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觉:“你们没戴……没戴那个?”
“我就是不知道啊。”
江瑞枝抓了抓头发:“我要想的起来就没这么紧张了。我还不是安全期,操。”
裴芷给她顺了会背,说:“先做检查吧。”
医院下午人比上午少很多,很快就到江瑞枝的号。
裴芷在外边等着,开始翻查凌乱一下午后的未读消息。
谢行给她发过几条。
第一条9点左右:【醒了】
9点半:【想你】
刚过10点:【酒吧就那么好玩,现在还没起……】
十一点:【今天要去学校。有裴老师的课】
下午一点:【骗子。说不会不理我的。】
一点半:【姐姐,我想给你打电话】
她扫了一眼时间,距离他最后一条消息过去已经半小时了。
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不是故意没回,他的电话就过来了。
一接通,就是没什么情绪的语气。
他一字一顿说:“我看见你显示正在输入了。”
裴芷愕然:“你一直盯着聊天框呢?”
“嗯。”他淡淡嘲讽:“专门逮那种看消息不回的负心人。”
“我刚看到。”她无奈。
“哦,反正我排名总在工作后边。”他抱怨完语气一转,“你在哪儿。有点吵。”
“在医院。”
“医院?”他声音陡然拔高,“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不是我。我陪江瑞枝做个常规体检。”裴芷三言两语带过,转过话题:“你呢,不是今天说去学校的吗?不上老裴的课啦?”
“还说呢。裴老师和你一样。鸽王没来。”
裴芷笑:“我怎么就鸽王了。”
“你昨晚去酒吧前答应的好好的,有空就见面。人一走,能回消息就不错了。”
小朋友今天怨气很足。
裴芷低声哄了几句,终于捋顺他一头躁毛。
说着说着就情不自禁踱到了医院走廊尽头。楼梯口人来人往,有点吵。正打算转身往回,身后突然有人叫住她。
“哎?你妈通知你了,来那么快?”
裴芷一回头,见着该在陵城电影学院上课的老裴。
她偏头说了两句急急挂断电话,莫名其妙:“啊?通知我什么?”
“你妈被车蹭了一下你没知道?”裴忠南往她身后看,“那你怎么在这儿?这层是……”
裴芷一下抓到重点:“刚您说我妈怎么了?”
“我也正去着呢,走走,赶紧的一起上去。”
楼上是住院层。
裴芷给江瑞枝发了短信,心急火燎地跟裴忠南去楼上。
他步子迈得很大,心里估计也很着急。
老裴从业那么多年,缓解心理压力最擅长的办法就是嘴里的絮叨不停。一直到找到病房,才急刹车停止。
是间带起居室的单人病房。
一路上来跑的飞快,看到陈燕如单腿挑着石膏慢条斯理给自己剥橘子时,裴芷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算落定。
她舒了口气,坐在床边接过剥橘子的活儿,问:“怎么被撞了?您也太不小心了吧。”
陈燕如翻了个白眼:“那不得问他们电视台的车。”
病房里三人是曾经的一家三口。
气氛有些古怪。
裴芷本来也想,怎么陈燕如被车蹭了,最早来的不是严叔叔而是老裴。她一说就明白了,就那么巧,电视台的人谁不认识裴老师的前妻。自然而然就通知了裴忠南。
裴忠南屡屡被呛得吹胡子瞪眼,但又不敢发作。陈燕如阴阳怪气水平比谢行还高一招。
两人你来我往气氛尴尬,裴芷只好在中间打圆场。
一直圆到严叔叔出现,她明显看到老裴有一瞬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那会儿不明白唐嘉年惆怅什么,这会儿却很明白裴忠南的心情。
趁着出去打热水的工夫,她问裴忠南:“爸,后悔离婚吗。”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裴忠南气得咋舌,“你妈那个损人的样子,我一天都受不了。”
“受不了不也受了这么多年?再说,不是我妈提的么。”
“哦。那她也受不了我。”
裴芷叹气:“她受不了是因为您那时候工作太忙没时间顾家。后来……您不也退二线了么。”
“退二线也不是为她。”
“行吧。”
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多说无益。
裴芷耸了耸肩:“你俩要是有一个能压着脾气好好交流的,哪儿就至于。”
她走两步又回头:“您要是还爱我妈,现在也黄了。人家有严叔叔。”
所以喜欢啊爱这些东西,不表达出来一点用都没有。
陈燕如离了婚还能找到严叔叔这样顾家又体贴的。她到底是爱还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谁都不知道。
裴芷提着热水壶走了两步,忽然就想,怎么说别人一套又一套。放自己身上……
她仔细回想一遍,好像也没正儿八经和谢行说过自己的想法。
她摸出手机,想说点儿什么。
盯着对方的名字半天,直到屏幕变黑,倒映出自己发蔫儿的神情也没想好到底要说什么。
收起手机,想,晚点当面说好了。
***
严叔叔来了以后,裴忠南走得最快。
裴芷又陪了一会儿,直到江瑞枝说她那好了,她也告别下楼。
与江瑞枝碰到一处,问了问情况。两人像办完大事似的溜达着走出门诊大楼。
裴芷还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吃过晚饭再回,一扭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江瑞枝顺着她目光往外看,也愣在原地。
几秒后,卷了卷衣袖,对她说:“靠,心机男啊。干吗来的?”
上回去派出所捞谢行就没看见徐北。
但听说伤得挺严重的,这会儿再看,已经没什么异样。站在夕阳余晖下,依旧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
见到她,惊愕一秒,随即露出柔和笑意。
裴芷现在知道那么多,再对上他的温润,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想装作没看见,徐北倒是无所谓似的径直过来,停在她面前,说:“听说师母受伤了,我来看看。”
要不是人设在她心里早就崩塌一地,估计这时裴芷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做事总是那样面面俱到。
也不怪江瑞枝一直站他,这样成熟有礼,八面玲珑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人很少有人会抗拒。
裴芷捏了捏江瑞枝手心,示意她没必要在公开场合闹得太难看。
江瑞枝朝她点头:“我去把车开出来。”
裴芷把病房号报给他,没想多停留,也准备往外走。
刚走两步,听到徐北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而后放慢语调,问:“有时间吗?谈谈。”
“我还有点急事要——”
他笑着打断:“你和谢行的事。”
“……”
门诊大楼靠边有一排自动贩卖机。
徐北买了两杯热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她。不加奶不加糖,是她习惯的味道。
周围人来人往,他喝了一口,淡声道:“有段时间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裴芷蹙眉:“挺好的。”
“挺好就好。”
她摸不透徐北的套路,转了一圈咖啡杯,才道:“你想说什么,不如直接点。我真的还有事。”
“你还是那么直接。”他笑,“喜欢不喜欢都表现在脸上了。人真的很难改变自己。”
徐北晃着杯子,突然急转:“所以你觉得谢行短短两年,能改掉之前那些毛病么。控制欲……偏执……暴躁……这些都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改不了的,存在基因里的东西。”
“他改了。”裴芷道。
“是吗。”徐北一点不惊讶,笑:“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被他伪装的假象欺骗了么。最开始的时候,你知道他会变成后来那样吗。”
坚定。
裴芷坚定。
只听自己的。
她反复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反问:“那你呢。你不也是伪装的假象。我实在没敢想,你会为我和他之间制造猜疑,背地里做那么多事。”
徐北突然把纸杯放到一边,压身凑近了看她,认真道:“我是为了勾出他心里的魔鬼。如果他没鬼,也不用怕吧。”
裴芷不喜欢这样的距离,往后拉开一步,把眉头拧得更紧:“我不需要别人帮我试探。”
从谈话开始,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徐北直起身,笑了:“行。我只是提醒你,怕万一复合,他再伤害你。江瑞枝说,你那会儿,身上都是——”
他没往下说。
江瑞枝当时还站徐北,描述起来添油加醋夸大事实也不是没有过。
裴芷哦了一声,没什么表情:“他不会的。”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十九岁浑身上下长满刺和锐意的少年。
他可以躁动,可以莽撞,可以无畏无惧。
但他是光明磊落的,爱恨分明的。
他带着满满的少年气,好像永远不会被世界磨平棱角似的,勇往直前。
他就算伤害自己也不愿意让她有一点点受伤。那天晚上的事,足足困扰着、折磨着、撕扯着他两年。
虽然抱歉姗姗来迟,但她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她一向爱着的就是这样敢作敢当,直白骄傲的少年。
徐北不会知道她在短短一瞬想那么多。
只挑了下唇角:“你真这么想么。还是,其实有一点点认同我说的话。”
认识那么久。
他知道裴芷是个很容易接受别人心理暗示的人。有的时候一句话或许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但那颗种子深埋在土壤里,终有一天会因为零零碎碎的小事生根发芽。骤然成长成参天大树,让人猝不及防。
徐北看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皱眉,觉得心情好久没有如此舒畅了。
他想再说点儿什么。他喜欢她,很真心实意。也讨厌谢行那样骨子里就骄傲的人,讨厌得更真心实意。
他一直看着她在挣扎。
突然抬手摸了摸她手里的纸杯:“凉了吗?换一杯吧。”
裴芷猛地缩手,回过神,直勾勾盯着他看。
看到他依旧挂着无害的笑容,凑过来低声说:“看后面。”
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
裴芷就大概知道谁出现在了身后。
她机械地扭头,看见谢行从门诊大厅的台阶上跑过来,目光往这片儿扫的时候,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他站在几步开外,没再靠近。
只是隔着这么点距离沉默着看她,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裴芷脑子里有一瞬空白,空白过后强迫自己回过头,忽得抬手。
一杯还带着热意的咖啡泼墨似的浇在徐北笔挺的衬衣上。
空气中刹时咖啡香肆意,与医院的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
徐北没有躲,只是下意识皱眉,第一反应不是看衣服,而是看着她。
“我说他不会就是不会。”
裴芷憋着火,一字一顿告诫他,“你没必要挑拨离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离6k差了两百字,但就是二合一!不服打到你们服!
顺便谢谢姐妹们给唐甜甜的破-处雷,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他是被那什么的了……惨,真的惨
☆、恶犬
医院门诊大厅人来人往, 裴芷泼咖啡的动作一出现, 周围就有人惊呼着驻足围观。
谢行站在几步开外观摩了全过程。
他从看到徐北的那瞬起, 一直压着脾气。恶心他虚伪的笑, 恶心他从中作梗,恶心他靠近裴芷。
拇指依次从食指指节按压过去,发出一声接一声咔咔脆响。
如果不是那杯咖啡泼出去, 他很有可能下一秒就直接上手把徐北抡在墙上。
空气中弥散开咖啡的苦涩香气。
世界是躁动的, 他的心却突然沉静下来。
在他眼里, 旁人再怎么指指点点他都可以不在乎,他只在乎裴芷的态度。
那杯咖啡,就像一个明确的讯号。
告诉他,他们是同仇敌忾的。
只要她还偏向着他, 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徐北穿惯了白衬衣, 虽然外面套一件深灰色外套,咖啡还是像精准计算过似的, 角度刁钻一滴不漏从敞开处往里, 把衬衣前胸一片泼得淋漓尽致。
登时狼狈。
他看着污渍一圈圈渗透, 渲染开更浅的纹路, 拢了下眉:“真是坚定。”
“我不需要别人替我做决定。”
裴芷慢慢吐了口气, 仿佛要把压在心头的郁结排解出来,对他道:“要不是因为老裴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该从头淋到脚的。”
她说的是,看在老裴的面子上。
只是因为裴忠南,却洗刷了他们之间认识这几年的交情。仿佛不曾相识, 从此往后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陌生人。
之前说过的每一句都没有这句伤人。
不等他再有别的反应,裴芷沉着脾气利落转身,路过谢行时,伸手捏了捏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