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喧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的光因你而亮。
我的眼中仅一个你。
梁黎的那句话变得无足轻重,姜稚月所有的坏情绪顷刻消散,她弯起眉眼笑起来,按照练习好的节奏与搭挡配合。
十分钟,完美开场。
礼堂最后方,毛杰肥硕的身子蹲在地上,仰头打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随宝,你送佛送到西,今晚上你就帮帮我。”
贺随啪的阖上黑匣子的保护盖,淡睨他一眼,“我看起来很闲?”
毛杰拦不住他,最后幽幽目送人离开。贺随本想找个地方坐,开场后空位稀少,他转了一圈没找到位置,倒是在走廊遇见了姜别。
姜别抬眉,要笑不笑的样子,“正巧,你帮我看会儿小孩。”
不等他拒绝,姜别继续说,“稚月挺宝贝这个妹妹,打好关系对你没坏处。”
贺随清隽的脸上浮现出阴恻恻的笑容,挺上道答应了,“知道了。”
姜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随面无表情,扯动唇角拉长尾音,将姜稚月叫哥哥时的语气学了个十足像,“谢谢哥哥——关心。”
姜别牙关紧合,像吃了某种不干净的东西,脸色阴沉可怕。
绕过贺随,他走出一百米,怔忪掏出手机求助百度。
——如何劝导妹妹与兄弟分手,求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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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堂两侧的门半敞,贺随见过那女孩一次,印象不深。走进大厅,打眼望去嘉宾座区只有两个女生,他不紧不慢移动步子,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听见如下对话。
“晚晚,你有没有想过,是她占据了你的人生。”
“如果不是她,说不定你早就被找回去了。周叔叔那个人就喜欢打你,姐姐看着都疼。”
姜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瑟缩起肩膀想要逃避,梁黎捉住她的肩膀,脸部线条狰狞可怖,“——你应该恨她的。”
贺随抬眼看她,眸子里酝酿着山雨欲来前的沉静。台上的节目还没结束,他先鼓起掌来。突兀的声音引来梁黎的注意,她眼中闪过慌乱,匆促站起想跑。
贺随钳制住她的手臂,拉出礼堂将人狠狠抵在墙上,毫无怜惜之意。
梁黎刚想开口,下颌突然被人掐住,男生的手指紧紧桎梏着她的脸,力道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她被迫闭上嘴,脸色涨得通红。
像凶恶的,没有人性的野兽。
梁黎慌了,感觉下一秒那只手就会卡断她的喉咙。
“我好像警告过你,把那些小心思收好烂在肚子里。”贺随沉声,唇角的弧度缓缓上扬,眉眼间却布满戾气,“你想算计谁呢。”
梁黎抓住他的手腕,指甲用力抠他手上的皮肤,“救..救命。”
旁边的侧门走出一个人,梁黎拼命转过头,对上一双惊愕的眼。
姜稚月愣在原地,跑上前第一反应是用手遮住贺随的脸,然后四处寻找走廊里的监控摄像头,“你快松手!这里有监控!”
听到熟悉的声音,贺随起伏的情绪暂时得到缓解。他垂下头,桎梏住梁黎的力道松懈许多,最后索性松手,任她双腿瘫软倒在地上。
贺随蹲下,怕起初那副凶狠的样子吓到姜稚月,于是收敛起眉眼间的戾气,语气轻柔无比,“不准有下次,听见了?”
梁黎被吓得不轻,一个劲儿往后退。
姜稚月心中闪过挣扎,最后不自然别过脸,“希望你能回去告诉你父亲,不要试图挑唆周先生继续勒索我们家。”
梁黎哪还能听得进去她说的话,不停地摇头,“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她的脑海中,全是贺随微笑着警告她的脸。她也曾经,那么喜欢过他。
即便她自卑怯懦,深知这段暗恋有始无终,但她不想放弃,那些偶然交织的细枝末节足够让她雀跃心动许久。
姜稚月终是不忍心,伸手探进贺随的口袋找到纸巾。抽出一张走到她身边,弯腰递给她。
“我的妈妈曾经教我,要做一个善良的,努力去爱的女孩。”
“希望你也一样。”
她站直身,拉住贺随的手走进礼堂。
离开梁黎的视野,姜稚月又掏出一个纸巾,气鼓鼓像只小河豚鼓起腮帮。
“你刚才是用哪只手碰的别的女生。”她板着小脸严肃盯着他,“给你三秒钟时间回忆,不然我就拿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姜怂怂简直太善良惹——给坏女人递纸巾,然后不忘剁掉男朋友的手手。
第45章 甜度45%
贺随顺从伸出左手,任由她不停擦拭手背。男生的手指修长, 骨节却秀气, 姜稚月仔细擦完, 将纸巾扔进垃圾袋。
贺随往她旁边看了眼,姜晚的表情难以形容,想知道姐姐为什么还要拿刀。
纠结几秒, 她拽住姜稚月的袖子小声问:“姐姐, 你为什么要拿刀啊?”
贺随饶有兴致看她怎么忽悠小朋友, 气定神闲歪头凝视她们, 慢悠悠提醒:“别教坏小孩儿。”
姜稚月瞪他, 轻声解释道:“姐姐是看他的指甲太长了,想帮他修剪一下。”
姜晚若有所悟, 继续抛出个难解答的问题:“那为什么是姐姐给哥哥修指甲?”
有时候太纯真也是问题,姜稚月回头幽幽看了贺随两眼, 总不能说实话, 她是不想自己的男朋友被其他女生染指, 这种霸道的占有欲她小心翼翼藏在心里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姜稚月冲她勾了勾手指,两个女孩开始说悄悄话。
贺随手机恰好响起, 家里人打来的, 蒋媛提醒他今晚别忘了回静安巷子陪老爷子过节。他接完电话回来, 姜稚月被人叫走去准备中场串词,姜晚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
贺随坐下,打算和姜稚月说一声再走。
姜晚小心翼翼投来打量的目光,端详几秒慢吞吞收回视线, 垂着头不说话。
贺随不自然挠了挠脸颊,手肘撑住膝盖俯身,有意放柔语调:“小孩儿,刚刚姐姐和你说什么了?”
姜晚警惕地别开脸,不理他,义正言辞保守秘密的神情与姜稚月如出一辙。
这才相处多久,这小孩儿就像牛皮糖死死粘着姜稚月,以后两姐妹一个鼻孔出气,那可还了得。
贺随觉得姜别的话有些道理,必要时候需要讨好她一下。于是发消息给毛杰,问他要了几块糖。
毛杰作为寝室最喜欢私藏零食的人,身上必然塞着小零食,贺随头一次和他要糖,吓得他不轻,丝毫不敢懈怠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姜晚对陌生人警惕得很,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这位其貌不扬的男生。
毛杰伸出一根手指疑惑地指向小姑娘,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却有点幼齿。
贺随言简意赅:“姜别的小妹妹,姜晚。”
毛杰露出个顿悟的表情:“噢——不认识。”
毛杰还有工作,把糖盒扔给他,和小妹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贺随用手里的糖果盒去哄骗小孩儿,“做个交换?”
姜晚成功被糖果吸引注意,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觉得告诉他姐姐也不会吃亏,“姐姐说,你是他喜欢的人。”
-
家里打算接姜晚回去过元旦,姜稚月先陪她回了趟医院拿治疗哮喘的药,医生交代注意事项的空隙,姜晚便先回病房收拾东西。
姜老太太不怕麻烦亲自来疗养院接人,走廊中满是探病的家属,她裹紧身上的披肩略微嫌弃避过那些人。
上到四楼单人病房,来往的人稀少,迎面撞上个神色慌张的女孩,老太太被撞了一下,幸好身后有人扶着。
姜老太太哎了声,结果那姑娘头也不回跑下楼梯。
管家小声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素质都还给老师了,撞到人连道歉都省了。
老太太今天心情不错,不气不恼,整理好仪态走向病房,“上次给囡囡留下不好的印象,我这做奶奶的可担心坏了。”
房门半敞,老太太敲门扬声问:“囡囡,是奶奶。”
里面没有动静,她又敲了两下门,姜晚才慢吞吞打开门,眼角的泪痕未干,鼻尖哭得通红。老太太急忙安抚她,“囡囡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姜晚咬紧嘴唇,低低抽噎着。
管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往病房里看了眼,没找到姜稚月的身影,唯一能沟通的人不在,情况有些难办。
姜稚月离开医生办公室,接到刘叔求助的电话。说是奶奶不放心姜晚,把人带回了车上,请她直接下楼。
一路上姜晚一言不发,姜稚月轻声询问,她欲言又止,最后索性撇开脸谁也不理。
回到静安巷子,姜晚对不熟悉的环境警惕心十足,缩在车厢里不肯下车。
姜稚月劝不动,回屋求助父母和姜别,几个人熟悉的面孔出现,姜晚堪堪相信他们,终于跟着进了门。
宽敞亮堂的大厅,姜晚坐在沙发最角落,姜稚月递过去切好的果盘,“晚晚,吃橘子吗?”
姜晚迟疑着,反应缓慢,没接。
她现在排斥所有人的沟通与接触,包括姜稚月。回医院的路上还好好的,一眨眼的功夫自闭症的情况加重,一群人猝不及防。
姜稚月抿着唇沉默了会儿,伸手默了默小姑娘的发顶,“晚晚,我是姐姐呀。”
女孩长睫颤抖,不知被哪个字眼触碰倒情绪的开关,她挥手打开姜稚月的触碰,尖叫出声:“——姐姐别打我。”
姜稚月愣住,僵在半空的手局促无比。
姜老太太反应过来,起身推开她。
姜稚月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手心擦过红木家具的棱柱破了皮,刺痛感拉扯回思绪,她不可置信抬起头。
姜晚的情绪崩溃至极点,眼皮紧合昏了过去。
老太太抱住姜晚,叱责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快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姜别蹙眉,走到姜稚月身旁将她扶起,“奶奶你冷静一点,好吗?”
老太太声嘶力竭阻断他接下来的话:“今天她不走,明天我就带晚晚离开!”
矛头全部对准了她,甚至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就拍板定罪。
姜稚月低头看着蹭破皮渗出血的手心,睫毛轻动,“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她的声音压得格外低,语气带着隐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今天这个日子,我不想你们为难。”
天花板的顶灯刺得人眼晕,姜稚月使劲儿揉了揉眼框,低着头转身离开。
姜别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到院子里,却听见她说:“哥哥,你回去。”
他脑子里电影倒带似的回放几分钟前的画面,没想到奶奶偏激的性格愈发变本加厉,他轻用力攥住她的手腕,“我送你回家。”
姜稚月攥紧手心,不自觉拔高音量:“如果你跟着我走了,我会觉得我真的做错事了。”
她好不容易忍住想哭的冲动,此刻鼻尖发酸,“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吗?”
姜别手上的力道一寸寸收回,紧绷的脸部线条稍稍松懈,半晌低声嗯了句,“有事打我电话。”
静安巷沿途移植来的梧桐掉光叶子,积水遇寒凝成冰层,一辆车匆促行驶而过,积攒的落叶被碾碎发出咔嚓响声。
姜稚月走出两步,回头看了眼灯光大亮的房子。
寒风吹拂而过,周围静谧无人,她悄悄找了个角落蹲下,把头埋进臂弯里。
嚎啕大哭。
……她也不想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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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将人送出家门,蒋媛半落下车窗挥手示意他快回去,不忘叫贺随和老爷子告别。
车窗升上去,所有寒气隔绝在外,贺随挑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进靠背,随意望向窗外。
路灯底下缩成一小团的影子,听见汽车启动的嗡鸣声,小幅度抬起脑袋。
委屈巴巴哭红肿的眼睛,像被遗弃的小奶猫,竖起全身的倒刺防备所有人的靠近。
小奶猫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眼熟。
贺随黑眼沉淀了些许的光,猛然反应过来后,“快停车。”
“你们先回家。”他拉开车门,声音被灌入的寒风沾染上凉意,“我有点儿事情。”
蒋媛不疑有他,儿子从小生活在静安巷子,谁没几个要好的兄弟,她嘱托他小心点儿别玩太晚,随后就让司机开车离开了。
贺随一步步接近那团白绒绒的影子,直至站在她面前。
才分开一小会儿,怎么就弄得那么狼狈,还哭了。
听见脚步声,姜稚月抬起头,视野模糊看不清人脸,依稀辨认出是个男人的身形轮廓。
因为逆着光,女孩的脸经过光线擦磨显得格外白。
贺随蹲下,用指腹蹭去她脸上的泪,声线压着,试图令语气听起来柔和一些。
“早知道,就带你一起走了。”
姜稚月哭得难受,鼻腔像堵上一团棉花,听到他这么说,心中积压的委屈突然到了顶峰,扑进他怀里哭得更凶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姜稚月感觉胸口不再沉闷了,挽住男人脖颈的手臂有些发麻,她眨眨眼,后知后觉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啊?”
贺随抬起眼皮,温声说:“正准备回家,看见自己宠着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哭。”
“……”
“哭得实在太委屈了,我就想带她一块回家。”
姜稚月的确无处可去了,她没拿家门钥匙,宿舍此时也熄灯锁了门。
贺随扶住她的肩膀,微垂下头看着她。女孩漆黑的眼睛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澄澈,她捏住他的衣角,脚步不稳地站起来。
姜稚月吸了吸鼻子,撒娇的语气,“哥哥,我好冷。”
贺随一愣,被那个叠词弄得耳尖发痒。他敞开大衣,直接把人抱进怀里,“走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