醒过来就变成了羊。当时我就吓呆住了,待我清醒过来就想跑,那抓住我的人便说,我敢跑就立即杀了我。”男子道,“再然后就把我卖到醉仙楼。”
众人瞠目结舌。
贺清溪微微皱眉,他很早很早以前听说过这种事,不过这等手段都是用在罪大恶极的修仙者身上,极少有人用此对付毫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醉仙楼的掌柜见贺清溪若有所思,“贺掌柜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同刚才落到他身上的符纸一个道理。”贺清溪道,“借用外力把人变成羊,一旦力消失,或者羊被杀死,羊自然就变回人了。”看向男子,“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吗?”
“死都不会忘!”
贺清溪:“这就好。立即把人画出来交给刑部。你既是太学生,想来父辈都是朝廷命官,无需我等陪你一同前往了吧?”
“不用。贺掌柜忙您的去吧。他日必登门重谢。”男子郑重地说。
贺清溪笑道:“谢就免了。要谢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对了,你的腿得赶紧治。”
“我这就去请大夫。”醉仙楼的掌柜忙说,“贺掌柜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