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现在忘记了自己倒也好,霍诚已经帮了自己太多,谢清河的事情, 她不想再将他牵扯进来了。
霍诚不知汪染心中弯弯绕绕,他虽面上不显,心中却高兴,只因那一眼触动的师姐并不是距离遥远的灵画派之人,而与他同是上元弟子。
小时候年夜饭,听父亲讲与母亲定情的过往的时候,弟弟霍信就会在旁边摇头晃脑的念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逢春”,父亲哈哈大笑,母亲浅笑着给他和弟弟夹菜,而霍诚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如今,霍诚心中所想,便是弟弟念出的那句诗——“近水楼台先得月”。
汪染眼见霍诚脸上漾出亲近的笑容,却不想与他多谈,如今霍诚全然忘记过往,多说便是多错,她迈步欲走:“霍师弟,你我未曾见过,不认得,也属正常,我今日还有事,晚些再去雅苑正式拜会师弟和蒋师姐。”
霍诚一听,未及思考,脚步便先一动,拦在了汪染身前。
汪染一怔,疑问抬头:“霍师弟,还有何事?”
对上这眼,霍诚脑中仿佛被冰封了一般,一片空白,他努力找回清明,才勉强开口问道:“刚刚秋日赏月的邀约,师姐还未回答我。”
虽心中不静,可霍诚面上却一直冷沉如水,克己雅慎,让人看不透他真实的心思。
汪染不知他心中所想,正猜测这赏月的背后是否有什么不便明说的意图,便听浅冷疏淡的声音响起:“她不会去的。”
自那朝颜铺就的小路上,身着浅紫衫袍的谢清河缓步走来,他面露客气疏离的笑意,白发如雪,眼中的寒意却比那雪色更甚,睥睨的目光落到了霍诚的身上,神态孤傲而清贵:“秋日月圆那天,她已与我有约了。”
霍诚脚下微动,身形移动,便将汪染挡在了自己半个身子之后,挡住了谢清河看向汪染的目光,他如同一只护食的饿狼,漆黑的瞳孔暗沉,盯着谢清河:“她不需要别人代替回答。”
两人目光对上,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敌意,短暂的眼神交锋后,他们又一致将目光投到了汪染的身上。
谢清河绕过霍诚,仿佛眼中并无他这个人一般,他来到汪染的身边,直接拉起了她的左手:“我们走。”
可还未等两人迈步,汪染的左手腕就被霍诚给拽住了。
他挡在她与谢清河之间,寸步不让:“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汪染垂眸,眼前霍诚的背影宽厚,完全是毫无理由在维护着自己,哪怕记忆缺失了,他也总是会像这样,愿意挡在自己的面前。
谢清河对上霍诚的目光,他银色的瞳孔发散着阴冷,却是没有继续与霍诚僵持,而是松开了汪染的手。
“染儿,”谢清河恢复君子笑容,语气淡然典雅:“既然霍道友要听你的回答,你便告诉他,你是要留下与他叙话,还是要跟我回海棠阁去。”
隔着霍诚,汪染也听懂了谢清河这话中的威胁。
自来到灵画派,她就已经清楚,父母受制,她是要受谢清河威胁的。
汪染并不会觉得委屈,反正她不会让谢清河活长的,那么现在根据形势让他一让,也没有什么为难的。
“霍师弟,你放开我。”汪染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冲回头的霍诚露出了笑容,温柔明媚:“月圆之夜,我确与谢道友有约,恐怕不能答应师弟的邀约了。今日,我与谢道友还有事相商,若是霍师弟还有其他的事,稍晚些,我会去雅苑拜访。”
这话说的找不出半分毛病,霍诚的眼,紧紧的盯着汪染,他嘴唇紧抿,明显不干不愿,但还是松了手劲,却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呐呐的说道:“那我在雅苑等你。”
他生的俊朗,若是崩着脸不笑,便有一种能止小儿啼哭的肃杀感,可若是和缓了神情,便生出亲近之感。
如今这样眼巴巴的看着汪染的眼神,倒有些像是想要讨人喜欢的小狗,像是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伸着小舌~头,讨好的舔着人的手心的模样。
这是在之前的霍诚身上并未见过的模样。
若不是体量身貌都相同,汪染只怕要以为眼前的霍诚被换掉了。
她冲他笑了下,算是回应,便越过他,向着谢清河走了过去。
两人身影交错的时刻,霍诚的身体猛地绷紧,他想要伸手,但最终却只是克制的转身,不发一言。
谢清河的目光,凉凉的扫在霍诚的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霍诚的阻拦,也没有半分交锋的意图,只是欣赏着如今霍诚身上的不甘,眼见汪染走了过来,谢清河冲她伸出了右手。
这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之间这如同小孩斗气一般的动作,汪染只觉好笑,她伸了左手,握住了谢清河的手,并未停步,而是继续拉着他向前:“我们回去吧。”
霍诚留在原地,他只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便转过了身。
那灵画派的弟子刚看了一场“大戏”,内心正在摇旗呐喊之时,身为主角的两个人却没有打起来,这戏台塌了一半的割断感让他觉得有些可惜,便上前说道:“霍道友,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霍诚却似乎在出神,直到这灵画派弟子又问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可他并未开口回话,而是问道:“道友,这附近,可种有杉树?”
那灵画派弟子一愣,仍然耐着性子回道:“这附近并无杉树。”
霍诚又不说话了。
眼见他似乎又要思绪飘远,那弟子忙开口说道:“霍道友,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霍诚回神,似乎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地的情况,便端目正容,应道:“今日多谢道友引路陪伴,灵画派人杰地灵,果真名不虚传。前方便是雅苑,我自回去便可,不需再劳烦道友。”
两人本来也是准备回雅苑的,只是路上碰到汪染耽误了下,霍诚既然这样说,那弟子也应了,与他告别后,两人便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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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离海棠阁不远,汪染怕霍诚跟过来,再与谢清河起冲突,便拉着谢清河,快步闷头直往前走,脚步不停,打算直接回到海棠阁。
不知因而缘由,一贯不喜快步行动的谢清河,就这样任她拉着,并未说出停下的话,也并未松开她的手。
他感受着牵引自己向前的力量,淡淡的目光,落在了汪染头上那只翡翠珠钗上。翡翠晶莹,随着汪染的步伐晃动,透着别样的活力,连带着谢清河也觉得脚步轻快了不少。
他的目光顺着那珠钗向下,便见汪染耳垂上,挂着一只白灿暖玉的弯月耳环,轻轻晃动,小巧可爱。
汪染很美,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清河便被她身上独特的美丽和气质所吸引。
可这一次,他更深刻的意识到,汪染身上的每一寸都是上天的神奇造物,刚刚落在那耳环上的寥寥几眼,就让谢清河的心里,涌动出了想要作画的灵感。
谢清河的目光,滑过汪染的脖颈,肩膀,胳膊,最终落在了汪染的手上。
袖袍轻纱,覆在两手交握之间,随着两人的前行,谢清河能够看到,汪染莹白的手腕上那一抹亮金色。
这是他送汪染的礼物,只因为这与汪染很配。
因注意力的集中,呼吸之间谢清河似乎感受到了,汪染手心中的温度,以及她脉搏的跳动。
不知缘由的,他几乎要沉迷于此。
“师兄!”
一声清脆的女生打断了谢清河的感知,他脚步一停,眼神恢复清明,待看到来人时,便将眼中的冷色潜藏,换上了还算温和的笑意:“湘儿师妹。”
汪染也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的人,从两人的对话中察觉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也在那阔别近十年的脸上,找到了些许熟悉的模样。
如今的龙湘君,早已不是当年那副娇俏女儿的模样了,她身着淡青色云纹裙,腰间配一把灵剑,丝柔般黑发只用简单的一支枝杈挽住,比之曾经的娇嫩,如今更显至简之美。
因着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汪染对龙湘君并没有好印象,再加上她书中第一恶毒女配的身份,这三日在灵画派,汪染也都是刻意避让,不想与她有所牵扯,以免扯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龙湘君本是笑着的,可她的目光落在了谢清河与汪染交握的手上,那笑意便瞬间消失,换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嫉恨,那眼神恨不得要从汪染的手上刮下一块肉来。
汪染这才意识到她和谢清河还握着手,她心里叫苦,这下想不招惹龙湘君只怕都不行了。
她还未有动作,谢清河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他走上前,说道:“湘儿,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龙湘君立刻满脸满眼漾满笑意,对着谢清河宛若一株灿烂的向日葵,只恨不得整天朝着他一个人转:“师兄,我近日研习灵画术,可有一招“栩栩如生”却怎么都用不好,你教我,好不好?”
谢清河坦然应允:“这是自然。”
他转过身,交代汪染回海棠阁后,便陪着龙湘君走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龙湘君还回头冲汪染笑了一下,与她道别,只是这笑容中并无半分友好,仿佛带着趾高气扬的胜利般的恶意,似是在炫耀,又似是在挑衅。
汪染并无反应,礼貌的回了她一个笑,便回了海棠阁。
她只当龙湘君是个傻子。
只因为,早在之前,龙湘君的结局,汪染就已心知肚明。
龙湘君会死的极其惨烈,她会被这个自己心心念念、喜欢到没有原则没有自我的谢师兄,亲手剥骨剔肉,受尽痛苦,血尽而死。
谢清河现在对她的好和退让,也只是在为他所想要的一切铺路而已。龙湘君对于他来说,连做个玩具都不配,她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小纽扣,随他雕刻戏耍罢了。
认不清这一点的龙湘君,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只要这个傻子不来招惹自己,她是不会花时间和她置气的。
汪染回了住处,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回忆,盘算着自己的行为可有错漏,又思考着之后的动作,直至稍微有了些眉目,她才松下心神,打坐入定,修炼起来。
当初宣玺传过来的所有修为,如今汪染已经尽数吸纳,而现在谢清河以及灵画派对她的态度,也让汪染明白,在这个修真界中,实力至上,强者说话。
她虽不一定能成这天下第一人,可也要有能够保证自己绝对话语权的实力,不能叫人随意欺负了去,每日得了空便也都会用心修行。
修行之时,时间便会过的很快。
待汪染从入定中回神,已经是晚上了。
月光清冷,将婆娑树影照在窗纸之上,汪染睁了眼,姣好面目正对着那雕花木窗。
看着那树影,汪染觉出了一丝诡异。
明明今夜无风,怎么那树影会晃的如此的厉害。
她皱了皱眉,更加仔细的看那树影,想要辨别出什么。
在汪染这注视下,那树影似乎紧张了的样子,晃的更加的厉害了,似乎要将整棵树枝都折断了一般。
“谁在哪里?”
汪染这声音一出,那抖动的树影猛地一顿,随即便僵直不动了。
她皱皱眉,想要起身去看一看。
可汪染还未站起,便有一人推开那窗户蹿了进来。
来人一个跃身,直直的向着汪染的床上扑去,半空之中,他与汪染惊愕的眼对上,脸上一红,下意识的低头,避开了汪染的眼神。
可这一避不要紧,因心中不稳,连带着他的路线也偏了。
汪染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霍诚整个人扑倒,压倒在了床上。
第131章
身下是柔~软而温热的身体, 霍诚只觉浑身的热度, 都顺着四肢百骸倒流, 涌到了头脑中,脑中轰鸣一片, 内里炸的烟花漫天,连一丝冷静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了。
若是此刻有人站在他的身后,便能够看到藏在他冷静严肃的面容之后的整个脖子后方,已经红透了,连耳朵后面都无法幸免。
汪染自是看不到霍诚的后方,她被压~在身下,初始的惊吓过后,便很快平静下来, 她没有动,本以为霍诚会主动起身退回去,可未曾想, 霍诚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 连眼球都不动一下, 仿佛走神了一般。
汪染无法, 只得推了推他:“霍诚 ,你起来。”
她这声“霍诚”在霍诚的脑海中又点燃了一个美丽绽放的烟花之后,成功的召唤回了霍诚的理智。
他低头便对上了汪染的眼, 那极近的冷杉香味也让他清醒了些,待注意到两人此刻的姿势之后,霍诚几乎是有些逃一样的从那床上起来了, 直接翻身落地,落到了床脚的位置。
汪染还未开口问话,霍诚就仿佛知道她的问题一般,先开口了:“师姐,你说要来雅苑看我的。”
“因你一直不来,我便只好来找你了。”
许是此刻只有两人的缘故,也许是刚刚的情况添了些暧~昧的气氛,汪染听着这话,看霍诚面容,就品出了那么一丝委屈的意思。
而且,明明她说的是要去拜会他和蒋师姐,怎么到了霍诚嘴里就成了特意去看他?
更何况,这只是离开时友情套话,当不得真的,怎么霍诚还真的等了不是?
汪染心中质疑。
霍诚好歹在人间活了近十年,又得上京的霍将军悉心教导,怎么可能会不懂这些人□□故,他今日来,说这样的话,只怕是借口而已。
汪染整理好衣服,于床边坐下,示意霍诚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开口问道:“你深夜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霍诚刚在椅子上坐下,听了这话,立刻又冲到了汪染的面前,他黑色的眼睛印着灯火,亮亮的,仿佛含着一颗真心。
“我想见师姐。”
“白天你也可以见到我。”
“我怕师姐不开心,我想来陪师姐,让师姐开心。”
这话说的太过乖巧,可却不该是霍诚说出来的话。
可能是因为此间只有两人,霍诚全然没有了白天时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也并没有那副人前大师兄的领队泰然模样,他似乎露出了自己自己最真实的表达和想法,直接的让人无法回应。
对上那双眼睛中的热烈,饶是汪染觉得自己不该自作多情,可也不免的怀疑,此时的霍诚,是不是对自己抱着一点那么有关男女之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