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看刘宜安那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就越是烦躁,忽然给自己带来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便看着糕糕说道:“刘姑娘,您这个座位听曲子最好,我们公主想坐,麻烦您让一让。”
四周这么多位置,糕糕所坐的地方也并非是最好的,公主这般不过就是刁难,想彰显自己的位置罢了。
若是刘宜安在明知自己做的荷包被扔到了泥坑里之后,还甘愿让位置,那便说明,刘宜安是个没骨气的,往后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
那宫女的话说完,不少人都在看着糕糕,而糕糕则是轻轻抬头笑道:“公主殿下,并非是我不想让,实在是这个位置的椅子坐着不是很舒服,您若是坐了,会难受的、不如坐在前面那个最好的位置上。”
谁知道公主冷笑:“本公主想坐便坐,你起不起来?”
糕糕见她坚持,便起来了:“那您请。”
那椅子的确是有问题的,原本糕糕想等一会找着合适的机会让人给换一把,却没料到公主有这个要求。
平安公主认为糕糕肯定是故意的,见糕糕让位置了,赶紧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去,可没有想到,那椅子真的有问题,她坐下去的瞬间,椅子腿竟然断了!
众目睽睽之下,平安公主摔得哭了起来,气愤地指着糕糕喊道:“来人!给我掌嘴!这个刘宜安蓄意陷害本宫!”
糕糕出言辩解:“方才我提醒过,这椅子有问题,您非要坐,难不成也是我的错吗?”
平安公主怒不可遏:“还敢狡辩!给我狠狠地打这个贱婢!”
立即上来几名宫女,抓住糕糕就要打,其他人完全不敢说话,倒是娇娇出来了:“公主殿下,刘小姐绝非有意,还请您息怒!今日是长公主生辰宴会,莫要闹得失了风度呀!”
平安公主恶狠狠地走过去在方才那荷包上踩了一脚,骂道:“就算是长公主知道,也会赞同我在此教训这种贱婢的,你们怎么还不打?在等什么?”
其实,那些宫女还真的下不去手,平安公主并非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只是皇上比较宠爱平安公主罢了,刘宜安是辅政大臣刘大人的女儿,唯一的亲女儿,一向宠得不得了,若是今日受了委屈,难道皇上太后不会为了社稷大事处罚公主么?
公主见没人敢动手打刘宜安,干脆自己走过去要冲着糕糕的脸扇过去,可她的胳膊刚挥下去,就被人直接抓住了。
“住手!”
一道清越的男子声音传来,接着,是一位穿着明黄色衣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他面色严肃,皱着眉头,但毫不掩盖那逼人的风华,无论是面容还是气质,都让人瞬间有了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谁也不敢说话了,这人一身明黄色绣龙纹的衣衫,谁还看不出来这是皇上?
瞬间,地上乌压压跪了一群人,糕糕倒是没有仔细去看皇上,她看到了跟在皇上身后的肖正言。
肖正言看她一眼再看看地上那荷包,心里突突一跳,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
糕糕轻轻一笑,那些宫女早已放开了她,而皇上则是当着众人,俯身捡起来那脏污不堪的荷包。
平安公主赶紧哭诉:“皇兄!这刘宜安出言不逊,目中无人,欺负我!”
皇上冷淡地看着她:“朕待你太好了,所以才让你四处丢皇家的颜面。平安,跟刘姑娘道歉。”
平安公主睁大眼睛:“我不道歉!”
“那便禁足一年。若是你道歉了,禁足一个月即可。”
平安公主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了,咬咬牙,勉强对着刘宜安道歉,可那刘宜安竟然一声不吭,她红着眼差点再次爆发。
皇上看着那脏了的荷包,摇摇头:“原本是很漂亮的东西被糟蹋成了这样,可惜了。刘姑娘,朕记得宫中有那种特别好的丝绸以及丝线,你若是喜欢,朕便着人给你送一些。”
糕糕低垂着眼:“多谢皇上。”
若是以前,她会拒绝,可是此时,想到那荷包被糟蹋成那样,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拒绝了。
皇上身后的肖正言,眸子里的神色一寸一寸暗下去,最终,在心里自嘲一笑。
宴会结束,胡莺莺与一众夫人告别,糕糕随着她上了马车,胡莺莺今日推拒不得,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昏昏沉沉的,脸颊微红,低声说道:“你爹爹若是知道我喝了酒,想必又要说我。”
糕糕瞧着自己的娘有些懊悔的样子,想起来爹娘之间的感情,真是羡慕。
“娘,您年轻的时候,又遇到过不对的人么?”
胡莺莺此时带着醉意,笑:“你怎的问起这个话呀?娘想想哦。”
她想了好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姓崔的了。
“娘年轻的时候,曾经是许过人家的,那是个姓崔的小子,后来,娘莫名其妙变胖了,他便背着我跟旁人好了,我去河边洗衣裳,恰好遇见了他们搂抱在一起。”
这让糕糕听起来就很愤怒:“他怎么这样!娘,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来退亲了,你爹来提前,我嫁给你爹了。”
糕糕这才松了口气:“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他现下如何了?”
想到崔广志一家的遭遇,胡莺莺倒是没多大波澜了,都是些前尘旧事,她早已不在乎了,现在想想,竟然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那些人死的死,没的没,具体如何了,我也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啊,如今我与你爹在一起,你爹待我好,其他的人,去想他做什么?”
糕糕握住她手:“娘,我真羡慕您,爹爹是真的喜欢您的。”
这话可不是无缘无故的,胡莺莺柔声问道:“糕糕,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肖正言欺负你了吗?”
糕糕原本还能忍住,此时嗓子一硬,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第142章
她轻声啜泣,胡莺莺心疼地摸摸她脑袋,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张氏也是这般疼爱自己的,心里又软和几分。
“那个肖正言,当初爹娘只觉得你们二人都喜欢彼此,他为人瞧着也不错。但这世上,永恒不变的东西太少了,若是什么东西有了变故,人也要灵活一些,不可以执着于一些不值得的东西。做人啊,以快乐为本。“
糕糕抬起头,原本山泉一般清澈的眸子,此时微微泛红:“娘,糕糕都知道的。此事,就罢了。”
她轻轻“罢了”两个字,却是直接否认了那段情感。
胡莺莺也没再细问,点头道:“那便如此好了。”
糕糕决议如此,刘二成倒是觉得可以再想想,毕竟这些都是小事,胡莺莺低声把宫中所见一说,刘二成便无话可说了,眉宇之间也有愠色。
“正言竟如此不知道轻重?平安公主是得宠,但这般行径,皇上也不至于向着她,他一个男子汉不在外头做事,进宫陪着公主踢毽子,还要贬低一番糕糕?”
胡莺莺也叹气:“太后蓄意让你我知道这些,也不能全怪太后,若是肖正言没有这样的心思,糕糕也不会伤心。只怪我眼瞎,当初还鼎力支持!”
她现在想想,也恨自己想得太过简单,认为肖正言也是同自己相公一样,是个好男人。
怪道人人都说,这世上刘二成不可多得,再也没有第二个。
想必平时的她也是被刘二成给宠得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了。
刘二成见了肖正言一次,只说糕糕心情不好,不愿意再见他,至于这桩亲事,就作罢了。
听了这个话,肖正言嘴唇都有些哆嗦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刘伯父!正言先前软弱了些,让糕糕误会了,可正言心里头都是她,您是知道的!糕糕如今不肯见我,我满肚子的话想跟她说,没了她,我活不下去!”
刘二成神色淡淡的:“肖正言,刘家待你不薄,但我刘家所需要的并非是你表忠心的话,平安公主若是可怕,将来还有更加凶险的洪水猛兽,你承担了现下这一点东西,往后还要怎么办?糕糕难不成要因为你受那无尽的委屈么?”
肖正言后悔至极,他承认,自己那一刹那的犹豫不只是因为想保护糕糕,也有想通过平安公主得更多利益的想法。
这世上谋求权利财富的法子很多,他如何不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只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会跟平安公主有什么,便去做了。
从刘府离开,肖正言低垂着眼坐在马车里。
他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失去父母的场景,痛彻心扉,时隔这么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那滋味于今日卷土重来。
马车行到肖正言住的地方,他如今也有了自己的院子,本身就是是很聪明的人,拿了刘家私下馈赠他的钱财,转手就赚了许多银钱,置办了宅院,倒是像个家的样子了。
可是这个家空空的,没有一丝生气。
肖正言站在门口,消瘦的身子立在那,好一会没有进去,随从问道:“公子,您不进去吗?”
他这才回过神来:“你说,我对刘宜安不好么?”
那随从想了想,答道:“公子待刘姑娘极好,处处体贴,那一回刘姑娘耍小性子,公子冒着被人笑话的风险在刘府大门口等了好几日,这事儿谁不知道呢。”
肖正言自嘲地一笑:“可惜,她都忘了。她只记得平安公主如何欺负她,但她却从来不知道我在外头多么艰难。刘家说是不在意我的出身和门第,可我自己能不在意吗?我若是身无分文,如何娶她?娶了回来如何养她?刘大人说是锻炼我,要我自己个儿谋求后路,对我甚少提点帮扶,想来,也是存了私心。”
随从赶紧安慰他:“但公子靠着自己,如今也在京城站稳脚跟了,容小的说句不好听的,中意公子的人那么多,您也不是非刘姑娘不可啊。”
是啊,不说旁的,就说那个平安公主,都对他有意。
肖正言心中堵着一口气,随从却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是心里真的喜欢那刘姑娘,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公子,那这回……咱们还要想法子去哄刘姑娘开心么?”
“不必,我心如何,她是知道的,京城遍地是男人,她若是另找,绝对没有人会比我对她好。上至皇帝,下至走卒,谁人不是三妻四妾?可我心中只有她一个人,总是要我低头,那还成什么样子?这一回,我不会再低头、”
他想起来好几次糕糕靠在他怀里低低哭泣的样子,她也是真的喜欢他的,这样的小事,至于毁了亲事么?
连着一个月,糕糕未曾出门过,胡莺莺担心她别把这事儿憋在心里弄坏了身子,特意着人去请了娇娇来家里住上几日,陪着糕糕。
另外,家里还请了会皮影戏的匠人,演给他们看。
糕糕倒是还好,看着没什么,只是偶尔晚上会黯然伤神哭上两回。
皇上派人送来了不少丝绸与丝线,她闲着没事便绣花,倒是做了好几只新的荷包,给爹与两个弟弟一人两只,另外还给舅舅送了一只,高兴得胡来亲手给糕糕扎了一只风筝。
这风筝是一只非常大的蝴蝶,五颜六色的很是漂亮,糕糕喜欢极了,豆哥儿也喜欢,特意趁着景瑜从宫中出来那日,约着一起去郊外空地放风筝。
胡莺莺担心三个孩子,也带了丫鬟跟过去了。
家里原本存的也有好几只风筝,干脆都拿来了,五颜六色的风筝十数只全部放出去飞到天上,倒是好看的紧。
糕糕原本强忍着的抑郁一下子消散了,她跑的欢快,抓着风筝的线,笑容如铃铛一般。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风筝线一下子断了,风筝一下子飞得越来越远,最后成了个黑点,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几个人目瞪口呆,小厮丫鬟都急坏了:“小姐!都怪小的不好,没有看住了!您责罚小的!”
糕糕原本还很失落,见他们都这般,噗嗤笑出来:“是我自己没有拉紧,你们急什么呢?”
她说完,自顾自说道:“断了线的风筝,不如放手。”
多日来心里那股子气,彻彻底底地不见了。
胡莺莺见那风筝不见了,也是可惜的很,安慰几个孩子:“你们舅舅素日里也闲得很,明儿再让他给做一个,他做这个可在行了。”
胡来知道了之后,赶紧又再做了一个,但人手毕竟不是机器,何况胡来这人粗鲁,对于颜色搭配上都是胡乱弄的,这回的风筝也是五颜六色的,但跟上一个比,丑了许多。
糕糕面上感谢了舅舅一番,心底还是遗憾,那风筝丢了真的可惜,毕竟是舅舅的心血。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是个好日子,宫里赏赐下来许多酥梨,月饼,柿子,往年因为刘二成的原因,宫中赏下来的都是好东西,但今年更是格外不同。
除了吃食玩物,另外还有不少年轻女孩儿爱的布料,瞧着那纹样与花色,竟然与妃子们穿的别无二致。
胡莺莺心里突突地跳,晚上就跟刘二成商议起来。
“先前只说不与肖正言结亲了,但也绝对不能让糕糕嫁给皇帝呀,皇上的三宫六院,又岂是糕糕能斗得过的?”
刘二成沉默了下,忽然说道;“皇上如今只有两位妃子,但听闻从未临幸过。”
胡莺莺叹气:“他不是还小?也许不急着这事儿,纵使如今不临幸,往后可说不准了,何况若是糕糕嫁给了他,位份也不知道如何,实在是堪忧。咱们不如看着再给糕糕择一门亲事?”
刘二成靠在枕上,把她楼到怀里:“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事实就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并不多,或者说只有我们一例,对于大多人来说,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爱一个人,并且长久地只爱一个人,是一件可能性非常小的事情。”
这话是事实,别说是现在,就说几千年后,男男女女之间,有几个能忠贞不二的?
想到自己跟刘二成经历了那么多竟然还在一起,胡莺莺也有些唏嘘。
“不管如何,我们做爹娘的,还是要尽力安排好她的亲事,否则她过的不好,咱们也担心。”
“这个是自然,我也在琢磨着呢,若是有好的,定然会与你说的。”
他两个说着,刘二成忽然就抱住了她:“你前几日身上疼,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胡莺莺原本以为他是要给自己捏捏,却没想到刘二成掐住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