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眯了眯眼:“不清楚。”
天边最后一寸夕阳沉了下去。
那辆车开着远光灯,灯柱直挺挺地照进她的眼底,朝夕下意识地伸手捂住眼,适应完那刺眼的光线之后,她收回手。
两边车门打开,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来人拨开昏沉沉的夜色,走到她的面前,站稳。
江烟惊讶:“陆师兄?!”
陆程安:“嗯。”
江烟:“你们的车也坏了吗?”
“没有。”陆程安蹙眉,看向朝夕,“车坏了?”
朝夕:“嗯。”
陆程安:“上我的车吧。”
她应该要拒绝的。
可是地处偏僻,又是异国他乡,她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
朝夕也没忸怩,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
朝夕打开后备箱,伸手想要把自己的行李箱拿出来,视线里多了只手,更快地拿过她的行李箱。
江烟的行李箱也被陆程安拿了下来。
江烟感激不已:“谢谢陆师兄!”眼里放着光。
陆许泽看不下去:“收起你那花痴德性吧。”
两个人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不对盘的实在过分。
陆许泽和江烟一人一手拖着行李箱往车子靠近。
身后。
陆程安和朝夕并肩走着。
陆程安:“打电话给保险了吗?”
“打了。”
“车行那边顺便也说一下。”
“嗯,我上车之后再给他们打电话说明。”
沉默几秒。
朝夕说:“谢了。”
夜风微凉,带过他轻微的一声叹息,“朝夕,你非要和我这么生分是吗?”
她敛了敛眸。
陆程安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去,她犹豫的时候,放好行李箱的陆许泽从车后绕了过来,他打开后座车门,少年人笑声清朗:“姐姐,你坐前面比较合规矩。”
朝夕没再犹豫,她爬上车。
车门被他推上,却又被她抵住。
陆程安困惑地看着她。
他的身后是欧洲荒地上方无数璀璨繁星,男人双眸如黑曜石般漆黑,时光在他的脸上雕刻上了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可惜她早已过了沉迷美色的年纪了,更何况对方还是陆程安。
朝夕的嗓音偏柔,但此刻却用那把好嗓音说出冰冷冷的拒人千里:“我和你也没有很熟,不是吗?”
后座的吵闹声顿消。
气氛降至冰点。
唯独陆程安的脸色未变。
他不怒反笑。
江烟和陆许泽对视了一眼。
江烟:你哥长得挺好,但是脑子好像不太好?
陆许泽挣扎了一下:我哥以前也不这样。
江烟:?
江烟大惊失色,她到底粉上了一个什么人?!
陆许泽想了想,以前也没人这样对他哥。
想到这里,陆许泽若有所思地看向朝夕。
·
到了布鲁塞尔之后,陆程安问朝夕:“你们住在哪家酒店?”
朝夕报了酒店名。
陆程安略一挑眉:“同一家。”
她莫名烦躁起来,问他:“你在比利时待多久?”
“原本只打算待两天。”
“原本?”
陆程安没再回话。
到了酒店,四人che的时候,分到两张房卡。
正好是隔壁。
进屋之前,陆程安叫住朝夕:“待会一起吃晚饭?”
朝夕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可以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泰然自若模样,她刚才简直是把他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他难道就一点儿都不生气,一点儿都不怀恨在心吗?
可这会儿她也没有精力去计较那些了。
她在高速路上跑了一天,中途又有波折横生,她连午饭也没吃,此刻饿得发慌,而且身边的江烟拉着她的衣角猛点着头示意她“我可以”。
朝夕松口:“我来之前预约好了Chez Leon餐厅,待会一起过去吧。”
陆程安:“好。”
进了房间之后。
陆程安洗了个澡,他擦头发的时候感受到旁边人热辣的目光,他瞥了陆许泽一眼:“不去洗澡?”
“等一会儿。”陆许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陆程安无暇管他,拿着手机回了几个邮件。
微信里一堆未读,工作上的他一概略过,等到年假之后再处理那些未读,私人时间,不谈公事,更何况如果事情紧急,他们也会打电话给他。
他点开梁亦封发给他的消息。
梁亦封:【何必。】
简单的两个字,带了几分嘲讽。
陆程安回他:【当初我可没这么说过你。】
梁亦封现在已抱得美人,可是为了这个结局,他等了九年,这期间几个兄弟们都在劝他别等了,唯独陆程安没有。
梁亦封:【季朝夕和钟念不一样。】
陆程安:【她叫朝夕。】
梁亦封难得见到他这样偏执的一面,作为兄弟,他理当站在他这一边的,但还是清醒理智地提醒:【我们医院收到了她的简历,不出意外她下个月就要来医院上班,她伯父昨天问我,要不要让她跟着我。】
陆程安拿着手机的手心收紧。
梁亦封:【季家上下,估计都知道她要回国的消息了。】
陆程安:【我知道了。】
梁亦封:【还没找到她,就趁早回来。】
陆程安:【我遇到她了。】
梁亦封:【?】
陆程安:【嗯,我遇到她了。】
梁亦封:【真决定了?】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句,陆程安却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
真决定要淌这趟浑水了?
毕竟朝夕可是臭名昭著的季家“私生女”。
他是高高在上的陆家二公子。
真决定就是她了?
从没犹豫过。
当初不经意的一眼,就让他忘却此生,彻底沦陷。
旁人形容她用“无人区玫瑰”一词,她确实如玫瑰般,盘枝遒劲围绕着他身上每一个神经,在他的生命里煽动着黑色的火焰。
无人区的玫瑰,艰难又侥幸的存活下来,肆意绽放,风情妩媚,极尽风光。
她的前半生确实如此。
这个词太过贴和于她,像是她的本身。
消息回完,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抵着膝盖,他朝着陆许泽的方向,半干半湿的头发压着他黑沉沉的眼,“说吧。”
陆许泽:“说什么?”
“不是有话想和我说吗?”
“……”
“没有?”
“有。”
陆许泽吸了一口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陆程安,一字一句地问:“哥,之前是不是伤害过朝夕姐?难不成你在……之前,和她交往过?绿过她?”
同一时刻。
江烟对朝夕说:“姐,我总觉得陆师兄对你有兴趣,而且还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性|趣。”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人区玫瑰的解读之一。
是的之后还要之二之三之四吧,谁知道呢,看我写到后面还能不能想起来这个解读,要是想不起来,可能之二也没有了。(是的这个作者就是这么任性!!!)
第4章 百媚
“你想太多了。”
二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他们两个曾经并没有在一起过,甚至连见面次数都是寥寥,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他是人间难出其右的陆家二公子,她是惊艳四座的季家大小姐。
同处云端的两个人,却鲜有交集。
陆程安到现在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照面。
应该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年他才二十。
当时是暮春。
他和梁亦封来季宅找季洛甫谈事,他那时举手投足之间仍旧带了几分纨绔子弟的散漫与矜贵,勾着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即便是认真专注的工作姿态,旁人看了仍旧觉得他是漫不经心的,轻佻浮荡的。
事情谈到一半,书房外传来声音。
少女嗓音清脆悦耳,陆程安心不在焉地叼着烟,火柴“呲”地一声滑出火花,他的嗓音含糊了几分:“你妹妹?”
他的脸沉浸在缥缈的烟雾之下:“我是不是得去见个面,毕竟——”
“——不是她,”季洛甫打断,“是季君菱。”
陆程安:“季君菱?你家捡来的那个?”
季洛甫:“嗯。”
陆程安靠门坐着,双腿大大咧咧地踩在矮凳上,外面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逐渐清晰,他轻松一勾,书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透过拿到缝隙,陆程安看到了路过的女人。
十七八岁,高挑漂亮,看上去温和典雅。
他抬腿把门给关上。
拿下嘴里的烟,似笑非笑地说:“之前是在哪儿听说的来着,说是季君菱长得漂亮——今天见了着实不假。”
季洛甫眼里有几分讥讽:“不过如此。”
“什么意思?”
“比起朝夕,不过如此。”
陆程安略一挑眉,显然不信。
当时的他早已是情场老手,季君菱这样的俨然是不可多得的美色,季朝夕再漂亮还能漂亮到哪里去?
没多久,事情结束。
陆程安和梁亦封离开,到大院门有不少距离,绕过前院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女声,嗓音像是在烟雨江南浸泡了一整个春似的,音色甜柔。
顺着声音看过去。
朝夕半蹲着,手里拿着块饼干,逗着面前三四岁的孩童,侧脸温柔,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她,她侧了侧头。
正脸看清。
人是连这迟迟春日都比不得的明媚几许,唇畔处未收的笑意很淡,但又有几分明目张胆的勾引意味。
梁亦封声线偏冷,“就是她。”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季朝夕。”
陆程安怅然回头,再看那个方向,朝夕已经拉着小男孩离开,只留他一个背影。就那一个背影,叫他后来怀念了好多年。
然而当下。
陆程安觉得季洛甫那句“不过如此”确实不假。
季君菱是美得不可方物,但是季朝夕美的不动声色,媚的明目张胆。
她确实不止漂亮一词可以形容。
也就是当初那一眼,让他彻底地栽了进去。
从那之后,众人发现向来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陆程安,身边竟然再无女伴,众人调侃他这苦行僧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也有人劝他:“再过几年就结婚了,这个时候好好的玩玩儿吧。”
他一概置之不理。
众人原本以为他只是开玩笑的,只是时间辗转,一年又一年,转眼就是十年,身边竟然再无异性。
陆程安这些年过的越发清淡,之前的情场老手褪去了年少时的纨绔与孟浪,变得从容不迫,成熟稳重。又是检察官,身上无端地又有股正派克己的气韵在。
有人问他:“你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程安答:“没怎么回事儿,就是栽了个跟头罢了。”
“栽在哪位名媛身上了,跟哥几个说说,我可真不信了,竟然有人拒绝得了你?”
他双唇翕动,从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朝夕。”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知情人们面面相觑,不知情者一脸茫然无措。
有人问:“朝夕是谁?”
“季家你知道吧?季二叔的私生女,季洛甫的妹妹。”
“陆程安竟然看上了季家的私生女?”
“虽然是私生女,但好歹是季家出身的不是。”
“那得是有多漂亮啊,连身份地位都不在乎了?真为了她做苦行僧了?”
知情人分了他们一个眼神,他喟叹道:“朝夕啊……她何止是漂亮一词可以形容的。”
众人嗤笑他,觉得这话实在荒谬。
心底却又对她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
只是朝夕自离开季家之后便再无任何音讯,渐渐地,她成为了圈子里的一个谜,一个人人都想窥探得知,却又下落未名的谜。
就连陆程安也无从知晓她的踪迹。
幸好她还会和季洛甫打电话,他也能从季洛甫那边打听到她的行踪。
她出国了。
在伦敦读书。
她学医。
陆程安曾拜托在同大学读书的朋友找过朝夕,可是UCL大的惊人无比,偶尔在街上走着走着就会发现是学校的楼,更何况他的朋友学的是哲学,朝夕学的是医,难上加难。
好友调侃过他:“你缺女人吗,至于为了她这样大费周折?”
“不缺女人。”
陆程安轻笑一声,气音短促:“可她们都不是她。”
好友没再说话,只说会尽力帮他问到有关朝夕的事。
朝夕的社交圈几乎为零,平时两点一线,实验室,家,有一个好友,叫钟念,但二人平时也鲜少聚会。她每年暑假都会旅游。
好友能打听到的也只有这些。
但对陆程安而言已经足够。
陆程安每年暑假也会来欧洲,毕业之后则把年假放在夏天,他试图想要遇到她,试图想把处心积虑的见面营造成异国他乡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