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楚王殿下的外貌,始终有两种矛盾的说法,一者,说他冷酷丑陋,看着就是残暴无情的屠夫,二者,说他俊美非凡,气度高贵,不逊于任何京城的贵公子。这般两极分化的评价,也让这些闺阁少女越发好奇。
那被围在中间的少女眼见吊足了众人胃口,才施施然开口道,“自然是龙章凤姿,宛如天人。”
众少女一阵哗然。
“真的是长得那般好看吗?”
“这还用得着骗你们,反正你们迟早也会看见的。”少女笑着。册封楚王之后,肯定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大部分时间征战在外了。得留在京城,处理政务。
众人热切地议论着。
真是呱燥啊!坐在窗边的云舒揉了揉耳朵,开口道:“就算仪表堂堂又如何,内里也是霸道冷血之人。”
室内静谧了瞬间,一群少女登时想起关于楚王的种种传言来。什么残暴不仁,屠城灭族,战场上的这些且不必说,毕竟距离她们太遥远。但是随着这位登上王位,京城众多官员落下马来,却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其中有传承百年的勋贵豪门,也有崭露头角的寒门才俊。轻的贬职流放,重的抄家灭族。
甚至还有不少熟悉的朋友,前几日与她们谈笑风生,转眼就各自凋零。
“王妹妹听说昨天已经随着家人启程南下了。”
“王家只是削职返乡,已经算好的了,听说李家被关在大牢,秋后就要问斩,李家的两位姐姐都要官卖变成奴婢啊!”
室内一片冷寂,一时间众人意兴阑珊。
如今朝中风云变幻,谁知道哪一天会轮到自己呢?
***
云舒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比想象中更早。
一夕大厦倾覆,父亲身亡,兄长下狱。
她被抄没入宫为奴,从高高在上的千金贵女变成了一个最末等的小宫女。
而沦为宫女,凄惨的生活远比她想象的更惨烈。
从贾铎的房中冲出来之后,她慌不择路逃回了房间,耳边还回响着那人狰狞的笑声,
“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吗?告诉你,你这般的大小姐,我在外头也收用了两个,如今都乖乖伺候着。你若依从,自然锦衣玉食,若不依,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耳边依稀是沈月霜哭泣的声音,高热让她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快速流逝。这样也好,死在这里,清清白白,不必再受那些恶意磋磨。到了地府,还能跟爹娘团聚。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流放的兄长了。
趁着沈月霜出去倒水的功夫。云舒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摸向自己脖颈。将那枚随身佩戴了整整十年的勾玉取出。
吞下此物,想必就能解脱了。虽比不得生金子能坠死人,但勾玉尖锐,说不定死得更痛快些。
记得妙衡真人曾说,这护符能庇佑自己魂魄,如今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若有来生,能托生于平安之地,就算女子之身,也能独立自主,不要再经历这些身不由己的乱世纷扰。
一狠心,她将勾玉放入口中。
原本只是想以此自绝,没想到勾玉入口,却化作一泓清泉流光般。
云舒来不及分辨,就彻底昏死过去。
***
云舒猛然惊醒,低头看着电脑上完成了大半的设计样稿。她正在工作室加班,想要将这两件衣服底图赶出来。
可能这两天连续熬夜赶论文,竟然打瞌睡了。
她按住额头揉了揉。
“撑不住就先回去歇息吧,你明天不是还有课吗?也不急着这两天?”办公室里的同事笑道。凑到云舒电脑前,惊呼出声:“哇,好漂亮,这款上市肯定能大卖。”
云舒的电脑里是一身服装设计底稿,融入了大量古代元素,浅碧的长裙点缀着精美的刺绣和缎带,清新雅致。
她现在还是个学生,闲暇之余做点儿服装设计的私活儿,主要是汉服之类的,赚点儿零花钱。
也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理科生,她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设计出来的款式新颖古雅,很受欢迎。还没毕业,已经攒下不少私房钱了。
听到同事惊呼,几个女孩子都凑了上来,纷纷表示惊艳。
“好美的款式啊,等出了我要先订一件,去西城拍几张美图。”
“这么漂亮的衣服,真想穿着这一身回到古代去,肯定惊艳所有人。”
……
听着几个人议论纷纷,云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给她们浇冷水:“别做梦了,古代可不是什么好时代。女子连随意出门的自由都没有,裙子再漂亮,能给谁看呢。”
喜欢汉服小裙子的女孩,大多都对古代有憧憬,云舒却没有分毫这种感情。一个女子备受压迫的时代而已,她可没兴趣经历。
一边说笑着,收拾完桌上东西,云舒出了写字楼。
路过奶茶店,愉快地点了杯奶茶,回到租住的小公寓。
躺倒床上,点开手机,先翻翻最近有什么好看的书……
***
奉天观内,阁楼顶层,妙衡真人凭栏遥望。
漆黑幽深的天幕之上,一轮孤月高悬,四周星棋罗布,点缀着幽深的夜色。
就在昨日,好友易阳晖宁死不降,杀身成仁的消息送到了。
妙衡真人唯有一声叹息。
该来的还是来了!
年轻的权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天下,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将大梁国祚凭空斩断。
但是今夜,他却要行逆天之举,以自身祭,为这条夭折的巨龙换一线生机。
“还真是一个好夜晚啊!”妙衡真人露出笑容,他的声音再不负旧日的清澈,带着老迈和沙哑,面容也是耄耋老人的模样了。
那是寿数将尽,濒临散功的状态。
大限将至,魂飞魄散,他却觉内心一片通透喜悦,自己这一局,棋子皆已布下,成与不成,只在天意了。
身后的元康知道师父将死,跪地叩首,悲恸万分。
妙衡真人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无法开口。
心中明了通透,只是无法言明。
只能慨叹一声,“知易行难……”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罢了。叹息一声,他闭目坐化。
随着他呼吸断绝。
天边划过一道流星,灿烂而短暂。
乾元殿内走火入魔的皇帝猛地睁开了眼睛。
而同一时刻,后宫杂役房内高热濒死的小宫女,原本停滞的呼吸也渐渐缓和……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把过去这段交代完了。
易素尘算是云舒的上一世,借助龙骨转世到现代社会,之后又被妙衡真人召唤了回去。
第130章 大婚 ...
“我不穿!”谢景黑着脸, 盯着面前那些缀满了珠玉的华丽长裙。姿态之抗拒, 好像不是要换衣服,而是要上刀山下火海。
好吧,这位肯定宁愿选择刀山火海,也不想换上这些。
但是……人家想看啊!
“穿上看看嘛,一定很好看的。”云舒提着几件衣裳,一脸窃喜地跟后头。
一转眼就到了两人大婚的日子, 钦天监卜算的良辰吉日很近。宫内司紧急筹备凤冠袍服, 终于赶在大婚前三天将一应礼服钗环送了来。
先不说那些复杂地要死的凤冠珠簪,光是礼服就有足有十二套。
每一套都是不同的风格,端庄高雅的,富丽奢靡的, 还有精巧别致的,应对不同的婚礼程序。皇帝大婚的礼仪超级复杂,不仅祈天祭祀, 连同出行就寝, 都有专门的规格。
谢景这两年来,衣着打扮一直走中性风, 除了朴素的宫女套装之外,从来没穿过任何裙子,更从来不用钗环簪花。光复京城之后, 凭着领兵打仗的经历,更是连宫女套装都不穿了,日常行走都是简洁干练的猎装。
平心而论, 这样打扮起来也很好看,飒爽英姿,见之忘俗,云舒很喜欢,但是私心暗搓搓的,很想看她穿裙子的模样啊!
平时不敢提出来,如今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在云舒百般缠磨之下,谢景也知道大婚这一关是不可能糊弄过去。最终黑着脸,在几身衣裳中挑挑拣拣了半天,勉强定下了七套,又叫了宫内司来修改。
云舒满脸遗憾地看着那身金色珍珠纹的长裙被撤了下去,好在正礼的那身大红凤裙是没法改的,还从来没见过某人穿红色呢!
真等到了大婚的那一天,云舒的期盼没有白费。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谢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能将一身嫁衣穿成这种杀伐决断的铁血艳丽范儿,也只有眼前这位了,还有那居高临下的凌人气势。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偏偏又诡异地协调。
云舒只恨词穷,无法形容这种既被震慑,又被惊艳的感觉!
任何一个角度,都美得让人窒息。又万分懊恼这个时代没有数码相机,没法让这一刻永存。
感受到惊艳的不仅是云舒,包括叩拜的众多大臣,恭敬谦卑的姿态,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地位的提升。连原本打算看热闹的江图南眼中也只剩下了惊叹。
就算变成了妹子,纯A的体质也没有丝毫改变啊!云舒悄悄想着。
大婚的整个礼仪持续了整整一天,先是在宫中举行了盛大的礼仪,赐宴群臣,之后又去天坛,举行了盛大的祭祖仪式。
比起历朝历代的帝后大婚,云舒二人的祭祖仪式格外麻烦。
因为不仅要祭祀新朝,还要祭祀前梁的宗祠。
虽然没有正式改变国号,但皇帝是前梁血脉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而且从气运上,前朝和新朝的气运也开始融为一体。幸好原本公开的说法,新朝就是前梁禅让得来,行后辈的祭礼,也在情理之中。
站在前梁皇陵前的正殿里,云舒和谢景领着群臣按照礼节进行祭祀。
香火缭绕中,还夹杂着一丝桐油的清香。大殿四周的雕梁柱子和壁画都簇新宛然。
谢景篡位之后,将前梁祭宫挪到这里,按照封王的规格重新建设,一应坟茔也跟着降了规格。
重登皇位之后,知晓了血脉秘密,云舒又下令将前梁皇陵规格重新提回了帝王等级。
所以从入夏以来,皇陵这边就工程不断,这座祭祀的大殿还是大婚前几天才刚刚改建完工的,后头还有好些坟茔祭台正在施工呢。
祭拜完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大婚正式礼仪算是结束了,云舒却并不急着离开。
命礼官和群臣退下,他带着谢景,还有易玄英,去了皇陵的偏殿。
那里是忠烈祠。大梁江山赤胆忠心的开国功臣,和后来的辅佐名臣,都安静地在这里享受着香火供奉。
曾经的太傅易阳晖也在其中。
到了祠堂,谢景站在殿外头,没有跟着进去。
云舒和易玄英进了殿内。
两人高举香烛,祭拜高台上的亡父灵位。
凝望着漆黑洒金的灵牌,云舒低声道,“昨天晚上,我梦到您了……”
自从服下慕丰渊的龙骨之后,他不时会做梦,零零碎碎,都是关于易素尘的记忆。有时候是和兄长玩闹的场景,有时候是父亲握着小手,指点琴棋书画的过往。
虽然隔了两辈子,但是胸中的儒慕之情依然赤诚。
让心里头温暖之余,更有一种负罪感。
自己和谢景之间,从道义上讲,其实是杀父仇人,自己却完全放不下这段感情。
甚至连恢复前世记忆,最早记起来的那段,也是关于谢景的,两人少年时候的初相逢。
“别想太多,父亲在天之灵,也只希望你能过得轻松快乐。”易玄英望着云舒,目光温柔。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再说,就算真有道义责任,该谴责的也应该是我。”一边说着,他抬手点了一下云舒额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更何况,那家伙还是前梁的血脉,只是阴差阳错罢了。”如今连前梁的列祖列宗都承认新朝了。
云舒安下心来,放下那一丝沉痛。
两人从偏殿出来,谢景正站在门外,云舒清晰地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易玄英看了两人一眼,笑道:“我先去准备马车。”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两人站在祠堂门口,静谧的空间里,微风吹过,云舒伸出手,拉住谢景的手。
温暖的肌肤相触,谢景也安下心来。
两人并肩沿着回廊走着。
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他们要面对的,是更广阔的未来。
***
返回宫中,已经是后半夜了。
匆匆沐浴完毕,两人上床歇息。
皇帝大婚成礼是在交泰殿,也就是云舒曾经当做秘密基地练武功的地方。
殿内的二十四对儿臂粗的龙凤对烛灼热地燃着,将整个大殿映照地光彩流离,遍地金红昭示着浓烈的喜庆气氛。
按理说,两人的新婚之夜,又是在这样因缘际会的地方,绝对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可惜啊,因为持续数日的繁复礼仪,尤其今天的两场祭拜下来,两人都被折腾地够呛,谁也没有了浪漫的心思。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云舒觉得浑身疲惫,好不容易解脱了,几乎一合眼就要睡过去。
迷糊中,感觉到谢景抱着自己亲了亲脸颊。
“晚安。”云舒嘟囔了一句,反身抱住回亲了一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云舒睁开眼睛,本能地想着得赶紧起来早朝啊。
迟钝了片刻,又想起,帝王大婚,普天同庆,朝野上下有三日的休沐。今天不必上早朝了。
松了一口气,难得有个能睡懒觉的时候。
云舒翻了个身,偏过头,就看到了熟悉的俊美脸孔。
谢景比自己醒的还早,正躺在里自己身边,深深地凝望着她。
他的眼神明亮而温暖,宛如一泓春日的清水,只是带着些异样的波澜,像是疑惑,又像是茫然,
让这张冷峻的脸多了些可爱。
大清早就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象,按理说赏心悦目。但云舒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
这张脸,好像只有照镜子的时候才会看到吧,难不成自己面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