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
妖族常有结盟之举,应该是狐妖一族欲与白骨精结盟,所以送来了这许多年轻貌美的小狐妖,希望能用美**惑一下。
卷耳想象了一下书白抱着一只小狐妖卿卿我我的样子,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道你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卷耳喃喃,眼睛眨了眨,看着下山的两个小狐妖,若有所思起来。
*
此时的书白刚到江南。
吴侬软语,花落满天,这里的生机是不哀山终年的白雪比不了的。
五年过去了,岁月并不会在他的身上显出一丝一毫的痕迹,书白和当年在洪湖时并无二样,唯一的区别便是,他早已不穿白衣。
书白长发半束,红色发带上带着隐隐的暗纹。墨色衣袂翻飞,一派云端高阳之姿。
书白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周府”二字,抬手轻扣了几下门。
他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可一双眼睛里却带着隐约的光亮,在白皙的脸上格外生动。
“我说了,卷耳不在家,你们这群给她求亲的人能不能别来了,怎———”大门打开,蝶夕不耐烦的声音在看到来人时一停。
男人眼尾狭长,淡色瞳孔里带着还未褪去的情绪,整个人用精致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咳……这位……公子,你找谁?”蝶夕回神。
书白的伤其实才刚刚养好,只是他急着来江南,便不管不顾的过来了。
蝶夕平日里只照顾卷耳起居,并不能分出妖和人的区别,是以看到书白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你也是来向卷耳提亲的?”
书白声音辨不出情绪,“怎么?很多人来向她提亲吗?”
五年不见,这小捉妖师还有这能耐了?
蝶夕站在门里,并没有让书白进来的意思,如今听到他质疑自己的话,更是不满。
他虽长的好看,可在蝶夕眼里,可比卷耳差远了。
她气不过,就和书白隔着一道门,絮絮叨叨的跟他讲了半天卷耳有多么受欢迎。
“要是想求娶卷耳,必须要斩了混沌海里蛟龙的龙角做聘礼才行。”
书白眸光随着她的话越来越凉,“所以,让她出来见我。”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蝶夕道:“卷耳她不在府里。”
“去哪了?”书白定定的看着蝶夕,眸光沉沉。
看吧,说是不是来求亲,却偏偏对卷耳的行踪这么上心,蝶夕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她去不哀山了,你去那边寻她吧。”
书白:“……”
翻涌如海潮的情绪就这样平息,此时的他不止眼里带笑,就连唇角也微微勾起。
蝶夕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一会生气一会笑的,她扬了扬手打发他走,“走吧走吧,卷耳不在,你便不用进来了。”
书白看了眼面前没什么智商的蝴蝶精,转身就走。
嗯,既然是去找自己的,书白决定原谅她让自己白跑这一回了。
*
卷耳把不哀山逛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不会死了吧。”卷耳撑着下巴,蹲在一条河边轻声嘟囔。
雪更加大了,卷耳系在头上的发带松松挂着,一阵风吹过,浅碧色发带飘然落水。长发散开,卷耳微愣。
水流有些急,等卷耳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发带早就被水流冲出老远,卷耳撇嘴,“你家的河还真是跟你一样讨厌。”
卷耳把头发拨到耳后,没什么形象的坐在地上,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地面上竟铺了一层细白的骨头。往远一看,少说也铺了百米。
再仔细一看,那些骨头细白带着弧度,像是肋骨。
死人堆也不是没见过,一地的骨头倒是吓不到卷耳,她甚至蹲下身来,认真的挑了一根漂亮的骨头。
月光盈盈下,河水清澈见底,卷耳用那根捡来的细长肋骨把头发挽起来,一边轻声道:“这位朋友,多谢你啦。”
自己随便用了别人的骨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跑了一天也没找到书白,卷耳怀疑他的伤应该没养好,指不定躲在哪个地方昏着呢,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打算打道回府。
大不了明年再来一次。
卷耳像来时一样原路下山,一路上倒是没再碰到那两个小狐妖。
主山路不长,卷耳步子轻快,没过一会儿就看到了巍峨山门。
这一边,书白刚到不哀山,刚才被卷耳打蒙、刚幽幽转醒的守山人见到书白刚想叫人,就被书白一个掌风又吹晕了过去。
书白一身的伤养了五年,近日不过刚醒,长老并不赞同他出山寻人,所以这次书白是瞒着他们出来的,自然不能让守山人见到自己。
风雪迷人眼,书白刚往上走了两阶,便看到前方浅绿色的身影。
他脚步一僵,整个人定在了原地。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
而卷耳抬眸,同时也看到了书白。
肋骨带着弧度,挽起头发来有些松,卷耳抬头时有几缕发丝落下来垂在肩头。上面沾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随着她的动作,又飘起飘落,最后在她交领处化掉。
江南一行,书白听了太多关于卷耳的故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书白曾觉得那不过是人与妖对她的谬赞,可如今她顾盼回眸,身后山河为她做衬,岁月悠长飘渺在她眼中,微微一笑里,是真正的人间绝色。
她长大了许多。
舌尖轻轻抵住牙根,书白压下那股情绪,不怎么正经地挑眉道:“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捉妖师也能在我不哀山随意出没了?”
卷耳看到山门口的身影,他穿了一身的黑色,像是嵌在冰雪里浓墨的一笔,而他眸中暗色涌动,极致的黑与白之间,带着壮阔之极的美感。
卷耳有些说不出话,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一改刚才慢悠悠的步伐,几乎是几步跑下来扑在他怀里。
他身上依旧冰凉,卷耳紧紧抱着他的腰,半点不松,语气惊喜,“你的伤好了?”
书白抬手环住她的肩头,声音调笑带着点无奈,“本来是好了,不过被你这么一撞,我觉得我还需要再养几个月。”
卷耳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举动,她等了一会才退开身子,眼睛晶亮亮的看着他。
那双剪水瞳中太过纯净,里面的喜悦和种种复杂的情感一览无余,让书白难以抑制的腾起一股悸动。
书白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她如画眉眼,怡然绰姿,最后目光落在卷耳有些松了的发髻上,缓缓眯了眯眼。
“你头上的这骨头,哪来的?”
他语气有些危险,卷耳有些莫名。
第7章 白骨精(7)
卷耳摸了摸头上被她当作簪子的骨头,“你说这个?我河边随便捡的,看着倒像是条肋骨。”
书白幽幽看着卷耳,“你去姻缘河了?”
“姻缘河?”卷耳想了想那条山沟里不怎么长的,鬼气森森的河,实在是难以把它和姻缘两字挂钩。
“是见过一条河,怎么,这骨头不能随便拿吗?”
星河斗转下,书白声音温凉:“姻缘河顾名思义,是一条与姻缘有关的河流,”
“凡我族男子,在成年后便要挖出自己的一根肋骨扔在姻缘河旁,等待他命定的人将它捡走。”
卷耳闻言一愣,睁大了眼道:“糟了糟了,那岂不是说我拿了这根肋骨,便要和他的主人在一起?”
卷耳莫名觉得身边气压低了几度。
书白勾起一个有些森然的笑,“是啊,不如让我看看,你选了哪个命定之人。”他手落在卷耳的头发上,伸手把那根肋骨抽出。
冰凉沾着雪花的长发落在他手上,触感竟然意外的好,书白留恋了一秒,才把手伸回来递在眼前。
他眼里的冰霜在仔细看过这根肋骨后,神情带着点诡异。
凡他族男子,那自然也是包括他……
卷耳看着他一言难尽的面色,突然有一种预感。
“这肋骨……不会是,你的吧?”
书白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方才的气焰消失不见,颇有些僵硬的“嗯”了一声。
卷耳:“……”
一秒,两秒。
“哈哈哈哈哈哈书白你笑死我了,你竟然也把自己的肋骨拆下来扔在河边,等着哪个小姑娘捡起来?”
书白本来有些尴尬的的情绪更加复杂了,他有些无语,“有那么好笑?”
卷耳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本来就很好笑啊,哪有人的姻缘要靠这种方式来证明嘛。”
书白神色莫名,口中那句“我觉得这个结果很好”最终没有说出。
他抬手把卷耳的长发理顺,又用那根肋骨重新给她挽起。
卷耳嗫嚅,“你干嘛?”
既然这肋骨有这样的寓意,干嘛还用来挽发。
书白淡淡道:“你若不信这样的姻缘,这肋骨便没有那样的含义。”
卷耳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他们也算是久别重逢,卷耳不再跟他研究肋骨的事情,“你跟我说说你这五年怎么过的呗。”
她大眼忽闪,像是精灵。
书白道:“上山再说。”
卷耳闻言点头。如今找到了书白,卷耳自然不着急回江南。
两人并肩走着,四周寂静无声,天空黑的遥远又神秘,夜色里,只有书白的声音轻轻响着,说着这几年他的故事。
男人声线很低,让卷耳想起晨钟暮鼓的声音。
卷耳替他拨开挡在眼前的枝桠,“所以你以后都不会有心脏了?”
“嗯。”
当年的书白只堪堪保住一命,可失去的心脏却没有办法替代,所幸他是妖,妖丹还在,他便能不死不灭。
这五年伤倒是养好了,只是妖力不比从前罢了。
卷耳说不出什么话来,书白再提当年之事,没有任何的怨恨情绪,卷耳只能干巴巴道:“没关系的,以后每个十五我都陪着你给你护法。”
“你不怕世人说你堕入妖道?”
卷耳摇了摇头,神色郑重,“我只求问心无愧。”
书白闻言,手指轻轻动了动,仿佛不经意道:“问心无愧,那,你心里装了什么?”
他这话,多少带着试探的意思。
浅绿色裙摆随着她的步子荡起涟漪,宛若一步一莲华,卷耳嬉笑着说出真心话,“你呀。”
夜色里看不清太多,书白闻言勾唇,眼里流光璀璨。
“花言巧语,这句话跟多少人说过了?”
卷耳有点不服气,“只有你呀。”
书白不信,一双浅色瞳孔的像是含着漩涡,他想起在江南听到的种种,抱着手臂,轻轻笑着,“一家有女百家求,周小姐这几年可真是风生水起。”
白雪铺就的山路上,只有二人身上的衣袍是为杂色,卷耳一脸得意,她路也不走了,拦在书白身前,踩着比他高一截的台阶,却依旧只能仰头看他。
卷耳踮起脚,女孩子白皙红润的肌肤吹弹可破,她细致的看着书白脸上的神色,不确定道:“我说白骨精,你不会是在吃醋吧?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这么酸啊。”
书白绷紧了唇角,声音意味不明,“我不配。”
他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还是只妖怪,怎么配得上一身磊落的小姑娘。
书白情绪转变的太快,卷耳都来不及反应,“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你不配了?”
他微微低头,“那你说,我配吗?”
“……”
卷耳脸色红了红,在书白灼热的视线下,嗫嚅出声,“谁说你不配了呀……”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卷耳简直想掐死他,“你配,你最配了!行了吧?”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白骨精这么磨人?当年对陈溪百依百顺,怎么今天到她这就一直欺负她?
捉摸不透就不捉摸,卷耳气的翻了个白眼,山路还长,她虽然气着还不忘关心书白,“你怎么样?还有力气走上去吗?”
“没有。”书白利落地收回迈出去的脚。
卷耳想了片刻,抽出腰间的云青展平,带着书白跳了上去。
云清一瞬升了老高,书白晃晃悠悠的站在卷耳身后,像是随时都要掉下去的样子。
卷耳转头,“你干嘛,扶着我一点呀,不然掉下去怎么办。”
他这一身的骨头棒子掉下去肯定摔得渣都不剩。
书白与她目光相接,非常满意她的建议。
他两只手穿过卷耳纤细的腰,在卷耳身前轻轻扣住。
卷耳嘟囔着,“你好好抱着别乱摸啊。”
书白气息洒在她耳畔,“好。”
他离得太近,声音像是放大了几倍,卷耳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皮肤,“书白,你声音真好听。”
书白有点后知后觉地发现,卷耳好像总是喜欢夸他,好像自己多能迷惑她一样。
环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两个人紧紧相贴,书白挑眉,“有多好听?”
他身体冰凉,卷耳有些迷迷糊糊的,话不经过大脑脱口而出。
“就是好听到怀孕的那种。”
“……”
卷耳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恨不得从剑上跳下去,身后的书白显然也因为她的话愣住了,两人半晌无声。
过了一会,书白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声音是不行的,你要是想的话,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卷耳:“……”
云青在缭绕的云层中穿梭,月光洒在他们身旁,像是缀了一层晶亮亮的薄纱,有冰凉的风拂过脸颊,像是神明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