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见到她这么乖巧的模样,云舒笑道:“既然如此,就罚你向淑妃道歉,顺便将这殿内恢复原状,清扫干净。”
这心真是偏地没边儿了!夏德胜等人齐齐涌上了这个念头。
淑妃在心里委屈地咬小手绢,这贱婢!竟然将皇帝迷惑到了这种地步,犯下这等罪行,轻飘飘就放过了,至少罚跪个一两天啊。
云舒又严肃道:“此事就到此为止,一概人等不得外传。”
皇帝威压下来,殿内众人齐齐应是。
三两下解决了绑匪挟持人质的重大案件,云舒自觉干得不差,心满意足离开了富春宫。
路上,夏德胜再三犹豫,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册封这位易姑娘?”
云舒噎了一下,他没想过将易素尘纳入后宫啊。现在后宫这几个女人,他就已经吃不消了,再添人,岂不是要他的命?
不过转念又想到一件事,自己迟早要跟人圈叉的,淑妃他们跟原主都太熟悉了,他是万万不敢亲近的。相比起来,易素尘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肤白貌美腰细腿长,性格也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利落……
咳咳,还是以后再说吧。上次这死丫头还想要弑君来着。小命要紧。
见皇帝迟迟不回话,夏德胜以为他是不想太过刺激淑妃,便建议道:“易姑娘如今太扎眼了些,也不好继续留在针工坊,不如换一个位置。”
云舒点点头,“此事就交给你了。”又生怕他误会了意思,补充了一句:“不必调来朕身边。”
开玩笑,这种有行刺念头的小丫头,怎么能放在身边呢。
***
谢景和沈月霜返回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两人累得腰酸腿疼。
淑妃恨的牙痒痒,但皇帝刚下令,不能在这个风口上下黑手,只是既然皇帝说了让两人将偏殿恢复原状,淑妃就逮着这一点儿,让两人一直忙碌到了深夜。
那些大家具都非常笨重,当初谢景挟持人质命令那些太监搬运的,如今两个女孩搬运,一直干到深夜,沈月霜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回了住处,直接瘫倒在床榻上,又觉得姿势不雅,想要坐了起来,却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起来。
谢景也累得够呛,坐在床边道:“快点儿歇息吧。今次是我连累了你。”
沈月霜抱着被子,眼圈红红摇头,“不怪易姐姐,都是那淑妃太过恶毒,这种女人,也配为一宫主位吗。”
“是皇帝他有眼无珠。”谢景苦笑了一声。这个皇帝说的当然是自己了。
沈月霜还是有点儿忐忑,“你说淑妃会不会记恨咱们,继续找茬儿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呢。”谢景安慰道。
沈月霜乖巧地点点头,一脸憧憬,“等姐姐你将来当了娘娘,一定比那个淑妃还要得宠。”
谢景:……
“你别胡说八道。”
看她黑着脸,沈月霜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放不开抄家之恨,讪讪道:“是我失言了,你别生气。”
疲惫上来,她很快睡了过去。
谢景坐在床边,却半天睡不着觉。心中沉郁,便如这无边暗夜,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到了凌晨时分,她终于躺下,却没多久,又醒了过来。
是被生生疼醒的!
腹痛如绞,冷汗直冒。
沈月霜刚刚睡醒,察觉她情况不对劲儿,慌忙问道:“易姐姐,你怎么了?”
谢景按住小腹,颤声道:“你别声张,我中毒了。你去太医院要几味药材来。”是他小看了淑妃的人,多半是昨日的烤鸡中下的毒,好在他以前有过数次中毒的经历,按照症状,大概开个方子。
听到中毒二字,沈月霜惊骇得小脸发白,“我这就去找太医。”
她跳下床榻,正要跑出门,目光不经意落到谢景身边。
素白的床单上一片清晰的血污,再看看同样沾染血迹的长裙。
沈月霜如梦初醒:“哎,易姐姐,你是来月事了啊!”
谢景:???
第17章 通王
谢景躺在床上,整个人弯成了一只虾米。这个姿势仿佛能让疼痛稍微减轻一点儿。若以上辈子,他绝不会让自己露出这等柔弱的姿态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毒箭穿胸,斧钺在身,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此时此刻,她怎么也想不到,女人来个月事,会有这么痛!
简直有什么东西在小腹搅合一般,除了上次在白帝城中毒,她从未体会过这种锥心刺骨的剧痛,上次抗住了,吐出毒血,很快恢复,这次真扛不住了!这痛疼仿佛无止境的,据沈月霜说至少要持续两三日,让人万念俱灰。
比起生理上的痛疼,更难受的是感情。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女人,这种向来认为柔弱可怜,只能在背后当陪衬的生物。
“易姐姐你身体本来就凉寒,有痛经毛病,入宫之后忘了算日子,这些天也不注意一下,前天那么冷的汤,你都不热热就全喝下去了。”沈月霜一边念叨着,手脚麻利地冲了汤婆子,塞给了谢景。
热乎乎的感觉贴在小腹上,谢景没有动弹,心情极度灰暗。
沈月霜看到她生无可恋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因为昨天的遭遇灰心丧气。
“那个该死的淑妃!”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要不是她使唤咱们累死累活一整夜,易姐姐你也不会疼成这样。”
幸好自己离月事还早,不然也惨了。
“这种暴发户家的女儿,果然是得志便猖狂。她不就是嫉妒易姐姐你比她生得美,比她得皇帝看重吗,等到将来,迟早有扬眉吐气的时候,气死那个不受宠的女人!”沈月霜恨恨地道。
又是一重重击,怎么扬眉吐气?靠着献媚邀宠以色侍人吗?
谢景咸鱼一样躺在床上,半昏半醒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隐约听见沈月霜低呼了一声:“夏总管。”
“是夏德胜来了?”谢景暗惊,只是浑身疲惫,也没精力招呼了。
夏德胜进了房内,望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谢景,脸颊泛红,显然是在发热。
这般情形,只怕不仅是月事所累。
夏德胜立刻让随行的小太监去叫了太医。
趁着等候的空档,走到床边,温声道:“易姑娘身体孱弱,这些日子就先好好歇息吧。”
沈月霜极有眼色地端上茶盏。
夏德胜接过来,笑眯眯道:“说起来,易太傅为人刚直,陛下也是钦佩赞叹的,虽然立场不同,兵戈相见,实在遗憾。之前命礼部编撰前朝名臣合集,这几日就开始动工了。易太傅这般忠臣,必定名垂千古,流芳百世,身为读书人,有此身后名,也别无所求了。”
“若以我私心揣度,他在天有灵,唯一放不下的,也许就是儿女安危了。姑娘便是为了故去的先人,也该保重自身。当年陛下为楚王时,险些还要与易家结成亲家呢……”
谢景躺在床上听他连篇累牍的废话,心情烦躁至极,只恨自己当年是怎么眼瞎觉得他话少靠谱的。若能恢复身份,第一个就要把这只遭瘟的鸭子拖出去砍死。
直到太医赶到,夏德胜才遗憾地住了口。
叮嘱太医两句,他转身离开。
沈月霜送他到门外。
夏德胜在院中站住了,打量着沈月霜秀美的容貌,突然笑道:“易姑娘这一病,劳烦沈姑娘你多照料了。等身体好了,针工坊的活儿太累,正好换一个轻省的。”
沈月霜被他看得心惊,连连点头。
夏德胜满意地笑了。不是他唠叨,外人不知道,他却深知,主君向来不近女色,难得看中易素尘,怎么也要让人回心转意乖乖侍奉才好。
***
大殿之内,云舒凝望眼前桌案。
桌上摆着一个银托盘,盘中摆放着几样女子的衣衫首饰,都有些年头了。
一支珠钗,上头的珍珠早已经黯淡失色,还有两件长裙,布料也都泛黄。不过里头的标记还是能辨认出来。
这年头,富贵人家的衣衫都是手工制作,刺绣布料都有讲究,这两件衣衫经由服侍侯夫人多年的老嬷嬷看过,确实是早年侯夫人的旧衣裳。
放下衣衫,云舒望着殿中站立的年轻人,嘉许道:“这一趟辛苦你了。”
站在殿中的是通王谢晟,原主谢景的庶弟。原本只是侯府一个不起眼的庶子,谢景称帝后鸡犬升天,一举成了亲王。
他身量健硕,一张圆脸笑起来温和可亲。
听闻云舒的夸赞,他跪倒在地,满面愧疚:“皇兄如此体谅,臣弟惶恐。此去空耗人力物力,却无功而返,是臣弟的罪过。”
数月之前他北上峄城,肩负着重要任务,寻找谢景生母的遗骸,重新安葬,可惜耗费数月时光,还是没有找到。只寻来了几件旧日衣物。
谢景称帝之后,除了定国号,封百官,立后宫这些惯例之外,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程,还要追封祖先。尤其开国皇帝的亲生父母,都要追封祭祀。
看过原书的云舒知道,谢景应该是很厌烦这一步的,奈何这是彰显孝道的必备条件,做给天下人看的。可见就算当了皇帝也不能任意妄为。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谢景的出身。
睿阳侯谢家也算是大梁的名门望族,世代将门。二十多年前的睿阳侯谢础是朝中出名的美男子,俊秀风流更兼文武双全,迎娶了同样美貌出众的南泽王小郡主为侯夫人,可以说天作之合。
婚后不久就生下了谢景。在谢景五岁那一年,身为梁武帝亲信的谢础领了北镇大都督一职,统领北疆政务,权柄一时无二。
到任不久,侯夫人带着儿子赶去与丈夫汇合。
走到半路的时候,不幸遇上了北狄齐集二十万大军南下入侵。
侯夫人惧怕路上遇到兵乱,车队改道去了东部公认比较安全的峄城,躲避兵锋。没想到入城不久,安全的峄城变成了北狄轻骑突袭的重点。城高池深也架不住数万大军的猛攻,短短数日就沦陷了。
谢景母子不出意外沦入敌手,变成了北狄要挟睿阳侯的人质。被抓到了城下要挟睿阳侯献城投降。
睿阳侯为人刚硬,断然拒绝开城。之后几路大军围剿,终于反败为胜,一举歼灭入侵的北狄大军不说,还反攻其境内,连夺数城。
这是数十年来难得的大捷。
消息传到京城,天下人无不交口称赞睿阳侯的忠勇贞烈,朝廷大肆封赏,皇帝还将自己亲侄女,长公主所出的新悦县主下嫁睿阳侯为继室。
到这里一切都很很圆满,然而数年之后,原本众人都以为跟侯夫人一起死在乱军之中的世子谢景,竟然回到了京城。
一个五岁的孩子,从北疆边关到京城的上千里路,足足走了五年。回到侯府那年,他正好十岁。
故事的一开篇就是十三岁的谢景单骑孤身北上投军。原书中并没有详细描述谢景童年时候这段旅程,只偶尔在回忆中提到只言片语,但艰辛之处可想而知。
难得他一个五岁的孩童,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混迹流民之中,还被贩卖数次,辗转多年,才回到家里。
看着跟乞丐差不多的儿子,睿阳侯落下两滴泪来,将儿子认祖归宗了。
谢景的回归,当年在京城是颇为轰动的一件事情,还被编成了话本子,连皇帝都专门召见了这个经历奇特的男孩。
等父子相认的热闹过去,睿阳侯府开始风起云涌。
对这个沉默寡言的长子,身为继母的新悦县主实在很难生出母爱这种感情来,尤其她在嫁给睿阳侯的第二年就生下了白白胖胖的亲儿子。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是妥妥的世子,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了一个原配嫡长子。
而谢景因为童年的经历,性格阴郁,冷峻寡言,又从未学过诗书礼仪,与众多的世家勋贵子弟格格不入,在京中尽是闹笑话。偏偏他性子倔强,对人的好恶极为敏感,几次在宴席上出手打人,将名声更加败坏殆尽。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继母推波助澜的手段。
还有关于他母亲的谣言,一个美貌的少妇沦入北狄恶狼手中,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因为谢景轰动的回归,这桩原本被尘封的往事又被重新提起,隐晦地议论着,嘲笑着。
谢景对这件事格外敏感,一次偶然听到,将两位勋贵子弟殴成重伤。
睿阳侯对这个惹来无穷麻烦的长子很快厌烦了,动辄打骂,最后连打骂也懒得,只当侯府多了个闲人,将人扔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而原本侯夫人在世时为他定下的亲事,女方家也不想跟这个前途无亮的废物继续下去,提出了退亲。对了,这就是本文的开篇,说起来,《倾覆天下》还是一本退亲流来着。
多方刺激之下,十三岁的谢景终于愤而离家,前往边关效力。
凭借能看到气运的金手指,他很快聚揽起出众的人才,然后屡战屡胜,步步高升。
一开始还有人称赞虎父无犬子,很快,他耀眼的功勋超过了自己父亲,变成大梁将星独耀的第一人。恭维者们开始称赞睿阳侯有福气,生了这么出众的儿子。
对这种称赞,睿阳侯感受的不是欣喜,而是恐惧。
他甚至派出了家奴,想要给谢景下毒,弄死这不省心的儿子。
谢景好运地躲过了这一劫难,他十分震惊,就算父子感情淡漠,也不应该仇恨到这种地步吧?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他暗中调查,竟然被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原来,当年自己和母亲沦入北狄手中,并不是巧合,而是父亲诱敌深入布局的一部分,他早就接到了北狄将要南下的消息,为了让敌人相信布局的主力在峄城,专门命人将她们母子接来,然后半道送去了峄城。从而完成了后续的布局,换来一场大胜。
谢景得知真相后当场吐血,想起母亲的凄惨遭遇,还有自己的艰难返乡路,再加上父亲派人暗杀他的举动。
谢景对亲情彻底死心。表面上他假装不知道这些,依然与这些“亲人”虚与委蛇。
返回京城之后,先是设局弄死了屡次算计他的继母,又冷眼看着嫡出的弟弟落入政敌的圈套而死,最后在父亲的病床前将所有秘密说出,将睿阳侯生生气死在了病床上。
总算大仇得报。
一家亲眷,只有庶弟谢晟逃过一劫,因为他的生母是当年侯夫人的贴身婢女,侯夫人有孕的时候,将其抬为通房,伺候睿阳侯,才有了谢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