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路安,再比如蓝随章。
顾韫章从一开始就是那个顾韫章,从未改变,只是她没看透而已。但不管如何,也不管是哪个顾韫章,都是她爱的那个男人。
养娘常说她与母亲极像,苏细想,这大概就是飞蛾扑火吧。即使知道前面是深渊地狱,烈火坟场,她也会与母亲一般,毅然决然的闷头扎进去,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黑衣人源源不绝,蓝随章和路安都有些吃力了。
看出两人疲态,黑衣人们开始打车轮战。
苏细紧紧攥着顾韫章的宽袖,她很紧张。她一方面不希望蓝随章和路安出事,可是另外一方面又不想顾韫章出去涉险。
“顾韫章,你要出去吗?”苏细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她太害怕了,她怕失去他。
“再等等。”顾韫章的目光紧紧盯着屋脊处,他另外一只手却攥住了苏细的手。
小娘子的手冰凉如水,满是冷汗。
“别怕,若是我死了,娘子只需将那名字沾回去,衙门也不会不认的。”这个时候,男人还在开玩笑。
“不许说这样的话。”苏细急了,她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顾韫章,然后那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滚,怎么止都止不住。
“嘘,别哭。”
顾韫章的指腹轻捻过苏细眼下,突然,外头传来一道巨大的声响。
苏细立时慌张抬头,就看到蓝随章被一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抬脚从屋脊上踢了下来。
顾韫章双眸一眯,起身欲出。
苏细扯着他的宽袖,仰头看他,声音哽咽道:“顾韫章,我原谅你了,你要活着回来。”
男人垂眸,对上那双波光潋滟的水眸,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他道:“好。”
新入顾府的那个黑衣人显然武功极高,就连蓝随章和路安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顾韫章一身青衫,手持盲杖,从书房出。
“郎君!”路安眼前一亮,赶紧拉着蓝随章退到顾韫章身后。
蓝随章自然不服被那黑衣人打的跟狗一样,举着红缨枪上去还要打,被顾韫章用盲杖轻轻一拨就拨到了身后。
“邓惜欢。”顾韫章看着那身形高壮的黑衣人,轻笑一声道:“贵客登门,却为何是如此礼数?实在是不雅。”顾韫章轻轻摇了摇头,状似无奈。
邓惜欢见顾韫章认出了自己,也不讶异,直接抬手摘下了面罩。
比顾韫章不同,邓惜欢面容刚毅,身形高壮,他站在院子里,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小山。
反观顾韫章,身量虽高,但身形纤瘦,羸弱的仿佛一折就断。可即便如此,男人身上那股从容淡然的气势却一点都不弱于邓惜欢,反而更强。
邓惜欢抬手示意黑衣人退到身后,他看着面前的顾韫章,冷笑一声,“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话罢,他率先持双弯刀而上。
顾韫章身形未动,手里的盲杖却已然抬起,速度极快,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
不过邓惜欢也不是弱者,他并未尽全力,一开始的那招也只是在试探顾韫章的底子而已。
邓惜欢力气很大,他的招式偏硬朗风,且招招致命。
顾韫章善以柔克刚,可这股柔却带上了比那股刚更凌厉的攻击。
两人僵持打斗,不分胜负。
顾韫章横盲杖躲避间突然嗤笑一声,贴耳与邓惜欢道:“听说你的字是可爱?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邓惜欢被激怒了。
他抽出了自己的第三把弯刀。
谁都知邓家的双刀绝,却不知邓家还有第三把刀。
邓惜欢的眸色变得阴狠,面色也瞬时阴沉下来。
顾韫章却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不得不说,邓惜欢的第三把刀就连顾韫章都有些驾驭不住。但好在,邓惜欢被激怒了,情绪太高,破绽就多。
面前的弯刀直劈而来,顾韫章抬手以盲杖阻挡。
“咔嚓咔嚓……”盲杖发出清晰的碎裂声。
邓惜欢听到了这个声音,双眸一眯,又用上了第三把刀。
三把刀果然威力无穷,“咔嚓”一声,盲杖彻底碎裂,但邓惜欢还没松下一口气,盲杖之中却有什么东西飞弹而出。
邓惜欢没有防备,虽然他以自己下意识的灵敏反应躲了躲,但还是被那柄软剑刺穿了肩膀。
软剑虽软,力道准头却十足,甚至透着一股薄凉的狠辣感,直直刺穿了他。
邓惜欢单手抓住那柄软剑,他想,他轻敌了。
“我顾家,最善剑,尤其是软剑。这点,邓啸怕是没告诉过你。”顾韫章原本温润狭长的凤眸顿时凌厉起来,他抬脚狠狠踹向邓惜欢。
软剑从邓惜欢肩头拔出,扬出一道长长的血色小喷泉,洒在干净的青石板砖上。
邓惜欢刚刚稳住身形,顾韫章的剑又到了。
那剑无形又有形,邓惜欢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剑,灵活的就像是顾韫章身体的一部分。
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情势从两方的势均力敌到现在的一方碾压,除了一开始的轻敌外,更多的是顾韫章技高一筹。
“咳……”邓惜欢单膝跪地,从喉头涌出一口新鲜的血液。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顾韫章知道胜败已定,他也不准备赶尽杀绝,只收剑道:“邓可爱,回去告诉邓啸,人已经入宫了,让他准备后事吧。”
“顾韫章,你包庇大金密探,叛国通敌,还有何脸面下去见你父亲!”邓惜欢口含鲜血,声嘶力竭,句句戳心。
顾韫章却是低沉一笑。
他抬手拿起自己的软剑,用宽袖缓慢擦拭。
青色的宽袖上染上了鲜艳的红,男人的表情却没有半丝波动。
深沉冷冽的寒风之中,飘散着浓厚的血腥气。
男人微仰头,露出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他的凤眼稍稍下压,不屑又厌恶,“邓惜欢,回去问问你父亲,叛国通敌的到底是谁。也问问他,今日之后,下去见到我父亲,那张老脸可还挂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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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邓惜欢自然是不信顾韫章的。他骑烈马疾驰而回, 突然发现卫国公府门口多了许多重兵。
邓惜欢眉头一皱, 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勒马而停, 下马后直奔府内。
“我父亲呢?”邓惜欢将马鞭递给管事。
“在书房。”管家急急跟邓惜欢身后, 道:“郎君, 老爷与众位将军在书房有事商议,您还是别去打搅了。”
邓惜欢脚步一顿,问, “什么事?”
管家摇头, “这倒是不知了, 只是老爷吩咐,若非天大的事,谁也不能闯进去。”
邓惜欢摩挲了一下腰间的两把弯腰, 点头道:“好。”话罢, 他正欲走, 管事又追上来,“郎君, 您的肩膀怎么伤了?”
“无碍。”邓惜欢回了自己房间,先处理包扎了伤口。月色凝结, 寒风簌簌, 他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 心中的不安感越发明显。终于,他按捺不住,推开了房门,往书房去。
书房内灯火通明, 里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突然,他父亲一声怒吼,“不想干就给老子滚!”
书房的门被人打开,走出几位朝中大将。
这些人都是父亲门下的人,与父亲关系素来不错,到底是什么事会逼的父亲将这些人都赶了出来?
书房内的谈话声已经断了。
邓惜欢站在房廊下,看着书房里的人断断续续走出来,走了一小拨人,还剩下一大拨人。
父亲不知与那些人说了,然后又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邓啸脸上怒气未消,那双眼凌厉凶狠异常。这副样子的父亲,邓惜欢只在战场上见过。
邓惜欢抬脚,走进了书房,他唤,“父亲。”
邓啸转身,看向邓惜欢,皱眉道:“没抓住人?”
“是,顾韫章说已经送进宫了。”
“嗯。”很意外,邓啸居然像是已经料到这件事了。他单手撑在书桌上,突然笑道:“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个顾韫章,我以为他是一头秃了毛的小鸡,没想到居然还是一只正在长翅的雄鹰。”
邓惜欢没太听清楚邓啸在说什么,他的视线穿透邓啸,看到了他父亲身后的盔甲和弯刀。
“父亲,您又要出去打战了吗?”
这些盔甲和弯刀是邓啸的宝贝,除了上战场,邓啸一直将它们放在衣柜内,从未在京师内出现过。因为京师有京师的规矩,在京师里就有在京师里该穿的衣服。
邓啸抬眸看邓惜欢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拔出自己的弯刀。
锋利的弯刀上有些许磨损,那都是砍人骨的时候留下的。这把弯刀从小就跟着邓啸,是他这几十年来征战沙场的好兄弟。
弯刀表面倒映出邓啸那张充满杀意的脸。
邓惜欢看着面前的邓啸,突然面色大变。
他猛地往后退一步,一脸的不可置信,但还是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父亲,我只问一句,你一定要我将那大金探子抓回来,是因为顾韫章,还是因为我们自己。”
说完,邓惜欢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邓啸,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的眼眶禁不住红了。
邓啸也直直地看着邓惜欢,他道:“我别无选择。”
邓啸的这句话,就像是重锤砸在邓惜欢心尖。
“父亲,不会的,你不会的……”
“欢儿,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了。”邓啸放下弯刀,去穿挂在木施上的铠甲。
邓啸年纪虽已四十多,但身形依旧丰硕结实。他慢条斯理穿戴好铠甲,佩戴上弯刀,语气深沉且晦暗,“你知道那个金国探子入宫后,等待我们卫国公府的是什么吗?”
“父亲,我们卫国公府效忠大明数十年,区区一个大金探子,圣人是不会信的。”
“愚蠢!”邓啸的声音陡然增大。
他转身看向面前的邓惜欢,看着他儿子这张刚毅的脸。
“是我把你教的太不通世故了。我本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现在差错来了。”
而这个差错就是顾韫章。
如果没有顾韫章,四皇子就是日后的帝王。只要四皇子当上皇帝,邓家把持朝纲,自然不必再惧怕什么。
可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突然出现一个顾韫章。一个瞎子,居然搅弄朝堂风云至如此程度,还逼的他露了马脚,必须下这最后一盘险棋。
邓惜欢呼吸一窒,他努力咽下喉头涌上来的那股血腥气,声音嘶哑而哽咽,
“那些朝堂争斗,我是不懂,我也从来不干预父亲。可是,父亲怎么能,怎么能……”最后两个字,邓惜欢卡在喉咙里,他赤红着双眸,就是说不出来。
叛国。
多么重的两个字。
他们军人,是为国而生的,可现在,从小教导他上阵杀敌,为大明而战,为百姓而战的父亲却是个通敌叛国的人。
这叫邓惜欢怎能不觉心神倶裂。
“这不是叛国,是自保。”邓啸怒吼出声,“圣人他需要的是一个有用的邓家,而让邓家有用的前提,就是动荡的边疆,野心勃勃的金国!”
“所以顾韫章说的是真的,通敌叛国的人不是他,而是你,我的父亲!大明现在的战神!我邓家军吗!”
邓惜欢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就脱力了。
他双手死死按在书桌上,滚烫的眼泪砸在桌面上,凝结,晕开,淡化,又凝结。
滴滴答答,像是在流心头血。
“欢儿,为父不会后悔。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的。”邓啸身穿铠甲,挎刀而行,“像顾若君那样的愚忠之人,注定是败者。顾韫章虽多智而近妖,但毕竟骨子里流着顾若君的血。”
“他没有野心,只有愚忠。在如今的大明,愚忠的后果就是死。”
所以,他并没有做错。时势造英雄,大明需要的是他。
“父亲!”邓惜欢突然回神,他猛地上前伸手,正欲去拽邓啸,却被邓啸猛地抬手一推,按倒在地。
外头传来破门声,伴随着家丁奴仆慌乱的声音,以及一道洪亮的嗓音,“锦衣卫指挥使徐饶奉命前来捉拿叛贼邓啸。”
邓啸面色顿时狰狞,“晚了,怎么会晚了的?是谁走漏了风声?”
“父亲……”
“欢儿,走。”邓惜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邓啸一把拽起,抬手推进了书房内的暗格密室里。
邓惜欢从来都不知道,邓啸居然还在书房内设置了密室。
“出了密室后会有人接应你去金国。”
去金国?为什么是去金国?
“父亲,你在说什么,父亲!”
密室的门被邓啸关上,邓惜欢只来得及看他父亲最后一眼。
冬月初至日,卫国公邓啸,通敌叛国,甚至意欲逼宫造反,被锦衣卫指挥使击毙在卫国公府内。其子邓惜欢不知所踪。邓氏宗族,牵连数万人。
翌日,皇后被废,幽禁冷宫。四皇子囚于昭狱,待处置。
此事在京师内引起轩然大波。
到底是谁撼动了如此根深的一棵大树,且稳准狠的连根都一道拔干净了,让其再无死灰复燃之可能。
要知道,就是圣人都拿邓啸莫可奈何,不然也不会任由他威胁,立了四皇子为太子。
即使这太子已然被废,如今也入了昭狱。但邓啸在时,四皇子如何风光,皇后母家如何权倾朝野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