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娇艳——田园泡
时间:2020-04-21 09:20:30

  难道方才那黑衣男人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匕首,而是竹子?
  那边养娘终于收拾干净,壮实的身板挤进马车厢,还没坐稳,就被苏细抱了满怀。
  苏细委屈道:“养娘,方才有个男人钻进了马车里……”
  “什么!”养娘神色大骇。
  “抢了我的娃娃!”
  养娘,“……娘子,就您那不知是男是女还是狗的娃娃,谁认得那是个什么东西?还指望贼惦记?”
  苏细:……可分明是被惦记了啊?
  ……
  月色凝笼,一堵高墙后,停着一辆古朴的四轮马车,身穿杂色圆领袍的小厮正牵着马车左顾右盼。
  黑衣男人翻墙而过,身形轻巧如燕,正欲进马车,就被小厮发现了。
  小厮眼前一亮,上前拱手作揖道:“郎君!”
  男人身体一僵,缓慢站直身体,盯着那小厮,不言语。
  小厮被盯得莫名其妙,而后恍然道:“郎君又记错路了?”
  男人继续不言语,身体更僵。
  “这京师胡同那么多,长得都一样,郎君记错了也是应该……”在男人愈发深邃的目光下,小厮立刻改口,“小人真是该死,又记错路了。郎君如此辛劳的去引开那些虎狼之徒,小人却在这里扯了郎君后腿,真是该罚!”
  小厮请完罪,拍着马屁股保证道:“郎君放心,老马识途。这次保证不会再错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抬脚,上马车,拨开帘子的手一顿,终于开口,声音清冽,从面具后传来,犹如甘泉雨露,碎玉落珠,“老马识途?既然我有了老马,还要你作甚?”
  小厮立刻面露紧张之色,“这马瞧着似乎确是年轻了些……哎?郎君!郎君!小人还没上马车呢!”
  黑衣男人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那小厮只得迈着两条腿跟在那马屁股后头跑,“您当心颠着了李老先生!”
  京师街道,地面齐整,皆由青石板砖铺就,即使疾驰,也十分平稳。不过速度太快,也着实令人吃不消。
  躺在马车厢内看着似乎只剩下一口气的李老先生直觉自己刚出鬼门关又进阎罗殿,真是太难了。
 
 
第2章 
  距离夜禁还有半个时辰,奶娘终于领着素弯收拾好东西,与苏细一道往苏府去。
  苏细作为苏府在外的外室女。活到十五岁,苏府对她不闻不问,昨日突然派了一个老妈妈过来,说是大娘子怜惜她乃苏府血脉,却可怜流落在外,要接她入府。
  十五年不闻不问,突然上门关怀,苏细也不是三岁娃娃,哪里能几句甜蜜话就给哄走了。因此,上辈子的她立时便拒了,并将那老妈妈冷嘲热讽了一顿。
  苏细清楚记得,当时那老妈妈面色极难看,硬是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即便转身去了。
  苏细以为,这件事会这样过去。没想到,那老妈妈一入夜就带着人硬闯进门,二话不说给她灌了药,掳了出去。
  苏细浑浑噩噩被带回苏家。那老妈妈下手没分寸,药灌多了。苏细是被抬着上花轿的。
  为什么是上花轿呢?因为那苏府的大娘子让她回去,就是给她的宝贝女儿苏莞柔代嫁给一个瞎子。
  那个瞎子名唤顾韫章,乃丞相府二房之子,父母丧,由其在姑苏的母家舅舅处养大。听说三日前才返回京师。
  左丞相顾服顺身为顾韫章的大伯,对这个侄子一向宠溺。即使这位侄子空有一副皮囊,是个绣花枕头,也将这侄子捧在掌心里宠着,甚至比之亲儿顾颜卿更甚。
  苏家与顾韫章的这桩婚事是顾韫章父母在时给他定下的。苏家主君苏苟乃朝中正五品翰林院学士,官阶虽不高,但却是圣人亲信,在朝中也是很有几分薄面,不过终归比不上那位手段通天的左丞相。
  至此,即使苏家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履行这桩婚事。
  可苏家娘子苏莞柔是苏家主母的眼珠子,而且美名在外,是京师贵女圈子内数一数二的才女。这样才貌双全的女郎,怎么能就那么嫁给一个瞎子呢?
  一个瞎子,不能为官,父母丧。若是嫁了,可是要毁一辈子的。
  苏家得罪不起如今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苏家主母思来想去,经身旁的陪房妈妈,林妈妈提醒,想到了苏细。
  林妈妈道:“大娘子,当初定下婚事时,只说是苏家女儿,又没说是哪个女儿。这外室女也是女儿,怎么就不能代嫁了?”
  林妈妈是苏家大娘子从扬州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乃堂上之婢,地位不同。
  苏家主母一听,直觉这简直就是天赐的好主意。立时做主,差了林妈妈去将苏细接来。却不想苏细不识抬举,竟二话不说就给拒了。
  那林妈妈受了气,回去又添油加醋的说,苏家大娘子更是恼怒,当即便让林妈妈趁夜将人绑了来。一不做二不休,生米煮成熟饭。
  婚事定在一月后。苏细被喂了一个月的药,等真到成亲时,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林妈妈心中怀恨,下手太过凶残,迷药喂得太多。就算是丞相府用最好的人参吊着,好不容易勉强熬下来一条小命,最终她也还是香消玉殒。
  不过苏细没想到,她竟还能再醒一回。
  三日前,她自闺房内绣床上苏醒。隔着藕色罗帐,听到外头养娘响亮的大嗓门,听到素弯每日晨间打扫院子时,那把大扫帚落在地上的“唰唰”声,陡然产生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觉得那荒唐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梦。
  可当那林妈妈趾高气昂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苏细才知道,原来那不是梦。
  既然躲不过,那便深入虎穴吧。
  ……
  “娘子,苏府虽富贵,但您又何必自个儿巴巴的送过去呢?我瞧那苏家大娘子可不是个会安好心的。”养娘坐在马车里絮叨,十分不赞同苏细这一决定。
  苏细戴着帷帽,端坐一旁,慢吞吞盖上木盒,青葱指尖轻轻略过雕刻牡丹缠枝花纹的盒面,声音轻缓,犹如自言自语,“就要自己巴巴的送上去才好。”这自己送上门的东西,谁不会起疑心呢?有了疑心,便会透出暗鬼,这样才好抓把柄。
  听到苏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养娘与坐在一旁的素弯对视一眼,面露忧色。
  养娘与素弯自小便陪在苏细身边,这几日,她们都将苏细的变化看在眼里。
  三日前,她家娘子就开始不对劲。先是沉闷地坐在屋子里头盯着院门看,然后突然开始做起了布娃娃。
  苏细手艺不好,做出来的东西狗都嫌。
  一开始,养娘只以为她家娘子这是闲的无趣了在找乐子。后来瞧见那个被戳烂的男布娃娃,顿时恍然,她家娘子这是念着苏家主君,想爹了。毕竟从小时开始,她家娘子就喜欢做那苏家主君的布娃娃来戳。
  也是巧,没几日后,那苏家大娘子就派人来接苏细回苏家了。
  虽来的古怪,但养娘不忍苏细心愿落空,只得陪着她一道入苏府。
  养娘无儿无女,从苏细小时便在她家了。自丧母后,苏细便将养娘当成她的亲生母亲一般对待。而对养娘而言,苏细便如她的亲生女儿。不管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是会陪她一道闯的。
  ……
  马车穿行在街道上,已入夜,前头却突然行来一群人。皆身穿丧服,面容悲切,如丧考妣。
  “哟,那是怎么了?”养娘透过纱窗往外瞧。
  苏细撩开面前帷帽,略想了想,道:“去年冬,大明帝师李阳突发旧疾,回乡静养。圣人怜惜,特派御医前去探望。三月后,李老先生抱疾而亡,圣人哀痛,特下旨让左丞顾服顺亲自主持殓葬丧事,以示圣恩。”
  李阳之圣名,天下皆知。明日便是他出殡的日子,学子们纷纷自发前来吊唁送行。故此京师才会出现如此盛况。
  “李阳?就是那个给咱们老百姓减免赋税的?”养娘一阵唏嘘,叹道:“这世道,好人都不长命呀。”
  “就是啊。”苏细放下帘子,不着痕迹的轻轻叹息一声。
  她听闻这位李阳李大人自入官场起便是一身正气,刚正不阿之辈。博通经史,于书无不窥,尤精象纬之学。对于发奸摘伏,更是不避强权。可如今这世道,疾恶太甚反遭诟病。好人不易做,清官更是难上加难。
  如此荒唐朝局,哪里还有人敢做良臣,谁不随波逐流,明哲保身。如此,吃苦的还是百姓。
  马车悠悠晃晃,停在一扇黑油正门前。
  车夫下车,用摆锡环敲了几下,无人应答。
  苏细拨开马车帘子,透过浅薄月色,看到黑暗中的苏府。瓦兽屋脊,梁栋檐角皆以青碧绘饰。
  苏家主君白衣出仕,到如今四十出头的年岁能当上翰林院学士,已是极有本事。听闻其与顾家那位早逝的顾家二郎,也就是顾韫章的父亲还同过一年窗。苏家与顾家的婚事也是在那个时候定下的。
  只可惜,顾家二郎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儿子瞎,女儿傻,谁愿意将自家女儿嫁入这样的火坑呢?反正苏家大娘子是不愿的。因此,就做出了这种李代桃僵的事。
  黑油正门被人打开,探出一看门的小厮。
  “你们苏家的女郎回来了。”车夫一脸笑意的说完,还等着要讨赏钱。
  养娘率先下马车,将戴着帷帽的苏细从马车内扶出来。素弯拿着包袱跟在后头。
  那看门小厮一愣,随即嗤笑道:“什么女郎?府上的女郎可都在内院里头呢。”
  养娘上前,拿了钱将那车夫打发走了,然后怒瞪向那小厮道:“你去找林妈妈来。”
  林妈妈是苏府大娘子的陪房。作为陪房,又是大娘子的心腹,在苏府地位自然不一般。便是府内的那些女郎都要给几分薄面。
  养娘气势十足,上来就指明要林妈妈这位在老妈妈堆里最有势力的。那小厮被唬得一愣,竟真呆呆去了。片刻后,一个老妈子小碎步奔过来,却只是一个普通婆子,而不是林妈妈。
  这婆子未走正门,只从旁边的角门出来,朝苏细她们行了个万福礼,然后招手道:“女郎,这边请。”
  苏细微蹙眉,没动。
  那老妈子态度极好,解释道:“平日里女郎们都是走的角门。”
  听到这话,苏细才慢吞吞地挪动步子,被那老妈子引着,从角门入。角门被别有洞天,竟已有几个身材壮实的老妈子抬着女轿在等。
  “请女郎上轿。”先前出来迎人的那个老妈子替苏细撩开轿帘。
  苏细扶着帷帽,上了女轿。女轿被抬起来,往府里去。
  苏细微仰头,在暗色中细细打量这顶女轿。外头虽素雅,但里面的东西却样样都是上品。呼吸之际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女轿两侧皆有骨木窗格制成的小窗。
  这小窗设计的十分巧妙。坐在里头的人能清楚的看到外头的景况,外头的人却无法窥视到里头的人半分。
  外头,养娘与那老妈子随轿而走,搭话道:“林妈妈呢?”
  “女郎突然过来,大娘子知道后,特地吩咐林妈妈去给女郎收拾出一间安静院子来。林妈妈怕下头的人不尽心,去给女郎盯着了。”
  这种客套话,听听便罢了,是做不得真的。
  “那是谁派你过来的?”
  “是柔姐儿。”
  苏细听到这话,顿时恍然。她是听说过这位苏莞柔的。京师贵女圈中,她最是温柔婉约,性情和顺。这顶女轿怕也是她让老妈子准备的。
  苏细忍不住轻勾了勾唇。她初入府,居然就已经跟这位苏家正牌小姐对上了。
  “女郎怎么这时候来了?我可听说,林妈妈过几日是要亲自去接的。”老妈子还在跟养娘说话。
  养娘道:“我家娘子孝思不匮,急着来拜见主君。”
  “哎呦,这可不巧,主君已多日未回。春闱就要开始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主君最忙的日子。少则一月,多则三月,主君都宿在翰林院内。咱们呀,都是见不着主君的。”
  说起这苏家主君,也算是位平步青云的人物。他从小小一个举人,被圣人赏识,提拔入翰林院。五年内,从编修上升至翰林学士,变成翰林院的第一把手。
  不过其人虽得圣人赏识,但性子怯懦,不敢言,不敢语,平日里在朝堂之上根本就没存在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闷葫芦。酸儒书生气,在其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其实对于她的这位父亲,苏细并没有特殊的感情。小时是念过的,可自从母亲去世后,苏细便再不会想见这位父亲。因为他连母亲临死前的最后一面也没来看。
  苏细抬眸,望向外头皎月。
  世间男子薄情,大多如此。
  ……
  女轿停在垂花门处,苏细由老妈子扶着下轿,入内院。
  还没走几步,就见前头急匆匆行过来一位女郎。
  这位女郎穿一件兰色春衫,外罩白狐裘,青丝寡簪,庄妍靓雅,姿首清丽。一看就知非等闲人物。
  苏细在打量苏莞柔。苏莞柔也在打量苏细。
  苏莞柔早就听说过这位外室女的美名,如今一见,方知那些华丽词藻皆不足以绘之一分倾貌。
  苏细的母亲,是京师绝色。而她比之母亲更甚。
  抄手游廊宽而长,上头挂着一排绢纱红灯。氤氲暖色笼罩而下,美人一袭品红春衫,外头披一件白狐狸毛的斗篷。极艳的红,极白的肌,濯如春月柳,滟如水芙蓉。
  不过苏细的容貌虽艳压群芳,但如今以奢为耻,以俭为荣。奢侈之风未开,像苏细这般容貌过艳的女子是为人所不耻的。而像苏莞柔这般娴静素淡的美人,才是众郎君追捧的对象。
  看着已至自己面前的苏莞柔,苏细柔柔一笑,妩媚如画。与苏莞柔行万福礼。
  苏莞柔回礼,语气温柔道:“可把妹妹盼来了。早听说妹妹有倾国倾城之色,如今一看,果然是世间难寻的神仙妃子。”
  苏细不得不佩服这位苏大小姐的涵养,对着她这个外室女居然还能说出如此一番赞美之词。
  苏细立刻娇羞道:“是比你好看点。”
  苏莞柔哪里见过苏细这样不要脸的人物,当即就变了脸色。挂着一张不尴不尬、又素又寡的脸,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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