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什么?”江图南随口问道。
别的臣子管这么多,难免有越权之嫌,但江图南就问得理直气壮。
夏德胜也没有隐瞒:“似乎是在说什么肥料,能让田里的庄稼长得更高大,结出的粮食更多。”
“是说农家堆肥之事?”江图南惊诧。他少年时候家境贫寒,也通晓农学,想不到皇帝会关心这个问题。
因为农家堆肥都是用一些污秽之物,贵人极少会关心这个。司农寺里有专门研究的官员,都是些低等小吏。
“跟普通的秽物堆肥不同,似乎是用些材料直接调配,陛下称之为化肥。”夏德胜补充道。
江图南满腹疑惑进了殿内。禀报完今日的事务,他立刻询问起这件事。
云舒也没有隐瞒,“朕近日在古书上得了一个秘方,参照调配,所得肥料用之田地,应该可以使亩产提升两到三成。”
两到三成!
江图南瞬间变了脸色,“陛下所言是真?”
云舒一怔,这个估算,按照他上辈子看过的资料,已经是往低里说了,毕竟这个时代的生产水平有限,肥料没有后世那么精准的效果。
上辈子某站天天洗脑式循环,“想要庄稼长得好,就得使用金坷垃……使用金坷垃,亩产两万八……”
“应该不差,朕已经命司农寺的人先择地试验,有效之后再推行天下。”
江图南声音有些发颤:“陛下,这肥料产出,价值几何?”
“若能批量生产,并不昂贵。”云舒指点的几种肥料,都属于基础的氮磷钾肥料,这个时代的矿物,乃至粪肥都能提取的。不过他也不清楚具体的配方,只能给个大概的方向,具体由司农寺的人配比研究。
“陛下若能成就此事,功在社稷,我朝必定千秋万代……”江图南脸色发红,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遇到的几个司农寺的官员都满脸激动了。
云舒有些愣神,江图南在他面前永远一副冷静理智的禁欲范儿,就算上次一把大火将城北粮仓烧了个精光,都没有这般失态。
只是一个化肥,用得着这么激动?
仔细想想,云舒很快转过弯来,古代社会的最主要矛盾是什么?其实就是生产力低下导致的供不应求啊。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不都是天灾人祸导致老百姓吃不饱肚子,才会揭竿而起吗?
如果化肥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能让天下粮食产量增加两到三成,其带来的后续影响简直无可估量。也难怪江图南说出千秋万代这个词了。
不过云舒求的没有那么长远,还是为了自己的气运。这种泽被苍生的功绩是最涨气运的。
除了化肥,接下来他还要让太医院研究青霉素,这玩意儿记得就是从葡萄球菌中诞生的,提升一下研究和培养工具,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应该能达成。
还要增加育婴堂,收养弃婴,改进民间的纺织工具器械,让女子也有一技之长。
幸好穿越前辈们已经帮他总结好了形形色色的成功经验,自己只要按部就班就行。
云舒两眼发光,好像已经看到源源不断的气运涌来,自己气运旺盛到极点,国泰民安,万邦来朝,而且运气爆棚,干什么都有如神助……
很快江图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臆想。
“陛下是从哪本书上看到了这个秘方,不知能否赐给臣一观。”他抬头凝望云舒,满是期盼。
“咳……此书年代久远,上面还记载了其他几样机密之事,朕生怕外泄,在阅览之后,就将其焚毁了。”云舒沉声说着。
江图南垂下视线,露出满是遗憾的表情。
***
从内殿告退,走在出宫的路上。
江图南又遇到了夏德胜。两人自然而然并肩走到了一处。
“陛下这些天在朝堂上提拔了不少空缺,开春还有科举。”夏德胜缓缓开了口。因为前梁余党彻底败亡,朝堂上出了不少空缺,急需大批量的人才填补。
江图南笑了笑:“陛下的手段春风化雨,实在是让人佩服。经历这一番波折,朝堂上应该能安稳一段时日了。”
又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易尚宫近来还好吗?”
夏德胜叹了口气:“失血过多,御医说至少要休养两三个月才行。”
两人随口说着闲话,在宫门口拱手告辞。
***
乾元殿内。
李翼低声说着。
说完,抬头小心地看了皇帝一眼,低下头去。
按理说,外臣结交宦官,是朝廷的忌讳,但夏德胜和江图南这些人从陪着主君打江山开始就是好友。两人出宫的路上遇见,说两句家常也是常有的事儿,旁边跟随宫人也有不少。
云舒抿了一口茶水,随意地笑了笑,“朕也只是好奇。”
因为找到前梁余党运走的存粮,李翼之前立下大功,云舒将他提拔为东锦司的参事,也算是掌控一股势力了。
对于上任之后需要盯着夏德胜这位顶头上司这件事,李翼非常理解。世上帝王,哪里有全心全意信赖一个臣子的啊。这对帝王来说是大忌,很容易被蒙蔽。就算是心腹,也要彼此有分寸才好。
让李翼退下,云舒望着殿外淅淅沥沥的春雨。
提笔在折子上写了个“准”字。
这些天他加快了朝堂上改革的脚步。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这样大手笔地收割气运,巩固地位,势必有很多不符合之前原主的政策举动,也是无可奈何。
只能让李翼这些新提拔的多盯梢一下原主的心腹。
原本他想着,过个三五年,隐瞒过所有人的目光,彻底不用担心掉马甲了,再缓慢开展自己的政策,但经过这一场叛乱,他不想等了。
原主留下的这个朝廷,实在千疮百孔,仓促上位和过度杀戮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他要尽快填补这一切。
既然上天让他来到这个位置上,这天下苍生就成了他的责任。为了虚无缥缈的马甲问题,而放缓改革的步伐,坐视朝政败坏,是亵渎自己的职责。
江图南他们……只希望他们不要太过敏锐吧。好歹还有走火入魔这个万能解释。
不然只能尽快外放了。
实在是如今朝堂上人手缺乏,还需要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啊。
云舒叹了口气,收回念头,继续批阅奏折。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将即将要紧的事情搞定。
他搁下笔,合上奏折。
坐了大半日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
***
出了乾元殿,云舒没有让宫人跟随,独自去了后山。
看着等候在凉亭中的身影,他脚步略顿,然后快速走了过去。
易玄英见他过来,立刻行礼。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就不必讲究那些虚礼了。”云舒笑道。
两人下了凉亭,来到东边的空地上,易玄英温声道:“陛下昨日修炼,剑路走势已经足够纯熟,只是锋锐不足……”
上次叛乱中,谢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就算易玄英输给了她一部分血,也不是短时间能养回来的,如今还在休养之中。
云舒这些天专门命沈月霜盯紧了她,不将小脸养得红扑扑的,不能回来操心费力。
本来想着练武功的事儿,自己已经进门了,一个人琢磨也行。
为什么会变成易玄英指点呢?还是因为前几天的一个巧合。
第60章 怨念
那天, 云舒独自练武功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后山的假山劈了个缺口, 导致上头一块巨石滚落, 声音很大,惊动了附近巡逻的侍卫。
前来查看的人中恰好就有易玄英。
归降之后, 易玄英领了殿前都指挥使的职务, 就是他前梁时候的官职,从二品的高官,等同于一部尚书。
这样的任命, 不仅是因为云舒看重人才,更是为了向天下人宣告, 新朝求贤若渴, 就算过往有仇怨的, 只要肯归附效力,一概既往不咎。
发现侍卫们前来查看, 云舒不想暴露行踪, 跳到树上躲避。
侍卫们以为假山只是风水日晒, 自然脱落, 简单查看完毕就离开了。
云舒这才下来,继续练剑。
练了半天,去凉亭里头喝酸奶,正喝得痛快,突然看到地上影子不对劲儿。凉亭顶端的装饰兽头变了形状。
有人在偷窥!
他假装随意地下了台阶,然后拔剑一跃而起。
突袭的一剑却没有成功, 明晃晃的剑刃被对方夹在两指之间。
落在凉亭顶上,云舒和易玄英面面相觑。
原来易玄英天生心细,离开之后不放心,悄悄折返回来查看,就看到了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奇景。
易玄英松开剑刃,跟着云舒落下了凉亭。
“陛下……”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眼前之人走火入魔一趟,连武功都忘记了?之前那场行刺,就有这个预感,但亲眼看到某人比起以前那堪称笨拙的挥剑姿势,还是感觉人生魔幻,莫过于此。
“窥视帝王,论罪当斩!”云舒咬牙。这家伙肯定偷看了很久,又惊又怒。
易玄英乖乖低头:“臣知罪。”
云舒气得牙痒痒,知罪又如何,他也不可能真的把这家伙斩杀了灭口。其实他如今的武功已经颇有章法了,至少花架子光鲜亮丽,武功不高的肯定看不出来。偏偏易玄英是原主的死对头,彼此知之甚深。
看出云舒心情糟糕,易玄英谢罪之后,小心翼翼安慰道:“陛下无需忧虑,走火入魔导致的武功折损,一般等真气理顺后会自动恢复。”
云舒黑着脸:“如果朕一直不好呢?”
易玄英哑然了。
云舒气呼呼转过身去,这个地方也不能用了,等便宜师傅回来,还得再另外找个僻静的地方练武功。幸好皇宫足够大。
他抬脚往山下走。
易玄英被他里撂在后头,突然开了口:“陛下可需要臣效力?”
云舒脚步一顿,转身望去。
温暖的阳光下,易玄英的表情有些模糊,只是声音柔和有礼:“武学一道,单独揣摩进展太慢,臣可以当陛下的对手。”
顿了顿,又道,“之前陛下承受走火入魔之苦,皆是因为我等逆臣算计。如今也算是赎罪。”
云舒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练武功这回事儿,一个人确实比不上两个人,尤其对手是易玄英这种武道大家,自己受益更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尽快解除心魔的影响。他原本就想找个机会跟易玄英多接触的。
……
“陛下这一招不够灵动,手腕在末尾要收回三分力气……”易玄英扶着云舒手臂,纠正他细微的小差错。
云舒顺着他的力道施展,果然感觉招式灵活了不少。
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云舒不得不承认,比起便宜师傅的严格苛刻来,易玄英更加温柔细致,又有耐心。
有进步的时候会称赞鼓励,有失误的时候提醒纠正。
这才是个合格的师父吧?便宜师傅那冷酷严苛的态度,会把徒弟虐出心理阴影的!云舒暗暗吐槽着。
而且随着两人相处日久,云舒能清晰地感觉到心魔在动摇。至少现在跟易玄英对视,他不会感觉到无法承受的恐惧压力了。
更让他感觉挑选这个临时师傅的决定是无比正确。
两人肢体接触的瞬间,传来一个声音。
【他这般温和性子,真跟以前判若两人,要不是江图南他们依然效忠,实在不敢置信。】
果然,接触多了疑惑也会增多,云舒对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易玄英也在他的控制之下。
【待会儿求他的事情,也不知是否会答应。这件事至关重要……】
他要求自己什么?这么一分神,云舒脚下发滑,易玄英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云舒手落在对方柔韧的腰肢上,突然摸到一个冰冷的触感。
鬼使神差,云舒握住了那根冰凉的东西往外一抽。
像是一道月光从腰间兵迸射,带着冰雪般的凉意,是一柄极为柔韧的软剑。
云舒这才想起,原书中提到过,易玄英最擅长的武器,其实并不是他惯常使用的长剑,而是软剑。他有一柄名唤月牙泉的软剑是大师名品,薄如蝉翼,绕指柔软,平时缠在腰间,当作腰带使用。
就是这一柄吧。
易玄英也没想到云舒会将自己的随身佩剑抽出来,有些尴尬。宫内侍卫都是统一的武器,不能带私人兵器,否则视同行刺。不过他的这柄长剑比较特殊,可以不当作武器看待。
云舒凝神看去,这软剑是一片片巨大鱼鳞状玉石组成,这些玉石被雕琢成半透明的薄片,环环相扣,若不是看过原书,真的很难相信这是一柄长剑,甚至连通俗的剑柄都没有,握手的地方是一处月牙形环扣,正好当作腰带。
摸了摸剑刃,本以为是很锋锐的东西,却触手圆润。
竟然没有开刃?是跟某人功体配合,注入内力之后才会有杀伤力吧。
“难怪当年武帝称赞将军文武双全,刚柔并济呢。”云舒笑着抬头将这玩意儿还给了易玄英。
易玄英却不敢接过,单膝跪地道:“臣私带武器入宫,不合规矩。”
“无妨。武帝都不在意,朕又岂会因为这个责备将军。”这玩意儿原本就在武器与否的两可之间,之前武帝见了,还称赞来着。
不能携带私人武器的规定也只是为了防备侍卫聚众闹事,如易玄英这等武道宗师,飞花摘叶都是神兵利器,一柄软剑也无所谓了。
易玄英这才起身接过来,却没有扣到腰上,而是将其片片折叠,很快缩短成一个护腕,扣到了手腕上。
“好精巧的机关!”云舒不由赞叹。
易玄英微笑:“陛下对这个有兴趣?”
云舒想要点头,猛地回想起原主以前铁血直男画风,很看不上易玄英的这门精巧武功,还斥之为邪道功法,他立刻换了个说法,“只是看到这般精巧的机关,想起若是应用于民生,可大有作为。”
易玄英没想到是这么个兴趣,诧异,“可这是兵器,如何能用于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