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速度如极光, 在空中击中某个东西——
而后散了开来。
沉沉的夜空出现无数点点的、碎银似的星光。
“……跑了。”
盖亚收回手掌。
楼下传来玛吉夸张的、老母鸡似的尖叫:
“噢, 光明神在上!那是什么……是星辰坠落了吗?……”
“所以,你没抓住吗,盖亚?”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惶恐。
“你在紧张。”
这时, 下颔被冰冷的手指桎梏,柳余被迫仰起头, 壁灯未开,黑暗中,只能看见对方如冰玉一样的轮廓:
“在……为他担心?”
“担心?怎么可能!”柳余立刻反应过来,恨恨地道,“谁会担心一个黑暗生物?!我在担心我自己!莱斯利先生,如果您是为了过去不快,我可以解释——”
“不必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刚才……他对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莱斯利先生,您想听什么?……是的,我得谢谢您,又一次救了我,使我免于难堪。可我以为……您半夜过来,是为之前的事感到抱歉……我以为您会给我一个拥抱,而不是质问、怀疑、审讯!”
少女气愤地叫了出来,连着眼泪一起,“您是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否则,我不会站在这里听你诉说。”
青年并未被她的激动感染,他始终冷静到近乎冷淡,星月袍上的徽纹被月色照出冷光。
少女退后一步,她像是被他的铁石心肠深深伤害了:
“可喜欢不是像你这样的,莱斯利先生……喜欢应该是绝不忍心伤害她,也绝不肯逼迫她,想将世界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而不是您这样的冷酷。”
“我想,喜欢有无数种表示方式。”
青年伸手,近乎温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渍,可声音却是冷冰冰的,“自私和占有,你告诉过我的,……贝莉娅。”
是的。
她确实告诉过他。
柳余的泣声停止了。
她觉得自己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教得太好了,以至于这个男人将这块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是……”
“告诉我,贝莉娅。”男人垂落的衣袍划过她的脸颊,冰冷的,丝滑的,“……一切。”
清冷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照进来,柳余似乎能看到那双灰蒙蒙眼里涌动的暗流。
她突然笑了起来。
她决定激怒他。
“一切?!那莱斯利先生,您想要听什么?听我如何被一个黑暗生物逼迫?听他究竟碰过我的哪儿?……那我告诉您,我一进门,他就搂住了我,他狠狠地拥抱我,他撕裂我的衣裙,他亲吻我的头发,我的额头,我的鼻子,我的嘴唇——”
“——闭嘴。”
盖亚冷冰冰地道,“够了。”
“不够。”少女不怕死地继续,“他就像莱斯利先生刚才做的那样,一路吻过我,脖子,锁骨,还有你最喜欢的——”
“我说够了。”
她的下颔被狠狠掐住了。
紧接着,是盛怒之下的激吻。
他咬她,像是只被激怒的狂狮,只知道用永恒的蛮力来征服她,柳余很快就感觉到了疼痛。
她不甘示弱,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博弈、撕扯、争斗。
蓝色的棉布成了片片的碎片,在房中飞舞。
柳余被重重摁到了窗口。
木质窗棱的冷硬在一瞬间触到,还未感觉到疼痛,就又垫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探出窗外的身体被半拉回来,“唔——”
柳余猛地往后仰头,金色的长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看见了摇曳的星空。
烂漫的星辰眨着眼睛,天真地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切。
少女的眼泪哗啦啦落了下来。
他这样温柔 ,却又这样冷酷,野蛮,而且——不容拒绝。
“不,我恨你!盖亚·莱斯利。你这样侮辱我……”她啜泣,“可我却不得不从。”
他停了下来。
冰冷的嘴唇落到她的脸颊,轻柔地吻着她的眼泪,可动作却还是那样的机械而冷酷,且不容反抗。他如同掌握全部力量的上位者,在给她施加一点惩罚。
“贝莉娅,抱歉。”他轻轻地在她耳边,声音温和而平静,“可你不该激怒我。”
是的,惹怒一只沉睡的狮子,代价是巨大的。
“那你感觉到了吗?”少女闭上了眼睛,她带着柔弱而可怜的意味:“没有别人,只有你。”
她道。
青年并未说话,他只是桎梏着她的肩膀,迫她转了个身:
“感觉到了吗?”
他问。
冷硬的窗棱,弗格斯家的小花园,花园外尖尖的塔楼,还有……路上被风吹着、有规律摇摆的树木。几绺金色长发与冷灰银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它们交错又分开,分开又交错。
“什么?
“爱是自私,和——”他有意识地停顿,用力地,“占有。”
“只允许我。”
少女闷了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青年雪白的宽袍,和披散的银发,将一切无法与人说的、代表着亲密和欲·望的某种东西遮掩。
“野蛮人!”
她哭泣地道。
“可是,贝莉娅——”他在她背上落下轻轻一吻,绅士又礼貌地告诉她,“是你把我变成了野蛮人。”
“……不可思议。”
他道。
“不过我想,今天到此,够了。”
盖亚退后一步,放开了她。
柳余转过身来,注视着他:
“你还没……”
“做客有做客的礼仪 ,我想,弗格斯夫人恐怕不愿意看到,第二天她的女儿床上多出一个男人。”
盖亚清俊的眉目被月光打得透亮,他又恢复了翩翩风仪,仿佛刚才那个野蛮的、耽于欲望的青年只是错觉。
“你……”
柳余憋红了脸,半天只冒出一句“混蛋”。可又没法否认,这个人成长迅速,甚至还体贴地等她……
盖亚则俯身,将她抱到一边的床上。
柳余用左手攀住他的脖子:
“吻我,在离去之前。”
青年愣了愣,却还是在女孩执拗的指尖下,低头和她亲密地接·吻。
两人吻了很久。
最后,青年站了起来。
他甚至替她打开衣橱,在她的指挥下,找到了一条纯白的棉布裙替她穿上,而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即将把门关上时,突然停住了,那声音如悠扬的琴音,带着适度的、中世纪贵族特有的优雅和矜持:
“贝莉娅,你成功了。”
他告知她。
女孩半支起身:
“什么?”
“你的过去,我会忘记。”
走廊的灯落到青年的脸上,将他的表情照得纤毫毕现,只可惜,柳余无从分辨,她听他道,“但未来,一丝一毫的不忠,都不能有。”
“啪嗒——”
门关了上去。
柳余:……
脑中似乎回荡起那个懵懂少年曾经说过的话:
“我喜欢的人,应当有纯净的心灵,忠诚的信仰,她应当温柔、善良,纯洁、端庄……”
纯洁?
所以,刚才他是在挣扎……这些吗?
他的标准。
“等等——”
她赤足追了出去。
盖亚并未走远,听见声音惊讶地转过身来,却只迎接到了一个炽热的、毫无保留的吻。
他搂住了她。
少女气喘吁吁:
“盖亚·莱斯利,那你的忠贞呢?”
“我无意碰别的女人。”
“承诺。”
“承诺。”
两人又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柳余被他抵着墙亲吻,脑子还在散漫地想:
难怪说,少年情热……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走廊里,一扇门打了开来。
一个胖乎乎的、五大三粗的身影摇摇晃晃着朝这边走来,边走,还边扣扣子,长长的贵族式的披风将他包裹得像个蠢笨的发面馒头。
弗格斯夫人压低的声音从后传了过来:
“罗德尼公爵,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柳余停下了亲吻。
她推了推盖亚:“快走,别让我母亲看见了。”
青年在她耳边轻声笑:
“遵命,弗格斯小姐。”
他放开她,雪白色的星月袍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柳余发现,这些神神叨叨的人,都有掩藏自己行踪的能力。
她蹑着脚步,也往自己的房间撤。
谁知,竟然被发现了。
“弗格斯夫人!那是你……”
那叫罗德尼公爵的胖子加快脚步,一下子冲到柳余面前,看向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某种让人不舒服的东西,“……的女儿,弗格斯小姐?……不愧是索罗城邦最娇艳的玫瑰。”
他的口气带着天然的蔑视,扫向她的视线,好像她是一件摆上柜台、待价而沽的商品。
“母亲,他是谁?”
柳余心知,这该是弗格斯夫人传说中的情夫。
不过看起来,不怎么样。
她看向胖子公爵身后,只穿了一条真丝睡裙的女人身上。
红色的绸缎贴合着雪白的皮肤,让这个中年女人看起来风韵犹存,尤其是那张脸,大约是才经历过,显出别样的娇媚。只是,弗格斯夫人脸上的神色不太好。
她瞪向自己:
“贝莉娅,快回房!”
“哎,别急,别急嘛……弗格斯夫人,您开个价!……多少卢索我都付……”
罗德尼的目光赤·裸地落在柳余的赤足上,而后往上,一路到她美丽的脸上,当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落到他身上时,他明显呼吸急促起来。
“抱歉,罗德尼公爵,您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弗格斯夫人向柳余使眼色。
柳余感觉到了不对,她往后退,罗德尼公爵却来拉她,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您想干什么,公爵大人?”
“噢……”罗德尼惊叹了一声,当看到她的残臂时,情绪更亢奋了。
“弗格斯夫人将你藏得太好了,倒让我错过了这么一位美人……夫人,开个价吧……一万卢索,噢不,两万……十万……”
罗德尼公爵伸手,被柳余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弗格斯夫人张开双臂,将她挡在了身后:
“不,罗德尼公爵,我的女儿是伟大的神眷者,她不一样……”
“……神眷者?一个失去手臂的神眷者?神殿不会要的……即使出来,你们依然穷困潦倒。”罗德尼公爵哈哈大笑,“我可是公爵,可以给你们提供更好的生活,不仅仅是财富……只要你的女儿跟了我……”
他继续来抓她。
浓重的酒气几乎要将柳余熏晕了。
“不,我求求您了,”从来不可一世的弗格斯夫人几乎跪下来,她扯住胖子公爵的袖子,无助地道,“求求您别碰我的女儿,她什么都不懂……我会伺候好您的,什么都行……”
柳余终于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孱弱,尤其是损失一臂后——
也许对待黑暗生物,还能有一战之力。
可她的力气,却不足以对付一个成年的男人。
这时,走廊尽头的门开了。
柳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白色身影揽了过去:
“盖亚?”
盖亚低头:
“你还好吗?贝莉娅?”
晕黄的灯光里,青年的侧脸美得如天神下凡,无与伦比。
罗德尼公爵痴痴地看看:
“弗格斯夫人,我再加二十万卢索,让你的女儿一起……我敢保证,没有人能出更高的价了……”
“滚!滚!”谁知,这话竟惹怒了弗格斯夫人,她不再示弱,推搡着胖子,“罗德尼公爵如果不想担上逼死贵族遗孀的名头,请给我赶快离开!”
罗德尼公爵被惹怒了。
他指着弗格斯夫人的鼻子:“……贵族?……弗格斯夫人,整个城邦里谁不知道,你就是个给点钱就能上的臭婊·子?……自从那你那平民丈夫死了,你们弗格斯一家的开销,不都是你从床上赚来的?……”
柳余惊呆了。
她楞楞地看向前面那红色的、气得不断颤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