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听她不说,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走,奥菲莉亚连忙拉住他:“我看你真是疯了,你风风火火的来,拦我面前又风风火火地要走,你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交情,阿诺德还是为数不多知道她本性的人,奥菲莉亚把他当朋友看,当然不能眼看着他找死。
阿诺德像是没听见,冷着张脸就要走,奥菲莉亚盯着他,突然笑了:“阿诺德,你知道你现在让我想到一个什么词吗?”
她轻声慢语:“关心,则乱。”
阿诺德骤然僵住。
“我只见了她一面,没说几句话,但是我已经看出来,她一定不是会任人宰割的人,恰恰相反,她的智慧和狠辣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看起来甚至没有弱点,我用尽手段也没办法在她面前占据上风。”
奥菲莉亚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说:“而你呢,你们应该认识好几个月了,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不错,那你应该远比我更懂她,你该知道她有多强大,又有多狡猾,她怎么可能轻易被迷惑、被陷害,但是你还是来了,冲进这个诡谲混乱的陷阱里,冲到我面前直愣愣要去找她——”
“——她是我投资人而已。”
阿诺德突然冷硬地打断她,一双浅蓝色的透着无机质的眸子看着她,仿佛冰封的屏障护住心房,封锁住所有心绪,不容许任何外来的刺探和情绪外泄,他平静说:“她身上有我最需要的东西,她对我来说具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我不能眼看着她受到伤害。”
是的,就是这样。
她的血,她的特殊源能,她身上有他为之奋斗半生的心血和秘密,她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珍宝。
仅此而已。
“是吗?”
奥菲莉亚深深凝望着他,挑了挑眉。
“骗自己很有意思吗?”
阿诺德慢慢握紧手,面色不变:“我没有骗自己。”
奥菲莉亚啧啧两声,倒是放开他,取出一根烟,点燃了慢慢地抽着。
“世上大半的男人是蠢货,包括但不限于,愚蠢自大,被爱情冲昏头脑,以及自欺欺人、忐忑不前。”
奥菲莉亚颇为感慨:“我一直以为你不是,然而现在很高兴地看见,你也终于迈入了蠢货阶层。”
阿诺德黑了脸:“奥菲莉亚。”
“行行,你也就在我面前摆威风,有本事你去她面前摆啊。”
奥菲利亚不屑地摆摆手,刚要说话,突然余光瞥见一个闪闪躲躲的身影,她眼神一冷,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后领,凉凉说:“怎么,这是要去哪儿?”
奎因整个人都是一僵,宛如老鼠见了猫,颤颤巍巍转过身,看着奥菲利亚笑眯眯的脸,缩了缩脖子,弱弱说:“姐姐…”
“你个蠢货,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人家拉你上贼船,你还屁颠屁颠往上跑,生怕人家船提前开了。”
奥菲利亚恨铁不成钢揉着自家傻弟弟的头:“上次医院还没去够是不是?你就非得凉在人家手上才高兴是不是?”
奎因眼神瞬间惊恐,结结巴巴:“姐姐…你…你说什么意思?”
难道姐姐也知道他们绑架蒂安公主出气的事儿?
奥菲利亚看着他,看得奎因头皮都发麻了,才轻轻“呵”了一声,低声说:“你信不信,你的约翰尼那些小伙伴他们,现在已经凉了?”
“…”奎因当场就要尖叫出来,奥菲利亚一巴掌糊上他后脑勺,生气说:“不争气的玩意儿,我乔伊斯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长脑子的,如果有回炉重造的功能,我第一个把你送进去。”
奎因惨遭亲姐恐吓,瞬间泪眼汪汪,奥菲利亚直接无视掉,并冷酷无情地表示:“你今晚就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离开,今天回去之后立刻给我在家面壁一个月,一步不许踏出房门。”
“姐——”奎因下意识扬声抗议,奥菲利亚凌厉的眼风扫过来,他声音立刻低下来:“但是约翰尼他们…”
他刚想说约翰尼他们还在等他,但是突然想到姐姐刚才那句凉了,顿时话被噎在嗓子里,不敢吭声了。
奥菲利亚收拾完弟弟,转过头,看见阿诺德正凝视着窗外,神色晦涩难明。
这是奥菲利亚从没见过的阿诺德。
就像冰冷傲慢的机器有了生命,刻板的数据代码编织成情绪——有什么无心无情的东西,慢慢活了过来。
奥菲利亚突然摇头失笑。
她突然对那位蒂安公主升起了更强烈的好奇心,她也突然对自己的选择升起无比坚定的信心。
也许她正在亲手推动一个奇迹的诞生呢。
“别苑跨河对面的山里,藏着三皇子偷渡过来的一批贵重物资,大皇子明面上派人正面抢夺,双方正在激战,背地里却已经挖出来一条密道,让约翰尼等人带走山洞里的特殊物资,剩下的全部炸掉,意图惊动亲卫军和皇帝陛下,制裁三皇子的野心。”
奥菲利亚低声说:“至于蒂安公主与丽塔公主,则是作为替罪羊,她们会成为大皇子与三皇子争斗的蒙羞布死在里面,给皇帝一个台阶,让他顺势对两位皇子轻拿轻放。”
相对于两位大权在握、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之间真刀真枪的争斗,两位无权无势的公主因为恩怨口角造成的显然更容易被隐藏也不需要多费心处置——哪怕这看起来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甚至连证据都缺漏得可笑,但是谁在意呢,皇家有太多无疾而终的秘闻,也并不缺这一件。
“好了,我说完了。”
奥菲利亚摊一摊手:“你现在可以走了,去找你的“投资人”去吧,时机赶得好,说不定你还可以来一次英雄救美呢?”
阿诺德转身往外走,走着走着,却突然顿住,转身看着漫不经心端着酒喝起来的奥菲利亚。
“奥菲利亚。”
“嗯?”
奥菲利亚抬头看他:“怎么,不急着走了?”
“我只是突然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不了解她。”
阿诺德突然恶劣地对她一笑:“比如我就知道,她一定不会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并且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奥菲利亚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余光突然瞥见两个年轻男人穿过人群,径自走到那边正在谈笑的贵妇人们中央,对着最中间的女人谦恭行礼。
周围的人都渐渐安静下来,惊疑不定看着他们两人。
“尊敬的尤拉公主殿下。”
金发碧眼的副侍卫长抬起头,一双碧色的眸子闪动着真挚的担忧之色,他拉过旁边的黑发冷峻少将,朗声说:“经过我的再三寻找,我确定,我的主人,尊贵的蒂安公主殿下刚才失踪了,林绝少将亲眼看见她被丽塔公主殿下扶进一座小楼,而我们在申请进入搜索时却被守卫的人拒绝,他们说并没有任何人进出,我对此非常担忧,请求您,尊敬的公主殿下,允许我们稍稍打断宴会,带领守卫搜查寻找公主殿下。”
周围的所有声音骤然消失,所有目光汇聚在莱斯与林绝身上,包括奥菲利亚在内,无数人隐隐白了脸。
她竟然…竟然敢就这么把事情捅出来闹大了?
她怎么敢?她不怕得罪两位皇子?她不怕死吗?
尤拉微微一怔,下意识看了看自家妹妹的脸色,果然见她翻了个白眼,一副见怪不怪的生无可恋。
“我就说…”
贝芙娜喃喃着:“完了,好好的秋宴,又完了…”
尤拉忍不住想笑,用拳抵着嘴角,咳嗽了两下,才端起总司令夫人的威严。
“两位公主不一定是失踪,也有可能是贪玩跑去哪里了,不过你们的忠诚和谨慎,值得称赞。”
尤拉环视周围,慢条斯理说:“大家不必担心,宴会将继续进行,也不必惊动父皇陛下,我将先派遣一队守卫交由你们,协助你们寻找两位公主。”
尤拉公主殿下暧昧偏袒的态度出乎意料,让奥菲利亚脸色阴晴不定,她忍不住转过身,寻找着阿诺德的身影,才看见不知何时他已经消失在大厅中。
她抿了抿唇,走到阳台往下张望,才在花园角落里发现阿诺德的身影,在他面前,还站着一道全身都笼在黑袍中的身影。
“阿诺德。”
克里斯抬了抬黑袍的兜帽,用发胶精心固定的发丝被压得微微有些凌乱,黑袍下隐隐露出华丽礼服的一角。
“你来得正好,穿上这个,跟我来。”
他也扔给阿诺德一件黑袍,摆了摆头:“她正需要你的帮助。”
阿诺德看着克里斯淡定的表情,神情也渐渐松懈下来,他的嘴角无知无觉勾起来,却又突然轻轻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她没我是不行的。”
他披上黑袍,紧了紧领口,抬了抬下巴:“在哪儿,走吧。”
……
“好久不见啊。”
当对面的宗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祁琅下意识扭头,掐着塞壬的脸对着他的眼睛仔细看自己的脸。
浅紫色的眼睛像剔透的镜子,折射出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那是属于蒂安公主的脸。
然后祁琅就纳闷了。
这是自己真正的脸啊,她一向出现在宗政面前要么是易容了要么是戴了面具的,这张真脸按理说他不应该认识的啊。
祁琅暗自嘀咕,没注意宗政在那一刻骤然沉下来的眼神。
他那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终于定在塞壬身上,看着那个海妖般美貌病弱的青年被掐着下巴、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祁琅,他握着手杖的手慢慢摩梭,又缓缓握紧。
“怎么。”
宗政意味不明地笑:“这才多久,祁小姐就不认识我了?”
祁琅砸吧一下嘴,平复一下不知道何时就掉了马的心情,放开塞壬,转头看向宗政,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这怎么会呢,谁能忘了宗政宗先生呢,我只是没料到我们能在此重逢,实在太激动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宗政说:“很激动?”
“那可不,特别激动。”
祁琅扶着塞壬向他走过去,边殷勤地嘘寒问暖:“宗先生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宗政慢悠悠说:“挺好的。”
“我看不是吧。”
祁琅把塞壬扶到一边,嗔怪对他说:“这手杖都扶上了,看着是瘸的挺严重的,您还不好好在家休息,来这荒郊野岭的凑什么热闹。”
“…”宗政似笑非笑:“如果要说是凑热闹,祁小姐比我还积极吧。”
祁琅不置可否,让塞壬靠坐在石壁上,从空间纽里掏出来药剂塞给他,言简意赅:“喝。”
“…”塞壬看着手上一把药剂,眼神发直。
“真麻烦,多大人了还怕苦。”
祁琅叹了口气,拿过来一支药剂扯开盖子就往他嘴里灌:“来吧,我喂你,喝完了赶快好了。”
塞壬眼看那药剂就要往自己鼻子里灌,连忙握住:“不用,我自己喝。”
祁琅满意,柔声细语:“乖,这才是好孩子。”
塞壬:“…”我看你是玩我上瘾了。
宗政静静看着两人相处的一幕,唇角微笑的弧度越来越浅,某一种角度看过去,竟显出难以言喻的凉意。
祁琅看塞壬忍气吞声吃药了,才站起来,溜溜达达走到宗政旁边,用闲聊似的语气:“怎么着,您也看上这批货了?”
“这批货本就该是与帝曼街交易的。”
宗政好脾气地回答她,不急不缓的语气,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一件多么惊人的秘闻:“但是我看,好像有人并不想让这批货到我手里,怕出了岔子,我也只能先行一步,亲自来看一看。”
“厉害厉害。”
祁琅表示对宗老板身先士卒的行为十分钦佩:“能把抢劫说得这么高风亮节,这种臭不要脸的精神,实在是我辈楷模啊。”
“祁小姐也不差啊。”
宗政笑看着她,也颇为感慨:“看您这作风,如果我再晚来一步,这里就该被搬空了吧。”
祁琅谦逊说:“哪里哪里,还是宗先生厉害,竟然能在大皇子和三皇子眼皮子底下又生生挖一条道出来,不像我,还得伏低做小跟着人家走,连兄弟都受了伤,辛辛苦苦才走到这儿,结果一看,您早已经好端端站这儿了,唉,这人比人啊,有时候就是气死人。”
宗政淡笑不语,祁琅又扭头往他身后张望,一派天真无暇的好奇:“话说您到底是从哪儿挖进来的?就您一个人啊,您这小弟们也太不靠谱了吧。”
宗政闻言,微微低头,看着她清亮亮的大眼睛,莞尔一笑,云淡风轻:“怎么,你看我一个人,想独吞物资、杀我灭口啊。”
祁琅羞涩扭手指:“这怎么会呢,宗先生你把人想的太坏——”
宗政抬起手杖,在旁边的箱子上微微一碰,那用太空陨铁所造的箱子连带着里面的物资瞬间融化成液体,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腐蚀声,地面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坑。
祁琅看了看那个大坑,又直勾勾盯着那个暗金色的权杖,意味不明地“哇”了一声。
“我的人埋伏在外面的每个角落,我告诉过他们,如果我死了,一定要让你与我葬在一起。”
宗政好整以暇看着祁琅,眉眼弯弯,清俊的眉目温和美好:“祁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样。”
祁琅翻了个白眼:“我觉得你爱我爱得太变态了,像你这种人设在小说里只能是个恶毒男配,最后被正义的男主角一刀砍下脑袋的那种。”
宗政淡淡一笑,却说:“那也得正义的男主角能活着走到我面前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