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什么都有——山栀子
时间:2020-04-25 08:13:51

  但味道的确很大。
  逐星主动地抱住了他的后颈,“快走快走!”
  慕云殊看着她白皙的侧脸,有点想亲她,但低头,他又皱了一下眉,打消了念头。
  浴缸里的热水已经放好,慕云殊替她拿了要换的睡衣后,在衣帽间专属于逐星的抽屉那儿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打开了柜子,从里面胡乱抓了一套内衣出来,往睡衣里一裹。
  他将衣服放在浴缸旁边的小凳子上,然后就把逐星抱过来,坐在浴缸边上。
  “小心点,有事叫我。”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逐星点点头,“知道了。”
  在逐星洗澡的时候,慕云殊就坐在靠近落地窗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正垂眼看着上头的一则新闻。
  最近又多了好几起杀人案。
  慕云殊只一眼,就知道这一定又是应琥的手笔。
  看来他现在,是心急了。
  慕云殊将平板放在玻璃圆桌上,偏头看向窗外。
  霓虹的灯影折射在玻璃窗上,各色的光交织着,在这样的黑夜里,汇聚成星星点点的影。
  那天,逐星告诉他说,在应琥的阵法里时,她看见他的老师了。
  老师说,要他不必再记着过去,不要再记着他了。
  可沉淀千年的执念,于应琥而言,尚镌刻如新。
  而于慕云殊而言,这千年时光恍如一梦,好似那些事情都发生在十年之前,那还并不是久远到可以淡忘一切的年岁,所以他的仇恨,也并没有那么容易消解。
  这一切,
  唯有应琥死,才能算作是结束。
  “云殊!”
  神思恍惚之时,他听见了浴室里传来逐星的声音。
  他即刻站起来,走到浴室那边,推开门走进去时,正见逐星正扶着浴缸的边缘,蹲在那儿。
  她已经穿好了衣服,乌黑的头发还湿着,正滴着水。
  浴室里氤氲地热气令她的面庞泛着粉色,因为浴室里的光线太亮,她的眼睛仍然是紧闭着的。
  她蹲在那儿,仰着脸。
  灯光下,她的唇是樱红的颜色,还沾了些水泽。
  那样子,
  就像是在等着他的亲吻。
  喉结动了一下,慕云殊俯身去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盥洗台上,然后用柔软的毛巾擦了擦她的头发,也不必用电吹风,他手上淡银色的气流涌动着,替她快速烘干了头发。
  然后他挤好牙膏,把牙刷递给她。
  “刷牙。”他简短地说。
  逐星乖乖地开始刷牙。
  慕云殊就站在那儿,用一只杯子接在她下颌边,免得她嘴巴边的泡沫掉下来,沾染在衣服上。
  电动牙刷的灯自动暗了下来,刷头也不再动了,慕云殊适时地递上一杯水,“漱口。”
  逐星依言漱了口。
  慕云殊用毛巾替她擦了擦嘴巴,动作还是那么的温柔又细致。
  她的牙膏是水蜜桃的味道。
  是很甜的香味。
  “我……”
  逐星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他吻住了嘴唇。
  她的眼皮一跳,刚睁眼就被强烈的光线刺了眼睛,下一秒,他的手就挡在了她的眼前。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掐着她的腰,力道渐渐有些大。
  逐星的后脑已经抵在了后面的镜子上,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这忽然的亲吻,任由他的唇齿纠缠着她的唇瓣。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烧光了她所有思绪,令她的脑海里出现短暂的空白,也令她的耳朵尖儿开始变得越来越烫。
  就连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在疾跳。
  后来,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瓣,却又趴在她的肩头,闷声轻笑了一声。
  那嗓音稍低,清泠微哑,令她只那么听着,一张面庞就已经红了个透。
  逐星的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襟,“你干嘛亲我?”
  她的声音很小,微不可闻。
  “不可以?”他的声音好像又冷静下来。
  逐星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还是没好意思违背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只能红着脸,小声回一句,“没……”
  然后她就被他捏了脸蛋。
  这夜,逐星又被他抱得紧紧的,根本没有办法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只能气鼓鼓地在他怀里嘟囔几句,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只是这夜过去,
  当逐星再醒来,床上却只剩她一个人。
  晏灵川过来的时候,逐星坐在餐桌前,她才听他说,慕云殊又去找应琥了。
  晏灵川把自己带过来的粥放在逐星的面前,又把勺子交到她手里,“这次应该是□□不离十了,应琥应该跑不掉了。”
  昨天夜里,逐星睡着之后,慕云殊就去了晏灵川那儿。
  晏灵川虽然一身修为仍然被禁锢在这具凡人之躯里,但因为慕云殊偶尔会给他输送一些仙灵之气来催生他的仙骨生长,他现在比起之前来说,灵力倒也恢复了两成。
  所以昨天夜里,他就跟慕云殊一起出去排查了许多地方,寻找应琥的下落。
  在抓到的一些魔修那儿得到了一些信息,最终,晏灵川和慕云殊基本已经确定了应琥的藏匿地点。
  逐星手里拿着勺子,半晌都没有放进碗里。
  她一直静默着,没有说话。
  “逐星,他现在要弄死应琥,那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不要担心。”晏灵川以为她是担心慕云殊,就说了一句。
  逐星埋头,低低地应一声,只说,“我知道的,川叔。”
 
 
第45章 千年执念
  时隔千年, 慕云殊终于再见应琥。
  就在应琥当初将慕云殊锁起来的地宫里。
  再回到这里,慕云殊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好像当年从这里离开的记忆, 都模糊得不像话。
  他只记得自己后来清醒时, 望见的慕羡礼的脸。
  哪怕他将一切都忘记,哪怕对于这里陌生的一切, 他充满不安与恐惧,但在第一眼看见那张脸的时候, 就莫名觉得熟悉。
  走在地宫长长的甬道里, 淡银色的气流凝结成的长剑被他握在手里,剑尖随着他行走之间, 寸寸地擦过每一块镌刻着繁复花纹的地砖, 细微的火星子溅出来,又很快陨灭无痕。
  骤然阔大的宫室里,那个他曾躺过千年的冰棺里,好像睡着一抹模糊的身影。
  应琥就坐在冰棺旁,专注地看着冰棺里的人。
  像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应琥眉眼稍抬, 却未曾看过他一眼,像是对于他的到来, 一点都不讶异。
  他只是坐在那儿,平静地开口:“你来了。”
  “他一点儿也不老了, 那张脸还挺好看的, 不过我只要一想到他以前那个样子, 就觉得好渗人哦……”
  慕云殊在看见应琥的侧脸时,耳畔不由回响起那日逐星曾在他面前念叨过的话。
  她说应琥因为苍颜之毒而衰老的容颜,犹如枯木逢春一般,已经恢复如初。
  那是慕云殊从未看过的一张面容。
  因为当年他入平漾苑之时,应琥已经犹如六七十岁的老翁一般,满脸褶痕,老态龙钟,再看不出他年轻时的影子。
  所以此刻,当慕云殊真的看见应琥的这样一张年轻面容的时候,他也不免有些惊诧。
  应琥少年入宫,跟随在魏明宗身边已是极其漫长的岁月。
  当年他还未替魏明宗试毒时,虽是宦官,但也端得一副光风霁月之姿,容貌生得极好,也因为陪伴当时还是太子的魏明宗读书多年,自己也颇有学问。
  年仅十七,便已是天资过人,写诗作文不在话下,比之当时声名在外的那些个才子,亦不曾逊色半分。
  便是在作画这一方面,也同样有着自己所擅长的巧技。
  这或许也是当时的魏明宗为什么会将他视为知己的缘故。
  因为他原本就是天资卓绝,极其优秀的。
  但,
  可惜的是,他拥有极好的容貌,身长八尺,挺拔如松,才情亦是万里挑一,却到底,是个宦官。
  当时,多少文人士子曾这样私下慨叹过。
  更何况他虽年少,可那对付人的手段可是半点都不温柔。
  他是太子的爪牙,
  时人常道,应卿沅其人是太子手底下的一条恶狼,若是谁敢动太子一根毫毛,他必能将其撕碎,连渣儿都不剩。
  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从他身中苍颜之毒,容貌因此而损毁衰老后,他的性情比之从前,便更加阴鸷狠戾,从此鲜少再赋诗作文,倒是杀人居多。
  唯有在魏明宗眼前,他才会耐心地同帝王赏画观文,收敛一切。
  于是渐渐地,没有再记得,这个位极人臣的御前秉笔太监,当年也曾是多少人口中值得惋叹的英才。
  多少人提起他,都再记不起当年他的容颜有多好看,自然也不会记得,他当年那些清波濯尘的风月往事。
  他们只会记得他阴狠毒辣的手段,记得他老态龙钟,满眼浑浊的嘴脸。
  他是令无数人胆寒的御前宠臣。
  当年那位惊艳过魏都文坛的朗月般的少年,仿佛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多少人装模作样的感叹里,跌进了尘埃里,埋在了黄土下。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再记得曾经的他,曾那样活过了。
  而这些,慕云殊也仅仅只是耳闻。
  那时平漾苑里有禁宫里退下来的老太监,在慕云殊被他们关在房间里,饿了三天,又被他们杖刑后,他们吃醉酒,隔着一扇破败单薄的门窗,慕云殊听见了他们嘴里的那些有关于应琥的往事。
  其中真真假假,也未可知。
  若说当年的慕云殊是将信将疑,那么现在,当他亲眼见过应琥这张年轻面庞的时候,他便觉得,至少有一样,或许是真的。
  “看来现在,我想要杀你,已经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应琥终于偏头,正眼瞧着那个提着一把长剑,站在那儿,神思看似冷静的年轻男人,他开口说话时,低哑的嗓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遗憾情绪。
  慕云殊扯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应琥时,他的眼底多了几分嘲弄。
  “怎么样?再回到这儿,是不是觉得这里很亲切,很熟悉啊?”应琥站起来,解开了自己西装外套的纽扣,又转了转自己的手腕。
  他在刻意提醒慕云殊,提醒他记起当年被锁入这地宫之中的种种情形,提醒他当时被红丝嵌入每一寸关节时的,刻骨的痛。
  “你想听我说些什么?”慕云殊嗤笑了一声。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忍不住将所有情绪外露的少年,少年人的冲动早已在千年静默的岁月,乃至后来失去记忆的那十年里,已经变得足够沉稳。
  “什么是你想听的?”
  应琥笑起来,嗓音沙哑,“不如我们来说说陛下?”
  “慕攸,你同陛下还真是有缘啊。”
  他像是忽然有些感叹,“当年的罪臣之子,如今竟成了陛下的养子……”
  “你敢提他?”慕云殊一听到“陛下”这两个字,他眉眼薄冷,嗓音发寒:“你有什么脸面提他?”
  他握紧了手里那把长剑。
  “你觉得我欠他?”应琥大抵是觉得他这忽来的怒意有些好笑。
  “慕攸,我不欠他。”
  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神情也变得越发狠戾,“我为他中了苍颜之毒,在和他相差无几的年纪里,我的这张脸却已经垂垂老去……”
  说着,他开始抚摸自己的面容,“这件事,我没有后悔过,而后来我为保他登上帝位,杀了那么多人,斗倒了那么多牛鬼蛇神……我发誓要做一个忠于他的人,我自认,我做到了。”
  “慕攸你尝试过那种被踩在尘埃里的感觉吧?”应琥说着,就又开始笑,“谁不想往上爬?我当初决定将宝押在他的身上时,我就已经做好决定,此生此身,成败与否,我都将做他手底下最忠心的奴。”
  生死系于一人身,这注定是一场豪赌。
  但应琥当年,赌对了。
  或许他从一开始接近当时还是太子,却眼见着就要保不住自己的东宫之位的魏明宗时,目的就不够纯粹。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所以后来伴读的那些年,他也曾为那位年轻的太子殿下而怀有几分感念。
  当初的忠心,未曾作假。
  为了他能荣登地位,而抛却生死的那些年,也都不曾有假。
  是为了自己的荣华与权势,也该是为了那位孤立无援的太子殿下。
  “可是人一旦拥有了权势,这许多的事情,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应琥闭了闭眼睛,“但我不欠他,我所能为他付出的,我从没犹豫过。”
  “慕攸,你我都很清楚,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应琥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那只玉扳指,“整个北魏早已烂到了根里,他的国也到底不是因我而覆灭的,是他自己,是北魏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无能的你。”
  应琥开始嘲笑起自己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凭你当年,还想一己之力,拯救北魏?慕攸,到现在你还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他的神情收敛起来,忽然回身,看向那冰棺里的人:
  “我是宦官,任我权势滔天又能如何?当我爬上这世间最高处的时候我才明白,其实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好不容易有了在乎的人,可他呢?他却利用我对他最后的一丝不忍,最后的那一点信任,夺走了我的灵药。”
  其实从头到尾,
  这个活了千年,执着了千年的人,从来都未曾觊觎过灵药的长生之效。
  他只是,
  只是想弥补一个遗憾,只是想挽回一个,自己当年未曾在珍惜过的人。
  灵药可使人长生,也能令已经死去的人复活。
  他从来都只有这样一个目的,让自己的妻子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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