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打扮好,穿戴隆重,一路到了宫中,看着熟悉又清冷的宫墙,一路上恭敬的太监宫女,她感叹着帝王之家当真无情。
那日先皇驾崩,宫中大乱死伤无数,其他人不说,就说后妃皇子们就去了不少,这些人走后,皇宫自然又进新人,渐渐的,谁还记得那些亡魂呢?
五月初,四处都是花香,天上湛蓝一片,琉璃瓦,白玉砖,高贵典雅,景色美得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可惜生命就是这般脆弱,再好的繁华,一不小心就烟消云散了。
胡莺莺随着宫女到了太后的宫殿中,到了才知道太后今儿不大舒服,但听说胡莺莺来了,还是让她进去了。
太后的殿内装修古朴,处处都是稀有的古董摆件,宫女手里抱着一只波斯猫,通体雪白,眼珠子跟宝石一样漂亮。
还没走进去,胡莺莺就听见了太后的咳嗽声,等进去一看,她吓了一跳。
等给太后行了礼,太后笑吟吟的:“你难得来看哀家,赶紧坐下了,好好说说话。”
胡莺莺没想到太后比上一次见面老了许多,其实太后年纪也就比胡莺莺大了四岁,但眼角处竟然好几根细纹。
她轻声说道:“妾身知道太后忙,素日也不敢轻易打扰,还望太后赎罪。”
太后咳嗽几声,笑道:“哀家也知道你也在忙,听闻你前段时间还回了你们的老家,当真是孝顺。”
胡莺莺笑:“妾身的公爹遗愿便是回去老家,辛苦一趟也是应该的。太后,您身子可是不舒坦?太医有来瞧过了?”
太后摆摆手:“都是老毛病,说到底呀,是累的!你也有三个孩子,应当比哀家清楚养儿不易。何况,哀家养的是皇家的孩子,要操的心更多,唉,没办法呀,还好刘大人能干,帮着分忧不少。”
她绝口不提另外一位辅政大臣,想必是对那人有了忌惮。
胡莺莺知道,太后是辛苦,为了天下,朝政,她的皇帝儿子,日日操劳。
这份辛苦寻常人都受不得,不知道是打败了多少男人女人,踩着多少人得骨头才能有资格得到这样的辛苦。
胡莺莺叹息:“天下百姓们也都知道,太后的不容易咱们都看在眼里,我素日里出去,总见着人在感恩您。寺庙里不少人在给太后娘娘祈福,只愿你身体安康,万事顺心。我家那个大姑娘昨儿还说,等她嫁了人,一定要教自己的后代也铭记当今太后与皇上的恩德。”
这话让太后微微抬眼看了胡莺莺一下,但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她旁边的丫鬟赶紧奉上一盏茶,又有人开始给她捶腿捏肩。
胡莺莺知道这位太后其实心狠手辣,所以才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让自己的儿子成了新皇。
她刚刚的话就是刻意提起来糕糕,若是太后感兴趣,必然会问起来。
若是太后不感兴趣,那便罢了。
可看看太后的反应,不只是感兴趣那么简单了。
她心中也忐忑起来,还好,太后过了一会慢悠悠开口了:“刘夫人教得好,孩子们自然也贴心懂事,不知道你膝下的大姑娘今年几岁了?我倒是听闻她生的天姿迤逦,又极其聪慧,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儿呢。”
胡莺莺掩唇一笑:“太后娘娘您过誉了,她也是个调皮的,尤其是定了亲事之后,总觉得自己是大姑娘了,唉,难以管教。”
太后挑眉:“哦?定了亲事了?定的是哪家的公子呢”
“定的是前年的进士肖正言,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但是人还不错,很稳妥。”
太后放下茶盏,眼神波澜不惊:“女孩儿家的亲事是得好好把关,哀家当年就是差点嫁给了一个不着调儿的小子,起初也是看中他稳妥,可没曾想后来还是失望了,还好,哀家进宫了,得了先皇的宠爱。如今也算圆满。”
她笑吟吟地看着胡莺莺,却让胡莺莺觉得仿佛有石头压在自己身上。
虽说刘二成如今地位显赫,但如是太后一个不高兴,自己也会下场凄惨的。
她斟酌了下笑道:“太后娘娘福运与旁人不同,生来富贵,自有上天保佑。我们寻常人哪里能敢跟您比呢?”
太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富贵自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靠得住。皇家也并非像旁人想的那般难以生存,皇帝品行端正,难不成还比不上外头那些人么?刘夫人聪慧,自然不需哀家提点太过了。”
胡莺莺笑:“多谢太后娘娘提点,妾身回去之后必定教导我那大姑娘,成亲之后好好做□□子,这样往后也自有福报。”
见胡莺莺似乎把那亲事看的很正,太后也不恼,起身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也不能只在屋子里闷着,不如出去走走,御花园这几日风景很不错。”
太后这样说,胡莺莺便起身陪着。
御花园这会儿确实花草尤其地多,争奇斗艳,看的人眼花缭乱,蝴蝶也到处纷飞,真不愧是皇家的后花园。
太后一边走一边说话。
“莫要说你、哀家也好些日子没来这里了,风景是好,只是新皇年幼,身边也没几个人,后宫单薄,宫里也不热闹。”
提起这事儿,胡莺莺完全不敢对答,只能含糊说上一句,生怕太后又起心思把糕糕与后妃联系在一起她想,方才自己说的应该也很明白,糕糕已经有了亲事,是不能再进宫的了。
两人在宫女的陪伴下走了好一会,太后乏了,便要在亭子里歇息一会,胡莺莺看着太后的神色,原本以为太后应该不会再打糕糕的主意,可没有想到太后冷不丁地用指甲敲了敲桌面。
“哀家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糊涂的很。”
胡莺莺一愣,闭紧嘴巴没有说话。
太后摇摇头:“那个肖正言,就值得你们这般看重?呵呵,你们哪,还是奸人见的少了,这般相信他,竟这么地就把大姑娘许给他了。”
胡莺莺赶紧说道:“太后娘娘,肖正言这孩子的确不错。”
她觉得就自己看到的东西来看,肖正言真的是个好孩子了。
太后伸出手指朝远方指了指说道:“看看。”
胡莺莺也看过去,就见到远处一个衣着鲜亮的女孩儿,正在玩踢毽子,而肖正言则是站在旁边,看不清楚表情。
“要过去看看嘛?”
胡莺莺没说话,太后笑笑,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走。”
这会儿平安公主正在欢快地踢毽子,她是皇上的亲妹妹,很是得宠,一边踢毽子一边问肖正言:“本宫踢得好吗?”
肖正言面无表情,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公主踢得很好。”
公主有些不高兴,踢开毽子,走过去问:“本宫生的美吗?”
肖正言不看她,恭敬地说道:“公主自然是国色天香。”
公主依旧不开心:“你不实诚!本宫跟刘宜安比起来谁更美?”
肖正言没说话,平安公主很是气愤:“你若是不答话,本宫便去欺负她!”
这下,肖正言才抬头说道:“自然是公主最美。”
胡莺莺听到这,忍不住有些挂不住,这肖正言也真是乱来!
他好好的朝廷命官,竟在此陪公主踢毽子,还顺带贬低一下自己的未婚妻!
若是糕糕知道了该多伤心?
但是当着太后,胡莺莺也不能说什么,太后倒是直说了:“平安公主骄纵,她生母是先帝的宠妃,本宫也不好太过苛责,只是,你应当知道你家大姑娘的性子。那一日大姑娘进宫来看景瑜,遇见了皇上,皇上便问她,是这肖正言好还是皇上好呢?大姑娘想也没想便答了,是肖正言好。皇上当时气的要罚她,最后也没忍心。你说说看、若是肖正言坚持说自己的未婚妻更好,公主又能拿他如何?”
顶多,是去皇上那里告御状,给他增加点麻烦。
胡莺莺沉默了:“太后娘娘,妾身明白了。
太后笑吟吟:“你家大姑娘实在讨人喜欢,皇上必然不会薄待她,当然,哀家并非是只单单处于社稷的考虑,哀家也是处于看重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回去的路上,胡莺莺想到肖正言屈服于公主的言行之下,就觉得不舒服。
今日只是这些小事,若是他日有人拿刀指着肖正言,难不成肖正言还真的是要委身于其他女人吗?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该敲打一番肖正言,但最终,还是作罢。
这样的事情,她是做不了主,何况男人不能靠管,若是肖正言有心,自己便会守住了!
晚上胡莺莺把这事儿告诉刘二成,他沉默一番、说道:“正言自小失去双亲,性子多少与旁人不同,且再看看,若是他出了什么纰漏,有半分对不住糕糕的,我必定不会轻饶他。”
这事儿除了太后,胡莺莺与刘二成,其他人便都不知晓。
但糕糕年轻,时常得了其他京城贵女的邀请前去赴宴,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平安公主。
她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颇有些高傲地看着糕糕:“刘宜安,我听闻你与肖正言定亲了?”
糕糕不喜欢平安公主的性子,但还是答道:“公主说的的确是事实。”
平安公主哈哈一笑:“那怎么他在我跟前说你还没有我生的好看呢?你这未婚夫,怕是不大喜欢你呢。”
糕糕轻轻一笑:“公主多虑了,他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再她看来,肖正言不是这样的人。
可平安公主笑得花枝乱颤:“是吗?可我身边的宫女可都听到咯。另外,他还把他得荷包落在我那儿了,璧月,拿给刘宜安看看。”
那个叫璧月的宫女拿出来一只荷包,糕糕一下子认出来了,那是她给肖正言做的荷包!
那针脚,纹样,上头绣得鸳鸯,都那么地扎眼!
“公主说笑了,我不认识这个荷包,至于是不是肖正言的,我也不清楚。”
糕糕说完,依旧笑着与其他人一起听戏吃茶,这让平安公主颇有些挫败。
从宴会上回来,糕糕足足一个时辰没说话,恰好肖正言来找她,她勉强笑道:“正言哥哥,我给你的荷包呢?”
肖正言一愣,赶紧说道:“出门时太急,我给落在家里了。”
糕糕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第141章
肖正言内心有些慌乱,他其实很少骗糕糕,一对上那双宁静的眸子,他就忍不住说实话,但平安公主性子跋扈,他不愿意见到糕糕被欺负。
这几年来,平安公主仗着皇家的威严,处处欺压其他名门贵女,稍微姿色过人的都被她奚落过,更是有人被平安公主用不堪的手段羞辱过,肖正言总想着自己忍耐一番,平安公主便会放过糕糕了。
糕糕低着头,似笑非笑,她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正言哥哥,我甚少会做荷包,爹爹一年到头也只从我这里拿了一只荷包,但是我给你做了两个,这一只你若是再丢了,我就不搭理你了。”
她语气软软的,转头看着远处的两株白杨树,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正言赶紧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细心地把荷包收了起来。
自打这回,糕糕没再派人给肖正言送过东西,他本身又很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日了,心里头才察觉到糕糕是不是生气了,偏巧这阵子忙得厉害,宫里派了差事,他不得不投身于正事中。
这阵子胡莺莺也在细心查看着糕糕的情绪,发觉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了,往日还是爱笑的,这阵子却不怎的笑了。
“糕糕,你可是伤心了?”胡莺莺摸摸糕糕的脑袋。
糕糕顺势靠在她怀里:“爹娘越奶奶都这般疼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呢?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实在是没必要。”
“那就是了,明儿是长公主的生辰宴,娘带你一起去,长公主府的乐师是京城一流的。”
糕糕点头。
第二日,母女两人打扮一番便去了长公主府,如今因为刘二成的地位,旁人都对胡莺莺很是恭敬,连带着世家贵女们对待糕糕也是各种巴结。
糕糕不为所动,只安静坐着饮茶,旁人搭话,她也随意敷衍,没多大会,也无人自讨没趣了。
有心里不忿的跑去找平安公主,这般那般地说了几句,平安公主便带着宫女来了,一见到糕糕就笑:“哟,刘宜安,你也来了?”
糕糕起身,朝她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平安公主瞧见她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就觉得不舒坦。
她之所以看不惯糕糕,也并非是无理取闹,因为曾经看上过一个男人,可那男人喜欢的竟然是刘宜安。
这事儿在她心里就是一根刺,有事没事,总想着让糕糕不舒服,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接近肖正言。
平安公主抬手用帕子掩了掩唇:“我今儿丢了一只荷包,不知道你们有谁见到过啊?”
旁边有位小姐立即问道:“不知道公主是何时丢的?在哪里丢的?我帮您找找。”
平安公主浅笑:“就是一枚绣着石头和云纹的荷包,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呢,方才进这园子之前也还有呢。”
石头和云纹?糕糕当即抬起头看过去,平安公主懒懒地坐下来,着人去找。
她这一吩咐,莫说下人,就是那些打扮鲜亮的千金小姐们也开始找了起来,没一会就有人拿着一只荷包跑过来了:“公主殿下,您丢的可是这只荷包?”
平安公主看过去,皱眉:“哎呀,这荷包怎么成了这样?脏死了!臭死了!”
“回公主殿下,这荷包方才是掉进了泥坑了,奴婢刚捡起来了,这就去洗干净。”
“罢了罢了,原本就是旁人送来玩的,随意丢弃的东西,洗了做什么,扔了!”
糕糕平静地拿起筷子加了一块山药糕吃,她想起来自己为了给肖正言做荷包,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腿都麻了也不敢动,那绣的花样是她绣了好几块布面,精挑细选出来的。
如今,成了旁人随意丢弃的东西。
她不知道这荷包为何又到了公主的手里,不过,也不重要了。
平安公主费尽心机才让人从肖正言那里得了这个荷包,原本是想让刘宜安阵脚大乱,却发现刘宜安根本不在意,这岂不是白费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