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沾湿了少年的前襟。
他直挺挺地站着,鼻尖又闻到了那股清甜的蔷薇花。
“盖亚,这是谁?”
一位好奇的夹杂着嫉妒的女声响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柳余也被坚决地推了开来,她抢在盖亚面前开口:
“朋友,好朋友。”
可她面上的神色,以及加重的语气,却像是在告诉别人:不止如此。
娜塔西不由自主地抱紧了鸟笼,发白的指骨和颤抖的嘴唇,让她看起来不大对劲。
“娜塔西?”
卡洛王子关切地看着她。
可这位蓝裙少女像是丢了魂似的,她痴痴地看着前方。
他又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娜塔西?”
娜塔西这才回过神来。
这一醒,连忙吐了吐舌头: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
她将鸟笼挡在胸前,试图挡住那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那里炙热而滚烫,就像是有人不小心泼了一桶沸腾的水。
她坐立难安,又茫然无措。
我怎么了,
她问自己。
“你……”
卡洛王子挠了挠脑袋,“要不要去旁边休息下?”
“啊,不,不用了。”
娜塔西摆摆手,说话之余,她忍不住又往贝莉娅那里看了一眼。
她从未见过贝莉娅姐姐露出这么甜美娇俏的模样:
大多数时候,她就像一只硬邦邦的、随时会磕得人头破血流的石头。
那边柳余忙着和周围的“豺狼虎豹”宣誓主权,试图先一步在盖亚身上戳个“贝莉娅·弗格斯”的章。
“贝莉娅·弗格斯,”司长朝她招手,“先去宣誓。”
“盖亚、莱斯利,你也去。”
于是,不到一刻钟,所有人都随着司长们重新站到了教学楼前的光明石雕像前。
他们握起拳头,目光迥然。
“……以圣光照耀你。”
“……以圣光照耀你。”
“……我信唯一的神,全能的主。他是光明的光明,神灵的神灵……他予大地希望,予天地光明……万物应他而生……他执掌日月,制定规则,他以审判、以裁夺,得仁慈,得信义,得公正……”
柳余跟着张嘴:
“……我信唯一的神,全能的主。他是光明的光明,神灵的神灵……他予大地希望,予天地光明……万物应他而生……他执掌日月,制定规则,他以审判、以裁夺,得仁慈,得信义,得公正……”
光明学院入学仪式——
向伟大的光明神宣誓,发誓永远效忠于他。
“现在,先去你们各自的学舍报道,楼层号牌都在布告栏前,另外,还有件事得提醒你们。十天后,将进行第一次神术考核,祝各位好运。”
十天后神术考核?
特么她老底要被揭穿了?
柳余一愣,下意识看向盖亚,少年再一次精准地“捕捉”到她的视线,偏了偏头:
“贝莉娅,有什么事吗?”
柳余:……
睡你。
她甜甜地笑:
“想到以后能天天跟盖亚在一起学习,很开心呢。”
第十一章 小玛丽
入学仪式结束,大家都遵照司长的意思,先去校舍安顿。
少年们殷勤地替柳余提着藤箱开道,也不在意她有个“心爱情人”的事实。
柳余和盖亚并肩走在湖边的林荫道上,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司长还在前面介绍:
“神术课我们要跨过这条伯纳河去光明神殿上,运气好,也许能碰上主教授课,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由神殿几位神使和骑士轮流授课。如毕业考核成绩优秀,能直接进入神殿成为神职者……”
“学校内不禁止恋爱、切磋,但有一点一定要记住,一切不光明不名誉的黑暗手段,都不允许出现在学院内……否则,就算背叛光明神,逐出学院……”
杨柳垂堤,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柳余收回视线:
“如果这次我没来,你会想我么?”
她声音压得低,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小情人在窃窃私语。
盖亚略略拉开了点距离:
“想?”
他茫然地摇摇头:
“什么是想?”
柳余仰起头认真地观察他,这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落入雪山之后,天光黯淡,唯独这个白衫少年像是个发光体。
他眼睛被缚,心灵之窗是封闭了,可他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平和,这是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的冷淡——
于是柳余知道了,他确确实实对她没有兴趣,且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便不大好办了。
毕竟她想睡他。
柳余深深叹息。
她回想起记忆珠里那惊鸿一瞥——
光明神高高在上地立在神宫,透过一片镜湖,将目光投到大地,隔着层层纱、片片云,见识了万万年的沧海桑田、人间悲欢,见识过无数的千娇百媚和倾城绝色,那颗心早就成了千年万年的冰层,撬也撬不动了。
“贝莉娅,什么是想?”
少年还在问。
“想啊,就是……”柳余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没答案,随便串了句词糊弄,“想念,就是不见她就想她,见了她还是想她,才分开又想见她……”
“哦,那是不想的。”
柳余:……
她知道!
柳余暗中翻了个白眼,自如地换了话题:
“盖亚,如果你很想要一个东西,但是大概率得不到,你会怎么办?”
“另辟蹊径?”
“要是手段不光彩呢?”
比如,下个药。
“那就看那东西对你的重要性了,你是愿意付出名誉的代价去得到它,还是保留住正直从而得不到它?”
柳余瞬间就有答案了。
名誉有什么用呢,饿肚子的时候还不及一块纸钞有用——起码,后者还能买个包子。
“谢谢啦。”
她笑眯眯地。
盖亚对她打算显然一无所知,只停下脚步,道:
“贝莉娅,到了。”
“盖亚,你这样,我总疑心你眼睛看得见。”
少年一路走来,从来没绊过跤,在转弯时也没错过道、踢到过石子,还精准地找到了女舍的位置。
“感觉。”
他微微笑了笑,继而在无数的抽气中摆摆手走了。
风吹起吹银色的长发,与白衬衫、马甲、绸裤、马靴,勾勒出一个清俊又帅气的轮廓来。
“噢,天哪,他真迷人!笑起来简直就是天使!”
“神在创造他时,肯定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不像我们……随手捏的。”
柳余眯眼看着人走远,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碗十全大补汤朝她散发了下香气:
恩,确实很迷人——
也许还很美味。
***
校舍群,由一座又一座的“尖塔蘑菇”组成,圆墩墩的蘑菇柱,尖顶上嵌了日月权杖,所有的“蘑菇”被一道弯弯曲曲的墙壁围起,尖塔蘑菇之间,铺满了绿茵茵的草地——
非常诗意与漂亮。
男舍与女舍中间以一道墙、一扇铁门隔开。
“喂,你挡道了。”
柳余的藤箱被踢了开来。
殷勤的少年早就勾肩搭背唱着歌跑了,监管瞪着一双挥舞着手里的长尺:
“欧仆、男人,一切雄性,都不许进来!出去!出去!”
一个黑裙少女踢开她的行李箱,傲慢地走了过去。
“玛丽!”
刚才和娜塔西交谈甚欢的卡洛王子追了过来,他替她扶起藤箱,“对不起,弗格斯小姐,玛丽平时被我父亲宠坏了,玛丽,道歉!”
……玛丽·卡洛?
柳余看着被卡洛强制拉来道歉的黑裙少女,视线从她嘴边的一颗痣,滑到她过分丰腴的身体,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如果说她是恶毒女配,占了相当重的戏份,那这玛丽·卡洛,就是几集就领盒饭的小炮灰。
原书中,玛丽公主看上了盖亚,先是疯狂追求,追求不成,又恼羞成怒对他下了春0药,只是后来被娜塔西误打误撞地破坏了——
只是玛丽行迹败露,被开除出了光明学院。
后来结局也不大好,嫁给了比她大上一轮还爱虐妻的老混蛋。
此时的玛丽,还是趾高气昂的,她穿着昂贵的丝绸裙,带着黑手套,与羽毛帽,连道歉也是漫不经心的:
“哦,对不起,没看见。”
柳余微微笑了,她露出六颗牙齿,这笑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最温和无害不过:
“没关系。”
她对主顾,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毕竟,她想要这人手里的药——非常时,行非常事。
柳余承认,她实在算不得一个有底线的人。
她的底线,早在前世日复一日地喝着黄叶夹杂石子儿的清汤里,掉光了。
“走,走!马上!一切雄性,离开!”
舍监胖墩墩的身体滚过来,驱赶着靠近女舍大门的男人,卡洛王子歉意地朝几人点了点头,也道别走了。
这时,行礼带得多的贵族女孩儿们就为难了。
她们大都手无缚鸡之力,身上穿着不禁用的丝绸裙子,扇着羽毛扇,面前还摆满了多个大件的藤箱,没有欧仆,也没有绅士,光靠她们自己一趟趟地搬,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平民女孩们就好多了,她们大多只有个小包裹,轻轻巧巧地就跨过了门槛去。
有热心的、刚才混熟了的,就互相帮着搬,可那些高傲的、不合群的,就没什么人愿意帮了。
“贝莉娅姐姐……”娜塔西期期艾艾地走过来,“我来帮你。”
她伸出纤细的几乎一折就断的手要碰藤箱,却被柳余一下子掸开了:
“不用。”
众人就看着红衣少女提起有她大半个身子大的藤箱,跨过高高的门槛,大踏步往校舍走。
金色的大波浪长发在身后一甩一甩。
娜塔西嗫嚅了下,缩回了手。
玛丽上下扫了她一眼,突然道:
“喂,这位……恩,弗格斯小姐不要你搬,你来帮我怎么样?十个卢索一趟,平时你可挣不到。“
“不,不……”
娜塔西想摆手谢绝,却被强硬地塞来一个箱子。
她脸腾地红了,下意识觉得不大好,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闷着气要提箱子,谁知才提起来,手就被摁住了。
摁她的那只手涂了红色的甲油,皮肤又白又嫩,娜塔西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贝莉娅。
她侧对着她站着,柔和精致的小脸板起来时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娜塔西,放下。”
“弗格斯小姐,这可是她自愿干的,十个卢梭一趟,平民小姐,对不对?”
玛丽朝娜塔西抬起了下巴。
“放下。”
柳余绷紧脸。
娜塔西下意识放下了藤箱,
“你敢?!”
“玛丽公主,这不是索伦王宫,我们谁也不是您的仆人,您如果执意要欺负娜塔西,我不介意将这事告到校监那,让她来评评理。”
柳余转过头,温柔不失严厉地看着娜塔西,“抬头,挺胸,我弗格斯家出来的,可没有软骨头!”
“可、可……”
她是公主啊,而且接下来还要和她共处一室。
“没有可是。”柳余状似不经意地拿起她的舍牌看了眼,“娜塔西·伦纳德,和玛丽……卡洛?”
“不行,你不能和她住,”她抬头问舍监,“我能和我妹妹换个房间吗?”
舍监只管不让男孩子们偷溜进来,并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挥挥手:
“随便!”
于是,柳余这次不但在众人面前设了个爱护妹妹的好形象,还成功地将自己塞进了玛丽公主的房间,与她共享一间房——
按照原书,娜塔西在刚进光明学院时,确实跟玛丽公主住了一段时间。
等柳余哼哧哼哧地提着三个藤箱到自己房间时,发现玛丽已经站在了房子中央,正以扇面抵着鼻子,一脸嫌弃:
“噢,这该死的鬼地方!又小又破,还不及皇宫的卫生间大!”
柳余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不像玛丽公主抱怨的那样,房间布置得很干净清新,米色墙壁,湖绿窗帘,靠东墙摆了个上下床,下铺放了个小手袋,上铺空着。
什么都是一式两份的。
书桌、座椅、衣橱——
只是两个衣橱都被打开,挂了衣裳进去。
两个平民女孩,一个正弯腰铺床,一个正将藤箱里的衣裳一件件挂到衣橱里。
“弗格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