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船不断下沉,水位已经漫到两人脚底了。
韩创宇在后头低声道:“王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在谢景现身之后,众人停止搜索,全船的人开始撤退。
其余的大船放下了救生的小船,划到这里救援众人。短短的时间里,大多数士兵都已经上了小船。
季寰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谢景,“考虑好了吗?”
谢景望着往返不断运送人员的小船。计算夺下一艘逃走的可能。
基本为零。
小船上都有不少士兵,而且还有季寰这个拦路虎。
季寰叹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开口,突然一名暗卫匆匆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季寰脸色微变,转头望去,果然在船队的末尾,影影绰绰看到了一艘快船的影子。
已经逼近了船队,却丝毫没有减速,直冲这边而来。
*****
双方相隔越来越近,近到不使用观海镜,云舒也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大船了。
终于追上了!云舒放下心来。
夏德胜禀报道:“陛下,是否先派小船去传话试探?”
见云舒想要拒绝,夏德胜又赶紧补充道:“毕竟北离王如此行事,就算一开始无心,如今也未必如此。”就算这件事最初不是季寰直接下令,但发现心上人在船上之后,说不定会顺水推舟隐藏下来。
易玄英道:“不如臣先去探视一番。”
比起夏德胜,他的担心更重,某人的演技低劣,性格又火爆,说不定会干出刺杀季寰绑架人质之类的行为。以他私心论,都不想让云舒出来冒险。出宫之前,他就反复劝说,可惜无效。
云舒知道他们的意思,只好点头同意。
夏德胜火速安排大船减速。
云舒提起观海镜又看了片刻,觉得不对劲儿。
是他看花眼了吗?
居中的一艘大船好像正在下沉,按照吃水程度,江水快要漫到甲板上了。
最重要的是,按照方位推断,那艘好像是季寰所在的主舰啊。
正疑惑不解,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光亮划过天幕,仿佛燃起的火流星,照彻天幕,然后重重落到自己所在的快船末尾。
整艘船剧烈震颤起来。十几名侍卫跌落在地上,云舒也一个趔趄,幸好易玄英还没走,扶住了他。
袭击来的如此突兀,快船上的人完全想不到会受到袭击。
云舒震惊地望去,落在船上的是一块巨石,上面涂抹着火油,落到船上,火焰立时蔓延开来。
更糟糕的是这只是开胃菜,仿佛是开启了潘多拉魔盒,十几颗火流星从南侧岸边冲上天空,呼啸着朝着快船如雨般砸下来。
船上掌舵人厉声呼喊着调转方向,躲避这些袭来的物体。
“往右转舷,向后退!”
“船体向后!”
“快灭火!”
“护驾!护驾!”
……
杂七杂八的呼喊声响起,只片刻功夫,原本静谧的大船上就变成了战乱的修罗场。
袭来的火石太多,纵然快船连续调转方向,也只能躲开部分。三四块巨石砸在甲板上,立时整艘船都熊熊燃烧起来。
“北离王是要谋反!”夏德胜厉声呼喝着,“大船目标太大,陛下快先乘坐小船退走。”
来袭的方向在南边,那里是一条支流的汇入口,用观海镜眺望,隐约可见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埋伏其中。
夏德胜推测,必定是北离王府埋设两条船在那里,然后主力放置江上作为诱饵。
云舒却本能地感觉不对劲儿。
藩王入京都有人数限制,护卫兵马不能超过八百。季寰这趟入京为表诚意,只带了三百护卫和十二艘船而已。
那些埋伏在南边支流江口的船队,真的是北离王府的吗?
第101章 逃亡
云舒来不及细思, 局面太过凶险,生死就在眼前。
几十个侍卫护在他四周, 匆匆将救生小船放下去。大船上也备着十几艘小船, 足够船上的人乘坐。
易玄英眼见火势逼近,干脆拦腰抄起云舒, 踩着船舷飞跃下去。
长剑划过铁索, 小船瞬间脱离了大船,往外冲去。
后头十几艘小船相继放下来,众多侍卫从熊熊燃烧的大船跳下, 划着小船向外逃走。
狂风呼啸而过,江水波澜起伏, 带动小船摇晃不止。
云舒只觉遍体生寒。从未有一次, 死亡如此逼近。
相隔不远, 北离王府的十几艘大船仿佛漆黑的巨兽,静谧地蹲伏在波浪汹涌的江面上。
实际上, 站在即将沉没的大船上的季寰, 比云舒还要茫然。
原本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应付朝廷的诘问, 却见无数火石从南岸的河道上冒出来, 接二连三精准地打击在朝堂的船上。
有人动手袭击朝廷的大船?季坤已经被他锁拿下狱了,自己的船队没有他的命令,也绝不敢擅自行动。是谁动手?
这一波袭击来得如此猛烈,整个江面被数以百计的巨石砸地掀起惊涛骇浪。仿佛底下有一个滚烫的火炉,将江面烧开作响。
北离王府的十几艘大船并不在袭击的直接笼罩范围内,都因为巨浪翻涌, 带动船身摇晃不停。
韩创宇也被这目不暇接的变故惊呆了,无助地看向季寰:“王爷,您看这是……”
季寰转身往船后走了几步。
抓住这个短暂的空档,谢景身影一晃,冲了出去。
她的目标是大船左边。
江水已经没过甲板,那边停着两艘小船,是等待季寰这些最后撤离之人的。
谢景跃上其中一艘,手中匕首闪烁寒光,霎时逼近看守面门。
她招招狠辣,守在船上的两个士兵根本不是对手,被逼的狼狈跳下船去。
季寰站在后头,因为震惊过度,竟然来不及出手阻止。
占据了小船,谢景立刻提起撑杆,往大船中猛地一撞。
小船如离弦的箭,疾飞而去。
此时此刻,谢景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那个笨蛋,不会也在船上吧?
季寰反应过来,也想要跳入小船追上。
韩创宇连忙拦住:“王爷不可,江上风大,那人既然不是易姑娘,万万不可轻易涉险。”
刚才主君和谢景的对话他听在耳中,已经知道那女子并非易素尘,只怕是东锦司发现了季坤的筹谋,故意用了个假的来搪塞人呢。为这个假货涉险,不值得。
季寰清醒过来。江面上波涛翻涌,谢景小船划得飞快,在几艘大船中间如游鱼般闪过,转眼就失去了踪迹。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诡异的局面。
略一思忖,季寰果断下令道:“命后三卫调转方向,速去救援朝廷的船只,另外再命左卫去袭击的江口查探!”
如果朝廷的这艘船被击沉,少不得他们北离王府也要承担责任,只希望船上并无太重要的人。
遥望着狂风巨浪的江面,季寰心中焦躁,不仅因为眼前迷雾般的局面,更因为那个消失的她。
就算那人不是她,只怕也与她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
易玄英飞快地划动船桨,小船往北边江岸疾驰。后头几艘小船紧随其后。
目光所及,刚刚离开的大船已经变成了漆黑江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炬,将整个江面映照得光彩陆离。
发现船上的人下水之后,火焰巨石的打击也调转了方向,接二连三重重砸在江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易玄英精准地把握着方向,躲避这下落的袭击。
小船因为剧烈的转向和加速,如同一片飘摇的树叶。
云舒手紧紧扣住船舷。深知这个时候不是吝啬气运的时候,直接开动气运大法,效果显而易见,一时间江面上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巨石如雨,纷落而下,却无一颗击中目标。
开始众人还惊慌失措,精准地把控方向,后来发现,就算不怎么躲避,这些天上的飞弹好像也没有多少准头。一定是对方埋伏的火炮手太菜了。
***
狭长的支流河道中,慕荣佩握住观海镜的手不断收紧,难以置信。
明明自己这几艘船上的火炮手都是百战精锐,伏击的距离也不算遥远,怎么会迟迟打不中目标。
他目光沉暗,咬牙道:“立刻开始第二步计划。”
传令士兵立刻奔下去传讯。同时另一个士兵匆匆跑上来,跪地道:“世子,北离王府有两条大船逼近这边。”
慕荣佩露出笑容,“也好,准备快船,本世子要去见见季寰了。”
***
天上的火流星渐渐地停下。易玄英却更加紧张。
果然,紧随其后,对岸的芦苇丛中钻出数百艘的小船。
仿佛是漆黑夜幕之下的水鬼,密密麻麻向着小船凶猛地扑杀过来。
这是不将他们赶尽杀绝誓不罢休啊!
这种凶猛的劲头儿,对方明显知晓皇帝在这里。
云舒心情沉重,他这一趟离京,非常突然。很多朝臣至今恐怕都不知道呢。这些伏兵却能精准地掌握他的行动,在此伏击。
说明了季寰带走谢景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掳走佳人,而是一个诱饵,钓出自己这条大鱼。
夏德胜站在后头的船上,指挥着几艘小船迎上来袭的追兵。
易玄英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极有默契地带着云舒调转方向。
纵然有夏德胜带人断后,还是挡不住汹涌而上的追兵。
凛冽的寒风如刀子一样割在脸颊上,云舒站在小船中央,看着渐渐逼近的敌人,拔出佩剑。
学武功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真正面临生死搏杀。
***
季寰在侍卫簇拥下,换乘了后头的大船。
随着他一声令下,后方几艘船调方向,要去救援遇袭的人。刚刚调转方向,就看到南侧江口冲出了数艘更加庞大坚固的巨舰,不偏不倚,挡在了他们西行救援的路上。
季寰眯起了眼睛,如果说之前他还疑惑着,眼前一切就昭然若揭了。
是东淮王府的船队!
有这等庞大的船体,也只有名震天下的东淮王府的金蛟、赤鲤两支船队了。之前这两只船队被慕荣佩打赌输给了皇帝,从东淮王府大本营恒城出发,一路北上,按照时间,应该就是走到这附近了。
没想到却潜伏在江边,等着袭击朝廷的船只。
慕荣佩这是真的要谋反了!
随着东淮王府的巨舰逼近,两船不过十数丈远的时候,数条铁链从对方船上射出,带着巨大的铁钩,落到季寰所在的船上,牢牢勾住船舷。紧接着数百块木板飞出,相继落在铁链中央。片刻之间,一条沟通两条船之间的小路就搭建而成了。
季寰眉梢微抽地看着,拒绝了韩创宇将铁索砍断的建议。
这样一条不普通的路,自然走的也不是普通人。
慕荣佩跃上铁索,踏着木板桥,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季寰的大船上。
冲着季寰矜持地笑了笑:“王爷,久违了。”两人前后脚离开京城不过十几日,没想到转眼就在这片凄冷的水域上再见面了。
季寰一脸我静静看着你装逼的表情,道:“世子孤身来此,不怕本王将你这个叛贼擒拿,献到御前?”
“献到御前,也要有御前可献啊。”慕荣佩笑道,“只怕今夜过后,谢景小儿命丧黄泉,再无御驾可言。”
季寰吃了一惊,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战斗激烈的江面。
慕荣佩的意思是,御驾在刚才的船上?
黑沉沉的惊涛骇浪中,逃下的十几艘小船正被无穷无尽的刺客围攻着,宛如落在饿狼群中的绵羊。
这样悬殊的敌我对比,纵然是绝顶高手也难逃生天。
慕荣佩得意地笑了,要说谢景建立的新朝,有什么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他本身了。没有子嗣,没有兄弟,一旦身亡,皇朝立刻分崩离析。
站到季寰身边,他沉声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大梁失德,江山沦丧。你我皆是百年世家之主,想着问鼎天下,有何过失?”迎着季寰冰冷的目光,慕荣佩侃侃而谈,“谢景小儿仗着身在中央,贸然出手篡夺皇位,难道王爷就没有心中不快?连心爱之人都难保全,难道不怨恨?”
季寰眼眸一凝。
倘若皇帝在船上,又不幸身亡,他纵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谋害御驾的罪名了。就算实际动手的是慕荣佩也无用。毕竟掳走宫妃,引动皇帝出宫的人是他。
但从另一方向来想,若是皇帝身亡,他并没有继承人,谢景麾下的亲信也都没有能统领全局的,到时候天下大乱……
慕荣佩不着急,他知道季寰是聪明人,其中利害关系,一想就知。
季寰盯着他,幽幽道:“世子如此布局,就不怕本王釜底抽薪。在这里斩杀世子,从此永绝后患?”若谢景身亡,要竞逐天下,北离王府的最大对手就变成了眼前这家伙。
慕荣佩笑容一窒,“王爷是信人,不会用这些魑魅魍魉的手段。”
“世子也太看得起季某的人品了。江山霸业面前,谁还会在乎一点儿瑕疵手段,更何况面对一个刚刚用阴损手段算计我的人,也不必计较什么信义。”
慕荣佩干笑了一声,“王爷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大冬天跳河游回船上去。”
自从登上季寰的船,他就一直站在船舷边上,从未离开。他水性极佳,就算冬日也能横渡江面。所以根本不怕季寰所谓的威胁。
季寰目光沉暗,“世子既然不想游泳,就立刻从桥上离开。”
语调中的冷硬拒绝让慕荣佩惊讶了。
连后头的韩创宇都吃惊,虽然东淮王世子计谋阴险,但此时他们已经身在贼船,反而不如顺水推舟。
反正新朝建立也不过短短两年,人心不稳。而且谢景对北离王府也实在算不上好。借着他们的势力扫荡北狄,上位之后转头又急吼吼地削藩。甚至还将易小姐收入后宫,让季寰痛失所爱。
季寰平静地说着,“陛下虽然起于微末,但十年来血战沙场,横扫蛮夷,还百姓太平江山。主政两年来,革新民生,广施善政,德泽遍布,有明主之象。”