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亲了下她的手背,抬头望她:“莱斯利太太可以做一切她想要做的事。”
很深情的一番话……
如果没有那颗大痦子的话。
柳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盖亚那宽宽胖胖的脸上露出少见的懊恼:
“贝丽……”
“不许变回来。”
淘气几乎要从那水汪汪的蓝眸里流出来,“这样我才总不会被你迷惑。”
盖亚:……
“如果莱斯利太太坚持的话。”
无奈的、粗哑的声音。
柳余又笑。
“唔…”
下一刻,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盖亚的脸近在眼前。
脏兮兮的皮肤,带着被现实操劳的风霜…大痦子…塌鼻子…
幸好,眼睛还是美的,绿濛濛,如同弥漫着大雾的森林。
他在吻她。
几个字缓缓进入脑子——
柳余清醒了。
艹,这丑男人竟然当街吻她!
这时,盖亚离开了她,眸中带着少见的得意洋洋:“莱斯利太太,你可以继续笑。”
好让你继续吻吗?
柳余顿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忘了,这个盖亚不是之前每天逼王兮兮的盖亚了。
他会笑、会怒、会逗人了。
“今晚你不能碰我。”她只好无视周围镇民们那些戏谑的笑,“以炮1友的名义,如果你碰了我、那么,你得顶着这张脸一百年。”
“我可以用上一千年,只要你每天都能躺在我的床上。”
柳余:……
“先去租个房子。”她匆匆撇过红彤彤的脸颊,“不过租完房子,我们就一个卢比都没有了。”
“你们要租房子?”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抱着孩子过来,她就听了个尾巴,“什么样的?”
“五十卢比能租得起的房子。”
“五十卢比?哦,那只能去城西了…美丽的小姐,您这样的人去城西,恐怕第一天就会被那些坏蛋抢走了!城西可都是些恶棍!”
胖妇人热心地道,“您不如去欧文家做个女仆,一个月就有两百卢比——”
“这最近的集市在哪?”
胖妇人就看着那其貌不扬的男人打断自己,她不大高兴地道,“集市?特瑞斯镇可从不办什么集市,想要什么东西,都得来街上转转,偶尔会有商人过来售卖…”
于是柳余知道了,这是个多么落后的小镇。
她看向盖亚:
“去城西?”
“城西。”他缓慢地点头,“最多一天,贝丽。”
“不,我很期待呢。”
柳余笑眯眯地道,“大多数时候,恶棍都是因为吃不饱饭、混不下去才做的恶棍……莱斯利先生,我刚才说过,我有很多事想做。”
“先从种地开始也很好。”
“贝丽。”
盖亚不赞成地道。
“盖亚,我想去看看……我想试验一种农具,但你知道的,我只在书上见过,而且,我没见过种地,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不觉得。”盖亚手搭在她的肩膀,“你很怕七彩虫。”
“所以?”
“田地里有一种红色的会吸血的虫子,也是一伸一缩的……”
“盖亚!”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从城东走到城西, 就仿佛从繁华走向破败。
一栋栋小楼变成了低矮的屋棚,街面从干净的青石板路面变成了尘土飞杨的黄泥路,一个没注意, 鞋跟还会陷进深深的泥坑里, 再拔1出来时, 鞋子也和这周围的脏乱差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五十卢比一个月,要不是有镇长开的证明, 我可不会租给你们。”房东给了他们一串钥匙, 就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离开之前, 还忍不住看了眼男人旁边的小妻子,可真是小镇子里难得一见的漂亮。
可惜喽, 在城西……
没点本事可守不住。
房东摇着头感慨着离开了。
柳余则抬头看向面前的房子, 石头砌的屋子, 就一层,硬抠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窗。
从窗户往里看, 一张床, 一把椅子,与床相对的另一边,还有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灶台, 靠墙放了些发霉的稻草,像是许久没住过人的模样。
可真是……
“贝丽,你还可以后悔。”
“后悔?不,从不。”
柳余率先迈开一步, 大大方方地用钥匙开了门。
木门一关,隔绝开周围窥伺的眼神, 才微微叹了口气:家徒四壁啊。
“一块卢比都没有了……莱斯利先生,米缸是空的, 没有小麦,没有牛乳,更没有小羊排。”
“不过,”她拿起桌上一块灰扑扑的布,“万幸的是,我们还有抹布和水桶。”
她朝他笑:
“亲爱的莱斯利先生,我们来打扫吧。”
少女的笑在昏暗的屋子里有种金子般的夺目。
他从她手中夺过抹布,推她到一边坐下:
“坐,亲爱的莱斯利太太。一位绅士是决计不会让她的淑女动用一根小指头的。”
“你的意思是……我坐着,你干活?”
“是的,贝丽…”他半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和她平视,“小女孩只需要负责玩耍和快乐。”
柳余看了他一会,突然道:
“你会把我宠坏的,盖亚。”
“如果可以的话,贝丽,你可以更坏一点。”
他拍了拍她,就起身离开了。
柳余微微失了神。
她的膝盖上放着十几颗五颜六色的快乐糖,那是刚才他推她坐下时给她的,他确实是把她当孩子一样哄啊……
她看向远处。
灰蒙蒙的街道,特瑞斯镇的西边没有青山绿水,没有华堂金殿,只有一个宽宽胖胖、不太起眼的男人,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拎着一个同样宽宽胖胖的水桶去河边取水。
夕阳在他的身上镀了层柔光,让他的背影看上去坚定而温暖。
石头屋虽然不大,但等里里外外擦洗干净,也已经到了深夜。
万籁俱寂,只有街头的犬吠此起彼伏。
屋内只有一张狭窄的木床,椅子也是木做的,只是瘸了一条腿,发霉的稻草被丢到了门外。
柳余站在窗边,看向窗外的月亮:
“原来是满月啊……”
一道阴影笼罩住了她。
盖亚站到她身边,也抬头看月亮:
“在想什么?”
柳余往旁边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宽大的黑底金丝袍被风吹得扬起,墨发披垂、几近于地,而那深刻而苍白的脸上,一双绿眸如迷雾中的森林。他站在她身边,如同暗夜里掌控一切的君王——
又好像变得遥远了。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怎么了?”
“你一变回来……我就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还不习惯?”
他抓下她的手。
“是的,没法习惯。”柳余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美得无与伦比。”
他像是被她的直接取悦了。
低头,在她的手心亲了亲:“所以,美得无与伦比的莱斯利先生,可以要求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吗?”
柳余:……
她笑嘻嘻地抽出手:“还得看您的表现。”
青年并不恼,只是转头看向窗外:
“所以贝丽你看……皮相的迷惑只是暂时的,动摇不了你。”
柳余不否认。
她对着他那张脸,就能生出欲1望,可再进一步……
她也看向窗外。
“…我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满月。”她像是陷入回忆,“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我活不了多久。”
“现在还害怕吗?”
“也怕,也不怕……”
“怎么说?”
“人只要有期待,有想抓在手里的东西……就没法不害怕。”
青年转过了头。
月色中,少女的眼睛澄澈无比,里面似乎蕴着一湖的心事。
气氛突然陷入安静。
“那你期待的东西里……”青年顿了顿,“有我吗?”
柳余没有说话。
过了会,突然笑了起来:“我小时候一定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我居然会选择自讨苦吃……要知道,我可是讨厌虫子,老鼠……噢,还有黑暗,和饥饿。”
盖亚的面前晃过那个被关在黑屋里的小女孩。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脑袋:
“因为她长大了。”
话锋突然一转:
“怎么样,要不要做点别的?”
柳余:……
她板起脸,冷冰冰地拒绝:
“抱歉,炮1友先生,我暂时不想和您上床——”
“——不,贝丽,你恐怕误会了,我并不是在向你求欢。”
青年笑了,绿眸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顷粼粼的湖水:“我只是想画一幅画……当然,如果在画画之前你想邀请我,我可以配合。”
柳余的脸一下红了。
她撇过头:
“不,我什么都不想。”
少女鼓起的腮帮,像只可爱的海豚。
他亲亲她,又推着她,让她坐到床边,调整了下姿势:
“恩,很好,坐这……就这样。”
“所以,盖亚…你想画我?”少女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起身,人顺势坐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脖子,“但八爪鱼大叔说……你从不画人。”
青年微微失了神,过了会才道:
“莱斯利太太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少女的手指从他的胸膛一路往下,“这儿?这儿……”
黑金宽袍在她的指甲划拉出轻微的声响,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没有油灯,没有蜡烛,只有月光。在极致的静里,她突然一把抓住,他闷哼了一声,那声性感无比。
柳余听在耳里,身体都开始燥1热起来:
“还是这儿?”
他按住她的手,声音虚弱无比:
“不贝丽……”
她却似满足了。
笑嘻嘻地丢开手,头发往后一撩:“好了,尊敬的画手先生,您画吧。”
空气都凝固了,像被拉紧的弦。
下一刻,却被一声低微的喘打破了:
“盖亚!”
脚踝被拉住,他欺了过来:
“不,画手先生想先在莱斯利太太身上试验一下……画。”
声音传入耳朵,又低又哑。
“喂!”
她踹了他一脚,被扯开。
“……唔。”
似是猝不及防,他低头吻她,修长的手指如同魔术师的指挥棒,带起奇异的颤栗。
“非常好,我的女孩……”
“就这样,像现在这样…”
她像是陷入一场春日的迷幻,迷迷糊糊里,只能见神祇脱下清冷的衣袍,被贪欲的藤蔓缠绕,黑发成了粘腻的蛇,在她周身游走,雾气将他的绿眸也染成了混沌的海洋,他与她一起在这癫狂与迷乱的情1欲1之海沉沦。
“看着我。”他托起她的下颔,“永远记住这一刻……占1有你的,是我。”
她伸手,想触碰他的眼睛,却最终无力地垂下去。
夜深沉。
月深沉。
身边人的呼吸平稳下来,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安静地看向窗外,过了会,才披袍下床。
石头屋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他像是游魂一样,在屋内转了会,等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屋子——在少女的眼皮动了动后,伸手,一缕黑色的光坠落:
“昏睡术。”
少女重新睡了过去。
青年推门出去。
在一步步迈出屋檐时,高挑修长的身体开始变得矮胖,华丽的黑金宽袍变成了灰扑扑的平民装,华美精致的脸也掩在了平凡、粗庸之下。
平民们开始醒来,为生计奔波。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直直的烟囱里冒起尘烟,空气里弥漫起食物的香气——
大多是不怎么诱人的。
盖亚沿着街道慢慢往外走,他的面色始终平静,并未被这勃然的生机感动,仿佛像评估某种东西一样看着街边庸碌的生物。
冰冷,不带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