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闹什么!”男人训斥道。
傅津言身体僵住,整个人微微一震,然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雨势渐大,树枝被雨水冲刷而变弯,树叶也洗得发亮。
傅津言走着路,被淋湿得一身狼狈。雨越来越大,伴着轰轰作响的雷,还有随时劈下来的闪电,让人心惊。
下雨天,戚悦加钱才打到一辆车过来,司机只送她到路口就走了。
戚悦撑着一把白色的伞一直往上走,远远地,她看见了傅津言,连忙举着伞快步走到他跟前。
“傅津言,我终于找到了你了,快跟我回……”
戚悦的手搭在他的胳膊,话还没说完,傅津言甩开她的手,掀开薄薄的眼皮,声音比冰还冷。
“滚。”
戚悦被甩到几步开外,差点没摔在地上。
此刻,雨珠先后以迅猛的姿势砸了下来,戚悦手撑着的伞被狂风吹翻。
傅津言径直越过戚悦往前走,一道惊雷乍起,他的肩膀抖了一下,心神恍惚,被地上石头绊倒,直接摔到了地上。
傅津言摔在泥泞里,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黑点子,袖子破烂,眉骨的血迹顺着眼尾留下来,触目惊心。
戚悦没好气地上向扶他,被傅津言攥着手臂往旁边一掼。
她也倒在地上,伞被风吹倒在一旁,风雨交加,冷意混着冰凉的雨水钻进她的皮肤里。
戚悦心里的火一下子噌地就上来,但想起他那些朋友的嘱托,按着火,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说道。
“来,我送你回家。”
傅津言坐起来,雨水将他额前的碎发冲得分开,原本闭着的双眼睁开,细长又上挑着的眼尾透着冷漠。
曾几何时。
在一个下雨天的傍晚,他躲在阴暗潮湿的垃圾桶旁边,臭味将他熏得几欲呕吐。
苔藓的腥味一路从脚底冲上鼻尖,他瑟缩在角落里,害怕又惶恐。
雨下得很大,还伴随着闪电,也是有人朝他伸出了手,微笑道:“把手给我。”
傅津言蹲在墙角,有些迟疑,他整个人抖得厉害,可是他太冷太饿了,穿着一件单薄的黑体恤,嘴唇冻得发紫,像被人追逐的丧家之犬。
他最后还是把手伸出去,可是下一秒,冷如鬼魅的声音响起。
“他在这!”
“轰”地一声,他被骗了城墙倒塌,脚步声嘲笑声打骂声夹杂在一起,让他坠入无尽的地狱。
……
傅津言盯着她伸出的手,水珠顺着他的额头滴进胸膛里,他笑得伪善,冷漠至极。
“你觉得自己是在普渡他人,自以为拯救了陷入迷途中的人吗?你以为你是谁,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玩物而已,有什么资格管我?”
傅津言变脸变得很快,无情的字眼从他薄唇里吐出,伤人又冰冷。
“滚,有多远滚多远。”
戚悦裙子湿透,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他这些话让她心头的火再也憋不出,直蹿喉头。
“要不是你朋友求我来帮忙,你以为我愿意上赶着来犯贱吗?”
“傅津言,你想好了,今天是你让我滚的,我滚了就不再回来了。”戚悦红唇微张。
她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真实的情绪。
四周安静,只有哗哗落雨的声音,傅津言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他在笑戚悦的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
“你没救了。”戚悦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捡自己的伞,然后走了。
傅津言看着戚悦离开,她穿着绿色曳地长裙,长卷发扎在后面,绑着一根墨绿色的绸带,露出一截白色的脖颈,背影走得干脆也漂亮。
他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死去,像掐掉的植物根茎,一点一点流失掉水分。
天空劈了一道闪电,傅津言抖得厉害,脑海里出现很多场景,血腥的场面,哭泣的声音,指责的声音,混在一起,他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傅津言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出了一层汗,他的眼睛紧闭,黑压压的睫毛下挂着雨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疯狂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他躺在雨里,像是福尔马林里泡着的活标本,阴郁颓废又迷人。
“你手写的文字,口出的言辞。都像尘埃一般一文不值。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注2」
傅津言赶紧快要死去,他打算烂死在这泥泞里,就在他快要放弃时。
身上朝他砸着的雨被挡住了,一道阴影立在他面前。似冲破黑暗前的第一道光,第一朵开在墓前的玫瑰,她的声音似天籁。
戚悦折回,穿着绿色长裙站在他面前,把伞倾在在他那边,替他挡去雨水。
是温暖的,让人贪恋的声音。
——“喂。”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言红包掉落!!
☆、第 17 章
戚悦连搀带拖把傅津言送到副驾驶上, 然后开着他的车打算送他回泛江国际。车子又在崎岖不平的山路行驶,加上戚悦又拿到到驾照不久, 没什么底气, 自然开车时小心得不行。
傅津言坐在副驾驶上头脑有些昏沉, 他眯眼看着一向遇事沉着冷静的戚悦, 现在一脸慌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玩。
“你现在是无证驾驶?”傅津言胸前起伏, 咳嗽了一下。
下雨天雾气重, 视线本来就模糊,戚悦光顾着看路,根本分不清多余的心思打理她。傅津言看见自己被忽略了有些不爽,伸手去扯她后脑勺挽着头发的那根绿色发带。
发带一解, 乌黑的头发散落,将她白皙的脖子遮住了。
戚悦气得不行, 答道:“对, 无证驾驶, 这会儿我正好报仇,拉你一起死。”
傅津言不怒反笑,黑漆漆的睫毛低垂,胸膛发出震颤的愉悦:“那我求之不得, 七七。”
谁知傅津言这个疯子竟一语成谶,戚悦面对转弯没反应过来, 方向盘打错了方向,她猛地急踩刹车,尖锐的刹车声伴随着惊天“砰”地一声, 车子撞在一棵参天大树上。
然而这棵树长在悬崖边上,野蛮生长,枝繁叶茂。
要不是这棵树。
差点他们就真的一起死了。
“啊——”戚悦松了方向盘发出一声尖叫,不肯睁开眼。傅津言也因为突然急刹车一个惯力影响,磕向中控台又被弹了回去。
傅津言解了安全带,看了一眼还惊魂未定不敢睁眼的戚悦,下车和她换位置。戚悦惊吓还没缓过来,不肯下车。
傅津言俯下身一把将她从车里抱下来,条件反射的,戚悦抱上他的脖颈。傅津言笑了一下,声音懒散,掺着一股不怕死的劲儿。
“还不舍得睁眼?”
戚悦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傅津言脸上的伤更重了,红色血迹顺着眉骨低到黑衬衫里,染成暗色。
出于愧疚,还有一些戚悦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眉骨。
傅津言浑身一震,低头看着她澄澈的杏眼,里面透着几分心疼的意味。忽然间,他感觉心口空洞的地方被什么撑开来了,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有些狼狈地别开眼。
两人换了位置后,傅津言强打着精神把车开出来,再开到平坦的公路上,再换戚悦开回去。
当晚回去,傅津言就发了高烧,加上白天又受惊了,一直烧得昏迷不醒。
戚悦一回到泛江国际,就简单地冲了个澡,至于傅津言,她是闭着眼睛帮他把衣服换点的。
指尖触及那一块块紧实的的肌肉,让她的脸颊带了一点热意。
戚悦找到额温枪后给他量了一下,高烧,39度。
戚悦神色一凛,拍打着他的脸说道:“傅津言,你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不料傅津言拨开她的手,翻了个身背着她,语气恹恹,从喉咙里滚出嘶哑的两个字:“不去。”
戚悦没办法,找来家里备着的医药箱,幸好他是医生,里面什么药都有。
戚悦找了消炎,退烧的药后,从药板里抠出好几颗药,倒了一杯水,轻声喊他起来吃药。
无奈傅津言紧闭双眼,额头的汗不断流出,像是遇到什么痛击一般,紧抿着嘴唇不肯吃药。
她把掌心的药递到傅津言嘴边,他睁开眼皮看了一眼,一手打翻。
五颜六色的药七零八散地掉到地上,有的还滚到了床底下。
操,戚悦真的生气了。
戚悦一天伺候傅津言弄得她筋疲力尽,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一把年纪了不肯吃药。
她上了床,俯下身,正对着傅津言,伸出手,用力捏住傅津言的下颌,迫使他张嘴,打算给他灌药。
戚悦这时趁机报复上次被捏之痛,捏得十分用力,可傅津言就跟铁做的一样,不皱眉也不喊疼,更别提张嘴了。
“不吃拉倒,惯得你,我回家了。”戚悦有些烦躁。
她跨过傅津言的身体,正要转身下床时,一只滚烫的手攥住她的手腕,趁其不备,用力一拉。
戚悦直直地朝傅津言刷去,落入一个滚烫的被火炙烤一般的怀抱。
烫得不行。
最重要的是戚悦的嘴唇重重地磕在他下嘴唇上,还磕到她嘴角了。
她半个嘴唇麻得不行,一种说不清的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并没有想象中柔软的触感,而是痛,她的嘴角好像还磕破了。
“傅津言!”戚悦吸了一口气,痛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扔下这句话作势就要起身,谁料一只手捧着她的脑袋往怀里呆。
戚悦像只猫一样被迫趴在傅津言胸膛里,他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以一种强硬的姿态,让人挣不开。
他胸膛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出来,傅津言就这样抱着戚悦,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说话似发出来的气音,低沉且十分疲惫。
“安静点。”
戚悦知道他的脾气,只能任他安静地抱了半个小时。
等他沉沉睡去,戚悦费了好大劲才推开他的桎梏,得以脱身。
戚悦站在他面前,看着傅津言苍白而病态的脸,叹了一口气,一摸他的额头,还是无比滚烫,烧依然没有退下去。
直接让他吃药是不行了。
戚悦光着脚走出去,泡了一杯蜂蜜水,又将他要吃的药丸碾碎,再放进蜂蜜水里。
一切都弄好后,戚悦端着水进房间里,轻轻拍他的肩膀,语气还算好:“不想吃药的话那你喝点水。”
傅津言意识有些模糊,却还是手肘撑着床,接过水一饮而尽。
戚悦松了一口气,替他掖好被角,拉好窗帘后出去了。
整整一夜,戚悦守在傅津言旁边,替他量体温,时刻关注他的退烧情况,也一边不停地用他的额头敷温水进行物理降温。
终于抵不住困顿,戚悦撑不住,手里握着毛巾沉沉地睡在一边。
半夜两点,戚悦醒来,口干舌燥,她起身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继而坐在沙发上一边喝水一边发呆。
忽地,身后发出声响,戚悦看向后头,发现傅津言也起来了。
他额前黑色的碎发搭在眉前,除了嘴唇苍白点,人也精神许多。
傅津言显然也看到了戚悦。
戚悦看着他问道:“让我看看你——”
“好点没有”这后半句话还没有说话,傅津言整个人像受了刺激般,眼神忽变,看她也不像之前的温和了。
“让我看看你”记忆中,也有一道略老的声音也这样的,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先是以温暖诱惑他,然后再狠狠地剂碎他,让他鲜血直流。
记忆中的声音与戚悦的声音重叠,傅津言眼神冷了下来,给人的感觉一种深不可测,冷酷的感觉。
傅津言单手插着兜,目光笔直地看向她,将戚悦钉在原地,让人动弹不得。
“你是谁?”
戚悦惊讶了一下,开了一个玩笑:“我是你爹。”
傅津言走到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样压在她身上,双手卡住她的脖子,声音寒得彻骨,眼睛发红。
“我不会再信你了。”
戚悦手里拿着的水杯被打翻,浸湿了她胸前的棉裙子,有几滴还飞溅到他睫毛上。
傅津言的手没有用力,可是他这样卡着她脖子,以一种逼迫的姿势,审人一样的态度,让戚悦非常不舒服。
“放开我!”戚悦厉声开口,伸手去掐傅津言的手。
下一秒,傅津言果真松开了。戚悦稍微坐直身子,她以为两人能好好交待时。
但傅津言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力道非常大,让人生疼。
戚悦头发被扯得脑子紧绷,有些思考不过来。她咳嗽得厉害,伸手去掰傅津言的手,希望他能松开她。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按压在水里下一秒就要溺水而亡。
傅津言脸色不改,薅住她的头发,收紧了手上的力,重复道:“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戚……戚悦,疼,你能不能松开!”戚悦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他扯得生疼。
傅津手接收到这三个字仍然没反应,他加大手上的力,眼睛冰冷,像在与人殊死搏斗,与人抗争。
戚悦疼得去眼泪直跳,她动弹不得,眼睛却四下找打火机和剪刀。
妈的,他爱薅她头发,全剪给他好了。
戚悦疼得的时候,看到这屋子里的大得不行,却又空又压抑,鱼缸里的食人鱼看见这一场面,疯狂地睁大眼睛,撞向浴缸,血色一点点从水里散开。
她还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食人花,她感觉自己就是被锯齿切中的花瓣。
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戚悦累到不行。
戚悦也不想挣扎了,她慢慢流出眼泪,伸手擦了一下。
傅津言看到她的眼泪被烫到一样,一下子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回了房间睡觉。
戚悦得以喘息,她哪也没去,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