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没良心——丁律律
时间:2020-04-24 10:01:14

  “……丧礼?”顾黎清显然惊讶:“我,我们都不知道啊……”
  “妈你去。”林斯义说,“我已经打电话给关城,他会带你过去。把温尔好好带回来,她舅舅一家不是人。别让她受委屈。”
  顾黎清想问,那你呢?那头已经结束通话,嘟嘟之声,似显得从未有过的焦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善良的小耳朵后来林斯义那样疼在手心里。啊,这个过程我一定要写得细腻再细腻一点!
  下章041回来啦。
  第一个V章,让我看看你们的脚印,可吗?
 
 
第18章 归来
  这天下午, 放下电话简单收拾了一下,顾黎清便和大院的一行人, 心急如焚往仙林县城赶。
  关家一家出动了四口人, 夫妻两人,兄妹两人,然后窦家还去了一位,窦妈妈平时最疼温尔, 本来在林家坐着玩乐的,一听说那小姑娘一个人回老家奔丧,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
  左曦和蒋帆也去了,陪在顾黎清身边,寸步不离。
  总共三辆车, 开到仙林新县城,两个半小时。
  从林斯义给的地址上,他们找到了当地“三孤”救助办, 得知更加全面的消息。
  温尔一家,当时除了她在受灾严重的仙林中学被抢救出, 她母亲和兄长都在城区的出租屋内遇难。
  且建筑几乎夷为平地, 遗体难以寻找。按照失踪人口三个月了无音讯即被定为遇难的准则,她兄长和母亲皆以死亡人口论之。
  而意料之外的, 今年四月下旬, 她母亲遗体竟然在郊外一处临水山庄废墟中被挖出。
  因为临水,虽遗体形态被损坏,但并未高度腐烂, 反而形成法医学上的“完好保存”。
  她舅舅一家已完成直系亲属DNA的鉴定,确定遗体属她母亲。
  温尔回去,先在殡仪馆认尸,接着简单办了场丧礼,将遗体火化。
  当地“三孤”救助办将顾黎清等人领到时。
  温尔正等在骨灰领取处。
  天当时阴。
  灰蒙蒙似要落雨。
  她穿一件白色衬衫,腿上套着一条蓝色牛仔裤,干干净净的扎着马尾,脸颊上不见悲痛,显得有些放空的眼神,盯着栏杆外一枝随风飘摇的不知名花朵。
  心思不可捉摸。
  明明看着简单的人,却悄悄一个人回来办丧礼,不需要同情,不需要陪伴,坚韧强悍的气场叫旁观者不知以何种姿态面对她。
  “温温!”好在关蓓蓓没心没肺,当即打破众人初见到温尔独守骨灰领取处时的震惊,率先往台阶上跑。
  温尔回眸。
  关蓓蓓已冲上来,当即紧紧来了个拥抱。
  “你怎么回事?”抱完后,关蓓蓓急地面红耳赤:“回来都不说一声,这么大事呢你一个人怎么办!”
  温尔想回复,不是一个人,余光却瞧到顾黎清等人,顿时,讶异在原地。
  “就你一个人吗,温温?”窦妈妈目光慈爱又怜惜的看着她。
  温尔叹息一声,朝众人勾起唇角:“舅舅他们在公墓那边。因为处理骨灰……需要一点时间。我先等在这里。”
  “那你呆会怎么走呢?”顾黎清问。
  温尔指了指右前方的山上:“公墓就在那里。我走过去就行。”
  “抱着骨灰盒?”蒋帆感到不可思议。他想,怪不得林斯义气急败坏成那样,这姑娘简直把自己当钢铁侠用。
  一个达到法医学上“完美保存”的尸身是多么吓人,她不但认尸了,还一个人抱着骨灰盒往山上走。
  不说怕吧,她心里该凄凉成什么样子呢?
  随着温尔的点头。
  众人皆是鸦雀无声。
  关蓓蓓首先红眼,说:“那我们陪你一起。”
  温尔笑着“嗯”了声。
  这场阴雨始终不落,也不知在等什么。
  封存骨灰盒时,似挂了几滴水珠,温尔本来一声不吭,急忙就对忙活在墓前的师傅说:“叔叔,请给我妈妈遮一下。”
  师傅一声“好的”音落,温尔就察觉到头顶上有一把伞。将她罩住的同时,也遮住了墓坑里的骨灰盒。
  她说:“谢谢关城哥。”
  关城撑着伞没回话。
  温尔垂眸,继续盯着师傅劳作。
  其实总共过程不到半个小时。
  她的母亲便安安静静躺在那个小坑里。
  温尔想起母亲生前,最后一次见对方,是在闷热夏日午后,她中午回来做中饭,将饭菜烧好,自己草草吃了几口,又急着往学校赶,想多做几道数学题。
  母亲当时在梳妆台前吹头发,对她说,“晚上不用赶回来,我不回来吃了。”
  温尔没问她去哪里,下意识过问温智鑫怎么办,温智鑫不吃剩饭剩菜,她每餐都要现做。
  母亲不耐烦回眸,“你把他伺候那么好干嘛?贱样子。”
  不知那句贱样子是骂温智鑫还是骂的温尔。
  那次一别后,不到三十分钟,就发生了大地震。
  想来母亲当时正在饭桌前用餐,而温智鑫在她离开前也是睡在卧室内,温尔便认为他们都被掩埋。
  没想到三十分钟,母亲竟然到了郊外一处旅游山庄。
  那么,温尔给她做的那顿饭,理所当然没有享用了吧。
  这就是此生,母女间最后的联系了。
  “温温,难过的话,可以跟阿姨聊聊。”从公墓回来,下午五点钟,天空铅云笼罩,群山环绕的仙林新县城,正焦急等着一场雨来。
  将下不下最是闷热。
  崭新的街道上,规划齐整,坐在街头边,仿佛是来到哪个旅游景点,一点人间烟火气无。
  顾黎清拉着温尔的手,靠在墙边,想跟她聊聊。
  温尔却反向安慰起来:“阿姨,我没事的。都快一年了。这条街上,每家每户都有亲人丧生,大家都在向前看,我当然也要向前。”
  “是这样最好了。我们怕影响你学习。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学习。知道吗?”
  “知道。”温尔点头。
  然后笑着将手从她掌心移出,站起身说,“阿姨你坐一会儿,我去安排晚饭。吃完了尽量早回去。”
  “好。”
  看着小姑娘进了堂屋的背影,顾黎清还是不放心,她去街上找到关蓓蓓,让蓓蓓跟着她。
  关蓓蓓和其他人正在新县城的街头稍作参观,闻声立马点头跑回去。
  左曦在阴风中裹了裹风衣,对沉默不语的关城说:“到底什么情况,斯义说了会回来吗?”
  顾黎清听到,奇问:“他并没有告诉我会回来啊。”
  蒋帆看关城。
  顾黎清也看关城:“现在事情已经办结束,他回来也没意思。你能联系上他,就跟他说不要回来了。南京那么远。”
  “我不清楚。”关城无可奈何松了松自己指关节,烟尚夹在指中,低启声:“他有自己的打算。外人管不上。”
  于是这段谈话又以无边的沉默为结束。
  这一行人心情都沉重无比。
  看得出来,温尔过去生活得并不好。
  但她又温柔善良的不似这小地方可养出来的人。
  令人刮目相看,令人瞩目。
  璞玉染尘,最为憾。
  大家沉默站了一会儿,纷纷往回走。
  长街寂静。
  从他们刚才出来的那家门口灯光中,突然传来一阵瓷片碎裂之声。
  在后院中。
  众人一惊,首先想到是不是温尔出了事。
  然而,事情的确是跟温尔有关,却不是她出了事,而是她舅妈出了事。
  这个巴蜀女人,脸蛋有两坨高原红,颧骨奇高,光长相就刻薄不已。
  “怎么了?”蒋帆走过去,将温尔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院子里站满了温家人。
  还有些过来吃丧酒的街坊四邻。
  露天摆的大圆桌,一共有六张,有一张台面被掀翻,残羹冷炙被打翻,和碎片一起面目狰狞的躺在地上。
  “这是干什么?”温尔冷笑一声,自蒋帆身后,无动于衷地睨着地上撒泼的女人:“你不是我舅妈吗?一定要给我难堪?”
  “丫头。什么叫给你难堪?”发声的是她舅舅,一个身高体瘦的精明男人,他说话时眼光瞟着蒋帆一行人,明显话说给他们听,“各位都是大地方来的,都晓得我们这里经过天灾各家都苦,我也不好过,不然不会把小耳朵送走。这一年,我是处处打听我姐姐的下落,终于有了消息,忙前忙后把她送上山。现在就只剩一个外甥女,和我血脉相连,我就打算让她回来,之后新学校开学,好好在我这里念书,不麻烦在场各位。可这丫头倒好,说回来可以,那个遇难人员补助金……不就八千块钱,非要跟我要回来!”
  “颠倒黑白。”温尔怒极反笑。
  “什么颠倒黑白,事实就是大家都听到咧,你跟我要你妈妈补助金,和你自己每个月六百块的孤儿补助!”
  “六百?”左曦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六百够她脚上一双鞋吗?”
  “你们是欺负人!”温尔舅妈闻言发疯,捡起地上的碗片又砸又扔,其说来就来的撒泼相令温尔不敢靠近。
  不是怕对方,是觉得丢人。
  她几乎心如死灰,在一片混乱中,对顾黎清等人说:“叔叔阿姨们先回宾馆吧。我自己处理。这是我们家务事。”
  关城告诉她,不要怕。然后对地上撒泼的女人说:“你再他妈吵,我把你整个院子砸了信不信?”
  他放狠话信手拈来,且气势叫人一看就非开玩笑,很有震慑人心的作用。
  温尔舅妈果然就哽咽着收敛,但仍左一句右一句的你们欺负人……
  温尔笑了笑,索性丢人丢到底道,“我什么都没干。进来问一声有没有空桌子,我这些叔叔阿姨们都还没吃饭。就问了这一句,你直接就掀一张桌子,说大家都别吃,全让给我们吃。我吃你什么了?”
  “温温……”关蓓蓓目睹全程,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也没见过这种市井小民,心疼温尔都心疼死了,红着眼,拉她胳膊,想叫她别说,直接回家得了。
  温尔却充耳不闻,扫视全场,笑谈:“这几年住你们家屋子每月房租都交,不够的我寒暑假出去打工补你们。在我的角度,我从来不欠你们。出事后,政府给我的所有现金补助,全部交给你们。我自己除了吃救济粮,没吃过你们家一口饭。”
  “那是你哥哥欠我们的,他骗了我们家钱!”
  “舅妈你别闹。你闹你去地府闹。温智鑫在地府。我把补助卡给你,是我心善。我心狠,他负的债一毛钱都跟我没关系。我这次回来,只是将我妈安葬。过程中一切费用都有政府兜底。你在这里大摆丧席收礼钱也不关我的事。只不过家贫无宅,来者是客,以为舅舅对我是有一点情分,最起码薄席会有一桌。是我想错了。也做错了。以后,就当我震死了,舅舅也别念着我是什么亲外甥女。我不会再回来。”
  温尔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跟这座城,是彻底断了。
  断的干干净净,一丝情分没有。
  她甚至负气的想,当时林斯义千辛万苦救她出来是不是错了。他救了没有念想的她,又给了她一份几乎高不可攀的念想。
  这好像,比了无牵挂还要严重。
  “温温!”几位阿姨在后头叫她。
  温尔实在想等她们,多谢列位的关心。
  但是颜面尽失。
  她只有目不斜视,坚决地往前走。
  至少得走出这个家。
  走出这条街。
  “别激动。”肩膀上有一阵抓握痛,不是对方下手不分轻重,而是她走得太过猛烈,对方制停她不得不用了好大的力。
  抬眸,迎接到一双琥珀色充满歉意的双瞳。
  关城比任何一个人都先到达她面前,此刻站在她面前,挡着街上肆无忌惮的狂风,发丝也被吹得凌乱,对她说叹息一声:“停在这里。我过去拿车。一起回家。”
  回哪个家?
  温尔想问。
  不过,在关城等着她,甚至渴望她开口时,她却点头,若无其事一笑,“好的。”
  关城眸色一沉。开始讨厌她的厚重外壳。
  但是,拿她无可奈何。
  他没有哄姑娘的经验,束手无策,观察了她好几眼,才跟后面追上来的左曦说,“你看着她。”不放心地转身,到街对面去取车。
  “我看什么呀,我不也要取车吗?”左曦跑地气喘吁吁,对着关城背影发了一声火,然后又抱歉地扭过头对温尔笑:“不是对你发火。是气你那些极品亲戚。不过没关系了,早断绝关系早解脱。我也过去拿车,你哪里也别跑哈。”
  “你去吧。”温尔对她点头。
  “温温!”此时关蓓蓓和长辈们也赶上来。
  蒋帆和左曦见有人陪伴她,自然是结伴去取车。
  此时,天空开始纷纷扬扬飘起线雨。
  寂静,崭新的街头,路灯隔十米站一根,兢兢业业守护雨夜的小县城。
  “咱们也过去吧,下雨了!”关夫人提议。
  其他人附和。
  温尔脚步抬了三次,忽然,身体骤停。
  只见昏黄街头,纷扬雨线中,一辆车身玄黑的越野不知从哪里赶来,刹车声在前方时便刺耳响起,接着,刹在一家糕点坊前,车前灯闪了两下,驾驶座跳下来一个男人。
  对方穿得单薄,好像是一件深灰色长袖T恤,下身黑长裤,脚上是低帮鞋,脚踝有一点点露出外面。
  温尔将对方从头到尾盯得仔细,都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因为当对方从街对面朝她小跑过来的时候,她眼前花了,被泪水遮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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