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微一针见血问道:“既然治伤寒的药都喝了几碗,早上那碗味道明显不一样,你怎么喝不出来?”
治感冒的汤药和假孕汤药……哪能是一个味道?外观上可能差别不大,但气味和味道绝对大相径庭。
退一步说,十姑娘都十五岁了,真连这点防备之心都没有,还琢磨上嫁?走青云路?做白日梦呢。
任微忍下冷笑,明着质问实际上是说给众人听,“你且想想,刚从王府回来,在家里让世子的手下害得小产……这消息传出去你会有什么下场?真以为太妃慈眉善目,手底下没个暴毙的丫头婆子不成?”
她越说就越生气,十姑娘真的是让张氏教坏了:被人暗算居然还想着顺水推舟扒上二公子季澜?
被狠狠戳中心事,这会儿张氏和十姑娘连哭泣声都忘了继续配下去。
而伏老太太则长叹一声。
大女儿直接揭破了妻子和小女儿的小算盘,伏三爷知道自己该表态了,正要开口之际让妻子猛地上前抱住了腿,妻子声音尖锐刺耳,“三爷,我刚才送了个婆子出去!”
伏三爷此时的脸色……连一直看热闹的小胖子都不忍直视了。
张氏本想让女儿给楚王做侧妃,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太看好女儿对楚王异母弟季澜的那点小心思:没错,十姑娘心悦季澜,还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原因明摆着,太妃心气极高,而且二公子季澜已然订了亲,女儿纵然如愿依旧是做小,那为什么不去做亲王的侧妃,而是甘心给亲王的弟弟做姨娘?
她哪里想到素来温柔的女儿能这么有主意!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太妃固然得捏着鼻子认了,但她这个女儿纵然是进了王府也是跳了火坑!
张氏难得认同继女一次:就像王妃说的那样,真以为太妃不会让人暴毙吗?
母亲狼狈不已,十姑娘看在眼里却只垂着头继续抹泪,就是一声不吭。
任微摇了摇头,顺手搂住了小胖子。
不出预料,幕后黑手派来的人抓准机会就跑了——不过放在伏家的人也不会什么大鱼。对方对楚王府和忠勇伯府都存有恶念就行了。
而且不管她情不情愿,这事儿都要完完全全地转告给太妃,原因太简单了:太妃乐见她这个王妃倒霉,乐见楚王丢人,但是决不允许二公子以及整个王府声名受创。
至于伏老太太和伏三爷如何处置张氏和十姑娘,任微并不关心。她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打了声招呼,就和小胖子一起打道回府。
顺便一提,任微起身的时候,伏三爷抬脚猛地一甩,甩脱了张氏,却是欲言又止。而伏三爷最终什么都没说,别人就只能安静如鸡,没有挽留。
伏三爷亲自送女儿出门,在大门口遇见了结伴回府的两个哥哥——今天伏三爷休沐,但忠勇伯和伏二爷还得准时去衙门点卯。
忠勇伯和伏二爷见侄女王妃脸色很不好看,立刻知道家里出事,和同样脸色不怎么样的三弟对了个眼神,两个人见礼后连寒暄都来不及,就目送侄女带着小世子上车回府。
回到自家的地盘,任微才问小胖子,“累不累?饿不饿?”
小胖子摇了摇头,拉着任微的手反问,“娘亲我刚才表现好不好?”
小傲天撒娇求夸奖,任微笑着抱起这便宜儿子,“好极了!娘亲可开心了。”
三岁半的小傲天实在是见过世面,也非常沉得住气,虽然刚才在忠勇伯府好多事情他都听不懂,但他就能绷着笑脸一言不发。
尤其这小胖子还超级好哄,随便几句好话他就满意得不得了。不怪原主无所谓丈夫如何,心心念念报仇雪恨,却放不下自己的儿子。
此时小胖子勾住他娘亲的脖子,又美滋滋道,“以后我也要和娘亲一起。”
这就是往后出门甩不开你这个小尾巴了吗?任微笑着问:“娘亲换了衣裳,要去太妃那儿说说话,你去不去?”
小胖子立即贴住他娘亲的脸道:“去!”
母子俩换过家常衣裳,手牵手来到太妃这儿,太妃也挺好奇,“怎么回了娘家就直奔我这儿?”她当然知道这个儿媳妇一定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妃和原主距离撕破脸不远,任微打算继续维持这个微妙的关系:虽然有点无奈,但太妃拿原主和她其实没什么办法,反过来她又能把太妃怎么样……只能互相恶心着呗。
既然太妃问了,任微直接答了,免去假惺惺的套话,“我那个来王府的妹子在家里出了事。”之后言简意赅地把经过告诉了太妃。
太妃静静听完,让丫头给自己按揉起了太阳穴。隔了一会儿太妃方幽幽道:“我竟不知道我们母子也碍了别人的眼。”
真要让对方得逞,太妃王妃全是一身脏水,二公子季澜则要担着个跟嫂子的妹妹胡乱的名头……
见太妃是真地恼火又无奈,任微福至心灵,搂着只看只听不说话的小胖子,特地提醒道,“二姑娘和我那个妹子都太年轻,容易受人撺掇。咱们都仔细查查吧,尤其是太妃您当初拒绝过的人家。”
在为儿子和女儿相看期间,太妃婉拒了许多人。
后面那话仿佛狠狠踩了尾巴,太妃就差当场跳起来,但惊怒过后她承认王妃说得很有道理:算起来她得罪最狠的……是她自己的娘家嫂子!
再看太妃这副神情,任微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小说里没有的剧情,她得自由发挥,如今看来她表现得不错,自我满足了一下,她就带着小胖子告辞而去。
等这母子俩连同随身伺候的丫头内侍们一同出了院门,二公子季澜才从里间的屏风后转了出来。
太妃头疼得不行,吩咐丫头去拿止痛发散的药膏,就摁着额角问儿子,“你怎么看?”
季澜冷静道:“嫂子没骗人。”
都肯开口叫嫂子了,可见是真认同伏壬炜的这番猜测。
太妃心说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叹息一声,“你不知道。早年太后都吃过假孕药的亏,幸好水落石出,那个女人……之后也没了音讯。不过我记得那女人有个表姐,正是如今平王的生母。”
平王母子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并不得宠,不过不得宠有不得宠的好,先帝时几场夺嫡之争平王母子都没搀和,现在日子过得比他那些更能干能耀眼的兄弟强多了。
季澜想了想问道:“大舅妈娘家大哥……不就是平王的岳父?”
所以自己娘家真要使坏心,假孕药他们的确拿得到手。太妃头更疼了:且不说娘家人能不能把钉子送进伏家……其实太妃相信娘家的手段,她和娘家大嫂在儿女婚事上略生龃龉之前,关系还是挺亲厚的。
听了母亲的解释,季澜能说什么,“财帛动人心。”
太妃有气无力道:“你大舅母许是怨上我了。”因为儿子的婚事悬而未决,她想给儿子尽力找个最能帮衬的,娘家侄女因此耽误了好几年。
季澜便劝道:“母妃,不如我到时候纳了表妹吧。”若是不让大舅母如意……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太妃一听,立时落了泪,“是娘没用,委屈我儿!”
二公子季澜忙道:“是儿子没用,护不住娘亲。”
母子两个十分动容,偏巧这个时候二姑娘闯了进来——二姑娘来娘亲的屋子从来都是她人来得比报信儿的更快。
见母亲和哥哥一个满脸泪痕另一个满脸悲悯,二姑娘扭头就跑,“我要找伏壬炜算账!”
太妃急道:“赶紧拦住她!”
二姑娘莽起来不好对付,季澜见丫头们有所顾忌不敢用力气,他便赶上去几步,对着亲妹妹抡圆了一胳膊。
二姑娘一个趔趄就坐地上了:她直接摔懵了。
季澜此时也福至心灵了一次,“你来之前听到些什么?”
二姑娘一瞧哥哥这脸色,总算知道不对了,“就听说伏壬炜上门问罪,又欺负娘亲了……”
季澜冷声道:“那是大嫂,她的名字不是你这样叫的。”
二姑娘恼怒道:“二哥你究竟向着谁?”
季澜不理她,转向太妃,“母妃,妹妹身边伺候的该换一换了。”
太妃捂着额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二姑娘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出什么事儿了?伏壬炜来做什么的?”
却说太妃院子里一地鸡毛,而王府正院这儿却是一派温馨。
此时正是饭点,银朱笑盈盈地提了食盒上来,“太妃院子里正发作人呢。”
任微笑道:“挺好,挺果断。”
小胖子也好奇上了,“那外公那边是不是也一样?”
任微就拿了手边匣子里的柿饼逗小胖子,“小柿子真聪明。”
小胖子接过柿饼子,兴冲冲道,“今天我也要给父王写信!”
几天后楚王再次收到了儿子厚实的家信,不同于之前,这次儿子落款除了他自己的大名之外还有个惟妙惟肖的柿子。他此时还不知道这个柿子是他心心念念的老婆亲手画的。
而和家信一起到来的,则是陛下的密令。
陛下密令前后不过百来字,却是看得楚王季泽眉头紧锁,儿子写给他的家信带来的喜悦和温暖仿佛也因为这封密令而一扫即空。
不过……他能回京了,想起家里的媳妇和儿子,哪怕局势甚是严峻,他还是不免心生期待。
作者:纳了表妹都是恩典——你舅舅和你舅妈知道吗?
下章男主断腿回京啦~~~~~~
第八章
既然想起了媳妇和儿子,季泽难免思绪纷飞:在家他把儿子带在身边,媳妇就冷冷淡淡完全不往前凑;他这一走,母子俩就朝夕相处,亲亲热热。
儿子在信上说想他了,问娘亲想不想娘亲应了一声……想到这里,他又喜忧参半,因为他到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媳妇相处,更不知道要如何讨好他媳妇。
不过季泽并不担心母子俩在京城的安危:他留够了人手,更和皇帝提前打好了招呼,所以他笃信十姑娘的遭遇,比如挑唆谋害这些事儿不会发生在他媳妇和他儿子身上。
即使他媳妇对他始终心存防备,但他依旧信任着他媳妇。季泽又把儿子的家信看了一遍,想起儿子的小脸自然就想起了他媳妇。
当年宫中百花宴上,皇子们都在,年轻的姑娘们几乎都去围着适龄的皇子们,唯有他媳妇站在树下微低着头,遥望着人群……他观察了好久正要上前,刚好见到他媳妇翻了个白眼,更小声嘀咕,你们长得不好看但想得都挺美。
他媳妇嘀咕完再一抬头,就跟他对上了眼。
他媳妇神色登时一变,眼泪说来就来,声音都在颤抖,“求求你别说出去。”说完表情一收,又是个嘴角含笑的婉约美人,“说出去他们估计都不信哈。”然后转身走了。
他就这么对他媳妇一见钟情了。
每次回忆他都觉得无比有趣无比生动,他媳妇太特别了,表里不一都能如此坦荡如此可爱。
季泽就这么自己产糖,自己把自己齁住,再一次。
却说千里之外的京城楚王府,任微自然对便宜丈夫收到家信后作何感想一无所知,只是碰巧她此时也在琢磨她这个当搭头一样白给的丈夫。
没办法,就算她有心忽略,小胖子也会有意无意地替他爹刷刷存在感。
小胖子从任微这里感受到真切的爱意,就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思,总想叫父母两个人重归于好:虽然不会说出来,但他看得出在一次大吵后,娘亲就不搭理爹爹了,之前提起爹爹娘亲都没好气呢。
不得不说,小胖子要是在任微刚穿过来就来这手,她不仅会不耐烦,还会反感甚至是迁怒。
如今穿过来已经一个月,她不仅是适应了一些,更关键的是调整好了心态,很多事情都能坦然面对。
这期间发生了些诡异的“同步”,让她疑惑的同时对原主似乎更认同了一点,或者说因为记忆融合得多了,她的认知都因此小有改变。
她看着原主留下的账目和备忘,上面笔迹和自己并不相同,但真让她提起毛笔来写字画画,别说给别人看,她自己要不是事先知道,一样分不清哪个是原主写的哪个是自己刚写的……
当然,这可以解释成肌肉记忆或者习惯成自然,但在家信末尾小胖子签名旁边画了个栩栩如生的小柿子之后,任由小胖子捧着信笺惊呼,任微进行了严肃的哲学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要知道原主可不会画画。
奇妙的笔迹重合,原主跟她本人起码八成以上相似的容貌——嗯,原主比她本人更美更年轻,再加上一个像她本人高达九成的小胖子,还有表里不一的戏精本精作风,她就算不愿意嘴上承认,心里也有点……冥冥之中只有天意的感觉。
她现在相信不是随便谁都能穿过来。
只是要她彻底认命那不可能,以后要是能有机会穿回去,她必定会尝试,但在这之前,她得先活下来而且活好点。
不管是活下来还是活好点,她承认她需要楚王的庇护。
所以她反复考虑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和楚王好好相处——原主当初消散的时候说的也是尽量报仇,好好对待小胖子,剩下的全都交给她了,让她看着办。
原主的愿望,未免太真实了。
不过要求楚王庇护,她当然要有所回报:医术无疑是个回报的好选择。万一有朝一日,她得和楚王分道扬镳,医术不仅够她吃饭还能让她有能力自保。
于是她在整理心情之余也不耽误她继续啃医书背药典,尤其是心神不定的时候学习是最好的静心方式,对她而言没有之一。
任微和小胖子这边“岁月静好”,太妃那边以及忠勇伯府已然热闹了起来。
先说太妃这边。
太妃果断清理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果然收获不小:这些有问题的丫头和婆子大部分是内务府送进来的,少部分是从牙婆那儿买的。
内务府送来的里面必有太后的吩咐……太后数十年如一日乐得看她笑话,太妃早习惯了。而后者明显是让人收买了,太妃不耐烦亲自处理,便交由大管家帮着审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