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河抬了手,接过了那酒杯,与汪染另一只手上的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便将那酒饮了下去。
汪染一直笑着,她伸手,拉住了谢清河的衣袖,将他拉到了那桌前,让他坐下,将筷子递到了谢清河的手中:“来,尝尝我的手艺。”
似是开了头,之后的便也不会再如最开始那般抗拒,谢清河夹了一片莲藕,尝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
他抬眼便见汪染一双眼睛晶亮,似乎含着期待,避开了她的目光,半响,才开了口:“很好吃。”
汪染露了笑:“你喜欢就好。”
她的声音甜甜的,带着某种清透的诱~惑,不知怎么的,谢清河又想起了那晚的那个吻。
那个吻的味道,似乎也是甜的。
汪染又给谢清河满了酒:“你之前不能喝,都是忍着的吧。今夜在此,你不需要再掩饰和忍耐,放松一下,没关系的。”
谢清河的手轻轻的颤了下,他拿起了那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谢清河的眼神便有了些迷蒙之色,冲散了以往那眼中化不净的冰山感,他看向汪染,问道:“染儿,你想见我的舅舅吗?”
汪染心中一跳,面上却任何笑着:“你若想我见,我便去拜访。”
“呵,”谢清河轻轻笑道:“你又在说假话。”
“我没有。”
“罢了,”谢清河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其实见与不见,也没有什么分别。”
汪染给他满上,问道:“悬棋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谢清河的语气有些轻飘飘的,竟透着几分怀念的味道:“我因为蛊毒,每日都恨不得死了,可我在家中寻思,却是不允许的。是舅舅带我离开了那个地方。”
“舅舅给了我选择,他让我选择是死还是生,我选了生,便随了母姓,跟着舅舅来到了灵画派,做了他的弟子。”谢清河又喝了一杯酒:“他待我很好,这些年来,为了给我解毒,费了不少心力。”
汪染继续倒酒:“我听说,悬棋上人一直在闭关,已经不怎么在修真界走动了。”
闻言,谢清河又喝一杯,他手中把~玩着酒杯,良久,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将酒杯推到汪染的面前,示意她帮忙倒酒,却不再谈悬棋上人的事情了。
汪染没再追问,但心里,对那悬棋上人的下落,也有了几分猜测。
谢清河见汪染倒了酒,拿过那酒壶,亲手给汪染的酒杯也满上:“你陪我喝一杯。”
汪染便与他碰了杯。
喝下了那酒,谢清河忽然开了口:“汪染,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落寞,像是感知到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泛着某种不安感。
第144章
汪染否定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答应了你, 便不会走的。”
谢清河轻轻的笑了, 他这一笑, 没了往日里隔人千里的冰山感,反倒有几分通透和亲切, 如若亲厚的君子一般。
“染儿,”他的声音喃喃,连带着眼神也带了柔意:“我不傻。”
“能杀了宣玺的人,不是笨的,”谢清河看着汪染,慢慢的说道:“我知道,那日在东方家,你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我威胁住的人。”
汪染放下手中酒杯, 抬眼看向谢清河:“清河,你醉了。”
谢清河又饮了一杯酒:“我只是觉得,我这一生中, 难得的有这么一个想要的人。我想要你跟我回灵画派陪我, 所以, 哪怕你只是装作被我威胁, 只要你能过来,那边足够了。”
汪染眸中浅淡,声音也淡淡:“可这世上的事情, 唯有勉强二字最不可得。”
谢清河闭了闭眼,又饮下一杯:“你说的对。”
“可那又怎么样呢?”谢清河眼底泛着红:“我不勉强别人,我就要勉强自己。既然这样, 染儿,还是你担待些吧。”
汪染闭了嘴,她伸出筷子,给谢清河夹了一片青菜。
谢清河仍是倒酒饮酒,他对那莲子酒的味道极其迷恋,竟半口饭菜也不想沾。
他看着汪染,笑了笑:“染儿,你那个小师弟,霍诚,就是东方家的那个蒙面人吧。”
汪染面上一派镇定:“你为何会这般想?”
“我看着这个人,就觉得心里讨厌。”谢清河露出迷惑之色:“好像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一样。”
“而他用的剑,虽然是普通的玄剑,可剑路看上去,却像是上元的。”
“其实,”谢清河看了汪染一眼:“我看宣玺和东方木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当时要不是那蒙面人拦着,我已经打算直接击杀东方木了。”
“只不过,看到东方家里那乱成一团的关系,我觉得,如果能让你主动死心,也是好的。”
汪染静静的看着谢清河:“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谢清河淡淡的看她一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汪染嘴角挑笑,眼眸印着星光,璀璨至极,她给两人斟了酒,跟谢清河碰杯,而后一饮而尽:“你说的是。”
她想起刚刚谢清河说的那股恶感,联想起羿伊尘想让自己杀死谢清河的目的,开口问道:“清河,你可认识一个叫羿伊尘的人?”
谢清河的脸皱了皱,有着醉意的他如今的情绪表达都很直观:“我不认识。”
“他是谁?”
“他是魔。”汪染声音安静:“他想杀了你。”
“呵呵,”谢清河一派淡定:“他若想杀我,便来好了。”
仅仅百余岁,就能修成元婴,又是这灵画派独一无二的天之骄子,他确实当得起这般的傲气。
汪染又给他倒了酒:“龙湘君很喜欢你,她应该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你又何必放下她,非要来为难我呢?”
“湘儿,”谢清河神色一滞,脸上微带了点迷茫,随后才清醒似的,说道:“湘儿她和你是不同的。”
“怎么不同了?”
“作为一颗棋子,是无法离开棋盘的。”谢清河低垂了眼眸:“棋子的命运,从棋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
他这话说的隐晦,可汪染却明白他的意思。
龙湘君本来就是一颗有既定命运的棋子,她生她死,本也就是无法更改的。
“那龙湘君的命运是怎样的呢?”
谢清河又饮下一杯酒,他把~玩着手中酒壶,笑的浅淡:“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看向汪染:“这灵画派看着美好,实际上藏污纳垢,染儿,这样的地方,是不配让人留下的。”
“我会让这里,不一样的。”
不一样吗?
汪染想说,你这样的算计和人心,便注定了这灵画派无论如何变化,也都脱不开现在的模样。
可她却只是笑着又给谢清河倒了酒,轻声笑着:“嗯,我等着你。”
汪染的声音很柔,柔的仿佛没有重量的羽毛,可却落在谢清河的心上一样,让他无法忽略。
谢清河伸了手,他想要握住汪染的手,可却只拉住了汪染的衣角。
他声音低低,透着股温柔:“染儿,我好累。”
“累了便睡会吧。”
“你不走吗?”
“我会守着你。”
“染儿……”
“嗯?”
“你要,保重。”
这话说完,谢清河的呼吸便轻轻浅浅的,他靠在酒桌上,脸上泛着红,竟睡了过去。
汪染沉了眸色,她坐在原地,半响,才起了身,半扶半拖的将谢清河,放在了里屋的床上,给他脱了鞋,盖好了被子。
之后,汪染便离开了灵画派。
她已有元婴修为,刻意收敛身形,便也不会引人注意。
等到山下的时候,她轻轻巧巧的便将那无瑕环卸下,封了一层禁制,又召了一个式神,给了自己一滴精血,让它带着无瑕环远飞而去,想来以后谢清河想定位找到这无瑕环,也是需要一番功夫的。
无瑕环从来都不是汪染的镣铐,这只是她让谢清河放下戒心的工具。
从原书中,她早就知道打开的方法。
让汪染受制的,只有父母的安危,可谢清河将那观世镜给了自己,汪染日日看着,便从那蛛丝马迹之中,拼凑出了父母的地方。
蒋灵贞来此之后,跟自己言明,他们此次来访灵画派,也有暗中助力汪染的意思。
她的师父白灵境,并不相信汪染的会友之说,坚持相信谢清河是逼迫汪染之人,只是因为龙蜀峰和悬棋上人,不便直接正面对上,再加上,汪染与谢清河同是元婴,反而还受制,只怕背后不简单,便吩咐了蒋灵贞试探汪染的情况。
汪染将自己关于父母所处之地的推断,告知了蒋灵贞,而蒋灵贞也派人暗中查探,确定了汪染的推断。
那个时候,汪染便打定主意要走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汪染,想要利用龙湘君引得龙蜀峰和谢清河拼斗,两败俱伤,然后再让游既明趁机要了谢清河的性命。
可今日师父的传信,让汪染心中担心,她便不想再等了。
那里面说了,师兄施源敬魂火暗淡,而师兄帮她太多,有救命之恩,汪染不能不管。
她便决定先走。
至于谢清河的命,便只能先放下。
反正,若是她想要他的命,他便早晚会死在她的手上。
唯一让汪染有些放心不下的,反而是游既明。
游既明是上京皇族出身,不知道,会不会和师兄的事情有所关联。
师兄的名字,也许就出现在了那本《神女脚下的暴君》也未可知。
可现在山高水远,上京离灵画派距离颇远,以游既明的凡人之躯,应该无法去那里添乱才对。
再加上,他在这灵画派中的处境,看上去不像是本该受人尊重的皇族,更像是被上京城逐出不要的弃子。
虽是这样想着,汪染的心中仍然有些不安,她略一寻思,便又唤了个小巧的式神,逼了一滴精血,让它守在游既明的身边,以防有乱。
这样都安排后,汪染也接到了蒋灵贞的传信。
她已经带人将汪父汪母顺利的救了下来。
汪父汪母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才不过半月的时间,他们在那里又生活的安乐,并未受到什么威胁迫害,便只当谢清河是汪染拜托照顾的好友,并未生疑。
如今蒋灵贞带了汪染的亲笔信去,两人便也放了心,跟着蒋灵贞便离开了。
汪染接了传信,这颗心便安定了。
她心中也想见父母,可如今父母已经安全,师兄那边的事情,又不知到底情况如何,便也只能暂时将这份思念之心按下,先前往上京城了。
汪染先去了灵田城那疯女人所在的宅子那里,果然那里如她所料,早已被焚毁,连片瓦都没有剩下。
曾经满院的海棠,如今,也都画为灰烬。
她又将那院落中的痕迹细细查看,可那烧院的人行事细密,又专门整理了一番,汪染并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她唯一可推断的,便是这火不是凡火,而是修者用的术法。
而今晚听谢清河说起龙湘君的情况,汪染基本可以断定,正如谢清河所说,龙湘君已经走到了她命定的结局。
被剥骨血尽而死。
书中只说谢清河杀死龙湘君是为了得到她的骨头,刚看时汪染以为是因为谢清河爱画成痴,可现在看来,龙湘君的骨头,只怕是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所以谢清河才会倾尽近二十余载,养出这么一个龙湘君来。
至于那疯女人,若她是龙湘君的母亲,那她发疯时,口中所说的仙君,便是龙蜀峰了。
这灵田城中的恶鬼之说,只怕,也是人祸。
而谢清河,也并不干净。
他那日来找自己,便说明他对龙蜀峰的计量,心知肚明,甚至,他也是其中的一环。
只不过,当初不知为何,那疯女人,被他留了一条命。
多年后,在龙湘君死之前,他还让这对母女,见上了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多余的善心在发作。
灵田城的事,上元宗如今也已经在派人手查了,只等灵画派乱起来,他们便会出手,为那些受辱死去的人,讨回公道。
汪染眼神沉了沉,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壶清酒,倒在了这院中,便收起酒壶,腾飞出门,打算离开。
她搭在灵舟,全力催动,几息之后,便已出了灵田城的地界。
可还未离多远,汪染便控制灵舟停下了。
眼前的空中,站着一个人。
他挡住了汪染的去路。
第145章
汪染立于舟上, 看着那人, 弯唇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拦我了。”
羿伊尘一声广散宽袍, 衣袖无风自动,若不是紫眸太过妖异, 倒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他神色淡淡:“你违约了。”
“你要跟着谢清河身边,待够三年,我才会救霍诚,”羿伊尘说道:“可你现在,莫说三年,连三个月都未曾待满。”
站着的时候,对峙意味过于浓厚,汪染索性坐了下来, 她很淡定:“嗯,我违约了。”
“那霍诚就该死了。”
汪染微微抬头,她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睛:“你杀的了他吗?”
羿伊尘笑的邪性, 他腾空几步, 便落到汪染身侧, 也坐了下来。
他靠在舟边, 倒有几分泛舟湖上的悠闲,眼睛斜斜的看着汪染:“想杀一个人,不需要亲自动手。”
汪染也笑, 学着他的样子,看着天上的星星:“这游戏的约定,本来就做不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