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掌柜撑着桌子坐下,“犯的错不小吧。”
“和昨天差不多。”张魁道。
食客们齐刷刷转向小白,“你是什么妖?”
“问这个做什么?”小白心中一凛,满眼警惕。
冯掌柜:“因为我们从未见过像你这么能作的妖。”
“那是,那是你见得太少。”小白道。
冯掌柜张张嘴,竟发现他无言以对。因为他这辈子就见过两个妖,其中一个是胡娘子,另一个是小白。
小白见状,放下茶壶,哼一声,转身往灶台走去。
“你哼什么?”贺清溪问,“冯掌柜跟你说他要吃什么了吗?”
小白习惯性想点头,忽然发现并没有,又不得不转身回去,“冯掌柜,照旧?”笑的很是谄媚。
冯掌柜的孙子都快有她大了,懒得跟她计较,瞥她一眼就说,“一碗羊肉汤,两个素菜。贺掌柜,你看着做。”
“好的。”贺清溪给他做一盘土豆丝和一碟麻辣豆腐。
土豆丝是酸中带一点辣,酸味开胃,以至于贺清溪刚炒出酸味,其他食客就忍不住咽口水。其中就有极其会过日子,天天都不想来,可是天天都忍不住过来的钱掌柜。
钱掌柜本打算今日就喝羊肉汤吃炊饼,这个酸辣味一出来,钱掌柜忍不住了,“贺掌柜,你怎么天天炒土豆丝?就没有别的菜可做?”
“有啊。明日炒笋。”贺清溪看向他,“我记得你很喜欢吃土豆丝啊?怎么,吃够了?”
“当然不是。是他没打算吃炒菜,而你偏偏炒他最爱的这口,惹得他多花钱了。”冯掌柜笑着说,“我说的对吧?钱掌柜。”
钱掌柜白了他一眼,转向贺清溪,“贺掌柜,给我做个豆腐,小白,给我拿个炊饼。”
贺清溪闻言把土豆丝盛出来,在另一口铁锅里做麻辣豆腐。
钱掌柜喝着羊肉汤,等着豆腐,心里一个劲骂自己多嘴,又多花一笔钱。然而,豆腐端上来,钱掌柜拿着汤匙咬一点放入口中,顿时庆幸自己要的是豆腐,而不是土豆丝。
钱掌柜是城里人,家中无地,没法自己种土豆。他家有小石磨,可以自己做豆腐。黄豆比土豆便宜不说,豆渣还可以煎着吃,于是就问,“贺掌柜,我回家用油炸点辣椒面炒豆腐能炒成你这样吗?”
“没我做的好吃。”贺清溪实话说。
钱掌柜乐了,“不求多好吃,比寡淡的白豆腐好吃就成了。”
“那是可以的。”贺清溪道。
冯掌柜忍不住开口,“再在小贺这儿吃三五个月,明年你自己都能开饭馆。”
“你也没少盯着贺掌柜做菜,你为何不开?”钱掌柜反问。
冯掌柜:“我不是你。”
“你不是我怎知我怎么想的?”
钱掌柜会冲茶泡茶煮茶,开茶馆请一个伙计就成。把茶馆改成饭馆,他得再请个伙计和厨子,有贺清溪在前,还不能把饭菜价定太高,这样一来别说赚钱,不出三月就能把他去年赚的钱赔光。钱掌柜虽然羡慕贺清溪的小饭馆生意好,也从未想过开饭馆,跟贺清溪抢生意。再说了,他也抢不过。
贺清溪也看出这点,上次钱掌柜和陈掌柜闹得不愉快,贺清溪才暗示张魁,多给他盛些羊肉汤。因为跟钱掌柜处好,无需他提醒,钱掌柜都会推荐去他家喝茶的客人来这边用饭。
贺清溪也最不希望看到街坊四邻闹得不愉快,毕竟和气方能生财,“钱掌柜,冯掌柜同你说笑呢。您又不是不了解他,最喜欢看你气得脸红脖子粗,你怎么又中计了?”
“是呀,是呀。”张魁接道,“钱掌柜,这个麻辣豆腐辣不辣?你若是觉得辣,下次主人做的时候,小的提醒他少放点辣椒。”不待钱掌柜开口,又转向冯掌柜,“您呢?”
冯掌柜见人家主仆齐上阵劝和,也不好意思再跟钱掌柜吵吵,“不甚辣。不过正好,太辣我的胃受不了。”
“我就担心你们的胃受不了,所以没敢放太多。”贺清溪说着,听到木块敲打地面声越来越近,抬头看去,“虞公子,你怎么来了?”
虞景明一手抓着门框,一手拄着拐杖跨进来,“来吃饭啊。不欢迎?”
“哪能啊。来者都是客。”张魁跑过去,“我扶你坐下。”
“满了?”
贺清溪下意识说:“是的。”扭头看去,更是惊讶,“严罔?”
“是我。一天不见就不认识了?”严罔笑着调侃他一句,大步进来,“真满了?怎么这么快?你今日几时开的门?”
冯掌柜笑道:“严公子有所不知,小贺的这个饭馆开门不出一炷香就能坐满。你再晚一刻,还是全满,不过是第二波。再过半个时辰就是第三波。除非你一个时辰后再来。”
“那时他就关门了吧?”严罔问。
贺清溪点头,“是的。所以严公子是来吃饭的,还是找我有什么事?”
第29章 惊为天人
严罔家大业大, 府上奴仆成群, 单单厨子就有七八个, 想吃什么菜吃不到啊。哪怕是小饭馆的红烧肉和羊肉汤,他府上的厨子也会做。至于味道如何,不如贺清溪做的也不会太难吃。
严罔素来认为把时间浪费在穿衣吃饭睡觉这些杂事上,就是浪费金钱。所以以往都是家里的厨子做好, 把饭菜送过去。亲自跑几里路用饭,对严罔来说无可能。
今日为何来了?贺清溪什么都不缺,严罔不知该送什么。上午老友去他家看望他的独子, 严罔同其聊起这事, 对方反问严罔, 对于小饭馆来说什么最重要。
严罔认为是厨子, 对方点头称是。随即又问严罔还有呢。严罔思索片刻才想到客人。
百年小饭馆的客人多是这条街上的商户, 东市西边的居民极少过来,在西市做买卖的人几乎没有,除非来东市买东西,又正好赶上小饭馆开门,才会进来垫垫肚子。
严罔想到这一层,就决定亲自过来看看,贺清溪做菜的手艺要是跟他找人的本领一样厉害,明日就在此地宴请住的离东市比较近的友人。
还未曾尝到饭菜, 严罔便说:“吃饭。”
贺清溪惊讶,食客们也露出吃惊的表情。
“先用饭,后谈事。”严罔解释道, “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担心贺清溪不信,“李大人家过些日子要办喜事,打算全用我店里的东西,而他只有下午有空,所以我得亲自过去一趟。”
李大人?贺清溪只知道一个,“兵部尚书?我怎么记得他家长子才十来岁,难道是我记错了?”
“没有。他说的是李靖。”虞景明接道。
严罔循声看去,心中一惊,不禁庆幸他下午真得去李靖府上一趟,虽然约定的时间是申时两刻。
“虞公子也在?”严罔拱手道,“方才拄着拐杖艰难前行的是虞公子?虞公子一个人过来的?”
虞景明看一眼自己的腿,苦笑道,“我也想啊。可惜家父不许。这边人多不好停车,家丁把我送到路口停车去了。”往旁边移一下,“这边有空。”
严罔:“不打扰吧?”
“没事。”虞景明随即就问,“张魁,菜呢?”
张魁笑道:“公子嗜酸喜甜还是吃不得辣?”
“我,都行吧。等等,红烧肉汤多点,肉可以少点。”虞景明看向严罔,“你呢?”
严罔认识冯掌柜,知道他就是对面卖文房四宝的,见他面前的桌子上有肉,有疑似豆腐的东西和土豆丝,“我和冯掌柜一样。”
虞景明:“那就这些。”
“虞公子,小的今日没蒸米饭。”有好多人喜欢用红烧肉汤拌饭,还说汤拌饭比肉好吃,张魁担心他也想尝尝那种吃法,毕竟虞景明以前来过一次,极有可能听其他食客聊过。
虞景明点头,“我知道。对了,再给我留一份,我带走。”
“没了。”
虞景明扭头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是小白,他的另一个恩人,就想起身一见他的拐杖在严罔那边,就撑着桌子坐直,“这么快就卖光了?”
“天暖和没敢做太多。”贺清溪解释,“带回去给令尊尝尝?”
虞景明点头,“我父听程叔提过几次,一直想来,可惜一直不得闲。”
“我家就在这儿,十年八载都不可能搬。最近没空,以后有空再来好了。带回去冷了热一遍肥肉就腻了。”贺清溪说着,就给两人炒土豆丝,随后换锅做麻婆豆腐。
虞景明见贺清溪一个人这么忙,就想说怎么不再请个厨子。小白过去端菜,张魁过去刷锅,灶台前后瞬间挤满,虞景明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再请人小饭馆就得变成大酒肆,否则就得在院里盖间灶房。
小饭馆的特色之一便是没有菜单,食客想吃什么亲自去菜点。灶台移出去,食客看不见菜,让他们拿着菜单点,熟客得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习惯。
倘若厨子多了,菜多了,也就不能像现今一样让大白收钱。因为菜五花八门的它算不过来。
收钱的由大白换成张魁或张惠,熟客也不乐意。再说了,贺清溪也不差钱,没必要把自己累得直不起腰。
“虞公子看什么呢?”小白把红烧肉送过去,虞景明还呆呆的,小白伸手在他眼前挥两下,“看上我家掌柜的了?”
“咳咳,咳咳……”虞景明慌忙别过脸。
贺清溪皱眉,“小白!”
“开玩笑,开玩笑,瞧你激动的。”小白拍怕他的背,就向贺清溪跑去,“掌柜的,叫我干啥?”明知故问。
张魁:“揍你!”
小白瞥他一眼,“没问你,刷你的锅!”端着两个炊饼移向严罔和虞景明,“你俩一人一个。”
虞景明喝口水,“小白姑娘——”
“最后一次。”小白开口道,“不过我真不是故意的。因为想嫁给我们家掌柜的人太多了。我才来半个月有没有?就帮他打发不下三个。”
虞景明惊呼道:“三个?”
严罔也露出同样吃惊的表情。
小白端着两碗羊肉汤飘过来,“是的。我没骗你,第一个是周桂香。”
两人相视一眼,那不是贺清溪的前妻吗?听说张魁和张惠把休书送过去,周家人非但没闹,都高兴的想放鞭炮,怎么可能是她啊。
“就是她。她以前嫌弃掌柜的是病西施。得知掌柜的病好都惊呆了。要不是我嘴快把她想说话的话堵回去,她能赖在这儿不走。”小白道。
冯掌柜点点头,放下筷子,“是的。那个周桂香以前就嫌贺掌柜身体不好。”
“除了她还有谁?”虞景明问出口,不禁看一眼贺清溪。
贺清溪感觉到了,失笑道,“别听她胡说。”
“我才没有。还有那个什么杨文静,就是礼部侍郎的侄女。”小白道,“她看我家掌柜的那个眼神,我该怎么形容呢。对了,惊为天人——”
“咳!”严罔连忙捂嘴,“天人?!”
小白点头,“是呀。我家掌柜的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不是天人是什么?”
这个回答严罔无法反驳。
“你家掌柜的是天人,你是什么?”虞景明好奇地问。
小白:“天人的,掌柜的,我是你什么人啊?”转向贺清溪。
“把菜端过去。”贺清溪指着灶台上的菜,“快点!”
小白飘过去,“这么凶做什么啊。不想说可以不说。严公子,虞公子,你们漫用。咱们回头聊啊。”飘去后院,她看着仨孩子,换张惠回来跑堂。
小白并不是嫌累想偷懒,她担心一不小心没管住自己,又说一大堆不中听的惹怒贺清溪,又罚她只准干活不准吃饭。
严罔和虞景明不知内情,见小白换成张惠还问,“小白生气了?”
“怕贺掌柜揍她。”冯掌柜解释道。
虞景明惊讶道,“你还打她?”
“我没打过她。她再嘚啵个没完,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揍她。”贺清溪见他的表情很震惊,很不可思议,“别看她十六岁了,其实在她们妖怪界,她还是个孩子。”
冯掌柜明白了,“难怪她有时候跟个孩子似的。我记得有次还跟小猫抢肉吃,是她吧?”
“不是她是谁。小猫要荷包装东西,她也要,还挑个最花最喜庆的。”幸亏小猫懂事,否则分荷包的时候,她和小猫非打起来不可。
冯掌柜:“那她是不是一直这样?”
“长相还是性格?以前没人教导,如今留在我家,可能会变稳重些。但长相么,你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贺清溪半真半假道。
冯掌柜心生羡慕,随即一想几十年都一个模样又觉得瘆得慌,“那你可得多费心。你——”
“贺掌柜!”
冯掌柜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谁呀,这么没眼色,没看到他正和贺掌柜说话。
碗往里推一下,冯掌柜转过身,“张明赵伟?”
“我俩吃过饭了。”赵伟看似回答冯掌柜,实则是解释给贺清溪听,“贺掌柜,你们家那个小白呢?”
贺清溪见两人风尘仆仆的,眼神下移发现脚上还沾着湿泥,而这几日又没下雨,瞬间猜到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叫小白随你们去刑部一趟?”
“不是。咦,虞公子也在?”张明眼角余光看到坐在东北角的人,“您在这边正好,省得我们兄弟二人再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